看见她眼中愕然,赵书仁忿忿不满的心情终于好了些;让他的紫凝受风寒,他就敢让这个忤逆女付出双倍的代价。
“没错,就像你想的那样,到望月湖里泡两刻钟。”说罢,冷漠无情看她一眼,想了想,以施舍的口吻又道,“不管你自愿跳下去还是我让人送你下去,我都不会让你淹死的;相信用两根绳子分别栓在岸上,足够。”
靠,拿两根绳子吊着她在湖里泡上两刻钟?这个男人不问是非颠倒黑白,毫无原则的偏袒就算了,还一副恩赐嘴脸?做人要不要这么厚颜无耻?
这个男人……赵晓潼闭了闭眼睛,这一刻,真痛恨自己身上有一半他的血。
赵晓潼抬头,冷眼直视赵书仁,一脸平静,拒绝得义正严词。“我不接受。”
“你不接受?”赵书仁脸上闪过一阵狰狞,声音不自觉拔高,“你做错了事就该爱罚;紫凝她此刻还没缓过气来,被你这一推,她往后这一生都要受影响。”
哼,不接受!他有征求她意见吗?还是当这是市场买菜?可以容她讨价还价!
赵晓潼默默吸了口气,语气平淡,目光坚定,“大小姐只在湖里待了一会就染上风寒,你确定真要我在湖里泡上两刻钟吗?”
如果是前世,她根本不介意泡半个小时冷水。那时她经常接受高强度训练,这点苦算什么。可现在不一样,她低头环视了自己一周。
平静而冷淡开口,“就我这身子,说句不好听的老实话,底子差根基薄完全跟一块破布差不多;你确定我在湖里泡上两刻钟之后,我的血还能流动?”
她语气相当平淡,完全没有示弱搏取赵书仁同情的意思,只是坦然冷静述说着事实。
同情?她从来就不需要这种对改变现状毫无作用的廉价感情。
她只是“好心”提醒他,为他的宝贝女儿出气——可以;但凡事有个度,超过她身体能够承受的度,她会死。即使他不在乎她是否会被冻死;他也得考虑南院那位同不同意他这么草率结束她这条命。
赵书仁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撇开视线,不肯让她看见他眼里转过的迟疑。
常说虎毒不食子,他虽然心疼紫凝;心里也恨极赵晓潼这个女儿,可他从来没想过要她死;不管他怎么憎厌,也不能否认赵晓潼身上同样流着他的血这个事实。
老太爷……,赵书仁皱了皱眉,看来他得重新考虑怎么惩罚这个忤逆女。
在赵书仁犹豫不决的时候,赵晓潼略略扭头望向门外;那里,半夏站于墙后隐着身影。见她望来,半夏轻轻地摇了摇头。
赵晓潼心里紧了紧,随即眼中泛过了然。
南院那边……不肯出面,也属正常;毕竟为这点小事跟自己的儿子对着干,不值得!
不值得?赵晓潼心下冷笑,她会让老太爷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值得。
赵书仁默默看了少女一眼,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明显还在犹豫着要怎么处置赵晓潼;才会不便宜这个忤逆女又不伤她性命。
就在这时,夫人风韵犹存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外。
赵晓潼望见夫人昂着头,一脸稳操胜券万事在握的自信模样,拾着细步缓缓而来。她皱了皱眉,心莫名的咯噔着不安地狂跳了一下。随即警惕陡生,夫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留在锁月楼照顾赵紫凝,好好表现她身为慈母的完美形象给有心人看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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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家子结伙想晓潼死。
第71章 趁病取你命
6
“老爷。”夫人缓步而入,越过厅中的赵晓潼,直接走到赵书仁旁边坐下。
赵书仁朝她微微颔首,“紫凝怎么样了?”
“吃了药,已经睡了。”夫人瞥了瞥立于厅中的少女,若有所指道,“紫凝她,是个善良的孩子。”
赵书仁点了点头,提起赵紫凝,黑脸不见了,暴怒冷硬阴沉种种负面情绪瞬间从他脸上消失无影无踪,“不错,紫凝从小就是个善良的孩子。”
至于骄横什么的,一不高兴不是摔东西就是打骂下人之类的不好评价,赵书仁很自动忽略过去。在他眼中,赵紫凝是善良而美好的存在。
善良?赵晓潼看着主位那对同样无耻的夫妻,暗下翻了翻白眼。善良的人,会因为丫环无意弄湿一角衣裳,而让人绞了丫环双手割下舌头,让丫环活生生流血痛死吗?
不过,在夫人没表明来意之前,她乐得冷眼旁观看他们恶心虚伪变着法纵宠赵紫凝。
夫人不会无的放矢,她这会来正屋特意拎了赵紫凝“善良”的特质来说,一定有她用意。
果然,看见赵书仁脸上冷硬线条变得柔和之后,夫人眼角几不可见地闪过一抹冷光。
“老爷。”夫人望了望赵晓潼,眼神踌躇,语气犹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书仁在她暗示下,终于想起了在厅中自发当人柱的赵晓潼;毫无疑问,目光扫去,脸色立时冷沉下来。
“紫凝她……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湖,这事与四小姐无关。”夫人看了看赵晓潼,微笑脸庞上有一丝愤恨的隐忍,“请老爷不要为难四小姐。”
赵晓潼惊了惊,虽然她知道赵紫凝说的是事实,可这个事实;她根本不指望会从赵紫凝嘴里说出来,要知道用苦肉计陷害她的就是正主赵紫凝;夫人如今这番话简直在拆赵紫凝的台。
而且,她百分百肯定,夫人说出这个事实也不是想让赵书仁相信。
赵紫凝的目的……哦不,应该说夫人的目的是什么?这太奇怪了。
赵书仁果不其然地皱了皱眉,他亲眼看见赵晓潼将人往湖里推;眼下却要他承认事实不是这样,这不是让他当着赵晓潼的面自打嘴巴吗!不过基于那个人是赵紫凝,所以赵书仁纵使心里不快亦没有表现出来,当然也没有顺着夫人这话表示赵晓潼真是清白无辜。
他扫了扫夫人,然后不吭声;他默默在等,跟赵晓潼一样在等夫人表露自己用意。
夫人瞧见他那隐忍不能发作的模样,眼底冷意更盛。这个男人……对赵紫凝那丫头的宠爱与容忍简直到了无界限的地步。
“紫凝说,她知道你心疼她;也知晓老爷你可能会误会四小姐。”
“误会?”赵书仁眉头紧拧,语气三分不满七分狐疑。紫凝什么时候会为赵晓潼说好话?
夫人柔和地笑了笑,假装没看见他眼中询问,又道,“她说四小姐只是脾性坦率了些,言语中难免会冲撞老爷;可她知道四小姐不是有心顶撞你;她恳请老爷你不要跟四小姐计较,如果真要罚的话就罚四小姐思过吧;但愿经此事之后四小姐坦率的个性能变得圆润些。”
夫人……这是吃错药了吗?
好端端的,将她“铁证如山”推大小姐落湖这事三言两语抹了过去;却另立一个听似没什么份量的罪名——她性格坦率,可能顶撞老爷?
赵晓潼眸光一冷,默默在心里衡量一下,嗯,貎似这个罪名也不轻。她顶撞赵书仁,等于变相说她以下犯上。在这个尊卑泾渭分明的时代,这罪名不比她推大小姐落湖轻。
最主要,这样一来,还能将赵紫凝的关系摘清了去;她顶撞赵书仁,被赵书仁惩罚,那就是她自己的错。日后她要怨要恨也不能再拿这事说事,更不能扯到赵紫凝身上。
少女冷笑,眼中轻嗤之色尤显。夫人真是好盘算!
赵书仁眼里出现片刻犹疑,显然也不怎么相信赵紫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夫人并不需要他相信,她只需要借着赵紫凝的名头将意思表达出来就行。至于这父女俩信或不信,这根本不是她要关心的事。
“老爷,紫凝这孩子虽有些小任性,但她一向纯善。”夫人低低叹了口气,脸上居然浮出淡淡心疼,“你看,她知道自己这一不小心连累到四小姐,睡着之前还特意央求我来这解释清楚;如果凝妹妹在天有灵,看到尚在病中的大小姐如此善良懂事,她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凝妹妹?赵晓潼心中一激灵,忽然想起了赵书仁的发妻乃夫人周氏的嫡亲妹妹;名周语凝……这么说,大小姐这个名字是赵书仁为纪念亡妻而取的?
赵书仁,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真有这么长情一面吗?
赵晓潼在思考这事时,一直暗中留意着夫人的情绪,自然没错过夫人提起凝妹妹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彻骨恨意。
传言,赵书仁原是夫人周语柔的未婚夫婿,却在大婚前夕与自己嫡亲妹妹一见钟情;周语凝作为周家幺女,从小在周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最后竟然逼得家人同意嫡姐将赵书仁让出来,如此一来,原本的准姐夫就变成了丈夫。
夫人——心里一直恨极周语凝这个嫡亲妹妹吧?
她这会特意在赵书仁这个男人面前提起自己痛恨的妹妹,这简直是戳心窝子的事,夫人究竟为什么?
夫人没让赵晓潼猜太久,每次提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夫人就觉得自己捂了十几年的伤口一瞬溃烂流脓;而当她看见赵书仁听闻那个女人名字后,脸上居然流露出遗憾思念惆怅种种情绪,夫人指甲立即深深掐入皮肉里。
这个男人,每一次为那个女人流露出来的万千柔情,都似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刺入她心窝戳得她鲜血淋漓;而她每唤一次赵紫凝的名字,心里的恨就积深一分。
周语凝,即使你死了,你仍然活在赵书仁心里;永远的牢牢占据着这个男人的心!
当然,种种不甘愤恨只在夫人眼里一闪而过,她刻意在赵书仁面前提起周语凝,可不是为了看他怎么怀念那个死人的。
“老爷你别忧心,有凝妹妹在天保佑,紫凝的病很快就会好的;大夫也说了,一定会尽力调养不让紫凝落下病根。”
赵晓潼心里沉了沉,夫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三言两语不但挑起赵书仁对亡妻的愧疚怀念,还提醒赵书仁他捧在手心那个女儿,因为落水的事已经病了还有可能留下病根。
赵书仁脸色果然又开始转黑,赵晓潼心里暗叹一声。看样子,刚才她极力扭转的局面已被夫人这一番以退为进的说辞破坏贻尽了。
赵书仁对着赵晓潼方向,冷冷瞥了她一眼,沉声问:“紫凝她怎么说?”既然紫凝说了一大堆为赵晓潼求情的话,他相信那个女儿心里一定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罚赵晓潼。
“紫凝说,四小姐个性太过坦率,容易得罪人;如果老爷同意,就让四小姐独自静一静,好让四小姐收敛一下坦率的脾性。”
独自静一静?
赵书仁满目狐疑看了看夫人,又扫向赵晓潼;脑里已经想到一个能让人修心养性的好去处。
几乎同时的,赵晓潼也想到了夫人话里暗示的惩罚。
有什么地方比暗室更适合磨掉她坦率的脾性,让她独自好好静一静呢?
暗室呀!赵晓潼垂眸,嘴角讥讽弧度明显。毫无疑问,赵紫凝这个草包又一次被人当枪使了。赵紫君,你这是有多想我死!
赵书仁在心里暗暗思量一番,觉得关暗室这个主意极好;那他就不用再为难将赵晓潼扔进湖里待两刻钟会不会死了。
关暗室,每日有人定时送水送饭;一个又暗又静的地方确实很适合赵晓潼这个忤逆女修身养性。
“赵晓潼,既然紫凝为你求情,我就收回之前的话。”赵书仁嫌恶地瞥她一眼,完全一副施舍的口吻,“改送你去个好地方清静思过,希望十天之后你可以收敛些,这嚣张狂妄的性子。”
十天?夫人皱了皱眉,她特意借赵紫凝的名义大费唇舌将赵晓潼关进暗室,可不是为了让赵晓潼进去享福的。十天怎么够!君儿当初也在暗室待了十天,赵晓潼这个贱丫头起码得付出多一倍的代价。
“老爷……?”十天时间是不是太短了些?
夫人以眼神询问赵书仁,可赵书仁却回了她一记暗含警告的眼神。夫人想起南院那位……终只得将不满压在心底,牵强地挤出抹干笑,算是认可赵书仁对赵晓潼的惩罚。
赵晓潼可以拒绝吗?当然可以想办法拒绝,如果她不肯乖乖认罚,相信即使身为丞相的赵书仁也拿她没办法。
可眼下,她并不想拒绝这个好去处。她愿意付出一些她能够承受的代价,换一些后果让某些人明白,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无人再反对,连一向嚣张的赵晓潼也默然乖乖同意;赵书仁暗下松了口气。就在这时,杜若端着汤药来到正屋门口外。
赵书仁心情好,大手一挥,让杜若端了药进来。杜若对坐在主位的老爷夫人行了礼,才转头看着赵晓潼,轻声道:“小姐,到时辰喝药了。”
什么时辰喝药,大夫一般都会有交待,按时辰喝药,才能保证药效;赵书仁并没有怀疑杜若的到来,不过他也没有多想。赵晓潼还“病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赵晓潼慢条斯理当着赵书仁与夫人的面喝完药,然后默默看了赵书仁一眼,眼眸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期盼;可惜赵书仁的心思这会都飞到了赵紫凝身上,在想着怎样才能不让赵紫凝落下病根,压根不记得眼前还有一个同样抱病的女儿,就在刚刚被他决定要关进暗室度过十天。
赵晓潼垂下眼眸,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隐约有几分飘缈几分冷清的韵味。
赵书仁急着赶回锁月楼,最后,连看也没再看赵晓潼一眼,就吩咐下人将她送落暗室关了起来。
暗室,顾名思义,没有一丝亮光;也没有一点声音,极致的静与黑。十天,并不会给人的身体带来多大伤害;它更大程度的是磨蚀人的心志,让人从心理上精神上受到创伤。
按赵书仁的意思,每天应该有人给她送来一碗水一顿饭;可夫人转个身就改了这个吩咐,只让人每日送两碗水给赵晓潼,留赵晓潼一命即可。
她费心将赵晓潼送进暗室,可不是让赵晓潼享福的;还给饭吃,那跟没关起来有什么区别!
没有饭吃,赵晓潼也不以为意。每天有两碗水,她确实不会死。
就靠着四碗水,赵晓潼默默在暗室度过了两天。
第二天夜里,沉寂在黑暗中的南院忽然喧闹了起来。这喧闹当然不是突然有什么好事,相反,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坏事而引起下人慌乱。
能令南院的下人紧张慌乱,除了唯一的主子老太爷出事外,不作第二人想。原来夜里,老太爷用过晚膳后,早早就睡下了,老人身体不比年轻人,熬不得夜;当然以老太爷的身份,也没什么事需要他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