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谁能在跑道做手脚的话,司马晨这个红枫山庄的代主持反而比梁泽的嫌疑要大得多。但赵书仁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司马晨要对赵紫凝下黑手;而且他通过那些同时参加赛马的千金们调查所得,赛道其实正常得很。
赵书仁不是没有想过利用这事从红枫山庄,或者说从司马晨身上刮点好处;毕竟赵紫凝在红枫山庄发生意外是事实,然而他调查之下,发现自己根本抓不到一点把柄证实司马晨这个代主持的疏忽导致意外。
当时在跑马场的名门千金公子者众,几乎所有人都替司马晨说话;证实赛道没问题司马晨救援的手法也无问题;硬要说有问题,也是赵家姐妹自己有问题,如果不是她们非要一较高低这意外就不会发生了。
再者就是大夫替赵紫凝诊治腿骨断掉时,也有多人在场为证。而他急着接紫凝回府休养,当时根本没提出任何异议;回头这人一回到相府就出了问题,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向司马晨索要好处。
还有,司马晨的鸡肋身份也让赵书仁轻易不敢捊其虎须。
排除了梁泽与司马晨的嫌疑,赵书仁只得将怀疑的目光往其他目标身上放;而下一个遭怀疑对象就是夜里避开众人,独自到赵紫凝厢房探望的二太子梁琛。
赵书仁身为当朝丞相,自是对三位太子之间的势力一清二楚;如果梁琛为了拉拢他而先算计紫凝,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件事,赵紫凝对赵书仁只是含糊其辞的提了一句;赵书仁调查之后才发现真相,但对于那晚赵紫凝与梁琛两人在房里单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才知道。
于是,赵书仁怀着无比矛盾的心情前往锁月楼向赵紫凝求证。
毕竟,让赵紫凝知道他私下调查这些事,一定会惹她不高兴。可不让她知道,他又没法弄清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赵书仁想到这,确实是一个头两个大;但他前往锁月楼的脚步却并未迟疑。
进入到锁月楼,只见赵紫凝无忧无虑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赵书仁心里就浮起阵阵隐痛,如果紫凝知道自己的腿从此都好不了……这个女儿只怕以后都难以开怀了。
“紫凝。”赵书仁压下愁绪,缓步走到赵紫凝身边,“昨晚睡得可好?”
赵紫凝扭头看了他一眼,噘着嘴不太高兴的道:“父亲你来了,还不是老样子。”
“你别整天胡思乱想,好好养伤才是正经。”赵书仁宠溺地安慰着,对下人招了招手,下人立时搬了张椅子过来。
赵书仁在少女旁边坐下,又朝郭妈妈使了个眼色,郭妈妈立即将院里一众下人都领了出去。
赵紫凝见状,不由得狐疑地看着他,“父亲,有什么事吗?”需要摒退下人,单独跟她谈话,不会是出什么大事了吧?
“咳……也没什么事。”赵书仁不太自在地避开少女澄净的目光,“就是想跟你谈谈赏枫宴发生的事。”
赵紫凝反应不过来,一时怔了怔,她想不通赏枫宴还有什么好谈的。她不是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了,就连细节也原原本本讲给他听了。
她皱眉,目光困惑,“父亲,我不明白。”还有什么好谈的。
赵紫凝为人虽然骄横,但性格却是极为直率,基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赵书仁看着她,眼神充满慈爱,语气放松的试探问:“嗯,我听说二太子曾特意单独前往你当时住的厢房探望你?”
赵紫凝听到他特别咬重了“单独”二字,俏脸莫名的一热,下意识低头避开赵书仁审视的目光。
沉默半晌,才道:“父亲,他当时就是来看看我,没说什么就走了。”
赵紫凝这说法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没发现赵书仁的眼神都有些不对的沉。
“紫凝,”赵书仁端正坐姿,十分严肃的看着她,语重心长道:“我怀疑你的事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安排造成的,你有什么一定要对父亲照实说。”
赵紫凝被他严肃的态度吓了一跳,想了想,似乎明白赵书仁所指让她发生意外的人就是梁琛。当下惊愕半晌,想起她最近几天只能像只独脚虾一样窝在锁月楼,赵紫凝就气得怒火中烧。
“父亲,事情真是他做的吗?难怪他那天晚上撇开众人独自来见我,还说了些什么关心我安慰我的话,言语之中还隐隐透露出仰慕我的意思;原来他、他……”赵紫凝咬着嘴唇,发狠地揉着手里的帕子,“父亲,你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
赵紫凝虽然气得失去冷静,但并没有将那晚梁琛见她时说的话全盘托出。但赵书仁这会也没有发现她隐瞒了什么,当他听到梁琛表露过仰慕他女儿的时候;他心里就明白梁琛的打算了。
也因此,心里对梁琛的怀疑更深了几分。
“紫凝别着急,只要事情属实,我一定会让他给你一个交待。”至于什么交待,这会对赵紫凝来说还太早。
赵书仁安慰了几句,然后急着离去再调查梁琛了。
然而,他这一调查,除了发现梁琛那晚单独探望赵紫凝这事惹人存疑之外;其他事情根本比梁泽司马晨他们还要干净。
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将怀疑的目标又转向其他人,而那个其他人其实是他一直回避着,不愿意去调查的。
毕竟,出事的是他女儿;如果最后证实害自己女儿的是另外一个女儿,这叫他情何以堪。
但事情已调查到这个份上,不弄过水落石出他又不甘心。
自赏枫宴回来后,赵紫君就主动向赵书仁坦白了当时发生意外的情形;主动坦白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而赵书仁就算想要责怪她,也找不到什么正当理由。
但赵书仁一时不处罚她,不表示日后不会处罚她;所以赵紫君十分乖觉的,自赏枫宴回来后就在听风苑过起深居简出的生活,但每一日都让赵书仁知道,她在听风苑在菩萨面前为赵紫凝祈福;还每日抄佛经两个时辰以示诚心。
所以一开始,赵书仁是极不愿意怀疑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儿的。但事到如今,他觉得他不能回避不去查了。
种种迹象都表明,赵紫凝发生意外的事是人为造成的意外。而紫凝从相府带去红枫山庄的马是她自己一直豢养的马,除了相府的人,根本没有外人接近。
也就是说,那匹马突然发狂不听使唤也许真被什么人做了手脚,但这做手脚的人……,赵书仁想到这里,心里就生出层层寒意。
他不是没让人调查过那匹马,只不过当时他让人调查时;距那匹马发狂都过了好几个时辰;如果那匹马被人喂食了什么可致狂燥的药物,那个时候药效也早退了。所以他的调查并没查出什么不对劲来,如今再想想,能够在相府的人看管中给马下药,除了相府的人还有谁?
再联想到紫凝说的,那晚紫君在梁琛之后,也曾单独到她房里看望她;虽然除了安慰的话没说其他,可赵书仁这会已经怀疑赵紫君的用心,就觉得赵紫君无论做什么或不做什么都可疑。
赵书仁觉得既然在赵紫凝面前求证不出什么来,不如从别的地方入手。比如侍候紫凝的婢女,也许她们知道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想到便做,赵书仁回头就让人传了赵紫凝的婢女明玉来见他。
明玉满心忐忑来到正屋的时候,就见赵书仁黑着脸端一身冷肃官气坐在主位等着她。
不说其他,单是赵书仁的气势与眼神就骇得明玉心惊肉跳。
“奴婢明玉见过老爷。”脚步迈得极轻,明玉垂首敛息的走了进去,一脸诚惶诚恐站在正中行礼。
赵书仁阴沉地盯着她,忽然重重一拍桌子,“贱婢,跪下!”
明玉被他威严极重的声音一喝,当即吓得双腿发软,颤着双肩扑的跪了下去。
“说,你怎么残害大小姐的?”
赵书仁怒目圆瞪,官威十足地盯着明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阴森凌厉气势。明玉被他一瞪,吓得不停伏地磕头带着哭腔,战战兢兢道:“老爷明察,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残害大小姐呀。”
“求老爷明察。”边说边将额头抵着冷硬的青石方砖磕得呯呯作响,几个响头下来,她洁净的额头就开始渗出一层鲜血;和着灰尘污得狼狈。
“求老爷明察,奴婢绝对没有做出残害大小姐的事。”
赵书仁默不作声,明玉便一直用力砰砰磕头;嘴里反复来去喊的都是这两句。
赵书仁待她大约磕了二三十下,才一挥手,冷冷道:“我已经查明了,如果你老实交待,我还可以考虑轻饶你;如果你坚持不肯吐实话,那就休怪我下手无情。”
明玉身体微微缩了缩,眼里转过莫名恐惧。可她抵死咬着嘴唇,只坚持道:“老爷明察,奴婢没有做对不起大小姐的事。”
“哼,不见棺材不掉泪。”赵书仁冷冷一哼,拿起桌上的白玉茶杯狠狠往她额上砸去。
那速度,明玉虽然躲得开,但她却绝不敢让自己身子有一丝晃动。直直跪在原地受了赵书仁这含怒一砸,杯子砸中她前额之后摔落地下,碎成片片;就是碎片也瞬间划破了她撑地的手背。
明玉不敢稍动一动,任凭额上鲜血顺着鼻梁与眉毛往下淌,嘴里反复喊着:“求老爷明察,奴婢没有残害大小姐。”
“明察、明察!”赵书仁气得咬牙切齿,眼神怨毒地剜着明玉,又重重朝桌子拍了一掌。
“我已经知道在大小姐的宝马牵出跑马场之前,你曾悄悄到过马厩给那匹马喂过饲料;你就是那时将一些能让马发狂失控的药喂进去的。”
明玉见他冰冷的语气说得十分肯定,一时惊得面如死灰,嘴里反复喃喃着:“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没有?没有你悄悄摸去马厩做什么?”赵书仁哼了哼,满眼阴沉盯着她,脖子暴现的青筋显示他已失了耐性。“别告诉我是大小姐让你去喂马的!”
明玉低着头不敢迎赵书仁阴森剐人的目光,紧抿着唇不知如何回答。大小姐的马一向有专人负责侍侯;哪里轮得到她去喂。
可是,不答不行;她想了想,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是奴婢自作主张前去看看那匹马是否适应红枫山庄的饲料;因为奴婢知道大小姐打算参加赛马。”
明玉作为赵紫凝的近身婢女,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她私下行动固然不对,但也不能就此说她做了什么不利赵紫凝的事。
不过赵书仁是什么人,一个能够在丞相之位稳坐多年的人,一个小小婢女的心思焉能瞒得过他。
“你别以为事情过去这么多天就查无对证,告诉你;若非已有实证我今天也没空在这跟你费唇舌。”
赵书仁沉沉扫她一眼,身上森冷气势愈发吓人,“到底是谁指使你下药残害大小姐的马?”
明玉惊恐摇头,张嘴仍要否认。
“哼”赵书仁冷冷扫她一眼,直接丢了个眼神给旁边的亲随,“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就让你看看嘴硬会付出什么代价。”
明玉看着阴森如地狱恶魔般的赵书仁,惊恐地抖着身子直往后缩。
赵书仁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慢悠悠喝了口茶,也不再开口审问明玉了。
过了一会,他那亲随便去而复返。不过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小盒子。
“老爷。”那亲随捧着盒子到赵书仁跟前打开,让他看了看。
赵书仁点头,冷冷一笑,“将东西拿给她看看。”
盒子未递到近前,明玉已闻到一股血猩味。待盒子拿到近前,她被逼着看了一眼,这一看当即吓得脸色惨青;忍不住扭头就要当场吐起来。
但被赵书仁冷眼一瞪,她生生被逼着不敢吐。
“看清楚了吗?我的耐心有限,你让我每多问一次,你哥哥身上的东西就会少一件;你自己看着办吧。”
明玉闭上眼睛,想像一下自己哥哥最后被赵书仁零碎切下来拿到自己眼前的情景,她禁不住伏身在地惊恐地呜呜哭了起来。
赵书仁也不催她,冷眼看着任由她哭去;对付一个贱婢,一只六指断掌就够了。
明玉知道这会不说实话,不但她自己无法善了,就是她的家人也逃不过厄运。
她哪里敢哭太久,只哭一会发泄了心中悲哀怨恨的情绪,便抹了眼泪;哑着声道:“老爷,奴婢招。”
赵书仁冷笑一声,冷冷瞟她一眼,静待下文。
“奴婢确实曾悄悄去马厩给大小姐的马喂了点,能够让它兴奋的药物。”明玉虽然明知自己这条命势必要交待出去了,但想到背后那个人的手段,她还是惊得牙齿打颤;好半晌才勉强镇定下来,硬着头皮继续道:“是、是二小姐亲自将药交给奴婢,让奴婢这么做的。”
虽然赵书仁之前也曾猜测是赵紫君在背后残害赵紫凝,可猜测是一回事;真正听到有人红口白牙的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你残害大小姐还不够,还敢污蔑二小姐?你想看到你哥哥的头捧到这吗?”
“老爷明察,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明玉被他一喝,立时又惊得拼命磕头求饶。
赵书仁剜她一眼,又愤怒地哼了哼。不过并没有继续恐吓明玉,而是阴恻恻道:“姑且信你一回,说下去。”
“奴婢说,奴婢说。”明玉已经被他吓得语无伦次了,她死不要紧,可哥哥是三代单传,哥哥一定不能有事。“二小姐担心事情会泄露出去,才亲自将药交到奴婢手里,让奴婢找机会给大小姐的马喂下去;她说如果奴婢不照办,就……就随便找个罪名按在奴婢哥哥头上,到时定让奴婢哥哥生不如死。”
都拿着明玉唯一的软肋来威胁,这一点,他那个女儿跟他的作风还挺像的。赵书仁突然莫名自豪了一把,但想到事情的后果,脸色立时又沉了下去。
听完这话,赵书仁并没有愤怒对明玉咆哮,而是沉默不语。不过看他表情显然已是相信了明玉的话。
他颓然垂下眼眸,伸手去端茶杯端了半天也端不起来;好不容易将茶杯端上手,握着茶杯的五指却一直颤个不停。
明玉伏在地上,眼角瞄见他灰沉如死的表情,见那张极具威严的脸似在瞬间苍老了十岁,顿时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呼。
好半晌,就在明玉以为赵书仁都忘了她存在的时候,赵书仁终于阴沉沉掠她一眼,缓缓地带着死沉气息问:“她是不是让你在医治大小姐腿伤的药里也动了手脚?”
赵书仁沉默半天,除了内心愤怒又悲哀的同时;也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没有大夫诊得出那些药有问题,可没有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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