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晨说了半天,努力卖了半天好,却连她一个眼神都没得到;心里略略有些不是滋味,再看看一脸淡然静坐自得的楚千浔,心里又开始冒酸水了。
唉,赵晓潼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他?
难道要他跪下来求她吗?他努力悔过弥补过错也不行吗?
赵晓潼没有给他答案,只给了他一张冷脸。
再说,那天夫人硬撑着伤去城门送走赵紫君之后,回来之后便病倒了。又是伤又是忧虑的,夫人要是不病,那才让人奇怪。
病了,精神自然不好。精神不好,睡眠质量就不高,而夫人这几天晚上一合眼,便会恶梦连连。
“不,妹妹,害你的不是我,不是我……我知道你可怜,可你别缠着我啊。”夫人突然惊醒坐起,双目茫然又呆滞,额上冒着密密麻麻的细汗。
“夫人?夫人?”林妈妈燃了灯,连忙拿了毛巾过来为夫人擦汗。“又做恶梦了?”
夫人点了点头,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透着虚弱的味道,“今晚的恶梦也跟前几晚一样,你说会不会是什么预警?”
林妈妈知道,夫人说的同一个恶梦,是每晚都会梦到故去多年的先夫人,无比凄惨的对夫人哭诉。
可这个梦会预警什么呢?先夫人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夫人想多了,这就是个梦而已。”林妈妈不太确定的安慰她,顺着夫人背部让夫人喝了水,“天色还早,夫人不如再睡会?”
夫人撑着额头,满脸痛苦地晃了晃脑袋,“不了,合上眼就梦到语凝对我哭诉,我还是坐一会吧。”
夜夜被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缠着,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林妈妈见劝说无用,只得低低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夫人,也搬了张凳子过来陪着。
第二天,赵书仁上朝的时候,刚好碰见厨房的人给夫人送早膳。本来以前他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小事的,但现在不一样。夫人病了,还病得很重的样子。赵书仁有些担心,遇上了便开口问了几句:“怎么回事?这么迟才给夫人送早膳?还送这么少?不知道夫人在养病吗?不知道做些可口的有营养的东西?”
“回老爷。”端着早膳的丫环低头,眨着眼睛掩着心里委屈,“已经送过一回了,夫人没胃口吩咐奴婢重做,说就想吃这个。”
赵书仁也就随口一问,其实他心里根本不关心夫人有没有胃口。听完丫环解释,不耐地大手一挥,转身上朝去了。
第二天,几乎又是同一时间,遇到了重新再送早膳的丫环。赵书仁知道病中的人因为精神不好,一般胃口都会差些,可夫人这食量也实在少得让人担心。
赵书仁想了想,便改了方向,往福满苑走去。
去到福满苑,才知道夫人夜里总做恶梦睡不好,这会正在补眠。
“恶梦?你是说她这些天一直在做同一个恶梦?”赵书仁没有立刻离去,就在夫人卧室外的小厅叫来了林妈妈,询问起夫人最近的情况。
“是。”林妈妈低着头,满脸担忧的模样,“夫人说她每天晚上一闭眼,就会梦到故去的先夫人凄凉对她哭诉,说是在下面的日子过得很苦很惨,连房子什么的都破破烂烂……。”
赵书仁听得胸口发闷,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这是不让林妈妈再说下去。
先夫人……他的发妻!居然夜夜入夫人的梦境哭诉自己过得凄凉?
为何?凝儿不回来看看他?
赵书仁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想当年他与凝儿初见……。
“啊,妹妹、妹妹,你别哭……!”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夫人突然惊慌的大叫起来。赵书仁一个激灵,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往内室走去。
“凝儿、凝儿她怎么了?”男人大步靠近床沿,立时弯腰,激动地用力捉着夫人的手,嘴里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他只顾急切都知道夫人梦到什么,却完全没留意到夫人疼得皱眉,更没有留意到夫人侧着的脸颊,有一滴晶莹的泪悄悄滑落湿了枕巾。
“夫人,你快醒醒,快告诉我,凝儿她怎么了?”即使十几年过去,即使那个人早已化作白骨一堆,这个男人心里仍然留着他们当初相遇最美好的记忆。
或许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夫人默默在心里自嘲,她陪了他十几年,却比不上那个只陪了他一年的女人。
夫人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是迷茫带着水雾的朦胧,可赵书仁没有留意。夫人不着痕迹的缩回被他捉疼的手,他也没有留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急切等待夫人告诉他梦境里的事。
夫人垂下眼睫,似笑似哭的动了动嘴唇,压下心里寒意,幽幽道:“老爷,我……我梦到妹妹她,她的棺木与陵墓突然裂开,棺木从土里冲了出来,棺盖还掉到一边,连妹妹她、她的骇骨也……就跟十五年前的情形差不多。”
“跟十五年前的情形差不多?”赵书仁惊得腾的站起,蹬蹬倒退数步,满目是痛苦的骇然。
十五年前……,赵书仁闭了闭眼睛,经夫人如此巧妙的一提。他最不愿想起的那一幕,突然又清晰浮现脑海。
记得那个夜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十分吓人。祠堂一角屋檐突然塌落,北边废园那口井突然冒出血水,而就在临天亮的时候,赵晓潼那个孽障出生了。
早晨,有个云游僧人偶然路过府外,特意敲开他们府门。说是无意看见他们府上空天降异象,算出必是有灾星降临;还特别告诫他想要家宅平安,一定要将那初临世的灾星远远送走。待十年之后,身上煞气被人间正气压住,方可再接回府。
他原本是不信的,胡说八道骗吃骗喝的僧人他见得多了。但是那个僧人跟他说完这番话,连碗水都没有讨就走了。
而那个僧人走后不久,他就得知凝儿的棺木与陵墓骤然裂开,棺木还被大雨冲了出来。不但棺木裸露地面,就是棺盖也……。
而一向乖巧听话的紫凝也在那天之后,每日哭闹不休。
第二天,他的母亲——一身身体硬朗的老夫人突然得病,不到半个月便匆匆离世。
这一切都是那一夜之后,赵晓潼出生之后发生的。
祠堂屋檐塌落、水井冒血水、棺木冲出地面、紫凝哭闹不休、老夫人急忙病故……,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赵晓潼的出生才出现。所以他连名字也不给那个女儿取,就是五姨娘给她取名,他也不允许用那个带了贵气的“紫”字。
赵书仁回想那个僧人的告诫,不得不相信他们家真有灾星降临,才会接连遭逢不幸。
老夫人下葬之后,他就将赵晓潼送去了千里外的别庄。送走赵晓潼之后,紫凝不闹了,水井的血水也回复之前的清澈……,府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直到今年,让赵晓潼嫁去八王府冲喜不成之后,相府又开始灾祸不断。
凝儿,他的凝儿去了这么多年,仍然不能安息!都是因为赵晓潼。
赵书仁完全不知道他陷入年代久远的回忆里挣扎浮沉的时候,脸上表情却愈发狰狞阴沉。夫人眼角掠见他激动痛恨的表情,敛着嘴角轻轻无声冷笑。
“夫人,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好了,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赵书仁连看也没再看夫人一眼,匆匆转身就出去了。
夫人抚着鬓边微乱的发丝,侧头倚着帘帐,冰冷地看着他淡去的背影,幽幽轻喃:“妹妹你说,他再一次看见你尸骨无存的样子,会不会因此发狂呢?”
“夫人,老爷他……?”林妈妈有些担忧地看着夫人,就算老爷现在激动奔去墓地证实。可一旦老爷回过神,一定会想起最近根本没有下过雨,更别说什么能够冲翻泥土的狂风暴雨了。
这个季节,京城本就难得有场雨,夫人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他?他想不起来的。”夫人冷笑,看着虽然虚弱,可她的眼神却冷得吓人更亮得惊人。“他现在心里只想到他的凝儿不得安息。”哪里还会想到其他,就算想到其他,也只会是厌恨赵晓潼更加入骨。
赵书仁离开福满苑,立即匆匆忙忙坐上马车往赵家的墓园而去。他要亲眼去看看,凝儿的棺木与陵墓是不是……真如十五年前一样。
不亲眼看过,他不安心。
赵家的墓园自然是在城外,赵书仁硬是将平时花两个时辰才走到的路赶成了一个时辰,可见他心里有多么急切想要亲眼证实夫人梦境的情况。
赵书仁几乎等不及马车停稳,居然就急切的扶着车辕往下跳。吓得车夫连忙伸手去扶,“老爷,小心脚下。”
赵书仁当上丞相多年,实在很少出现这么急切毛燥失礼的情形,可眼下他心情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甩开车夫伸来的手,立即跄踉着大步往墓园迈去。
像相府这样的权贵人家,一般都会安排有仆人守墓的。但是赵书仁大步流星的赶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赵家守墓的仆人。
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也微生不悦,可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心情去管这个。
很快,他奔到了先夫人周语凝的陵墓。
但是,赵书仁整个人却似突然遭雷劈中一样,瞪大眼珠以无比怪异的姿势,一脚前跨却腾空的定格在原地。
前面,修建得整洁干净的墓基完好无损,可周语凝的墓碑却碎成两块倒在一旁;棺木不知怎么就突兀的裸露在地面,不但整块棺盖翻到一边,就是里面的白骨也东一块西一块翻散到满地。
一般人见到这种场面,加上在这种带着阴气的墓地,都难免会心生恐惧。
但赵书仁这会非但没有一点恐惧,反而轰的一下涌上极度悲痛与愤怒。
他的凝儿……果然尸骨无存,难怪夜夜入夫人的梦哭诉。他为什么不早点去福满苑?如果他早些过去,就能早些知道夫人夜夜恶梦,就能早些听出是凝儿在梦中向他预警……。
“吧嗒!”
有液体重重滴落地面,赵书仁下意识伸手擦了擦眼眶,眼角掠过指尖时,他浑身都僵硬了。
指尖……居然是红色的。
赵书仁后来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浑浑噩噩坐上马车。回到府后,车夫叫了好几声:“老爷?老爷?到府了!”
“哦?到了。”赵书仁木然下了马车,一脚深一脚浅的往里走。脑里还停留在墓园捡起一块块白骨的画面。
赵书仁疯了般命马车出府,又失魂落魄的回来。夫人当然是知道的,她何止知道,她其实一直就在留意着赵书仁的动静。
这个时候,她没有继续在福满苑养伤养病,反而撑着一身虚弱去见赵书仁。
“老爷。”夫人由林妈妈搀扶着走进正厅,赵书仁一脸神魂不属的僵坐在主位。夫人慢慢走过去,瞄了瞄他握在手里不放的空杯,心头一霎转过千百种滋味。
“你是不是去墓园看过妹妹了?”夫人在旁边坐下,做出一脸急切担忧状。她不可能让赵书仁看出,她是明知故问。
能够如此刺激到这个男人的,除了她那好妹妹周语凝外,世上再别无他人。夫人相信,就算是当今皇帝突然下道斩杀赵家满门的圣旨,这个男人也不会如此失魂落魄神思不属。
“难道妹妹她的棺木与陵墓真的……?”夫人掩口,骇然瞪大眼睛看他。
真的裂开出土?虽然夫人明知事情真相。可她这会只能装作凭猜测的震惊模样。
赵书仁扭头沉沉扫了她一眼,轻轻点头,声音含着悲痛与愤怒,“嗯。”
“那老爷有什么打算?”夫人半眯眼眸,也是一脸沉痛叹息模样,“不如找个风水大师好好看一看,再择个吉日将妹妹重新安葬。”
夫人这么一提醒,赵书仁浑沌的神智终于有丝清正回笼。他皱着眉头,在想墓地看到的情景。
别说昨晚,就是最近一个月都没有风雨雷电,凝儿的棺木与陵墓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
他真得找个风水大师看一看,这事实在透着古怪。
好吧,赵书仁就算心里怀疑,也完全怀疑不到夫人头上去。他第一想到的会不会是当年被批为灾星降世的赵晓潼,做了什么冲撞周语凝墓穴的事情。
虽然相府与赵家墓园相隔很远,但这风水一事真不好说。不然好好的,怎就突然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事。
赵书仁本来想将请风水大师的事交给夫人去办,可扭头一看夫人脸色苍白浑身虚弱的模样,他心里难得的起了一丝愧疚。
夫人为了避嫌,是绝对不会开口主动要求办这事的。
赵书仁思来想去,除了夫人,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办好这事。这一想又觉得为难了,一边是发妻一边是伴了他十几年的继室。
夫人是什么人?不说十分了解赵书仁,可这十几年相处,她绝对是那个比赵书仁自己还了解他的人。
夫人将他为难的神色看在眼里,硬是让他犹豫半晌,她才柔柔说道:“老爷若是放心,请风水大师的事就交给我办吧。”
放心,赵书仁那是十二万个放心。
几乎立刻的,赵书仁脸上愁容尽散,带着淡淡感激的看着夫人,试探道:“你现在身体不好,就操劳这事,没问题吗?”
夫人淡淡一笑,笑容虚弱得像朵失了水份焉耷的花。掠过眼前永远只为别人激动的男人,压下心中刺痛,幽幽道:“老爷放心,这些事不过需要我动动嘴皮子而已。”
赵书仁想了想,确实这些事又不用夫人亲自动手,动动嘴吩咐几句累不着夫人。于是,他原本犹豫不决的担心丢开了。
夫人见他松口气的模样,整个人越发像泡在冰水里一样,身心都是冷冰冰的。
这个男人,哪里知道有些事劳心比劳力累不止千百倍。
夫人知道,只要碰上与周语凝母女有关的事,赵书仁都会紧张无比。回到福满苑之后,她立刻就开始安排风水大师的事了。
这年头,只要付得出足够高的价钱,有名的风水大师还是很好找的。
夫人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找了个据说十分有名的风水大师回来。
为及早让发妻入土为安,赵书仁连连催着大师亲自去墓园察看。
夫人身体太过虚弱,前往墓园的事,她便没有亲自前往,只让身边的亲信朱妈妈随赵书仁一起去了。
“大师,你快看看,凝儿的棺木与墓碑为何会突然裂开裸露地面?”一到墓园,赵书仁指着那处似被什么劈开的棺木与墓碑,便迫不及待催促起来,根本连好好顺气的时间都不给人家。
那天赵书仁只是亲自捡好了周语凝的骇骨,至于棺木与墓碑仍保留着之前他所见的模样。他一直保留不动,为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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