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护垂下眼敛,眼下有休息不好的半块微青:“兵贵在险,我们在外面全是脑袋架在刀头上,这是没办法的事!”
张阁老颓然坐倒,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好吧,算你全对,可是接下来怎么办?”萧护抚着胸前,他那里本来就有一道伤,还是新的。
“只要你再次出兵,我力保你无事!”张阁老恢复一部分神智,就知道只有谈条件才有用。萧护微微摇头,张阁老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想怎么样!”
萧护再次摇头:“你不许我条件,我也会出兵,拿同僚们脑袋谈条件,这不是我!”张阁老才松一口气,听萧护又有黯然:“长公主有此难,而阁老还在我这里,是阁老挂念与我,而长公主没来看我。”
“她要照看皇上灵柩,”张阁老解释道。
萧护直直看着他:“你让我怎么说呢?”张阁老越解释越糟:“不是不看重你,是……”说到最后自己说不下去,再次无助坐倒。
打仗的人都没有了,守皇上灵柩有什么用!又不是没有人守着。
这事情越想越觉得世事弄人,十分奇妙。长公主要是多些丈夫豪气,亲自来探视萧护,萧护也诱敌的事说明,也就不会,不过她亲守皇上灵柩,却是公主应该做的事,她也没有做错。
张阁老回想过去官场诡谲,尔虞我诈,而到生死关头,却发现只有纯性情。
夫子说为人品性要紧,而处人事上,却半点儿不见功夫。多年混迹于官场的张阁老自认为染黑过的,此时心情有所松动。
下意识看萧护,见他眉毅眸刚,又佩服他敢于国舅眼皮子底下收留钦犯,就此成亲。宁江侯防备着他,是他带兵入京,甚至可以弹压造反,怎么能不让别人惊心?
可这个人,实在是爽快的很。
他想心事,有些呆头呆脑。萧护以为他恨自己诱敌,展颜一笑宽慰他的心:“有一件东西,如果宁江侯有骨气不拿出来,长公主也不用担忧性命。”
两个人四目相对,张阁老决定对宁江侯高看几眼:“他不会交出国之玉玺。”
萧护给他一个眼神,再给他一个眼神,仿佛在说可能吗?张阁老架不住了,底气一丝丝从心中溜走,再也不回。
……。
宫中皇帝灵柩前,石明像他自己家里办丧事一样到处看一看,见贡品整齐,点一点头,见宫人不多,又皱一皱眉。
有官员们不时被推进来,石明看也不看,只是良久仰视皇帝灵柩,回身时笑得似有若无,却让人心中寒气气:“这比我家先祖葬礼要体面得多。”
“那是当然!这是皇帝!”长公主怕,又强自撑着。她脑子里不停转着一句话,要骂贼而死,千万不要留给后世骂名。
石明鄙夷地道:“你我全是皇家血脉,你要是男人,你在这乱世上会想什么!”长公主脑子一晕,手扶着小几才站得住,半天才道:“我不是男人,我没有你的逆臣想法!”
“天子?谁坐上去谁就是天子!”石明不无讽刺地一笑。再一眼看到偏殿上停着三口灵柩,江宁郡王妃和邹国舅,还有五皇子。
他眸中有了松软:“大嫂自嫁到我家,我十分喜欢她。大哥对她不好,国舅杀了有孕的香姨娘,我都不认为错。如果不是这天子?”他不屑一顿目光回到皇帝灵柩上去:“我家大嫂还是我家大嫂,也就不会有寿昌!”
“她有了龙种,是你们家的福气!”长公主见石明很在乎这事,恶毒地反击:“你不是一直在乎皇家血脉,给你一个纯正的。”石明面色一寒,他家先祖是嫔妃所生,由皇后所生的长公主讲出来这话,不折不扣地是阴损。
他大步走到大成长公主面前,狠狠地给了她一记巴掌!长公主摔倒在地,大哭大骂:“反贼,你再有多少皇家血脉也不行,天子受命于天,受上天眷顾,你能反,也不能更改运道!……。”
石明面上抽搐着,也恶毒地还一句:“你想死得快,你想死得有名声,休想!我要你亲眼看着我登基,亲眼在我面前跪下,称呼我为吾皇万岁,然后你再去死!……。”他恶狠狠的一声,面上是与他少年的年纪不相适的狠毒。
从他造反,行事也就不与寻常人相同!
不过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大的,瞬间就收敛怒气,只有眼底有余怒:“你可以放心,你死了以后,我会把你葬入皇陵。”
眸子中夹冰有霜,瞪向宁江侯:“交给御玺,是我新朝开国大臣!”宁江侯骨头也硬,重重的哼了一声,扭转脸去!
他骨头硬,他手下的人骨头不硬。石明对一个家人微微一笑,这家人走出来,宁江侯惊恐万状:“你,你敢!”
“哈哈,他的外宅一向是我养着,你想想他会不会去取?”石明放声狂笑。
摔倒在地的长公主眸子狠瞪,狠瞪着宁江侯。
张守户造反,长公主迁怒于邹国舅;宁江侯的家人要是取出御玺,她会做鬼也痛恨宁江侯!
宁江侯接近半疯狂,眸子疯狂地转到东转到西,显示主人大脑里一片混乱!
片刻,御玺被取来。
黄绸布包着,还是没有打开的原样。
长公主悲呼一声,险些晕过去。宁江侯彻底疯了,对着石明就扑上去:“老夫杀了你!”御玺放在哪里,石明上一次不知道才没有拿。而宫中长大的长公主,一直佐政的宁江侯,他是辅佐过两代皇帝的,也知道暗格。
石明一侧身子让开,一脚踢倒宁江侯。宁江侯正摔在长公主身边,大成长公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上来十指尖尖,就要和宁江侯拼命:“你养的好人!”这就想到萧护不受宁江侯待见,大成长公主嘶声悲呼:“你眼里哪有好人!”
宁江侯是半疯状态,把长公主幻听幻觉成石明,重重一口咬在长公主手上,顿时鲜血长流。石明冷眼看着,忽然觉得无聊,挥手让人分开他们,各自关押。他独自去叩皇帝灵柩,棺木若有金玉声。
他也觉得讽刺:“看看,给你送葬的人还是我!”
这个时候,南宫复和韩宪郡王在外面低声商议:“就要登基,郡王可封亲王。”韩宪郡王心中冷笑,他进京以后发现事情和石明当初说的不一样,就早有主意。他的兵不少,分散开来不在一处。
见石明的人也不少,西山大营的乱兵,张守户的乱兵……韩宪郡王先按兵不动,不过挑拨了南宫复一句:“那你呢?封什么?”
“我嘛……反正不如你,”南宫复别有心思的小声道:“这是乱世啊。”
韩宪王眨巴着眼睛,好似没听懂……。
“这是乱世,只能乱着来!”萧家,萧护对张阁老道。张阁老只是叹气:“他忌惮你功高,这下子你就更功高了。”
萧护在心里接上一句,给你们加深一下印象,让你们有所珍惜!见天快黑,丢下张阁老,进来陪慧娘说几句。
慧娘披着软甲,正在擦拭自己的宝刀。见夫君进来甜甜一笑:“我才擦过你的枪。”想到枪,想到教自己三招枪法的萧大帅,很是思念他和萧夫人:“我想父亲母亲了。能不乱了,再有小表妹在这里就好了。”
“那她和云鹤见天儿吵,这就热闹了。没事时,再把孟呆子骂一顿。”
慧娘抗议:“这是云鹤的叫法,你怎么也跟着叫人家呆子,人家不呆,这不是比进京有好多了。”
她微嘟起嘴,眸子里先于说话声打出来抱不平。
萧护出神的欣赏着,嘴里随意的道:“你看着吧,那呆子半点管不住她,只有让她欺负的。”慧娘深以为然,不过对萧护抱以信心:“我要是孟呆子,我就讨好你这表哥……”说溜了嘴,自己俏皮的一笑,把刀放入鞘中,看看天黑下来,再把夫君夸几句:“这一次你没有丢下十三。”
又狐疑:“让堂哥和表弟一路,你不怕他们两个人先打起来?”
萧护哼一声:“云鹤孩子气,眼睛里没有舅爷们,你当我不知道,让他们两个人一路,好好相处。”
“是了,就是这样。”慧娘欢声,不过又颦眉头:“你真的认为韩宪王不会现在和石明翻脸?”萧护悠然有得色,离走以前,对着妻子再吹一次牛:“听说他今天盖着面具,是还有后路的想法。再说,这乱蓬蓬的,依我看谁称帝谁先倒霉,他现在就翻脸,不是时候!”
少帅把今天悟通的一个道理说出来:“谁坐得久,才是本事!”
夜色朦胧,雪地中又起雾气,张阁老送他们出院门,看着三三两两扎裹得结实的人离去。心中也有悲凉。
想到萧护说的兵贵在奇!
长长的叹了口气。
信佛并不虔诚的他,喃喃念了几句:“菩萨保佑,一切顺利。”心中总是担心。这些人要是回不来,可全是将军们。
萧少帅也神智不清了?不发兵,只带着这些将军们去涉险地……。
乱世出英雄,人命,也稀松!
------题外话------
见谅今天晚了,不过不少,一万五更求月票,疯了的应该是永宁侯石明才是。他执着的想当皇帝。
话说仔笔下全是执着的人,回顾,不禁哈哈。
郡主执着的爱恋,不管别人死活。
国舅执着的疼爱,不管别人如何。
郡王妃抱救命稻草似的深情,是祸根源。
十三执着的寻求承诺,得到自己的婚姻。
她算命好的,找到了一个执着于前盟的少帅,执着的喜欢上她。
仔执着的要月票,一路欢歌,一路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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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过河拆桥(三)二更求月票
从萧护所占地方到重兵把守的地方,有一片无人区。韩宪郡王在慧娘手下吃过大亏,张守户在萧护手下吃过大亏,他们严守一片区域,这中间不时出来抢杀,再就退回。
无人区里焦黑的墙,枯干的人,随处可见。
由正中过去,足有五百人守一处街口。左右相邻,还有重点,互相可以呼应。这些全是精锐部队,雪夜里目光犀利,视线敏锐地不住往两边看,似乎不会放过一片飞雪。
忽然,视线中多了一个什么。
见他渐行渐近,是一个袅娜身影。裹在黑披风里,看不到头脸儿,只看她扭动的身子,是个女人。
士兵们有些直眼睛。
他们不时也分到几个女人,但不足够分。虽然训练有素,可是深夜里拿奸细也是本分,有两个士兵对看一眼,都起了心思,大喝一声:“谁!”
黑披风停下来,有一只手纤细修长,打起一部分披风,看了一眼,可见那眸子在黑色披风中晶莹玉润,好似上好的猫儿眼宝石,又黑得纯净。
只看这一眼,她转身就跑,大步地跑,没有形象的跑。
这种跑法,更让人起疑心。一小队乱兵过来,虽然她只有一个,可乱兵们不敢大意,有十个人左右,追了出去。
追出一条街,见黑披风才好拐弯,还是一个人。再追过去,一气几条街,反而又回去了。黑披风似乎跑迷了向,只在这几条街转着弯跑。
跑久了,有人在前有人在后。一个魁梧大汉走出来,脚步轻快的跟上,在最后一个人拐弯前轻拍了拍他。
那人一回头,一记老拳迎而来,没出声音打倒在地,大汉看着粗壮,却灵活,飞快把他拖走。在这里等着,见他们跑回来,依样子再打倒最后一个,拖走。
乱兵们发现异样,十个人只有五个人,见黑披风回身,人在披风里嫣然一笑,披风底下见贝齿雪白,披风一揭,长剑如电,上来就杀了三个。
跑的两个,被大汉一拳一个打死。
黑披风揭开风帽,露出苏小弟清秀的面庞,他是一脸坏笑,不是笑得嫣然。大汉转过脸,是苏小弟口中的黑熊舅爷伍思德。
“下回该你装女人了。”苏小弟一手提一个尸体,往路口去。伍思德一手提两个,背上还有一个,死得鼻歪眼斜,硬邦邦道:“你不装,我不干了!”
苏小弟噎住。还没恼,伍思德把尸体放下,整齐码在路口墙内,一个叠一个,好似码牌:“快,慢腾腾!”
又去提另外两个尸体。
苏小弟把火出在尸体上,火大的抓起一个,往外就抛。
“砰!”正扔在守对面街口的士兵面前。士兵才一愣,看到是尸体,没有发现呼声,就听“砰,砰,砰……。”
一气十个尸体,叠砖头似全压在一处,十个大汉身子,高有一人半高,不偏不倚把街口堵死一半。
有的是脸对着,上面夹着腿,再上面是个脑袋,死样子也不一样。有鼻子断了满面是血的,有一脸平静,好似死时还不知道的,这是苏云鹤的剑太快。
这样子,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杀就杀吧,杀完了还全抛回来,像是声明,本人管杀,不管埋。
“有刺客!”
乱兵们叫起来,用力推开尸体,这一次出来五十人。黑暗中先听到脚步声响,再就走远,什么也听不到。
让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中,“砰砰砰砰……”这次是两个方向抛出来的,一堆尸体一个接一个,流水线作业般从天而落,再次叠在一处。
黑暗中,苏云鹤对伍思德翘翘大拇指,是说你准头也不错,没有叠漏下来。
街口有人赶快回报给这里的将军叫范明连,范明连恼了:“多少人?”回说:“没看到,像是只有一个。”范明连恼了,一挥手:“再出去一百人。”继续房中踱步,他在想心事,等到称帝后,自己能封个什么?
还有萧护不是好打的,怎么收拾他?
听窗户上有风雪扑上,沙的一响。范明连很是警惕,一手拔刀,走到窗户前面,一只手轻轻地推开窗户。
“呼!”风雪夹着一个东西飞进来,是个死人。
窗户不大不小,塞不下一个横着飞的死人,这个人是头在前脚在后,直着进来的。范明连往门口就喊人,打开门,一记老拳迎面而来。
看守院中的乱兵们看得很清楚,一个粗壮乱兵穿着他们的衣服走过来,走到将军门外,将军就开门,“啪!”
将军死了!
拳下还有剑尖。
顿时乱了,乱喊:“不要走了他!”
伍思德不后退,往房里就走,破窗而出,直奔后院子。树上垂下一根绳索,苏云鹤在树上喊他:“快。”
一把握住,后面追兵就要到了。伍思德喊:“快拉!”能抛尸体的苏小弟因用气力脸涨得通红:“你太重了!”
有一天你死了,肯定抛不动。
伍思德自己用力往上一跳,“卡嚓”一声,他抓住树枝,冰寒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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