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亲近的女眷,越要给得多。
下一个,见到黄色衣裙,不用苏云鹤说,麻利的跪下去就是一个头,再直起身等四姑老爷告诉自己这是什么长辈。
“哎,你呀!”
却是自己妻子。
林三姑娘啼笑皆非,这真的是晕了。也是的,这加上女眷们,怕没有叩几百个头下来,而且还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叩完。
厅上爆笑,快把厅顶掀了。
廖明堂见错了,这一点儿聪明还有,笑嘻嘻道:“夫人侍候岳父母辛苦,理当也行个礼。”林三姑娘羞红面庞,要避开,又心疼他,悄声道:“快起来吧。”
江南来的人见到,都啧啧称赞。军官们见到,挤眉弄眼的笑,羡慕廖明堂福气好。别人酒宴吃得快尾声,廖姑爷的头总算叩完了。
叩得他额头红起来,笑嘻嘻的咧着嘴。
老帅让他来坐下吃三杯,告诉他:“我带着来的人去安置,你去和舅母岳母喝酒去吧。”廖明堂重回脂粉队中,叫他喝不敢不喝,三姑娘着急的不行,廖姑爷却想自己哪里修来的福气?
他也把大帅重新想起来。
他来的时候就想过,一到江南,即回大帅身边。
厅里厅外不管多热闹,想萧护的人还是不少。
萧老帅带着来江南的人去城外安置,那里早有一片地方。五舅老爷带着两个小儿子跟着,回头见长子云鹤也在,五舅老爷心疼他,满面是笑:“你还没吃,去吃吧。”苏云鹤亮亮手上,是几块吃的,恭敬地道:“回父亲,表哥安排我送他们回来,不安置好,我不敢走开。”五舅老爷更欣喜,也更心疼儿子,忙喊小儿子:“给你大哥再取些吃的来。”
小儿子答应着就去,苏云鹤道:“加壶酒啊。”
三姑老爷带着儿子们亲戚中的男人们也在,贺二公子对贺长公子低低道:“大哥,他们走时,我随着去找表哥了。找不到表哥,我不回来。”
这话正扎在贺长公子心里,把脸一板:“要去也是我去!我去,我是哥哥,你在家里侍候父母亲,小弟还小,你我只能走一个。”
贺二公子嘀咕:“长子留家中,还用说吗?”
四姑老爷带女婿叩头,也没有好生吃,也取了吃的边走边吃,不肯后人。
这一行人加上江南来的人,走得长街上满满当当的。出城,见青丘隐障,江南多丘陵。风,有着草香,有着莫明的花香。
茶花,玉兰花树,栀子花遍地丛生。有野杨梅,果子红的白的紫的微黄的让人流口水。保哥儿还在萧老帅马上,见状开开心心手一指:“那果子能吃吗?”
杨梅不易保存,京中北方地界儿没有新鲜的。保哥儿适才在萧家园子里就见到这树,不过他和母亲坐在一起,又见人多,不敢问那果子。
罗氏也在车上跟来,她是住在萧家的,她是出来看自己跟来的两家亲戚安置在哪里。又有同船的别人家孩子和保哥儿映姐儿玩得好,儿女们跟着出来,罗氏也就跟来照顾。
萧老帅就让人摘果子给保哥儿,保哥儿拿在手中就笑了:“才在席上吃过的。”还是喜欢吃。
出城十里,一带绿丘下,茶树旁有数排木头房屋,自成一个村落,有数百家。老帅提气道:“就是这里了!”
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见这里山碧水清,游鱼可数,是一个绝好的地方。老帅带保哥儿往村里走,众人跟上。见村落崭新,几个男女走出来:“总算来了,老帅和老夫人天天盼呢。”这就安置人住下来。
罗氏随着亲戚们进去,见房里还不是空的。每一家,没有院墙,有三间房屋也有五间房屋的。屋里,新床新桌子新条几,桌子上面茶碗不是上好的,也不是大粗碗那种。条几上摆的日用东西一份一份都不错。床上被褥堆得很高,这天要热,席子也备下。箱子全是打开的,里面衣服满满的。
亲戚们都对罗氏感激不尽:“这是大爷跟了一个好人,我们才能有这样的地方住。”
安排的家人众多,不到一个时辰安置完。出来到村口大空地上,有一个磨盘,老帅在上面,满面春风:“招待不周,有什么缺的,我有几房家人住在这里照管,只管找他们去。不行,就去城中找我。”
对着一张张满意的面庞,老帅心中熨贴不少。先把儿子萧护放下,见天色又不早,简单说说:“开蒙的孩子们,明天到家学里去,请的先生全是江南名士。有要种地的,给地种。有要做生意的,我帮个本钱。有要求功名的,来找我…。”
这还要别人说什么好呢,再有什么话也说不尽萧家老帅和大帅的情意。此时此刻,难免要想到生死未卜的大帅萧护。
也有人愿意习武。
罗氏最后随萧老帅回萧家时,见天垂红日,夕阳满天,好似那一天和丈夫出京城,也是这般又大又圆的日头在天边。
同车的鲁永安夫人,王源妹妹也是来看安置亲戚的,见罗氏怅然,都来劝解。罗氏知道和她们说不明白,勉强一笑。
她在船上见到三爷萧拔的女儿只身回去,由若荷和秀兰轮流照顾。就心中后悔,怎么不跟在丈夫身边?
揽儿女在手,又觉得陪他们来是对的。没有母亲在身边,孩子们不是三爷的女儿小,岂不想父母?
见萧老帅和老夫人实在对待得好,留他们几家全住在府中,又问过保哥儿年纪,要为保哥儿开蒙。
真是都想得到。
鲁永安父母亲、王源母亲正在和萧老夫人吃酒,也从背井离乡的忧伤中走出。罗氏抚着儿女们,低低问映姐儿:“你七岁了,不小呢,要是母亲不在,你和老帅老夫人住,可会照顾弟弟?”七岁孩子不能算大,不过映姐儿还是猜出来,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母亲去找父亲吗?去吧,”映姐儿懂事的道:“萧家祖母说带着我和保哥儿睡呢,就怕母亲不答应。”
罗氏一把抱起女儿,把儿子拉进怀里,微微的湿了眼圈。
第二天,萧家又忙得不可开交,给孩子们入学堂,给大人们安排事情做。下午,廖明堂执意辞去,苏云鹤没走掉。廖明堂有一封萧护亲笔信给父亲,信中写道:“……表弟已大进益,舅父母可以放宽心,不必再为他忧愁。我不忍表弟在战乱中,请父亲责令他安守家中。”苏云鹤跳得高,萧老帅把他骂了,苏表弟心如长草般的留下。
回到家里大哭:“表哥又丢下我!”
忙忙碌碌到晚上,老帅和老夫人重新把儿子想起来。手握着手,在窗前对一轮明月,老夫人道:“谨哥儿快两个月了。”
萧老帅哼一声:“我没见过。”再骂:“逆子,不把我孙子送来。”
再骂,心中也是想萧护。
这一天,恰好是萧护进山的那一天。
大帅辞别谭直,带着人行出十里,停下来检视人数。八万多的人,激战一天又一夜,居然只死了一百多人,不过重伤好几千,近一半人轻伤。
萧护还能接受。大帅自责,已经带他们担的是造反的名声,再死的人多,真无脸见他们家人。大帅头一件事,先对照谭直给的地图看地形,看今夜睡在哪里。有谭直在,帐篷东西全补得不说齐全,还有睡的地方。
正要去看十三和儿子,十三让人来请他。大帅笑容满面过来,谨哥儿见父亲,吐出一个清晰的字:“父!”
萧护大喜,抱在手中:“乖儿子,你在喊我?”十三微嘟嘴儿:“是喊我吧,”竟然喊得这么清楚。
谨哥儿弄不懂父母亲在取笑放松,又吐一个含糊不清的字:“摸,”或者是说“木,”十三喜欢了:“哎哟喂,我就说叫的是我。”
好似喊母。
萧护对儿子小脸儿看看,作状装生气,把谨哥儿送给十三,送的小心翼翼,黑着脸儿:“那还你吧,这儿子喊的原来是你。”
这么小的孩子,嘴里有音,也是无意识的。
十三接儿子在手,对着丈夫讨好:“和儿子生气?”谨哥儿小嘴儿里吐泡泡,因泡泡在口中,又出来一个音:“夫,”估计是那泡泡开了出来的音。
支着耳朵的一对父母,萧护和十三一起欢天喜地:“这叫的是我(你)。”
大帅把儿子抱了又抱,颠得他格格笑了一声,小手揪住父亲面颊不松。十三救下来时,大帅面上多了几道指甲印。
萧护自己用手拂拂,反来夸奖谨哥儿:“有力气,抓得我都疼了。”十三对着他笑了几声,这才说正事。
“大帅,我想我们进山呆一段倒好,这是夏天不缺吃的,休养一阵也罢。”十三说,大帅就点头,十三嫣然一笑:“我请来医生问他山中需要什么药,医生说蛇药防瘟疫的药是要必备的。又告诉我,说大帅进山明智之举,我说怎么了?他说少年游学随师父在这里采过药,说这山里有丹参,连翘,黄芪等各种药物,说蛇药也有。他让我问大帅,慢慢而行可好?而咱们的人也需要休养才是。”
萧护把十三母子抱一抱:“我也是这样想。”他们此时在山上一块开阔地方,看天边云雾吞吐如烟,湿气氤氲化作万千,是难得的美景。
四周翠丛新霁,荒草靡靡。这里不是高顶处,也有风冽冽,远观琪花玉树,近看飞瀑石梁。对面喷雪般水珠,萧护心头放松下来。闲闲的语气和十三道:“我幼学兵书时,就听过这山。当时向往关外群山,这关内的山山水水,竟然很少看过。京城里外你我都游玩过,这又是个机会,正好一面休养,一面同你走这山水才是。”
慧娘诧异地看他,他能这样想,慧娘可以去念佛。见夫君迎风而立,面上轻松,眸子底还有黯然。慧娘故作轻松,抱着儿子来玩笑。此时再没有追兵,萧护见到儿子就眉开眼笑,问:“该吃了吧,不要饿到他。”
不管是大面团子,还是小面团子,瘦一分都伤大帅的心。
慧娘就心甘情愿的胖着,明明才喂过,也抿着嘴儿笑,解衣奶谨哥儿。谨哥儿正饱着,又不知何时学会调皮。吃上两口,用小舌头顶出来,对着父亲大眼瞪小眼,再吃两口,又顶出来,再对父亲歪着脑袋看。
萧护哈哈大笑,多少忧愁也都没有了。在儿子胖脑袋上摸一把,很有成就感:“淘气呢。”
探路的士兵们来回报,前面的路和谭直地图上写得一样。有一处平地,可供扎营。赶到那里天还不黑,扎下帐篷,火堆燃起,防蛇药撒好,这一夜尽皆睡得香甜。
第二天,走小路,避开沿路关口,进入山中。萧护已经想明白,只要自己还在,郡王们就会联手打自己。他打定主意后,一面让人由谭直处下山送信给父亲,一面带人往深山中去。
萧护忽然没了消息,郡王们最先大乱。韩宪王先偷袭孙珉,孙珉大骂后退,和平水王撞在一处,平水王趁机偷袭,临安郡王被迫迎战,然后无意中袭击淮扬王。几个郡王同时大骂孙珉小人,合着伙儿打他一个。
孙珉寡不敌众,只能逃避。韩宪王兵力最强,杀死淮扬王,平水王见势头不对,带一半人马逃走,大骂韩宪王时,韩宪王已到京城。
这样一折腾,已经两个月过去,天在六月芳菲尽时。韩宪王一面发布萧护死讯,一面在京中打压不服的人,取上好白玉刻大宝,准备登基。
他还没有登基,一封信到京中,送来几个人头。韩宪王一见,大叫一声晕了过去。醒来时强撑着看信,上面写着:“汉中诸地尽落吾手中!闻尔等无颜无耻,欲掘忠勇之碑!今,先掘尔祖墓,珠宝尽皆笑纳!送上汝子人头数个,汝之长子王妃留吾手中。尔要长子命,速退兵马,吾候于汉中。”
落款是,顾良能。
再来送信的人,是韩宪王在封地上的旧人。他痛哭于地:“四月里顾良能忽然发兵马,城中十数位大人是内应。王妃殿下们全让他活捉,他本来是不杀,要和王爷谈价钱。四月底,他听来往客商说王爷们要在京里掘碑,当即大怒,推出殿下们杀了几个,现在只有王妃和大殿下还活着。老郡王们的陵墓,也让他尽数掘了。”
韩宪王怒火满腔,登基也不如他长子重要。当晚不顾阻拦,尽点兵马,奔着汉中一路而去。曹文弟一家自然跟去。曹少夫人听说殿下们杀了,王妃和大殿下也让人捉去,以为这是曹娟秀的机会,欢喜得几天没睡好。
半个月后,对皇位不死心,没有走远的平水王伙同长安郡王进京,进京后一杯毒酒害死长安郡王,把他的人马尽归已有,平水王在七月,宣布登基,强迫张太妃长公主宁江侯张阁老等人观礼,也自刻天子大宝,改年号为太和,号开平皇帝。
同时,寻找萧护没有消息,再次宣称萧护已亡。给他又加上几十条罪名,奴才宫中走马,大帅用的酒杯上有金龙全添上,全然不理会那是宫中赏赐的。下圣旨兴兵,做下江南一战的准备。
太和这个年号,一年也没有到,只有一个月时间。太和元年二月一日,开平皇帝被偷进京城的临安郡王孙珉所杀。孙珉当场废帝,把年号重新改回去。在宁江侯的劝说下,认为诸事不齐备,也准备登基。自然又是一场制龙袍,刻大宝的折腾。
还没有登基,当初进京又重伤离去不能回头的三个郡王,奉天王、和朝王、荣和王的儿子们,联手打跑临安郡王孙珉。为他们作内应的,却是田品正。
田品正是忧愤于萧护的死讯接二连三的宣布,以为大帅真的去世。房安国劝他宽心,田品正一意孤行,小郡王们找到他,把孙珉也列出来几十条大罪,田品正顺水推舟,心想看你们谁厉害,谁就当皇帝吧。
孙珉因此不是对手,带着还幸存一半的兵将,匆匆往封地上去,心想回去征兵,半年后再来。
他才行到半路上,让一支兵马盯上。
这是在一处官道上,两边树林里悄悄歇息着一支兵马。为首的小将,五官端正,正是王源。见人来回话:“是临安郡王的兵马。”
王源是从边关来的。他们去到以后,就协助袁朴同守边关。死去的张宝成大帅手伸得很长,重新联系上乌蒙国,请他们同时出兵,为乌里合大王之仇。原大王去年已死,群臣推举乌里合的第四个儿子登基,正想着关内繁华钱财尽有,收到张宝成的信,知道关内乱,点齐国中强兵,又问邻国借了一支兵马,承诺分钱财土地,冲击关城。
袁朴同率余下金虎军,在玄武军协助下死守关城。邹国舅已死,朱雀军有一半人让郡王们说服走,余下一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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