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菲伸懒腰,恰好看见他家娘子穿了几件新鲜衣裳,站在梅树底下出神。秋风吹来,披帛和裙带飘飘,端的好一幅娴雅美人图。从前王慕菲眼里所见。娘子不是系着围裙在灶上打转,就是包着包头在织机前低头忙碌。再不然就是捧着算盘算帐。实不曾见过真真也有这样风流蕴雅的时候,不觉痴了。
真真转身,看见王慕菲坐在榻上怔怔的看着她,嫣然一笑道:“回来了,可吃茶?”取了一只小小雨过天青色地合欢杯倒了大半杯茶自窗格子里递过去。纤细的手指映着颜色娇嫩的杯子,格外白嫩。
王慕菲想到这几日娘子地风致,心神激荡,一手接过杯子,一手执着娘子的手贴到腮边轻轻摩挲,含笑道:“真真,进来。”
真真也叫王慕菲地柔情打动,微微点头。王慕菲在她的小手上印上一个吻,依依不舍放开。道:“快点。”
真真走到屏风处,叫有些凉的过堂风一吹,心下警醒。此时还不是和相公恩爱的时候,少时素娥和妹夫变姐夫的苏妹夫来。相公心里必不快活。切莫顺着他。想了想,走到门口探头。对满怀指望等她进去地王慕菲笑道:“奴去看看女眷们吃酒的那几间屋收拾的如何,阿菲,你去不去?”不等王慕菲说话,轻巧的抽身出来,喊道:“小梅,陪我后边去。”
王慕菲方才被撩的心头火起,那话儿硬邦邦的正要寻个好去处钻钻,谁知好去处往别处去了,只得吃两口茶去火。他有一下没一下被真真吊着,还越发的觉得自家娘子如今比从前有趣可爱,每回看见都想就着茶水一口吞下。那又招人喜欢又叫人恼的姚小姐滴珠早被忘了爪哇国去了。
唐秀才带着一群粉头乐工头一拨来。王慕菲约的那些旧日朋友接二连三也都来齐,只有李青书使小厮捎了口信来,说他家闺女有些小咳嗽,他们两口儿不能来。王慕菲无可无不可,姐夫来了他脸上固然有光,不来,就不会抢他做主人地风头。王慕菲的新朋友也来了几个,当得新云旧雨济济一堂。王家本是外来户,老太爷的些朋友都是上不得台面地,都在后院老太爷房里另摆了两桌。谁知认王慕菲做侄儿的张家听得他家小女婿回门,办了一份厚礼,张老爷,张夫人,并张公子和一个张夫人亲生地女儿女婿都来了。王老夫人捧着厚礼喜不自胜。王慕菲请张老爷和公子三人到前边去坐,张老爷推辞不肯道:“我们是内亲,就在后边也罢了。”
王老太爷道:“也罢,姑老爷就合我们坐一处罢,姑太太和表小姐带着小少爷与你母亲坐是一样地。”
王慕菲实是怕娘老子的那些朋友上不得台面,在外人跟前丢脸,只对真真使眼色。真真心里暗笑,不动声色道:“难得姑太太来一遭儿,不然到我那里先坐坐,等我妹子来了再来坐席如何?”
张夫人本就是存着心要来和真真攀交情地,不耐烦和那些人坐一处,忙应了,连女儿和儿子都带到真真院子里,只有张家那个女婿,本是个秀才,就合王慕菲到前头去了。
此处本是张家旧宅,张夫人每走过一处,都要留连一会,进了正房,看着那架大屏风,笑道:“举人娘子莫嫌我老糊涂,还想到后边瞧瞧,那几棵梅树原是我小时候种的呢。”
真真笑道:“姑母说哪里话,不如就在后边坐罢。”引着到后院小桌边坐下,上茶上点心闲话。这位张夫人和张小姐性子都极随和,言谈又爽利,说不得一会就合真真成了知交,那位张公子只得十六七岁,高高瘦瘦的,坐在那里只是笑,他母亲姐姐但问他什么话,只应是或是不是,若是真真问:“平常在家都看什么书?”他就红着脸说:“先生给了本书单子,才看到第九本。”老实的招人喜欢。
真真想起来还收着几块好砚,因道:“春杏,去把西屋里收的着的砚台取两方来。”
春杏去了一会,取来两个匣子打开道:“这是薛家送来琉璃的。一套是蔬果的,一套是盆景的。”
真真笑道:“兄弟拿去顽罢。”
那张公子还是个孩子,极是喜欢,站起来落落大方抱拳谢过,把盆景那盒推到姐姐面前道:“十一姐,这个给姐夫使。”看他姐弟两个推来推去。张夫人不好意思,嗔道:“这两个孩子,没得当着主人面就要分礼物的。”
真真笑道:“咱们又不是外人,我倒喜欢他两个和气。”
正说话间,突然一只花盆坠地,楼上有人轻轻呀了一声,众人都去瞧,后楼上窗户半开,楼下一只碎花盆,还有一块抹布,想是在窗台边擦花盆,不小心失了手。楼梯咚咚直响,青娥和小梅两个气喘吁吁下来,红着脸上来陪不是。
张夫人看一个是小姐妆扮,一个是丫头服色,颇不解。
真真忙道:“这是我家相公的堂妹青凤,青凤快来见过姑母。”
青凤红着脸上前施了一礼,道:“方才失手叫花盆跌落,姑母、姐姐和嫂嫂吃了惊吓,原是青凤的不是。”
张夫人忙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不值什么。”就从手腕上取下一个镯子把她做见面礼。
青凤不肯受,躲到真真身后道:“嫂嫂,
真真拍她道:“这是姑母的心意,你收下罢。”青凤方才依言收了,又行了礼上去。
张夫人就赞道:“小姐好家教,哪像我家这两个,活猴一般,嫂嫂给点东西,抢着就收下了。”
真真微笑道:“我家妹子倒底缅腆,比不得令爱令郎大方呢。”
张夫人含满笑意去看她的一双儿女,张小姐正笑眯眯看着发呆的兄弟做鬼脸儿呢。知子莫若母,张夫人顺着儿子的眼神看去,却是方才王小姐上楼的所在,分明是儿子动了情思。这位王小姐是举人的堂妹,论身份配儿子也配得,相貌生的又好,实是良配。因道:“我家秋松从小儿高不成低不就,一直养到如今十七岁都不曾订亲……”张秋松的脸噌一下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娘,你说这些做什么?”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把眼睛投向花盆上边的窗子。
真真哪里不明白张夫人心意,只是她做过一回媒,反叫小姑子吃了一个大亏,不得不谨慎,含糊笑道:“婚姻大事,自当细细寻访。”又叫换一回茶。
张夫人晓得他家公公婆婆在上,堂妹子的亲事必不好自专,也就岔过,另寻些事来说。少时媳妇子来回:“姑奶奶和新姑爷回来了,后边请姑太太去坐席。”
真真和张夫人到后边素娥房里,果然素娥打扮的珠环翠绕,端正坐在一边,冷着脸不说话。王老夫人坐在一边不晓得说些什么,看见媳妇进门,忙住了口。今天是七月初七,纪念牛郎和织女,加更一章。群亲,嘎嘎。
关于扭呀扭呀扭,其实是人家心情好就会这样……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咳咳。
第二十六章 归宁(下)
素娥对真真笑了一笑,真真想到姐姐曾合她说过的话,想必王慕菲不会合素娥说过,因道:“妹子,不如到嫂嫂房里更衣。”
素娥微微点头,叫使女捧着衣裳包袱随真真到她卧房。关上门,只有姑嫂两个,真真就道:“苏家待你好不好?”
素娥微笑道:“好,怎么不好。”
真真叹息道:“前几日,听说常到你家走的卖婆送了几贴补药把你吃,可是有的事?”
素娥微皱眉道:“这样小事嫂嫂你也晓得,未免管的太宽了吧。”
真真摇头道:“非是嫂嫂管你,只是那补药若不是叫去我姐姐调了包,你是死是活还不知呢。”
素娥手一抖,一枝金簪差点在脸上划了一道,尖声道:“嫂嫂,有些话不能乱讲真真语塞,看着素娥镇定下来厮条慢理整妆,好半日才道:“不看姐弟情份,你活着好还是死了好?我又何必做恶人?信也罢不信也罢,你自己看着办罢。”
素娥的手慢下来,咬着牙道:“我信你。怪道婆婆如今待我极好,阿扬他待我更是比从前深情百倍,原来是存了这个心!难怪亲族里有事,总不叫我出来见人,日日哄我在家闲坐。我若是悄悄儿病死了,果然一了百了。”
真真叹道:“他们明面上不会待你如何,只要你事事小心,自然不会吃亏的。”
素娥冷笑道:“过几日,且叫他们姓苏的见识见识,我王素娥不是吃吓长大的。”站起来冲真真行了一礼。道:“谁对我好我心里有数,只是素娥脾气直,言语间冲撞了弟妹莫恼我。”
真真微笑道:“妹子休见外。我做嫂嫂的怎么会合小姑子计较。”帮着她换了衣裳,两个手拉着手到后院吃酒。
且说前边书房里。苏公子虽然有些拘谨,合王慕菲这群朋友酒过三巡,也就亲热起来,拍着大舅子地肩笑道:“哥哥过的好日子,这般美貌的小唱哪里寻来。”
王慕菲笑道:“为着妹夫特为寻来地。叫长春再唱个长相思来你听。”
长春纤手拨弦,秋波扫过王举人,又扫过苏公子,笑道:“今日大喜的日子,唱个喜相逢罢。”一双眼睛就生在了年少多金地苏公子身上。众秀才都哄笑道:“苏兄已是小登科了,难不成还要再登科一次?”
长春娇羞不已,低着头不语。苏公子还算清醒,晓得这是岳家不能轻浮太过,捧着酒杯不看长春。
唐举人多少有些吃味。打岔道:“这样吃酒无趣,不如咱们行酒令罢。”
王慕菲忙叫人到后边去要酒筹来。不一会后边送出色盆、双陆、投壶、诗牌并叶子戏。更新最快。唐秀才笑道:“嫂夫人真是妙人,咱们酒也吃的差不多了。都来投壶耍子解酒。”亲手抱着铜壶安在阶下,王慕菲就请大家出席走走。
那长春悄悄儿走到苏公子身边。轻笑道:“公子。奴唱的好不好?”
苏公子瞧她一眼,这粉头果然生的好。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仰着看他,脸上全是期盼。他淡淡一笑,道:“自然是唱地好。”长春含笑看着他指了指厅后边,在厅里略站一站就转到后边去看花。苏公子心里计较,素娥是条死狗,王家又理亏的紧不敢闹什么,去去又何妨?合着众人投了两次壶,妆内急去后院,才走到夹道里,就被一双纤纤玉手扯住衣袖。
长春粉面微红,嗔道:“新姑爷,想是不喜欢奴家唱的小曲?”
苏公子轻轻把手搭在长春的手上,笑道:“这是我泰山家呢,姐姐放尊重些。”嘴上说尊重,一双手早顺着长春的手腕伸到衣里去了,就觉得长春的胳膊如软玉一般,又腻又滑,越摸越想摸里边去。
长春虽然是娼门,到底是没梳弄的闺女家,叫苏公子摸的浑身发软,靠在他身上,喘气道:“苏郎好坏,奴家住在鸣玉坊朝里走第七家,门口有个竹篱笆门的就是。”
苏公子摸地情动,按着长春在墙上,忍不住就要亲嘴。突然三四个妇人走来,长春臊的满面通红推开苏公子前头去了。苏公子扭着看见那群妇人里边有真真和丈母,也觉得脸上下不来,又不好上前招呼,跺跺脚掉头也不回前头去了。
后边女眷原也是坐席久了出来闲走,谁知看见这样一出好戏,大家都不大好意思。
素娥忍着气,笑对真真道:“嫂嫂,妹子多吃了两杯,到你房里歇歇可好?”
真真看王老夫人脸都涨的青紫,忙道:“正好我也要洗把脸。我们同去。”
两个回到真真卧房,素娥咬牙切齿骂道:“没出息地混帐,也不看看是什么日子,在我家也这样给我没脸。”真真叹息,他苏耀扬的人品小青娥都比这位大姑子看地明白,实在是没地好劝。素娥骂了半日,突然冷笑起来,问坐在边上一言不发的真真道:“这个小婊子是哪里寻来地?”
真真道:“是你哥哥去寻的,你金玉一般的人儿,合这样下贱烟花计较什么?”
素娥笑道:“不合她计较。我家相公爱她,我做娘子的自然要替他纳了来,才显得我贤惠。只是婆婆必不喜欢娼门出身的人儿,倒是好生叫人为难。”说罢拿帕子掩口而笑。
真真再叹,这个长春若是纠缠的是她家阿菲,她只会合相公赌气罢了,哪里想得到要纳了她来捏在手里耍?果然做人家娘子的,心肠硬些,自家日子就好过些。
素娥看真真半日不语,想是见不得她的手段,因道:“谁家男人有几个钱不想纳妾?秦家那个死老鬼都要入土了。一年还要纳一两个呢。由着他可着心去找,不如咱们看准机会替他找,找些上不了台面的来。一来男人感你贤惠合你一心,二来妾这个东西。只得一个两个必是合你争宠的,若是有七个八个,有在老爷跟前显好地,就有在夫人处抱大的,叫她们斗着顽极是解闷的。”
真真笑道:“原来如此。小梅快去打听。”
一时小梅问明白回来禀:“是鸣玉坊地四春,只是不晓的姑奶奶问地是哪一个春。”
素娥冷笑道:“是那个穿红衫子绣玉色蝴蝶的那个,你叫林管家去打听身价。”
小梅忙跑着去了,过了一会回来道:“赎身要八百两。梳弄要二百两,还要聘礼八抬。”
素娥微微笑了一笑,道:“弟妹,我在苏家能不能翻身就指望她了。还烦你时常使人去鸣玉坊打听,若是我家相公去了他家,就速使人合我说知。”
真真点头依了。两个照旧出来吃酒不提。晚上散了席,王慕菲和新姑爷都吃的大醉,就在书房歇了。晚上真真和素娥两个一处说了半夜心事。天明才合眼睡了一会。第二日吃了中饭小两口辞去。
王老太爷和老夫人收了女婿的厚礼,只回了两盒点心。还是昨日席上撤下来的。王慕菲恨不能一头撞死在点心盒子上。涨红了脸合真真出去送客。回来就抱怨:“真真,你当寻几样礼物。妹夫这么着家去。倒叫苏家笑话我们没礼数。”
公公婆婆只进不出,收地礼物装了几间房,偏不肯替儿子做脸。相公不怪老的不明事理,反说她,真真恨不得掐他一下,低着头不肯说话,到房里换家常的衣裳。
妆台上妆盒大开,里头摆着方才送客的那套头面。王慕菲换过布袍,闲来凑到真真边上看她梳妆,顺手翻翻道:“怎么少了许多?”
真真笑道:“爹爹有事少银子使,姐夫家有钱,助了几万两,我们家哪有那样力量,少不得把几件不值钱的钗钏变卖,也是我做女儿的一份
王慕菲待要说都变卖了年节时你戴什么,可是这些东西都是真真从娘家取来的,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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