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意外的,折聆夹起碗里的牛肉,优雅地送到嘴里。
于暮桀风这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但对噙月来说宛如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会忘了她。
噙月在这一刻纵然拼命掩饰也遮不掉眼底的忧伤。
她是个演员,却是一个不敬业的演员。在最需要她佯装自然的时刻,她却无能为力。
噙月注视着折聆自然地拭去嘴边的残渍,那盛颜仙姿仿佛在渐渐淡褪,当曲终人散之时,留在她眼前的只剩下一片黑白。
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电视剧的拍摄,而如今结局将近,她……还剩多少台词。
趁着他还记得自己——
“公子呐。”她笑地翩若轻云出岫,“你长得真好看。”
折聆听到她突然之间的告白,没有讶异,抬起头扬了扬眉,“怎么,喜欢我?”
她的笑变得深刻起来,杏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嗯,喜欢!不是爱,是喜欢,是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超级的喜欢。”
最后我想表达给你的,始终是没有沉重的感情。
暮琪玉在一边听着,心里一阵苦涩,少女心啊,如此明媚,如此耀眼,他看了直觉晃眼。
她是如何做到的,保持这样一颗心。
“清清,我敬你。”噙月倒了杯酒,迎向暮桀风。
“什么名目?”
“谢谢你。”她说着,眼底溢出点点晶莹,“做我的第一个亲人,给了我家,给了我住的地方。”
她在逸仙居醒来,成为他的妻子醒来,住在他的房子里醒来。
“小宝,你!”折聆这时才发觉她的不对劲,脑中警铃大作,“你知道了什么?!”
他想站起来,却在起身的瞬间,感到一丝晕眩,身子抓不住重心地向后倒,噙月早已做好了准备,急速奔到他身后,接住了那降落的身体。
“荑梦发作了,你再醒来的时候就会忘记我了。”她抱着他,只来得及说一句话,怀中的人就含着强烈的她读不出的情绪睡了过去。
“果然现实生活中的告别没那么美好。”噙月叹了口气,“我还指望他跟我说几句缠绵悱恻的话呢。”
暮桀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预备送到嘴边的酒杯立刻被扔了出去。
噙月嘿嘿笑了两声,“你放心,你那杯没事。”[517z小说网·。517z。]
她小心翼翼地把折聆放下,走到暮桀风身前,牵起他的手,含娇细语道,“你愿意陪我走完剩下的路吗?”
第一百零五章 逝去,再见镶月
皇宫西苑角落的宫殿里,噙月拉着暮桀风跨过一道道殿门,直到走到最里间的卧室才停下,回身闭门。
“好了,还有三个时辰。”她关上门后,踏着轻快的步子往回走,踱到床边,坐了下来,抄起旁边柔软的大枕头抱在怀里。
“这里是……”暮桀风扫着这间熟悉的卧室,轻声猜测,“你以前住的地方。”
“嗯。”她点点头,“我想既然一切都从这里开始,那么就从这里结束吧。”
暮桀风一个箭步跨到她身边,半跪在她脚下,“小宝你听我说,这不是你应该承担的,抛开折聆的选择,我也不会让你代我受过。是我,是我为了权力和参与到这场争斗中,不管结局是死或是什么,这都是应该由我承担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听话,你现在出去,解药如今应该在玉手里了,你现在出去,他就会把解药给你。”
“清清,都到这一步了,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噙月狠狠地挥起怀中的枕头拍向他的脑门,“我已经把所有都算计进去了,如今你让我回头,没可能了。”
暮桀风被拍了一下,梳地一丝不乱的头发现出一丝凌乱,再配上他此刻的表情,更显狼狈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愤恨她现下云淡风轻的模样,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厉声吼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噙月狠狠地把枕头甩在他脸上,站了起来,“折聆明明喜欢的就是你,爱的人就是你,你在这里装什么苦情第三者,还想为我们牺牲,你脑子有没有问题!”
“那我就眼睁睁得看你去死吗,你预备让我怀着怎样的愧疚度过余生!”
“我就是让你记住!”
他们互相吼着,噙月明明知道那个男人的怒气是来自于对她的怜爱,还是忍不住被他的气势汹汹逼出了眼泪。
“我就是这么自私,就是要对你残忍,我不舍得让我爱的人记住我,那只好让我喜欢的人记住我,怎么!你不服啊,不服你也要记住我!”
暮桀风这一次被她吼地哑口无言,看着那张通红的小脸一阵心悸。
“我也很自私,我可以承担死亡,却无法承担着你的牺牲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活下去!”他轻轻地环住那个小小的身体,把她抱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月,到这一刻了,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当我是用情不专的人也好,当我故作暧昧也好,我想问你——你对我的感情是怎样的?”
噙月真的被他问到了,清清之于她是什么呢?
他一直都是自己最信赖最依靠的存在,她对他的感情只是朋友那么简单吗,在她已心有所属的前提下仍会对他产生不合理的心跳吗?
她思虑了很多答案,突然释然一笑,死到临头,人的答案往往会真实很多。
“我愿意把最爱的男人托付于你,我愿意让你陪着他共度余生,你说——我对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感情?”
暮桀风笑笑,放开她,直视那双刚才让他看了大为恼火的眼睛,“你对我果然只有朋友的情谊,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有这么一个俊逸非凡的男人站在你面前,你一点都不动心吗?”
噙月原本可以用很多好听的话来搪塞他,但最终选择了这样一句。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她覆上的他的手说地异常严肃。
士为知己者死。
她在用自己演绎这句承诺。
“我,明白了。”他呢喃着深深注视着眼前的少女,似要把她全部的神情和风华都烙在心底。
噙月没有告诉他自己那万分之一的生机,万一她赌输了,她不希望让他再一次承担希望破灭的痛楚。
暮桀风就这样陪着她待了许久,他们回忆了很多过去的往事。
她嘲笑他穿红。
他嘲笑她被架在木棍上做烤肉。
两个人笑着笑着就哭了,噙月抹了把脸,指着窗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
“你是不是该出去了。”
“……”暮桀风对她这句台词哭笑不得,理智告诉自己要出去是一回事,但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噙月看出了他的犹豫,埋在枕头背后的手,渐渐拢在一起聚成刀状。
“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黏黏糊糊了。”她一个手刀劈下去,暮桀风根本没有还手能力地倒了下去。
他的表情告诉她,他还有话要说,但时间不够了……
噙月刚刚把他倒在床上的身体摆正,就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王妃,时辰到了。”小墩子的声音在空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幽谧,“皇上说他就不进来了。”
噙月点点头,冲他挥了挥手,“把王爷抬出去吧。”
小墩子露出一副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招上身后的太监,众人一起把暮桀风抬了出去。
噙月看着他们费劲的表情拼命地扯了扯嘴角,平常看到这样的情景你不是会笑嘛,这一次也笑起来啊,和平时一样笑啊。
“王妃,奴才们这就退下了。”
就这样,噙月噙着不死不活的笑送走了暮桀风。
待他们走出殿门后,一声声的咔嚓自屋外由重到轻地响起。
当小墩子锁上最外面的一道锁时,噙月只能若有似无地感受到铁器互相摩擦的声音。
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郡主所里没有可以掌灯的器具,噙月觉得这样把自己埋在黑暗中也好,她爬上床钻到被子中,靠着墙抱起双膝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明月,发起呆来。
此时此刻,大家都在做什么呢?
爹的话已经和暇云阿姨在凤轩宫见面了吧,呵呵,免不了会吵一架。
华昙她们应该在琼花馆吃晚饭,搞不好还在说她的坏话,死宝贤,回来两天就搞失踪。
初初和解语在做什么呢,也许是如自己一般在发呆,也许是在一起下棋,也许太无聊已经上床睡觉也说不定……
呵呵,只要他们好,自己便好。
那个自私任性又虚伪的叶噙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私了?
噙月注视的那隅窗外映出漫天的火光,外面传来一阵阵呼天抢地的救火声,她听了脸上露出惨淡的笑。
对付瘟疫,用大火来湮没一切,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慢慢的,她的脑袋变得越来越沉,是药力开始发作了吗?
老天会成全她吗?会成全那万分之一的生机吗?
到这一刻,她竟不如先前那般期待了。
噙月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她挣扎地想靠上去,却无法左右自己的身体。
丝被中的蠕动,黑暗中渐渐平息的呼吸声,外面安逸的天被染成了耀眼的橘黄,分不清是落日的垂死挣扎还是大火的侵蚀。
在静止了心跳和生气的宫殿中,谁也无法给出答案。
那个叫叶噙月的女孩子曾经最鄙视的一句情话——我爱你一生一世。
如今,她却用生命来演绎这句话。
一生一世才几个字,她赌上一辈子鉴定真实。
第一百零六章 消失,改变(上)
久安一年。春。
京都皇宫大火,明昭郡主所被夷为平地,耀王正妃暮莲氏葬身火海,皇上悲恸欲绝,加封其贤仁孝德公主,赐葬皇陵。
《镶月列传第二十三》中简短的一句话,无关痛痒地交代了多少人的悲伤。史实可以记录一个朝代的兴衰,却不足道出它背后的故事。
这场事故发生后,每个人除了悲伤还有疑问,玲初珑是首当其冲发问的那个。她和暮琪玉得以相见是在大火发生的十天后。之所以等了这么久,是因为琪玉在躲着所有的人,一是为了等奉血域带来蜀阳那边的消息,他要确定宝贤是否复活,二自然是为了躲避那些疑惑和质问,他要跑,他要不停地跑,否则那些个红面獠牙的家伙一定会把他生吞活剥了的。
可是他逃得过莲鸣的追杀,逃得过莲子乐的眼泪却逃不过玲初珑上天入地的搜索。
最后他投降了,让她逮到自己,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快点,早死早超生。
出乎他的意料,初珑的脸上并没有泪痕,取而代之是满腔的坚毅,看得他以为自己在逃亡期间错过了什么。
“初珑,我人已经在这儿了,你……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对面一身素雅的少女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怪罪的表情,她缓缓地靠近一步步向后退的暮琪玉,狠狠地擒住他的左臂。
“告诉我,她没有死对不对,她若死了,你绝不会是这种反应。”
她看出来了?
暮琪玉自认为有在悲伤啊,葬礼那天还挤出了好些泪,没想到他这个小妻子是当神探的料,这都能看出端倪。
“你很好奇我是如何发现的吗?”初珑放开他的胳膊,轻启朱唇,音似念奴,“当一个人的目光永远流转在另一个人的周身时,没有什么是她发现不了的。”
“初珑……”
“告诉我答案。”
暮琪玉虽不想与任何人分享这段漫长的等待,但却不忍再看她眼底溢出的悲伤,于是把噙月告诉他的一切如实转告予她。
“我相信她。”初珑听完那离奇的故事后如是说道,“她一定会回来。”
暮琪玉诧异了,他拧着眉毛看向她,“为什么,你难道不怀疑我吗,你难道不觉得我编造了一个谎言骗你吗?”
初珑释然一笑,配着她素雅的装扮格外神清骨秀,“你如今还猜不到吗,难为你一直自诩为仙。依我看,自她来了以后,你身上的那股仙气不知不觉地都流逝光了,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拥有喜怒哀乐的凡人。”
暮琪玉被她悠然的笑给笑毛了,脑袋里原本可以拼凑在一起的东西久久无法粘合。
“你刚才说的……”
不待他发问,初珑端地一身严肃跪了下来,“皇上,臣妾有事相求,请准臣妾出宫。”
“你要去哪?”
“我不想坐以待毙,我要去蜀阳寻她,只有见到她真的平安,我才放心。”
暮琪玉从未见过如此失仪的初珑,不免试探道,“你考虑过你这样匆忙离宫的后果吗,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你的家族也许会发生巨变,你的地位也许会被人取代?”
初珑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寥若晨星般的双眸深深地看向他,“我就是计较了太多,算计了太多,才会让自己沦落至此,我感于家族给我生命,养育我成人,但倘若生命和成长给予我的只有苦难,我就此抛弃它又如何,人总要为自己活一次不是吗?”
暮琪玉被初珑这一段铿锵之辞说地哑口无言,半饷才憋出一句话——
“那让解语陪着你去,这一路凶险,我怕……”
“皇上你不用怕。”初珑嘴角噙着讥讽的笑,“皇上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一个人,可以。”
她一个人可以,不需要维系政治的爱情,也不需要怜悯的不纯粹的爱情,她一个人可以活得很好很好。
“你决定了?”暮琪玉没有注意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初珑缓缓地点了下头,用尽她全部的勇气与骄傲。
原以为对面的男人会露出释然或是意味不明的表情,却不料他怔愣之后突地含情凝睇,扬眉一笑,阴森地说道“你要走,孤让你走,但记住要走地远远的,倘若被我抓到了,你就没有第二次逃跑的机会了。”
初珑突然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网罩了起来,他对自己的感情不是一直都模糊不清嘛,如今他预备如何?
她看着他的笑眼,猜不到答案。
另一边,耀王府邸的诸事众人也随着耀王妃头七的过去显现出大小不一的变化。
雨夫人和其他家眷假意哭了两天便恢复了正常,她们与管家商量后,把推举新王妃的事宜提上日程。
众人本想请琼花馆的那位来主持大局,连推举她晋升为正妃的公文都拟好了,但那位主子不知中了什么邪,躲在屋里死活都不出来,大胆的闯入者都被挽星给扔了出来,只有凌波和玉麝陪着她,三个人素衣白纱,抱在一起如小孩子般哭地天昏地暗。
到了第十日,华昙总算从悲伤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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