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珍珠碧玉簪子,插了一只金布摇。
正红色一般都是正室所穿,妾与通房都不能穿这种正色衣物,张氏穿正红色显得很高贵一点都不显得俗艳,这也许和她眉眼间的正色有关,如若这身大红的衣服穿在孙姨娘身上,那便会显得娇艳并且有些俗气了。
方初痕看了一眼张氏暗暗叹了口气,张氏三十岁左右,长得很不错称得上是美人,只是和孙姨娘一比则差了不少,败在她眉眼间没有那股媚意,身段也不及孙姨娘来得诱人。所谓食色性也,她们外貌上的差距也是张老爷对张氏仅仅是尊敬而对孙氏却极为宠爱的原因。
张氏安慰道:“你受了伤不用讲那么多礼节,你们还不快去请大夫!”后半句话是对身后的丫环说的。
“是。”丫环赶紧出去了。
念央忍着痛跪在地上,她被小青打得很重,不是她打不过小青,而是并不是只有小青一个人打她,还有两个孙姨娘的丫环,以一哪里敌得过三,这顿打她没少受罪,身上疼得她直想掉泪,可是看到身上伤不比她少的小姐都没有呼一声疼,她哪里敢掉泪,于是死死忍住不让呻吟声溢出口去。
孙姨娘和方语娆在张氏身边几次想开口说话无奈都被张氏打断,张氏一直在问方初痕话。问她感觉如何疼不疼,问她要不要先回房躺着,还说你放心母亲定会给你讨一个说法。
张氏每出口一句话,孙姨娘和方语娆的心便为之沉一分,两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涌现出了担忧,孙姨娘给方语娆使了个眼色。
方语娆心领神会忙低下头深吸几口气,待再抬头时美丽的双眼便盈满了泪水,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拿丝帕捂着眼睛哭泣起来,那哭声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般,她就跪在张氏脚边。
见方语娆如此,方初痕眉一挑好笑地看着她,真是美人啊,美人低泣的样子就是美,不明内情的人会真的以为方语娆是个知书达礼、进退有度还善良到不行的美人,若非自己是受害人,她也会认为方语娆是个值得所有男人喜欢的女子,这么楚楚动人的模样怪不得连那个掌管沈家多年眼高于顶的沈夫人都认可了她,为此还破格“提拔”方语娆这个庶出之女为沈家嫡妻,不得不说方语娆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你跪下干什么?快起来。”张氏伸手去扶。
“娆儿犯了错,请母亲责罚。”方语娆没有起身而是对着张氏轻轻磕了一下头。
爹回来了
“娆儿起来吧,有什么事站起来再说。”
“不,娆儿不起来,娆儿犯了很重的错,呜呜,母亲,娆儿命令人教训姐姐了。”方语娆越说声音越低,话中懊恼的意味很浓。
张氏看方语娆如此眉头轻皱,探究的目光望向方初痕,却见其此刻正满含趣味地注视着方语娆,见此方氏不禁感到愕然,觉得此时的大小姐于不同以往,可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她又望向一副自责样子的方语娆:“既然你自责那就先说说你究竟是做错了何事?”
“母亲,是娆儿不好,千错万错都是娆儿一个人的错,母亲要罚就罚娆儿吧。姐姐刚生过大病又因为沈家退亲一事性子难免刚烈了些,她辱骂姨娘与娆儿也是一时想不开所至,是娆儿看不惯姨娘受委屈,所以才一时冲动做出如此错事,即便姐姐出口的话很难听,但恳请母亲念在姐姐病刚好又心情郁结的份儿上莫要责怪于她。娆儿明白姐姐做错事妹妹不能去责怪,可娆儿却没能忍住做了,呜呜,娆儿就算是去面壁思过也难责其罪。”
“噗。”方初痕忍不住笑出声来,待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她时赶忙捂住嘴,“咳咳……没事,你们继续。”
方初痕就料到这方语娆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谁想到果真如此,她这是明着认错其实是将所有错全指向了自己,这个方二小姐实在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主。
方语娆被方初痕突来的一出搞得极为恼怒,脸羞愤得通红,可在张氏面前又不能反唇相讥,于是便忍了下来继续低泣。
站到张氏身后的孙姨娘嘴唇也抿了抿,暗暗瞪了方初痕一眼。
“你是说大小姐先辱骂了孙姨娘与你,所以你‘们’才命人将她打成这个样子?”张氏脸色难看地望着方语娆,眼里流露出几分责难。
“是娆儿不对,若非娆儿听不过去顶撞了姐姐几句,姐姐也不会怒极将姨娘推倒在地并且百般辱骂姨娘。母亲,我方家虽非书香门第,但是却从未将礼仪规矩视为无物过。娆儿唯恐姐姐说出更有违规矩的话,便命人过去阻拦了一番,可是姐姐却不了解娆儿的苦心依然辱骂不休,娆儿无法便命丫环过去“请”姐姐清醒清醒,这些婆子们料想也是被姐姐有失门风的话气到了,所以下手重了些。娆儿当时在忙着安慰受到委屈的姨娘,疏忽了此事,等发觉到姐姐受了极重的伤后才发现已经晚了。呜呜,是娆儿不对,娆儿愿意领罚,请母亲不要心软,一切罪责娆儿愿意一力承担。”
念央及飘雪两个丫头听后气得差点没晕眩过去,念央一直都是受害者,期间发生什么事她再清楚不过,如今被二小姐这么一歪曲,反到有一大半的错都指向了自家小姐,这还得了!
“请夫人明察,事实并非二小姐所说……”
“大胆奴才!主子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夫人在此,还当像平时似的和主子没大没小的吗?真是毫无规矩!”孙姨娘训斥完后偷眼瞄了一眼张氏,发现她并无怒意,心下稍稍安定。
念央被孙姨娘训斥自然不敢冒然顶撞,可是不说出实情又唯恐自家小姐吃亏,急得跪在地上直掉泪。
方初痕到是没将眼前的处境放在心上,不知为何她就是很肯定这个张氏不会惩罚于她,不管这个二小姐和孙姨娘如何编排于她,张氏都不会将她如何,也许是张氏看向她时眼中并无半分气愤的意思又或许是碍于身份的原因,总之方初痕什么都没说,这个时候她说了才会对自己不利。
她一张嘴辩不过她们两张嘴,说不定还会被人指认为做贼心虚,公道自在人心,刚刚那场闹剧目睹的下人可不在少数,其中并非只有孙姨娘带过来的下人,那些站在门口看戏的可不少都是张氏的人,如若猜测没错连方老爷的人也会在其中,这样她还怕什么?事情总有说开之时,现在就容这两个小人先蹦哒一阵子,看她们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比一个狼狈,现在先不理会此事,你们都先回去好好收拾一下。身为主子在下人面前这般模样成何体统!方才收到消息说老爷马上就到家,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见他?还不快回房。”张氏说出的话就像平地一声雷,炸得满院子里的无论主子还是下人都一阵头晕眼花。
“姐姐,你说老爷、老爷要回来了?不是说要到酉时才会回来吗?”孙姨娘一下子就慌了,今日不同往日,在她刚命人狠狠教训了方初痕时老爷就要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在京城少逗留了半日提前回来了。妹妹和娆儿先回去梳洗一番,一会儿还有外客要来,我们可不能失了礼数。”张氏将愣着的娆儿拉了起来拍拍她的手让丫环扶着她回房。
“姐姐,那我先回房了。”孙姨娘脸色有些苍白,嘴角的笑容不太自然。
“嗯,这件事就等老爷回来了交给老爷处理吧,毕竟这次事情闹得不小啊。”张氏定定地看着孙姨娘,将孙姨娘看得眼神飘忽不敢与其对视。
方初痕看一院子的人都散了个干净不禁松了口气,胳膊很痛,她看着使不上力的右胳膊暗想这八成是脱舀了,虽然是钻心的疼,但一时半会儿的她还勉强受得住,那个爹马上就要回来了,嗯,到时看他如何解决这件事,方初痕开始算计了起来。
“痕儿,今日这事因由如何,待你爹回来之后再说,你伤得这么重看完伤要好好调理,大夫应该快来了。”
张氏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脚步声和催促声,随后一名五十多岁背着医药箱的老大夫气喘吁吁地走了起来。
大夫来了,方初痕便被扶回了屋里,大夫上前去请脉,请完脉后摸了几下长须说大小姐外伤不轻,好在没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胳膊脱臼了也已被老夫给矫正了过来,皮外伤用药酒擦一擦便可,其它伤一两日就会好,胳膊上的伤要完全恢复要用时长些,说完后便开始写药方。
张氏一直在一边看着,待老大夫写好药方离开后她嘱咐方初痕要好好休息便也离开了,只是她并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命人叫住了大夫让他去偏厅休息,中午就留在方家用饭,因为还有事需要他帮忙。
老大夫对于方家人来说并不陌生,但凡方家之人有个小病小痛均是由他来诊治,想到今日并无外诊,于是便答应了,随着下人去了偏厅喝茶。
外人都走了,方初痕和两个丫环都松了口气,方初痕躺在床上休息,飘雪则给念央的脸上药。
“小姐,我们今日这么拼命,万一到时老爷不给我们做主怎么办?”飘雪一边忙着一边问,今日她是最好命的,因为有“特殊”任务要做所以便没陪着主子和念央挨打,总是感觉过意不去。
“但凡他还有一点良知都不会不理这件事!再说近乎大半的下人都目睹了事情经过,也亲耳听到了孙姨娘所说的话,虽然怕死的奴才多,但总有人会站出来说实话的。哼,到时可容不得他不给我作主。”方初痕闭着眼冷声道,对于这一世的父亲她没有半分期待,所以语气极为冷漠。
“小姐,今日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求得老爷为小姐作主!”飘雪满脸坚毅,念央都为了小姐伤成这样,她还怕什么?
“嗯,你们有心了。”方初痕说完便不再开口,她在等方老爷回来,现在她对“平反”成功更多了一份信心,因为她突然悟透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张氏怕是早就想要找机会除去孙姨娘了,无奈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可是这一次……哼哼。
这一等等得还真久,到过了晌午方初痕用完了午膳,在想着要不要先午睡片刻时院子里突然热闹了起来,眉一挑知道这是那个“从未媒面”的方老爷来了,还真久啊,自飘雪打探到方老爷回来到现在可是已经近两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
方初痕自床上起来穿好鞋往外走,看到院子里又进来一堆人后眉头皱了皱,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当她看清对方的脸时吓了一大跳,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样子和她前世的父亲竟然有五分相似!
心底那股厌恶登时就涌了上来,那张形似前世父亲的脸令方初痕极为反感,她低头借由行礼的姿势掩去眼里的抵触及厌恶,低声道:“父亲。”
她叫的是“父亲”而不是“爹”,在知道这个父亲所行出的事又看到这张令她难以产生好感的脸,那声“爹”她叫不出来。
方老爷身形壮实,掂着的大肚子好似要将他身上所穿的印有铜钱般大小螺纹的锦衣撑破,嘴上留着很短的胡须,脸型方正,刚进门时那双怒意翻滚的、被脸上的肉挤得有些小的眼睛在看到方初痕胳膊上缠着的白布时脸色变了变,眨眼的功夫眼底的怒意便又迅速凝聚了。
这时方家的主子基本全到齐了,方老爷在最前面,张氏在其后,而孙姨娘和方语娆走在张氏的身后。
“痕儿,为父此刻来就是问你一件事,我方家究竟是如何教育你的?竟让你出口辱骂甚至殴打为父的妾氏?她是哪里冲撞了你令你如此对她?”质问训斥的声音极大,听到之人都不禁怀疑若是此时方初痕胳膊上不绑有绷带,方老爷会不会立刻便一巴掌打下去。
方初痕“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低下头不卑不亢地回答:“父亲,这不是痕儿的错,痕儿会如此行事完全是因为方家根本无人教育我。”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所有的人都吃惊地望向跪在地上的方初痕,就连下人们都暗吸一口气心道这大小姐八成是被打傻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她这是将方老爷还有夫人置于何地?甚至将已去世的老夫人置于何地?
“你、你,混帐!我方家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忘恩负义吗?短短几天居然变成这个样子,孙姨娘说起时我还不相信,现在我是信了!你的所为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来人,给我教训这位‘忘恩负义’的大小姐。”方老爷暴跳如雷,圆圆的肚子气得一鼓一鼓的,连那一小节胡子都是一抖一抖的。
“老爷息怒,我相信痕儿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这么说定是有原因。”张氏赶忙开口劝道,对上前想要教训方初痕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得令后开始犹豫,不知所措地望向方老爷。
“她有什么苦衷?病了一次后居然变得这般无礼,我方大山真是白养了她这么多年。”这一次虽然还气不过到是没有呼喝婆子去教训方初痕。
“痕儿,你告诉我,为何要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张氏客气地问着方初痕,她是“客气”而不是“温柔”或“慈爱”,这就是亲娘和后娘的区别。
方初痕抬眼望向气得脸色铁青的方老爷,淡淡地说:“这话自然不是痕儿内心所想,这句话恰恰是前不久出自孙姨娘之口,痕儿也在那时才明白原来我在方家是‘无人’教的。”
孙姨娘脸色煞白,心下极为恼怒但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刻,她几步上前走到方老爷身边焦急地带着哭音道:“老爷,您可要为贱妾作主啊,这话就是给我天大胆子也不敢说啊。”
方老爷怀疑的眼神在看到孙姨娘委屈得红了眼时渐渐转为歉疚,是啊,孙氏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来?这么多年来孙氏一直温柔贤慧,即使痕儿这些年来一直对她有所不敬,可她都不将之放在心上,甚至经常在他暴怒想要找痕儿算账时,孙氏还温和地劝他说一家人要和和美美地相处才是真。这么通情达理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说出那种话来?
“痕儿!这事错在你身你甘心认错为父还会从轻发落,可是你不仅不认错反而还诬陷孙姨娘,这样可就不要怪为父不念及父女之情了!”
方初痕闻言浑身冰冷,即使她并不对这个父亲有所期待,但此时他这样只凭那女人一句话以及一个表情便将所有过错都归咎于自己身上还是令她心寒。
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父亲在自己被打后居然不为她出头,反而还帮那个打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