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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姀心底到底无法保持全然的平静,耳边的喊杀声隐隐响起,那已经被她淡忘的夕阳谷血色又跃入了她的脑海之中,指甲在掌心重掐,疼痛让她回了神!
恰在这时,窗边的人转过了身来,那一身白衣在窗边的暮色微光之中荡出轻微的弧度,恰似他身上从容优雅的气质,他温煦的目光将她笼罩住,语声和缓的如同初冬灿灿的暖阳,重华牵了牵唇道,“丫头,为师终于在这里见到你了。”
终于,在这里,见到她……
沈苏姀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这句话,难道他一早就想过在这里见到她?!若她出现在这里,岂非代表着他已经暴露?他是早已料到今日还是他就是想让她出现在这里?!
最后一种推测让沈苏姀心中莫名的不安,如果让她出现在这里是他早就想好了的,那么他必定会有他的目的,他要让她做什么呢?
还是一样的称呼,沈苏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目光艰涩的看着重华,分明努力克制,心底却还是涌出了几分杀意,步天骑和苏阀的仇恨已经深埋与骨,只要稍一撩拨便会倾巢而起,沈苏姀掐了掐自己掌心,看着重华说不出话来。
见沈苏姀不语重华也不意外,反倒是一旁的谢无咎轻咳一声解释道,“她累了,还有那药,让她浑身都没力气,天快黑了,不然先让她歇下?”
重华似乎微微叹息了一声,他忽的迈步朝沈苏姀走来,在她身前两步之地站定,语气仍然和缓温煦,“丫头,到了此地,你不用再想别的,为师不会委屈你。”
沈苏姀皱眉,心底忽然生出了汹涌的怒意来!
重华唇角微弯,抬手握住了她手腕,“蛰伏,丫头,想要撼动参天大树,你先要蛰伏。”
沈苏姀只觉得一股子温长的力道涌入自己体内,那股子因为服了软筋散而生出的肌骨酸痛无力感和多日来赶路坐车的疲劳瞬时消散,重华松开她,抬手为她拂了拂额前的乱发,“你的眼睛很美,不该总是充斥着杀意,丫头,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什么结束了?!她做棋子的生涯结束了?
那接下来要她做什么?!
还有,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没有解释?!
沈苏姀倏地后退一步,黑亮的眸子直直落在重华的脸上。
“你想要我做什么?”
重华的手落空,稍稍一顿便不可置否的收回,唇角微弯,他转而看了谢无咎一眼,“让无咎带你去歇着,来了这里,你不需要再走别的什么事,师父会为你做最好的安排。”
沈苏姀怎会信这话,眼底更生出深深地犹疑!
重华看明白了她,“你以为,我会用你来威胁秦国太子?”
沈苏姀瞬时牙关紧咬,重华摇了摇头,“怎会?秦军已有亡败之象,你是我的徒弟,自然不需要被当做筹码,这南煜的帝宫比大秦更为精致阔达,丫头,你会喜欢此处。”
沈苏姀一颗心咚咚咚跳不停,秦军已有亡败之象?!怎么可能!
重华这话意又是什么意思?!不是抓来她威胁嬴纵,那她还有什么别的利用价值不成?!
沈苏姀早前做好的心理建设被重华瞬间瓦解,她不安不解,却更担心嬴纵的处境,重华表情更为和煦,“丫头,忘记秦国太子,安心留下,你会喜欢这里。”
沈苏姀被重华这样不动声色的话语折磨的快要疯了,可重华周身上下完美的一丝破绽也无,她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地,“如果,我说不呢?”
沈苏姀森森道出此话,重华笑意更甚,“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可以试试。”
说完这句,他似乎不打算多言,只看着谢无咎道,“将她带去你那里,好好歇下。”
若非是因为知道了那么多的前尘往事,若非是她亲自发现了一个又一个破绽漏洞,若非是他亲自将她从柳州带走,看着眼前的人,沈苏姀根本不会相信他是那个用三十年布局要吞并大秦的南煜帝师,不,不仅是南煜帝师,他还是北魏的国师,而天玄宗宗主,早就是他弃之如敝帚的身份,他和她之间的师徒情分,更是从一开始便是幻象!
沈苏姀的心冷似硬铁,这边厢谢无咎拉了拉她的袖袍,她转身而走,身后那目光竟然还是那般和煦,谢无咎走在她身边倒是显得有些高兴,“真是想不到,我以为他要把你关起来呢,没想到让你跟着我走,也好,如此我也不闷了!”
二人走出那水榭,谢无咎回头看了一眼语气也是疑惑,“真是奇怪,带你回来不是为了威胁嬴纵又是为了什么?真是叫人看不懂。”
说着又看她一眼,“你没事吧?能走吗?”
沈苏姀点头,刚才重华那一下让她恢复了元气,力气都回来了,沈苏姀心中一动,内息一提便要试试能否用武功了,可刚一动丹田之处便传来巨疼,沈苏姀轻咳一声眸色顿暗,她还是太天真了,重华思虑周全,怎会给她可趁之机?!
走出这沧澜宫,外头齐康等人还等着他们,又上了那铁壁马车,转了方向朝另一边而去,沈苏姀表情淡淡,眼底却是深沉莫测一片,谢无咎叹口气,“好了好了,都进宫了也没别的法子了,他既然不用你去威胁嬴纵你就该高兴了不是吗?”
沈苏姀苦笑一下,“他不用我去威胁嬴纵,只能说明他已经成竹在胸,而我这边,或许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我,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说着沈苏姀便定定看着谢无咎,谢无咎唇角一搐,“我是不会帮你逃出去的,这宫禁森严远超大秦,你没有功夫也逃不出去。”
沈苏姀摇了摇头,“我是说,你要告诉我前线的消息。”
谢无咎先是一愕,随即倒是爽快点头,“只要我知道,我自然告诉你!”
沈苏姀眸生感激,谢无咎反倒是被她这眼神看的有些内疚。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下车的时候便看到眼前伫立的宫殿亦十分大气奢华,高高的宫门匾额之上写着“乾坤”二字,似乎是历代帝王的居所,谢无咎依旧走在最前面,后面沈苏姀还是被那两个宫女看扶着跟上。
待走到宫门口,谢无咎忽然停下脚步问她,“你觉得这住处如何?”
沈苏姀点点头,“帝王宫殿,自然不寻常。”
谢无咎高深莫测一笑,忽然倾身道,“前面那个皇帝就死在这里头,还有他前面的三个都死在这里头,唔,当然死了的宫人那些就更是数不甚数了!”
沈苏姀眉头一皱,谢无咎朗笑一声走了进去。
沈苏姀抬步进去,这处宫殿却是比沧澜宫要有人气儿的多,不仅如此,宫殿之内的宫人们在对谢无咎行礼之时眼底竟然没有骇然之色,有几个小宫女竟然还是笑着的,那一双脉脉含情的眼定定的盯着谢无咎,意思已经是十分明显!
谢无咎一路上也不见半分架子,挥挥手便作罢,身后齐康跟上来,对沈苏姀道,“苏姑娘,您住在西殿,请您跟我这边来……”
谢无咎眉头一扬,“都安排好了?”
齐康连忙点头,“正是,小人往后负责陛下身边事宜。”
谢无咎闻言叹口气,“齐福还在柳州呢,算了,你留下就留下吧,东殿是吗?我送苏苏过去,东殿风景倒是十分不错,苏苏,你跟我来……”
谢无咎脚步一转,带着沈苏姀朝东殿走去。
齐康带着宫女太监走在最后,对谢无咎十分恭敬的样子!
沈苏姀便觉得有些奇怪了,难道这些宫人对所有的皇帝都如此恭敬?前面的皇帝明知这些人并不效忠自己后来又生了反心才被重华处置掉的?
她想自己的,不多时便到了东殿之前,南煜王宫的宫闱建制和大秦相通,沈苏姀很快就摸清了路子,刚一走进东殿的正门便被一阵清幽的梅花香吸引,沈苏姀抬眼一看,之间这宫闱之间四处都种满了梅花,眼下积雪未化,红白相间之下很有几分趣味!
刹那间沈苏姀便想到了秦王府云烟湖畔的梅林,她深吸口气,表情淡然的朝正厅而去,这殿中并无多余的宫人,倒是让沈苏姀满意,谢无咎走在最前这看看那看看,进了正厅直去内室,转眼间又出来,笑道,“不错不错,宫里也没有不好的,苏苏,你喜欢吧?”
同样都是牢笼,沈苏姀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点点头,“很好。”
此刻天色已经快要黑透,宫阁之间都亮起了宫灯,谢无咎见时辰不早不打算多留,只安慰道,“你刚来,先歇着,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我住在主殿,就在那边!”
谢无咎指了指方向,沈苏姀点头表示记下。
谢无咎又看着沈苏姀身后的两个丫头,道,“你们留下侍候苏姑娘,不得怠慢。”
那二人连忙应声,谢无咎一笑,带着齐康走了出去!
宫女太监呼啦啦的离开,整个东殿便只剩下了沈苏姀和那两个宫女三人,沈苏姀不急着进屋子,只站在门口瞧着庭院之中的寒梅。
“奴婢绿翘。”
“奴婢红绸。”
“拜见姑娘——”
宫女二人见礼,沈苏姀挥了挥手令二人起身。
此二人面容上乘,年纪和沈苏姀相近,行事气度都有些不同,沈苏姀只看了她们两眼便打消了利用二人的念头,重华的安排,必定滴水不漏。
沈苏姀心底有些戚戚,想来想去发现整个后宫能帮她似乎只有谢无咎。
天上还在落雪,却并不大,北边不知道如何了,嬴纵此刻又在哪里?
心底生出愁思,沈苏姀再没别的兴致,转身入了屋子,也没细看这屋子的布置便去沐浴更衣,绿翘和红袖本要贴身伺候,沈苏姀不过皱了皱眉二人便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沈苏姀愈发觉得这二人不简单,待沐浴出来便发现晚膳已经备好。
“你们的主子是谁?”
沈苏姀问的平静,那二人对视一眼,叫绿翘的站出来道,“眼下自然是姑娘您。”
沈苏姀笑笑,“你们的主子是沧澜宫的那位?”
这二人面色一变,似乎“沧澜宫”是个十分叫人畏怕的所在。
沈苏姀无需他们回答也看了个明白,便道,“我这几日天天都能见到沧澜宫的那位吗?”
这二人便不语,红绸道,“奴婢们只是下人,不知主子的安排。”
沈苏姀扫了他们一眼不再多问,待用完了晚膳便道,“将我的斗篷拿来,我要出去走走。”
绿翘毫不犹豫的给沈苏姀拿来斗篷,又给沈苏姀系上之后便走出了屋子,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好,夜间幽香更浓,沈苏姀顺着那小道朝梅林之中走去,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会儿便到了一处侧门,那侧门不知通向何处,却是上锁的,沈苏姀转了个方向,又去了正门,到了正门,正要迈步出去,旁里却闪出两道黑影将她拦了住。
“夜色深了,姑娘还请好好歇息。”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转身,再没了乱走的心思,这处东殿本来也极大,眼下却只是将主院给了她,侧门锁了,正门又不让出去,可真是和牢笼无异了。
沈苏姀忽然想起重华所言的给她一月时间试试……可试一月之后呢?
沈苏姀心中有些不安,随即干脆到内室睡下,连日来夜间也要赶路,她没有内力护体,眼下身体早已累极,再加上心中忧思过重,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愁就睡了过去!
梦中是许多人的脸,父亲的,母亲的,姐姐们的,步天骑将士的,嬴纵的,嬴策的,嬴湛的,香书的,连朱瑞、宁天流等人都出来露了个面,梦境琐碎,断断续续的在沈苏姀脑子里闹腾了一晚上,每一个人都出现,可每一个人都消失的极快!
翌日醒来之时天色已经大亮,沈苏姀一夜未曾安睡面色有些苍白,洗漱穿衣,刚用完早膳谢无咎便到了她这处,他手中拿着一封奏折,一入门便以一种邀功的口吻道,“苏苏,我给你拿好东西来了,你说你要怎么谢我才好?”
沈苏姀看到那奏折便知道是嬴纵的消息,心中一动便道,“你说怎么谢就怎么谢!”
谢无咎摸摸鼻子,“没诚意!”
说着将那奏折扔到了沈苏姀手里,自己则大摇大摆的落座,又指挥绿翘为他沏茶,口中道,“这奏折是我偷拿出来的,你瞧瞧吧,嬴纵眼下还在禹州呢!他们两日之前本来发动了对康州进攻,不过康州的抵抗也还算厉害,又知道益州有驻军,秦军便放弃了,这两日北边的雪委实太大,估摸着秦军也有些耗不下去了。”
沈苏姀看完奏折,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奏折,又看看谢无咎,道,“你不是说你不处理政事的,这奏折为何在你手中?”
谢无咎无奈苦笑,“便是不处理,样子也要装一装,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好端端的跑到北边去督战呢?每日都要去御书房,可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说着看向沈苏姀手中的奏折,“郭将军说这么大的雪秦军的辎重和援兵已经来不了了,不如直接将秦军困个半月为好,内阁那群老臣争得不行,我和郭将军说了几句好话便将折子透出来了,反正最后还是那人一句话定夺!”
沈苏姀低头一看,上折子的正是一个姓郭的兵部副将。
“这位郭将军又是谁?”
谢无咎无所谓这些,见沈苏姀问便道,“郭毅你知道吧?就是死在郴州的那个,我说的这个郭将军叫郭维,是郭毅的二房堂叔,这位三十年前和沧澜帝上过战场,后来入了内阁就没出来过,不过他是武将,比不得文臣会玩弄权术,只在军事上说话,偏生这些年南煜没什么战事,他就只是挂了个虚职,直到这次才重新参政。”
沈苏姀点点头将这郭维抛到脑后,转而问,“他可是日日都在宫中?”
谢无咎正喝着茶,闻言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沈苏姀眯眸,“别的时间是去……神山?”
谢无咎“噗嗤”一声喷出一口茶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沈苏姀抿唇不语,谢无咎便将目光落在了绿翘和红绸的身上,绿翘和红绸面色一变,连忙摇头,沈苏姀挥挥手,“你们出去吧,我和你们的陛下说。”
那二人起初不愿,沈苏姀眸色幽幽的看了她们一眼才让她们走出去。
室内一静,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