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你要为我保密啊!”
沈苏姀眉头微蹙,“所以当年谢氏一族是一场冤案?”
谢无咎肯定的点头,“当然谢家要是连个伤寒都治不好,如何对得起百年来的好名声!”
他这话说的万分肯定,与平日里见到的总是嬉皮笑脸的他万分不同,沈苏姀心头仿若被什么击中,犹豫一瞬才问道,“既然是冤案,你不想为他们平反吗?”
“平反?”
谢无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一个人要怎么平反啊,混了半天也只是混了个八品小官,上面有皇后,朝中还有外戚,当年的事我也没有亲身经历,根本连细节都不清楚,你要我如何平反?与其我提心吊胆的在焉耆,还不如换个地方,这不,来大秦了!”
沈苏姀眸光微眯,“所以你就能让你的族人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沈苏姀的回应似乎让谢无咎有两分奇怪,他挑了挑眉,“明知道行不通我为什么还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拼呢,到最后为一群已经死了的人再将自己的性命贴上,实在是太不值得,我这人怕死,当年长辈们拼命把我救走,也不是非要我去平反报仇啊!”
沈苏姀开始沉默,压抑,深刻,让谢无咎这般大大咧咧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对,他眉头紧蹙,“苏苏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不孝太过没人性了?”
沈苏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是,你说得对,你的长辈救了你是想让你更好的活下去,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无畏于死,你和我不同……”
沈苏姀喃喃自语似得话让谢无咎一头雾水,他伸手在沈苏姀面前晃了晃,“苏苏你在说什么,什么死过一次的人,什么我和你不一样,我和你一样,我也喜欢钱!”
唇角一搐,沈苏姀被他的话强行拉回了神思,看着沈苏姀满眸不解的样子,谢无咎不由笑开来,“苏苏,我在半路就听说了你的光辉事迹,你一个小女子,竟然能拿出那样多的银子救国家于危难,我实在是佩服的很啊,我一直想知道你是怎么赚了那么多钱的……”
“你在半路就听说了我的事?”
沈苏姀的眉头骤然拧成个川字,谢无咎一听赶忙解释,“不不不,我是有心想要在之后结交与你的,可是没想到是你先救了我,我又不知道你是哪样的人,所以才没与你说这些,我不是故意骑马去撞你的!”
沈苏姀半信半疑的看着谢无咎,谢无咎的脸又苦了起来,微微眯起的桃花眼眼巴巴的看着沈苏姀,“不瞒你说,我的梦想不是做天下最大的官,做官太过危险,你来我往的杀机暗涌真是让我招架不住,比你小的会算计你,比你大的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命运,真真是太过艰难了,那个……我只想赚天下最多的钱……”
沈苏姀感觉自己额上开始流汗,她此前总是将眼前此人想的太过高深,可是此番听他讲自己的身世讲出来,她忽然觉得他这样放浪形骸的模样也并非是不正常,谢无咎看着她眼底的深思并不说话,待她面色恢复正常之后才一笑道,“苏苏你是不是打算带我回沈府?”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了窗外一眼,“马车在外面等着——”
谢无咎立时笑起来,沈苏姀又道,“你回宫。”
谢无咎面上笑意一滞,看着转身走出门的沈苏姀立刻鬼哭狼嚎起来,“苏苏,我把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怎能如此绝情,苏苏,苏苏,苏苏——”
·
她是不一样的,所有的事情她都亲身经历,亲人部署的惨死,家族名望的破灭,仇敌如日中天的富贵荣华,还有她所经历的生命一点点被抽走的恨怒与绝望,五年之后,她的仇人任然已傲世之姿毅力在大秦的功名利禄之上,他们无意于赦免,而她亦不会留情。
沈苏姀早晨醒来之时只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听香词一说才知道昨个夜里下了雨,她这是着了凉,由此便没有再进宫去,用完早餐便乖乖待在书房之中抄写佛经,一个一个的簪花小楷整齐又雅致的排布在丝绢之上,这是她为太后准备的寿辰礼物,先写再绣,再加上她的香,最后做成一方安神枕,不用想也能知道太后此番会收多少奇珍之物,沈苏姀不用和他们比这些,只求个无功无错便可——
香词站在一旁侍墨伺候,轻而缓的话语好似带着禅意,“十年之前谢氏的案子轰动一时,全族老少包括还不足月的小婴孩也没有逃开这劫难,据说是全部都行刑了,却不知道有没有被半途替换掉的,那位谢无咎出自一个无名小城,两年之前入朝为官,在朝中一直还算本分,因为善于施财,结交到了不少权贵,此番得这副相之位便是靠的上下打点。”
香词说完便静静站在一旁磨墨,沈苏姀不动声色的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才将那丝绢拿起来朝绣架而去,香词一边给她帮忙布置绣线一边又道,“北边没有什么动静,五殿下被关的事情那边还不甚清楚,窦阀的家臣正在忙着整军,十万大军,声威赫赫。”
“窦准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可是窦昕却连日的往府外跑,所见之人一时查不出身份,却一定是为了五殿下忙碌。”微微一顿,香词又道,“此番五殿下的罪名坐实,刘琦绝对不会改口,只不知窦阀想出了什么法子——”
“他们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沈苏姀淡淡道出一句,香词便也默不作声起来,主仆静默无声的忙着自己手边的东西,闲适又悠然,沈苏姀掩唇清咳了两声,望了望窗外雨过天晴的湛蓝之色悠悠一叹,这样的日子在她的生命之中只会越来越少了。
再进宫已经是五日之后,此时距离太后的寿宴还有三日时间,到寿康宫的时候陆氏并未在宫中,原是被贵妃请去亲自看那行宴之处去了,沈苏姀便准备先去看嬴策,刚走到偏殿之外时却听到里头传来的谈话声。
“谁让你抄经替本殿下祈祷,你一边写一边在心里诅咒本殿下呢吧!”
嬴策略有两分无力却仍是非常刺耳的话传来,沈苏姀不由得眉头一挑,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这股子脾性,本以为澹台珑又要炸毛,沈苏姀却听到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澹台珑是真心替殿下祈祷,殿下相不相信都可以。”
“那一日,我也不是要故意杀了殿下,最后那一刺只是……出自本能而已。”
沈苏姀听着澹台珑的话略略挑了挑眉,不知怎地她还是决定先退出去,刚走出两步便听到嬴策的声音,“额,你这样本殿下真是不习惯啊……”
沈苏姀甫一出门就遇上路嬷嬷,路嬷嬷似乎是专门来找她的,一见她便是眸光一亮,“沈姑娘,太后娘娘在太液池边上呢,让奴婢带您过去瞧瞧!”
沈苏姀自然乐意前往,走在半路遇见给嬴策送药的笙娘,笙娘对着她们福了一福,沈苏姀借此提起个话头问路嬷嬷,“德妃的病可好些了?”
说到此路嬷嬷便是一阵苦笑,看了看四下无人才对着沈苏姀道,“太后送过去的药她根本不喝,听说这几日倒是真病了的,可惜,太后的药又没毒,却全被她拿去浇花儿了,太后知道这事之后气的不轻,依旧让笙娘每天送药过去,这不,德妃就是不低头。”
沈苏姀大概能明白了,德妃不低头的缘故大抵是因为昭武帝不低头,看来五殿下在太后寿宴之前是很难出来了,她心中一定,随着路嬷嬷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太液池边。
水色映天光,做为宫中最大的内湖,周边的景致自然也是绝佳,目之所及是连绵的厅阁回廊,全都是临水而建,依花傍水已是快意至极,若是到了晚上再点起斑斓宫灯,可想而知那时的湖景自然会更叫人惊艳。
陆氏正和西岐茹站在临湖的走廊上,二人身后站着多人,嬴纵、嬴珞、嬴胥皆在,出自之外还有宁家兄妹,沈苏姀的到来引得诸人侧目,她面色如常的至陆氏身边行的一礼,陆氏将她拉至近前,“听说是着了凉,现在可好了?”
沈苏姀点点头,“本就不是大病,已是好了。”
众人不知早前在说什么,她一来诸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西岐茹上下打量她一瞬,“生了一场病到愈发叫人瞧着娇艳许多,瞧着势头,再过两年必定不得了。”
沈苏姀闻言只害羞的笑笑,垂眸不语。
众人见此都只当她是女儿家不好意思,不由得又说起别的,多是陆氏和西岐茹在说,宁微倾时而捧场,其他几人大都只是笑听着,场面倒也不算冷清,沈苏姀扶着陆氏的手顺着回廊往那地势最高的地方去,贵妃西岐茹一边在旁解释,“想着母后是爱水的,便干脆整个宴会都设在湖边,前面的万寿亭乃是新建的,到时候您只需坐在那处,一抬眼便能看到整个湖景,这湖上到时候会有些小表演,母后到时候便知道。”
瞧着还留有悬念,陆氏不由得一笑,“定是华阳想出来的主意,那丫头看着是个文静的,心理却最有稀奇的想法!”
西岐茹一笑,“还是太后了解华阳!”
几人顺着那回廊便到了万寿亭,亭子远高于湖面,面积足以坐下十多人,底下的几处面积更大的亭子沿湖回绕其下,众星捧月一般,陆氏刚站在亭子入口边往下看了一眼太液湖唇角就生出满意的笑容来,好似一面巨大的镜子落于连绵帝阙间,天光云影尽数倒映期间,实在是在宫中难得的景致,若是到了夜间……
陆氏虽然没说话可是面上的笑容早就表明了一切,她不自觉的朝更好的观景位置走去,那亭子的围栏高悬在外,稍稍往那围栏上一靠便是更开阔朗然的风景,陆氏微微一叹带着沈苏姀往那最靠前的位置走去,亭子几乎悬在湖面之上,水声灵动湖风微凉,随风而来的还有萦绕鼻端的桂花香味,真真比在那金碧辉煌的殿阁之中行宴要好得多!
“贵妃费心了。”
陆氏转过身来,“哀家很喜欢这里,想来三日之后此处的景致必定更为动人。”
西岐茹见陆氏喜欢她自己自然也觉得满意,看了看陆氏身上不算厚实的衣裳道,“母后,湖上风大,您出来一会子了,该回去喝药了!”
陆氏也响起来自己还要喝药,不由点点头。
沈苏姀也觉得此处景致十分不错,便扶着陆氏朝亭中走来,然而刚走了一小步便觉得有些不对,脚下的木板竟然发出一声诡异的脆响,眉头一皱,沈苏姀心头骤然浮起一抹不详的预感,然而她尚未想清楚这脆响来自何处,接下来的变故却已快到沈苏姀有些反应不过来!
本来整齐坚实的木地板在连声的“咔咔”脆响之中整个断裂,连带着高悬在外的围栏一起掉落,沈苏姀被那失重感击倒之前只记得将陆氏狠命的往一边推了一把,在木地板彻底断裂之前陆氏被推倒在了贵妃的身上,陆氏获救,可她自己正是因为这一使力将她自己反推了出去!离得最近的嬴珞本想将沈苏姀拉住,却只能与她随风舞起的衣袍一滑而过而过,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木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沈苏姀纤细的身量一晃不见,就那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被这变故惊得呆了住,电光火石之间,唯有那道一直未发一言的墨色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随着追着沈苏姀的身影坠了下去……
☆、077 你今日在梦中唤了本王的名字!
“丫头!”
“王爷!”
见那墨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追着沈苏姀的身影坠了下去,岸上众人一时间都慌了神,西岐茹和陆氏此刻都跌滚在地,陆氏眼看着二人齐齐坠湖只觉的眼前一黑,西岐茹面色煞白的盯着缺口之处,一时间都怔了神,嬴珞和宁微倾面色大变的将二人扶起,一时间都不敢再站在这高悬着的亭子里,待将二人扶出亭子沿着阶梯而下,宁天流和嬴胥已经跃身而下到了湖边,然而此刻湖面上茫茫一片平静,嬴纵和沈苏姀人呢?
“贵妃!这就是你为哀家修的亭子!”
陆氏此番被嬴珞扶着已经缓过了劲儿,眼看着湖面上不见自己爱孙和沈苏姀的身影又气又怒,再加上适才那一下的惊吓,此刻面色煞人的白,西岐茹也是满眸担忧,闻言眸色狠狠一沉,深吸口气平复了心境,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有口难言,却也没有立刻低头认错,只双手紧攥的注视着湖面之上,一颗心跳如擂鼓!
“七王爷可别有什么事!”
宁微倾扶着西岐茹喃喃一句,西岐茹眸光一定,“阿纵不会有事!”
一句话深重而肯定,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信任,亦是她此刻的期望,陆氏最初的怒火过去,此时闻言扫了一眼西岐茹来,她到底是经历颇多的人,心思玲珑虽然比不上年轻的时候,却到底不是迂腐笨拙的寻常老人,看了一眼西岐茹虽然担心却没有惊慌畏怕的面色,她眼底的怒气褪去大半,却愈发的深沉起来!
所有人都注视着镜子一般的湖面,远处的侍卫守在那边频频朝这边望过来,然后几位主子没有下令,便也没有敢径自过来,湖风吹过,平静的湖面上生出浅浅褶皱,某一刻,一道墨色的身影从那波澜之中“砰”的一声破水而出,众人俱是松口气,下一瞬便见嬴纵浑身湿透的抱着沈苏姀落在了湖边。
宁天流和嬴胥赶忙走过去,只看到嬴纵怀中面色煞白的沈苏姀正紧闭着双眸,浑身发着抖,西岐茹虽未走近却也知道大抵是沈苏姀不好,赶忙眉头一簇,“先去栖霞宫!”
栖霞宫距离此处比寿康宫近些,嬴纵闻言眸色微沉的点点头,也不等众人一起过去,内息一提便抱着沈苏姀从湖边掠起,一路飞檐走壁朝栖霞宫去了,西岐茹叫来栖霞宫的侍卫长付昀让他守着那亭子,而后跟着众人一路往栖霞宫去!
“王爷要我装到何时?”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沈苏姀一睁眸便对上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那里头蕴着雷霆之怒,叫人一看便生出畏怕之心,他素来威慑赫赫冷酷迫人,可无论喜怒,他的情绪绝对不会轻易外露,看着他此刻的眸色,沈苏姀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她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当做自己真是掉进湖中而晕了过去,心头略微泛起疑惑,是什么人要陷害贵妃呢?
沈苏姀乖乖垂眸再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