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夜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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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夜侍寝-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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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我听明白了。

玠梧要跟青鸳在一起,其他什么都顾不得。

“槿儿,你想怎样活着?”他突然问。

我迷惑地望着他。

“要你牺牲自己,换天下人性命,你愿意吗?”

我思索了很久,低喃:“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

玠梧侧首与我四目相对,星目清俊,艳华惭芳:“既然如此爱惜性命,为何拼尽全力,替她抵御魔气,又为何只身犯险,追到孤身边?”

因为……青鸳……是我的朋友。

玠梧睨着我很轻很轻地勾勒一丝浅笑,自树上掠下:“别藏太久,她到处找你呢。”

我看着玠梧略显单薄瘦弱的背影,暗暗捏紧拳头。

玠梧,如果有一心重视的人,就能变得像你这样强大,这样无所畏惧么?

41美人雨燕

在这个小院里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数月,气候渐冷,北方的冬天,大雪纷飞。

元玺七年初,征伐南桑国的御驾亲征军凯旋而归。清晨,玠梧进军营露了个脸,便带着我们浩浩荡荡摆驾入宫。

是日朝殿之上,玠梧颁布第一道圣旨,杨梅改名为樱桃;而此举在后世被清流学者万般唾骂不齿,杨梅重新正名,那又是后话了。

第二道圣旨,年后发兵北伐宋国,御驾亲征;

第三道圣旨,赐封我为长胜公主,随驾出征。

那天傍晚,我悬空浮在御书房金光灿灿的龙椅上空,绕着玠梧飘了一圈又一圈,展着圣旨念给他听,末了合卷问道:“公主是什么呀?就像青鸳那样,是皇帝的女儿吗?”

玠梧头也不抬:“孤的皇妹。”

“皇妹?”我眼珠子向上重复一遍,待回味过来其中的含义,兴奋落回龙椅,扯着他衣袖,硬迫他转头看我,认真愉快道:“那以后我可以叫你兄长了?”

玠梧一笑,百花惭芳。

“那,我也有亲人了?”我凑得更近,语气也愈发热烈。

玠梧微微点头。

我欢快地拍着手掌,绕着玠梧上下飞舞,乐不可支:“哈哈,我也有兄长了~小石头也有兄长了,哈哈~~~兄长,兄长~~”——

玠梧并没有给青鸳任何正式的封号,让她住在我的公主殿里。

入宫当夜,我留在玠梧书房,她去了她大姐的寝宫。隔日,随御驾亲征军一同前来的南桑国使者膝行上殿,正式进献降书。青鸳的大姐,美人雨燕出席晚宴。

席间玠梧离开过一次,回来后龙颜大悦,时不时竟然带着微笑,就姿势有些奇怪,具体又说不上来。

和跟不认识的人周旋应酬相比,我更喜欢卧在玠梧的御书房里看书。玠梧返席不多久,我随便支了个借口退场,钻进御书房不知不觉看到深夜子时,我拿着看到一半的书卷,回公主殿打算继续挑灯夜读,没想到公主殿奴仆都围在宫外,就青鸳独自抱腿坐我床头。

“大半夜的,怎么过来……”我放下书随口问上句,话音没落,已被她撞得趔趄好几步。

她眼泪像开闸洪水倾泻而出,一直不停哭,不停哭,比上次莫名其妙掉眼泪还汹涌激动。

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头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

我觉得不对劲,硬扯开她瞥眼一睨,见她双唇鲜艳欲滴,唇线外红肿一片,薄薄的下唇擦伤,结出一块糜烂诱人的痂疤。

我总算知道玠梧姿势哪里奇怪了——他在龙椅上横来侧去,却始终用手掩着嘴和下巴。

我无可奈何叹气,安慰的话尚未出口,一人未经通报,出现在我寝宫门口。

他的气息我过于熟悉,方圆十里就能察觉出来。我回头看他,他朝我颔首,径走到身边,不由分说把青鸳打横抱起。

事情来得突然,青鸳失声惊呼,待定睛一看,发觉来者何人,面色陡如死灰,泪水却硬生生遏住了。

她抽吸着,强自压抑情绪,身子抖作一团,十指把玠梧胸口衣服掐得皱巴皱巴。我瞅她那模样,随时能把玠梧掀翻落荒而逃,可她偏偏摁下所有恐惧害怕,瑟瑟任他抱着。

我几乎百分百笃定,青鸳必有所打算。

玠梧寒星般黑眸扫过我一眼,淡道:“你早些休息罢。”

说完,抱着青鸳径直出门。我心底有些发毛,在原地呆了片刻,远远跟上他们。

玠梧穿过廊庑,一脚踹开青鸳寝房门扉。

我和青鸳的寝房只要一入夜便掌灯。玠梧甫合上门,就着跳跃的烛火,我就看见隐约黑影,他把她抱举过头,延着脖项一路吻了上去。

心中沉甸甸地,我不担心玠梧,只忧虑青鸳——

今夜势必是个无眠之夜。我在窗前坐了一宿,提心吊胆盯着青鸳寝宫方向,仿佛她随时会从里面狼狈逃出。

我和青鸳的寝宫隔着一片院子,兀屠抱胸立在当央,血目紧闭,不动如山。

我跟在玠梧身边这么久,从没见兀屠睡过觉。平日里总觉得他行踪飘渺不定,然只要稍微留神,就能发现他几乎片刻不离守在玠梧身边,像尊永远不需要休息的石雕。

如今我对此魔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瞅着他那双眼睛就头皮发麻,看到他那柄剑就脊柱透凉。

好不容易与此魔相看两厌互不理睬度日如年熬到天亮,总算侯到玠梧推门而出。

他一袭紫黑色金纹龙袍,头戴白玉珠冠,肌若玉瓷,唇彩流脂,雍容雅步,绝胜其姿。

估计是自力更生穿戴整齐,到出门掩扉,才站在殿门外令左右宫女上前为他重新洁面牵整,又低声叮嘱几句,龙骧虎步离去。

玠梧离开,兀屠亦消失不见,我鞋都顾不得穿好,无视宫女阻拦,一气冲进青鸳寝宫。

她双手撑坐于床沿,披头散发,素颜惨淡,双目无焦,赤足落地,三魂都似去了六魄。

一旁的几榻上挂着团皱着的衣服,最上面勾勒玉兰花纹的月牙白肚兜明晃扎眼。属于帝王的紫黑色丝绸亵/衣勉强遮盖住她上身与腿部,暴/露在外的精致玉项上布满深深浅浅淤痕,触目惊心。

我险些不敢靠近她。

使劲儿擦擦眼睛揉揉鼻子,确认房间中没有雌雄交/配后的刺鼻气味,这才缓缓靠近她,凝目细察。

蛾眉贴肤,面色惨白但轮廓粉润,气秀如兰,清而不妖,分明依旧处/子之相。

她疲惫不堪地软靠着床柱,轻悠悠斜来一眼,十分憔悴道:“他如今待你如兄妹?”

“嗯。”我坐到她身边,轻轻顺抚她背部。

“那就好。”她低喃一句,滑回床榻,“槿儿,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站起身来,帮她牵好被单,又看了她会儿,退出寝宫。

自那以后,玠梧夜夜宿于青鸳寝宫,而青鸳,只是一味隐忍,逆来顺受——

我的预感果然没错,很快就出了大事。

南桑国使者离开炤国京都后不久,青鸳的大姐,美人雨燕毒发身亡,玠梧立即责令刑部与内务府严查此案。

玠梧为安抚青鸳,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后宫一时腥风血雨。原本郁郁寡欢的青鸳几近崩溃,玠梧将她暂时迁入炤阳帝宫,日夜守侯,寸步不离,莫说朝纲荒废,即便鬼车亦求见不得。

我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第三日子夜时分,青鸳蓬头乱发,衣衫血迹斑斑,手里握着把匕首,鲜血淋漓,一步一步走进公主殿,惊吓一殿宫女太监。

我立即下令谁敢多舌,格杀勿论,挥退所有人,走到她身边,沉色道:“你干什么了?”

她面容苍白无丝毫人色,直到我晃了她好几下,才缓缓抬起没有焦距的眼睛,呆滞道:

“他……不是人。”

她是陈述一个事实。

玠梧,不是人。

半人半魔之躯,非人亦非魔。

我面色凝重,重复:“你干了什么?”

她恍恍惚惚,僵硬地回答:“我趁他睡觉,拿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我无言。

我知道她怨他,恨他,可我从没想过,青鸳会真地下得了手。

她瞳孔睁得极大,在脸颊血污的衬托下有些狰狞,仿佛自言自语,又有些疯疯癫癫:

“他问我,‘解气吗?’,伤口自己愈合……我又捅……他面无表情,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她不停重复这句话,走火入魔,然后抱着头蹲地上呻吟叫嚷,不管我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槿儿,我报不了仇,我杀不死他,我一辈子报不了仇,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削铁如泥的匕首被她拽得紧紧地,伴随她嚎哭的颤动胡乱挥舞,我怕她误伤自己,小心翼翼去夺,夺不下来。

我只好把趴在地上的她抱进怀里,不住拍着她的背,她伏在我膝上痛哭流涕,原本美丽的面容污秽不堪,眼泪鼻涕乱涂一气,这种崩溃的哭法毫无美感可言。

我耐着性子哄,她断断续续道:

“……我杀不了他……我好想拿这把匕首捅进自己的心脏……”她咕哝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他杀我大哥,把大哥的头……用,匣子装着,送,送到父王母后面前……母后急火攻心,大病不起,他,他又把我二哥的头……我,父王的头颅……我都看过,都看过啊!”

我紧紧抱着她,那样的场景我想不出来,却知道任何语言都安慰不了这个孩子。

“……我以为,我忍辱负重,我能报仇的,可是……我杀不了他,还赔上了姐姐……”

“你为了复仇,连你姐姐也……!”我狠狠捏住她肩膀,痛心疾首,几乎不敢相信她是我所认识的青鸳。

她纵泪满腮,闻言拼命摇头,泣不成声:“我……我没有……我没有想害死她……我不会连累她,我没有……我在等机会……可是,她,她看出来我想刺杀,皇,皇帝……我没想到,她为了不拖累……会……她会自杀……我,我杀不了他,姐姐,呜……姐姐,就,就白死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心海巨浪滔天,这两姐妹,身负血海深仇,还都是这么刚烈的性子……

“一定要,一定要执着于仇恨吗?青鸳!”

42血海深仇

她周身力气被抽干似地往地上滑,哭得死去活来,全靠我抓着她双肩。

“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一定要让自己活得这么痛苦吗?”我难过地看着她,大声呼喊,“放过他,也是放过你自己啊!”

青鸳没有回答,只是无力地摇头,不住地抽噎,几乎换不过气来。

我用力掐她肩膀,嘶吼道:“你报不了仇的!就算你杀得死他,你怎么敢杀他!你杀了他,你不怕炤国铁骑践踏你南桑无数子民!?”

她恍惚往后趔趄,由跪转而歪坐地面,哭得调不成调,脸不成脸:“是呀……你们都这么说……所以,我连杀死自己都不可以……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我被血海深仇的仇人侮辱了身子,还……不能一刀了结自己……还要认贼作夫……”说到这里,她情绪无比激动,挥舞着匕首一刀一刀插进地板里。

若以往还有一股子执念支撑着青鸳忍耐压抑地活着,那此时此刻的她,彻底生无可恋,一心求死。

我方寸大乱,紧掐着她的双手微微颤抖。

侮辱身子?

她声嘶力竭的控诉传入耳畔,我微微一怔。

走投无路的我死马当活马医,抓住这个小细节急忙道:“谁说你被他侮辱了身子,胡说!”

她哭得乱七八糟,被我当头棒喝,有些懵,抬起红肿涣散的眼睛看我。

我踉跄冲到书架前一顿乱翻,焦头烂额,实在找不到,干脆抓了毛笔现画春宫,然后塞到她眼前:“你看,这才是男女交/欢,你没被仇人玷污,你身子还是干净的。”

青鸳恍恍惚惚,瞪着眼睛看图,又瞪着眼睛看我,面色煞白,像个女鬼似地颤声:

“……他,他以后,还会,这样,对……我……?”

该死,弄巧成拙。

她倒是不嚎了,如遭雷击般,撑着一副破败身躯歪坐发呆。

我眼皮跳了跳,就着飞舞的纱帘发现殿外隐于黑暗中的一抹镶嵌龙纹的月白。

他身形向前动了动,我急忙摇手,冲过去不由分说关紧殿门,复跑回青鸳身边,不及细细思考,劈头盖脸低道:

“你怎么敢杀他?”

崩溃并歇斯底里后的青鸳怔怔忡忡,失魂落魄。

情急之中,思路没理好的我却口若悬河,在她耳畔沉声道:“青鸳,你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你怎么敢杀他!”

她耳朵微微动了动,我继续理直气壮道:“青鸳,我只是个野神,不懂什么恩怨情仇,我就事论事,但求一解。他拿住你我两人,是否曾以我为要挟,强迫你乖乖就范?”

她紧了紧拳头,泪眼濛濛看我。

“你二人争吵,我也在场多次,始终有一事不明。以他不择手段的个性,也曾用你堂兄,你南桑国的子民,甚至狴犴、我、你大姐,还有现在侍奉你的宫女,但凡你认识喜欢的,每个人的性命他都视若草芥,都拿来要挟你不许自残,不许逃跑,是不是?”

她恍惚点头,直勾勾盯着我。

“除了这两点外,你要什么给什么,想什么给什么,你要捅他,他也站着让你捅个痛快,他对你到底有多迁就喜爱,你不会没有感觉的!”

青鸳眸色黯淡,紧紧咬住下唇。

“更奇怪的是,他明知你对我有多重要,明知你对你堂兄有多重要,但他从来不拿你来要挟我们,为什么?”

青鸳垂头不语。

“因为对他而言,什么都不及你重要!因为在全世界所有人中,最爱你的是他!”

青鸳额际冷汗涔涔。

我再接再厉:“你识大体,你为了保住我,保住你堂兄,保住南桑,知道不能自残,你既然知道这点,怎么还敢对他动刀子?你就不怕刺杀失败,他会杀了我,杀了你堂兄,杀了你么!?你就不怕你刺杀成功,炤国新帝会举兵覆灭你南桑国,不留寸瓦吗?”

青鸳惨白的面色已近透明,隐约可见薄细的青涩血管。

“青鸳。”我扶住她肩膀,一字一句沉声道:“下刀子的时候,你是不是根本没想到他会不躲不避……?”

她身子缩了缩,眼神骤然飘忽闪烁。

“你是不是……”我凑得更近,“恃宠而骄,心底就觉得,他无论如何不会把你怎样……”

她一把推开我,紧紧捂住耳朵。

我被她推得趔趄往后坐在地上,凉笑:“你明明就能感觉到他对你无止境的宠爱,你就是笃定他不会把你怎样,你才敢这样肆意妄为,你根本没想过他不会躲,所以你从来没真的想杀死他……青鸳,你叫我别背叛你,其实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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