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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只吃了三个野果,其余的全部分给了我,我有些诧异,他却只淡淡道:“太酸。”
哦,他不爱吃酸的。我坐在洞口,一边晒太阳,一边啃野果,味道的确很酸,不过,很好吃。
我上看下看,也只看到峭壁上的一堆堆杂草,怎么都想不到竟与是如何弄来这些东西的。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我咔嚓一口咬掉手中的野果,回头看他。
景玉在我身旁坐下,手里拿着一束草,我不在意地瞥了眼,继续咬野果。
忽然,我被呛住了。
我震惊地望着景玉,他正一脸淡然地嚼着手中的杂草。
我咳嗽几声,道:“你很饿……吗?”
景玉却已经将草吐出来,手上是一堆被嚼得很碎的……草。
我道:“想也知道草不好吃吧,你饿了就吃点果子啊,这里还有……你……”
我的声音止住了,有些呆滞地望着景玉。
他忽然凑近了我,然后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我被迫倒在了地上,瞪大眼睛望着他。
我只是盯着他的脸,直到脖颈处传来清凉的感觉,我方注意到他是在给我敷药。
景玉的视线专注,神情有几分认真,上完药后,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的姿态有几分倨傲,“朕亲自为你上药,你也不必要欣喜到傻掉吧?”
我撇撇嘴,坐起来,道:“我只是在想,不知是谁说的以后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帮我。”
景玉道:“你是在含沙射影地暗指朕在帮你?”
我盯着他不言。
景玉冷笑,“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朕是在帮你么?”他冷淡地凝视我,“朕只带了你一个侍女,你若死了,谁来伺候朕?”
话音落下,景玉踢了下我的腿,神色不耐,“站起来,这破地方你还没呆烦?”
我瞪了他一眼,“你有办法出去?”
景玉鄙夷地盯着我,“你是白痴吗?忘记昨天怎么下来的了?”
被他骂得很火大,我眉心一跳,没好气道:“飞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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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抱着我用轻功飞上了昨天那条山道。走过这条山道,绕过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古朴肃穆的庄园。
景玉伸手便推开了门,庄园内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任何人。
见到庄园的主人后,我方晓得,此处真的没有其他人,这位国师大人一人在这独居了整整二十年。
国师坐在一间厢房内,厢房墙壁上有一个极大的“禅”字,桌案上设着一尊金佛,前面摆着花果,香炉上生出寥寥青烟。
景玉对着国师微微俯下身,道:“国师大人,景玉前来拜访。”
我站在景玉后面,偷偷打量这位国师。
他看起来大概有七八十岁了,白须白发,额头有着深深的皱纹,仿佛带着某种岁月雕刻的深邃沧桑,面容平淡,透着几分祥和安然。
他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仿若看透世间百态、红尘滚滚的充满智慧的眼眸,他道:“一别二十年,太子殿下已今非昔比,夙愿已达成一半,臣恭喜殿下。”
景玉薄唇微勾,温和而淡然,“国师大人,景玉此次前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国师淡淡道:“请说。”
我在旁边看得诧异,怎么连些客套话都没有,直接就求人家办事?这也太急迫了吧?
景玉道:“国师大人还记得景轩吧?国师大人略通岐黄之术,定然有法子让景轩的腿恢复正常。”
国师道:“景轩殿下的腿,臣的确有法子可治,只是这一次帮了殿下,臣与殿下的缘分便尽了,日后再无相会之期。”
景玉神色并无意外,道:“景玉明白,请国师治好景轩的腿。”
国师轻轻颔首,目光忽然朝我看来,眸中似有异色,他这般看了我许久。
景玉亦侧头看我。
我道:“你们……看我做什么?”
景玉看向国师。
国师微微笑了,“小姑娘,我可否与你单独谈一谈?”
我有些惊讶,却仍是点了头。
景玉走出厢房。
国师只是微笑着打量我,并不说话。
我道:“国师大人,你想和我谈什么?”
国师一语惊人,“小姑娘,你占了他人身体,会折寿的。”
我怔住,震惊不已,这国师其实是道士吧?他居然能一眼看穿我的身份,景玉虽怀疑我忘记了什么,却也未想过我已经不是沈宝儿。
我不自觉地脑补出所有人把我当成妖女处死的画面,好……可怕!
我道:“国师大人,我并非有意占了这具身体,只是一醒来便是如此了。”
国师掐指算了算,微微叹息道:“姑娘是这个世界的异数,恐不能持久啊!”
我愣住,“什、什么意思?”
国师道:“异数必会遭到天地正气的排斥,你来此是机缘,离开是必然。”
我的心猛烈地跳起来,压抑着激动道:“你是说我还可以回到我的世界吗?”
☆、118你非得逼我承认……爱你么?
国师道:“姑娘不属于此地,早晚都会回去的。”
我追问,“那到底是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国师轻叹,“寿命终结之时,灵魂便会离体。”
若我没理解错的话,国师的意思是我活不长久啊!难怪在这个世界如此多灾多难,原来是天地在排斥我。只是,听着怎么那么玄乎呢!不过,灵魂穿越的事情都发生了,再发生更玄妙的事我也大约能够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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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将一瓶名为“续骨生肌膏”的药交给景玉,景玉道了谢,领着我离开庄园。
下山便轻松许多了,我跟在景玉身后,还有心情环顾四周的风景。
山峰半隐于乳白色的云层间,青峰挺立入云霄,风从山顶吹下来,甚是清凉。
“国师与你说了些什么?”景玉忽然问我。
我跨过一级石阶,道:“也没什么,只说我命不久矣。”我颇是感叹,“哎呀,你这样的人都活得好好儿的,我却要红颜薄命,真是天妒……”
“你说什么?”
景玉竟忽然转过身,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目光是我所不懂的情绪,似乎透着震惊与痛苦的神色。
我道:“你的手弄疼我了。”
景玉语调没有一丝起伏,面色森寒,“把你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我翻了个白眼,“我说你的手能放开不?我的肩膀被你弄疼了。”
景玉低吼,“不是这个!”
我被他吼得身体微微颤抖了下,突然……这么凶做什么?
景玉见我似乎被他吓到,语气缓了些许,却仍透着寒意,“你说的命不久矣是怎么回事?”
他在关心我!我从他的神情和眼神察觉到这一点,下意识觉得他真的会为我的死而痛苦,因为他的语气虽凶巴巴的,我却可以感受到他心底的恐慌。
他曾说过国师预言了沈家的背叛,那么,他对国师的话定然深信不疑。
我想了想,直直地望向他,“没错,国师是这样说的。”
景玉的瞳仁微微收缩,震惊的情绪很明显,他转而握住我的右手,向原路返回,道:“我带你去问清楚。”
本是希望他看在我快死的份上放我离开,没料到他竟要去找国师,我慌得一把拉住他的手,他蹙眉。
我道:“景……公子,国师只是说有可能命不久矣,没说一定会的啦!”
景玉眸色幽深地凝视我。
我又道:“他说我命中有一大劫,若度过了便可长命,若度不过,便是命不久矣了。”
景玉道:“什么劫?”
我信口胡诌,“天机不可泄露嘛,若什么都告诉我了,我也不必度什么劫了。既然叫做大劫,那一定是让人防不胜防的劫难啊!”
景玉忽然伸手将我拉入怀中,大手按在我的头上,让我更贴近他的身体,沉声道:“你不会死。”
我没怎么用力便推开了他,道:“不死的那是妖精。”
景玉的脸色蓦然有些黑。
我却扑哧一声笑了,盯着他,“你很怕我死掉?你在关心我?”
景玉淡淡道:“没有。”
我道:“我都看出来了,你别想骗我。”
景玉却上前一步,呼吸近在咫尺,他双眸含有威慑力地望向我,一字字落地有声,“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解他话中的含义,却觉得他的气势颇为迫人,忍不住想后退,他却伸手揽住了我的腰。
我仰头看他,“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方才的样子本来就是在关心我啊!”
景玉似笑非笑地凝视我,“你以前不是不信我爱你吗?”
他话题转得太快,我愣了下,方道:“我现在也没有信啊!”
景玉道:“我若不爱你,为何要关心你?”
这、这算是在告白吗?虽然被告白过很多次,可这一次的他却真实得让我不愿面对。
我低下头,“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景玉却伸出手指抬起我的下颚,他薄唇勾出一抹邪恶的笑容,“不是你自己非逼着我承认吗?”
我别开脸,有些难堪地推开他,然而这次连力气都未用上,他便主动了放开了我。
我莫名感觉他好像把我看成了玻璃娃娃,稍微用力便会破碎似的。
我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若说报复,他也不至于再一次把自己搭上,而且,他方才的那些举止言语都可以表明——他是真的爱我。
只是,他的爱来得太晚,我明明就……已经不爱他了啊!
我轻轻叹了口气。
头上却被人轻轻敲了下,一点也不疼,我却仍有些恼地抬头看他。
景玉神色不耐,斜睨我一眼,“发什么呆,你莫非把我方才的话当真了?你不是一直坚定地相信我是在演戏么?”他微微垂下长睫,“你便这样认为好了,一点都没错。”
真的……没有错吗?我望着他,没有说话。
景玉长眉微挑,“你……打算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朕可没时间等你,蠢死了!”
他说完便转身下山。
我发觉每当他刻意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时,便会用上“朕”这个自称,仿佛是在暗示我,身为天下之主的尊贵帝王是不会看上区区一个侍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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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来江南的事情大概已经办完了,他回到王府后便吩咐苏佑臣明早启程回京。我们淋过雨的衣服虽然干了,看起来却仍有几分狼狈。苏佑臣便问了句,“公子,昨天下暴雨,你们没出什么事吧?”
他这一提,景玉便看了我一眼,道:“你去请位大夫过来。”
苏佑臣担忧,“公子,你身体怎么了?”
景玉道:“朕无碍。”
苏佑臣似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我,却明显不似先前对景玉的担忧了,“芊芊姑娘,你怎么了?”
他分明最初是我的臣子,如今如此关心景玉,反倒不怎么在意我,我有些气闷,道:“没事。”
景玉大约猜到我在想什么,挥手让苏佑臣下去了。他却探身过来,朝我伸出手。
我忙躲开,警惕道:“你做什么?”
景玉蹙眉,“待会儿大夫来了需重新上药,朕先替你把纱布拆了。”
我逞强道:“我自己可以的。”
景玉道:“你看得见么?”
我摸了下左侧脖颈的纱布,道:“那……麻烦你了。”
景玉轻轻哼了声,没有说话,将我的纱布拆下后,指着榻上的一袭淡青色衣裙道:“你先换上,朕去吩咐人送饭菜过来。”
我盯着他身上的红衣,那衣裳被我穿过后弄得皱巴巴的,忍不住道:“你不先换一下衣服?”
景玉道:“你的意思是要朕与你一起换?”
看来他是要去别的地方换衣服,我忙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景玉淡淡看我一眼,提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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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几颗稀疏的星挂在天际。
庭院里,设下了宴席,沈君临的幕僚皆已在席上谈笑。景玉仍坐在主位,本以为他会以侍女为由让我站着,谁知,他竟派人给我在他身旁加了个位置。
沈君临听闻景玉明日回京的消息,便设下了这个送别宴,我却忍不住怀疑,会不会是个……鸿门宴?
众人看我的目光俨然已把我当成了景玉的女人,那目光透着厌恶,我无奈地看了面色淡然的景玉,他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嘛!像沈君临这伙人就非常厌恶景玉,甚至是憎恨的地步了。
宴会虽没有谈笑风生,却也是平平安安地过来了,鸿门宴纯粹是我想多了,沈君临连个眼神都没给景玉,只是在宴席结束时,对景玉道了句,“景公子,一路顺风。”
沈君临说这话时也不觉得违心么?他可是最希望景玉在路上死掉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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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佑臣与景玉有事商量,我便独自一人回房。
一柄剑却横空而来,闪着如水的光芒,定定地停在了我的喉间。
我吃惊地望过去。
沈君临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凝望我,面容冷酷,厉声道:“芊芊姑娘,本王说过的话,你全当成了耳旁风么?”
我道:“王爷这是想做什么?你说过只要我对景玉下药便放过我的,现在是想出尔反尔?”
沈君临冷笑,“你竟敢戏弄本王!”
我默了下,“……请问王爷为何这样说?”
沈君临冷声道:“你的确下药了,但你却坏了本王的计划,这与没有下药有何区别?”
不说计划还好,一提起来,我亦生出满腔愤慨,瞪着他,“你还好意思说计划?景玉曾经打过尹夕颜的主意,要让你戴绿帽子,你不知道吗?你倒好,上赶着将自己的妻子送给别人!真是愚蠢,难怪你斗不过景玉!”
沈君临的眸色锋锐,厉声道:“把话说清楚!什么绿帽子?”
我冷笑道:“景玉根本不在乎江南百姓怎么看他,他所想要做的只是羞辱你罢了,你还主动送上门给他羞辱,这还不够愚蠢吗?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该将尹夕颜……”
说到这里,我猛然停下,差点就暴露身份。
沈君临道:“羞辱本王?景玉只是与本王争夺权势罢了,有何动机让他不惜毁坏名声亦要羞辱本王?”
我道:“因为他是景国的太子,他发誓要报复沈家的人。”
沈家的江山到底是被我给断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