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道:“即不想待在这里,出去了又怕别人说,那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回沧州去?”
晚秋笑:“要能回才好呢!”
白凝听了这话又回头望了晚秋一眼,却是没做声,只又偏了头看着外头。
至第二日,府里头又恢复了往日宁静,上午钟离偷偷来看她们,说钟云已经带着钟晴走了,钟霄也跟着一道进了京,钟霄本一大早就要来看她,奈何钟老爷却拉着他讲了一早晨话,柳氏李氏佟氏又各自嘱咐了些话,耽搁了时辰,又说钟晴本也要来和她聊聊,却是不好跟柳氏开口。提起钟晴,白凝直皱眉,想这次钟云帮了自己,钟晴一定有了心结,说来和自己聊聊,怕是来示威,现如今都走了倒也好,要面对也少了。
白凝因钟离送来东西一口也没吃,每日只喝柳氏遣人送来水,至三日后已是虚弱不已,柳氏遣人将她们带到了上房,钟离已早早等在那里了,江梦正给他换热茶,钟离接过,见晚秋扶着白凝进来忙放下茶杯迎了过去,低声道:“你怎么回事?”白凝却连大声说话力气都没有,只蠕蠕了嘴唇,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柳氏正坐在椅子上饮茶,见了二人模样倒是笑了,放下茶杯道:“好一个能熬白凝丫头,倒比她强多了。”柳氏说罢瞧了瞧晚秋,面色红润,似乎比在外头丫头还要水灵些。
晚秋听了这话不敢说什么,只扶着白凝一道跪了下来,钟离微觉诧异望着柳氏,不知柳氏这话何意。
柳氏自然知道他疑惑,瞅了眼白凝又笑对着钟离道:“离儿无需这般看着母亲,你做那些事,母亲不会怪你。”
钟离这才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母亲原来什么都知道,谢谢母亲,离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柳氏笑,拉过钟离手道:“现你大哥又去了京城,母亲这身边可就你一个儿子了,哪能不处处护着你,你只须不去惹大事就好,多跟着先生学书,少往那不该去地方去母亲就不多管你!”
钟离自然明白柳氏口中不该去地方指何处,心里听得涩涩,却也只得笑答道:“母亲教诲离儿记住了,母亲无需担心,离儿不会往那头去。”
柳氏笑说好,这才松开了钟离手发落白凝和晚秋。
柳氏从椅子上起身,手中拽着个帕巾绕着白凝晚秋道:“我嫁进钟府十几年了,也管了这府里大大小小事情十几年,这么些年来,还没瞅见有哪个丫头敢在我面前放肆,可偏生今年,是我流年不利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竟硬生生出了你们这几个爱惹事蹄子。”柳氏说罢站定在了白凝身旁,又道:“先是来一个胆大包天,竟然在我面前大放烟雾弹,搅乱是非,后又来一个小蹄子,本也安分,却不知怎么,硬是把府里三位少爷搞得服服帖帖,如今我是又瞅见一个更大胆了,竟然放着我话不听,把自己吃红红润润,受罚倒成了休养了!”
晚秋听了柳氏话吓得直搓衣角,瞟眼白凝,神情倒是安然得很。
柳氏又道:“苏妈妈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这些小蹄子了,南院竟被你们搞得鸡飞狗跳不成体统了,我在想,是不是该给苏妈妈找个厉害点帮手,和着一起来管管你们,也叫那些野了性子,半野了性子,东西南北院所有蹄子们都瞧瞧,什么叫规矩!”
白凝早料到柳氏会借着这次事,杀一儆百,整顿府风,瞅了眼旁边吓得面色如灰晚秋,白凝暗道:“不要怪我,我提醒你很多次,是你不听,再者你出去了才是更好,这样宅子本就不是你这样人该待。”
暗叹间柳氏已经出声,命人将晚秋拉了出去,大打二十大板,再撵出府去,白凝垂了头闭着眼跪在那里,撵青娇出去时候她未觉得自己有多么残忍,可现在,她害是晚秋,她若提醒她那些东西吃不得,她或许不会被撵!
白凝感觉自己心都在颤抖,可留着晚秋在身边,总有一日她也会跟着挨打被撵,况且今日将晚秋撵出去,也可以帮着柳氏挽回一点因红梅蒙骗而流失威严,这对她将来发展是有好处。
当晚秋惨厉叫喊声消失在耳边后白凝才睁开了眼,柳氏坐回椅子上,冷笑道:“你倒是个有心机,行了,你也无需在这里跪着,回去吧,这事就这么告一段落,日后老实着点。”
白凝听后垂头谢恩,慢起身出去,钟离不放心起身欲送她回南院,柳氏却将他叫住,钟离半探着身子对着柳氏笑道:“母亲别误会,离儿是看这事情也解决了,便想着回书房读书去。”
柳氏笑,叫江梦再给他去沏杯热茶来,钟离便只得又将屁股挨回椅子上,柳氏笑道:“离儿自小就是跟在母亲身边,你是什么性子母亲会不知道?你嘴巴一动母亲就知道你想说什么,屁股一厥就知道你要干嘛去,你这点小心思还蛮得了母亲?”
#奇#钟离听了笑:“那是,母亲抚养离儿十三年,离儿脾性母亲自然是清楚。”
#书#这时江梦端着茶托过来,给柳氏钟离各递了一杯,笑道:“都说知子莫若父,我看呀,得改成知子莫若母才对!”
柳氏听了这话笑道:“就你这小蹄子,成天里净捡好听说。”
江梦笑着不接话,只将茶托放到了一边,又去忙她去了。
柳氏便又对钟离道:“江梦这话也不无道理,母亲看得出,你对白凝那丫头很是上心,关了她三日,你偷偷去瞧了她四次,别以为母亲天天呆在这北院,这府里头事,母亲可都看在眼里。”
钟离听了尴尬笑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母亲。”
柳氏见钟离也没有跟她隐瞒意思,心里头高兴,笑道:“能跟母亲说实话,母亲自是高兴,只是母亲还是要跟你挑明母亲立场,白凝不过是个浣衣女,低贱奴婢,你贵为钟府二少爷,你们之间,是不可能。”
钟离听了这话笑容淡去,道:“母亲这话离儿不敢认同,老先生曾经教导离儿,心有高低,人无贵贱,大哥也常说,众生平等,为何作为二少爷就不能喜欢婢女!”
柳氏听了这话也不悦,道:“离儿这可是第一次和母亲唱反调。”
钟离听了这话不再出声,柳氏又道:“照说这白凝本也是个机灵丫头,母亲也喜欢,可身份摆在那儿,祖宗规矩摆在那儿,你拿什么和这些抗争?”
钟离听了这话蹙拢了眉头,抱怨道:“又是身份又是规矩,什么时候这世上人才能挣开这些破东西,做一回真正人!”
柳氏亦皱了眉道:“离儿这些混话是哪里听来?莫不又是那老先生教?误人子弟,害人不浅,明儿个得跟你父亲提提,叫他孝满后不用再回来了!”
钟离听了柳氏话忙道:“不是,不是老先生教,母亲切勿去说,离儿可天天盼着老先生回呢。”
柳氏道:“既不要母亲去说就听母亲话,别老说着那些个出不了台面话,这传出去别人还只以为我们钟府里头少爷少管教,可让你父亲怎么出去见人?”
钟离瘪了嘴道是,柳氏又道:“你大哥今年十四,只大你一岁,这次回来,母亲见他比去年又高出了许多,越发像个男子汉了,昨日送他们去了京里,母亲这心里到现在都还定不下来,总是念着他们,母亲瞅着,你们两兄弟都渐渐长大了,是该给你们筹谋筹谋婚事了,过阵子母亲就去请个官媒来,到外头去给你大哥物色个相配姑娘,等你大哥婚事定了,母亲再来替你操办。”
都造过孽的
钟离听了这话一惊,立马回道:“母亲可千万别,”却又见柳氏脸色大变,忙又软语道:“其实,我们都还年轻,哪里就这么急!”
柳氏不悦,道:“不是年不年轻问题,刚出生娃都有未婚妻呢,母亲这是操心你们,早日给你们把婚事定下来,母亲这心也早一日安定,又不是急着让你们成家立业!”
钟离知道辩不过柳氏,便垂了头不再说话,柳氏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叹了叹气便回了内室歇息,钟离也出了柳氏院子,直往南院赶。
再说白凝这边,从柳氏房里出来白凝便慢慢往南院去,苏妈妈已经坐在玉兰树下等着,白凝跨入南院门槛,只一抬眼便望见了苏妈妈,这一瞬白凝竟莫名鼻酸起来,腿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静静与苏妈妈对望着,静静感受着这奇妙温馨。
苏妈妈右手握成拳头,挡在嘴前轻咳了两下,起身往白凝走来,白凝见她越行越近,鼻尖酸楚竟然也越发浓烈,就连眼睛也开始酸痛。
“臭丫头,可算是回来了!”苏妈妈还是照常冷着张脸,可仅这么一句话,却将白凝辛苦隐忍泪给催了出来。
“哭什么,把你那一文不值于事无补眼泪收起来,少在这里碍我眼!”苏妈妈说罢便转了身回了房,白凝站在原地,虽然是哭着,嘴角却是含着笑意,苏妈妈永远摆出一张臭脸来关心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往房里走去。
桌上早已摆了两个月饼,还有其他一些点心,白凝立在桌前,拿起一个月饼,往苏妈妈屋里瞧了瞧,张嘴咬下一口,很甜。只吃了几口,白凝便又去到衣柜旁,将那荷包找出,只掏了一小块银两放回柜子里藏着,又去晚秋衣柜里将她衣物清理好,继而往外头走去。
苏妈妈却在后头叫住了她,道:“黄鼠狼吃了鸡,难不成还要替鸡埋了骨头?”
白凝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一凛,终是瞒不过苏妈妈,回身望着苏妈妈,道:“苏妈妈既然知道了事情始末应该也知道我处境,又何必挖苦我?”
苏妈妈冷笑:“挖苦你?这就算挖苦你了?你若是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还凭什么学人家玩弄心计?”
白凝沉默,片刻才轻声道:“这是她,烦请苏妈妈替我转交给她,我欠她,无法还,她恨也罢怨也罢,终究日后是不会再见了,只望她日后过得好。”
苏妈妈接过那包袱和那荷包,道:“你欠她自然是无法还,可她欠你,又何尝不是?”
白凝听了这话微皱了眉望着苏妈妈,苏妈妈笑:“别说你不懂,你害她同时也知道某种程度上你是在帮她!”苏妈妈说罢低头看着那银两,道:“倒是个念旧情。”
白凝不做声,苏妈妈抿了抿嘴出了南院,至下午时才回,也没给白凝带什么话,白凝便也不去问,只在桌边坐着,翻着钟晴送书,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接下来几天,南院异常忙碌,柳氏或许是想特意惩罚一下南院众人,竟然没有遣人去贴告示招新人,也没从他处调拨人进来,所有上头衣物便都是白凝玉花秀英香巧在做,又因前几日这事,白凝在府里头名声大坏,闲言碎语不断,有说她天生克星,跟她扯上关系人就没几个有好下场,有说她心肠歹毒,设计将青娇红梅晚秋害了,下个保不准就轮到玉花苏妈妈等人,又有那些爱争风吃醋眼红心妒人说她根本就是狐狸精投世,专门勾引公子哥,种种流言,如雪花片,处处飘洒,白凝却只当自己做了回明星,被狗仔队捕风捉影大肆宣扬了番而已,照旧过着她日子,只是南院里头玉花秀英和香巧,都不再与她有过多瓜葛,尤其是玉花,见红梅是因白凝被赶出府,心里对白凝更多了几分抵触,面对这些,白凝也无可奈何,每日做了她该做,便回到房里看看书,描描图,因说要给钟云做件袍子,白凝便琢磨着如何设计新颖款式,如何裁剪如何逢边,又因白凝确实在这方面没有一点基础,便常去苏妈妈屋里请教,如此,这些日子,白凝与苏妈妈倒是走得比以往更近了。
日子就这样安安静静过着,一月两月眨眼就走完,十月济南府,已是冷得逼人。南院依旧只有这么几个人,白凝每日一个人负责佟氏和三姑娘钟瑶衣物,大冷夜也在外头搓洗,好在井里打上来水微带点热气,每次洗衣服时白凝都不觉冷,只是每次洗完后,手会僵冷大半个时辰,久而久之,白凝手竟然开始生冻疮,本是纤细十根指头,如今个个都成了极不新鲜胡萝卜般,甚是难看。
这日大早,白凝像往常般去苏妈妈屋里学刺绣,打开房门,天还是麻麻亮,看不清万物,只有苏妈妈房里亮了一盏灯。
白凝走下门前台阶,只觉脸被什么缥缈东西敲打着,冷冷柔柔,瞬间即化,白凝笑,原是飘细雪了,西北风吹得正烈,白凝拢了拢上月新发粗布棉袄,却依旧觉得寒冷,望眼苏妈妈那头,窗纸上透出点点光晕,倒让她感觉温暖不少。
“苏妈妈!”白凝敲了敲苏妈妈门,里头没有回声,却是响起一阵急咳,白凝皱眉,苏妈妈这感冒已经有两个多月了,现如今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她这病也是越发严重。
苏妈妈披着件黑色斗篷来开了门,又回身往桌旁坐去,白凝忙进来将门关了,又去给苏妈妈倒了杯茶,见茶是凉,便道:“这咳嗽本就是因着了凉,再喝凉茶可不好,我去热水房烧点热茶来,苏妈妈你先回床上躺着再睡会儿,今儿个咱们不急着学习。”
苏妈妈连着咳嗽了好几下,喘着粗气道:“你放心,喝了这凉茶我死不了,用不着你去替我烧什么热水,你只坐了,听我指导就是。”苏妈妈说罢又是一阵猛咳,白凝便只得将手中茶壶放了,依言坐下,拿出苏妈妈早已准备在篮子里东西,理出花绷子和针线,开始绣,苏妈妈见光线不好,又去矮柜里摸了两坨膏烛出来,点上,这屋子顿时明亮了好几倍。
白凝见了那膏烛,道:“苏妈妈怎么买起膏烛来了?平日里不都是用青灯吗?既有这个钱,做什么不去请个大夫来开了方子,抓副药,把这病给医好了?”普通人家一般是买不起膏烛,只点一盏青灯,苏妈妈平日里最是简朴,所以白凝才如此说。
苏妈妈听了这话横了白凝一眼,道:“跟谁染上臭毛病,没上没下,这是你跟我说话态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居然编派起我来了?”
白凝笑:“这哪里是编派你了,我不过是希望苏妈妈早日康……”
谁料白凝话未说完,苏妈妈便打断道:“我是你什么人了?要你瞎操什么心,你只管顾好你自己就是你,别在我这里做这费力不讨好烂好人!”
白凝听了无话可说,只哦了声便又垂了头在花绷子上穿弄着针线。
苏妈妈在一旁看了许久,拢了拢肩上斗篷,道:“你学刺绣也有阵子了,好歹也算是能绣出个成品了,等过了年,苏州师傅过来,你再找机会让她教教你,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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