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听笔墨纸砚掉荷花池里了,本不是多么在意,只是私心里想流水若是一走,白凝便有了上来机会,平日里关于白凝那些传言他也是有细想过,想流水若是走了,柳氏便要提人上来补上流水空位,到时候牛管家和苏妈妈在柳氏面前讲几句好话,这事便有了七分把握,加之这流水也确实不怎么适合伺候人,尤其是瞅钟冉这态度,想平日里钟冉也是极不喜欢她,便也没打算劝什么好话,只是看在流砂面子上道:“好了,流砂你且起来,平日里你这妹妹怕也没敬过你这姐姐,今日能如此为她求情,我很感动,那些东西丢了就丢了,我不会拿你们怎样,只是这府里头事都是母亲在管,不是你求四妹妹,或是求其他人可以了事,这个理想来你也清楚,这么大事知道不止我们,青衣石凉怕早已将事情传开了,我们就是想帮你们把事压下来那也是来不及了,母亲那里想来已得了消息,现且去了母亲屋里,我也跟了你们一道去,虽不能保证母亲不罚她,但是打板子事,我跟母亲说几句好话想来也是管用,你看如何?”
流砂在钟府里待了这么些年,知道事情若能这般解决已是大好了,便道好,又拉着流水给钟离咳了几个响头,平日里流水只把这个姐姐当做个敌人般看待,今日到了这般光景,也开始念着姐姐好了,给钟离磕了头后偏了脸泪眼汪汪对着流砂叫姐姐,流砂自然明白她心思,红着眼替她擦了擦眼泪,心道今日被撵是免不了,家乡已是没一个亲人,流水出了府也没个去处,日后姐妹相见还不知得等到何时。
钟离瞅着两姐妹无奈摇了摇头便出了屋子往柳氏屋里去,钟冉忙跟上,流砂也牵了流水在后头走着,另还有些胆大爱看热闹丫头也偷偷跟在后面。柳氏那边早有青衣来回了话,现正在熏笼旁烤着火,一边还喝着热茶,就等着流砂来了,柳氏要看看,这个时候流砂能否做到大义灭亲,公私分明,若是今日流砂亲自领了流水来,便证明这丫头是个货色,日后自然更加重用,若是今日帮着流水遮遮掩掩,护短护长,那今日也一并罚了,日后自然也不会把她往重要地方放。
柳氏暗自思量,外头小丫头就来回话说钟离钟冉等人来了,柳氏正要低了头喝茶,听了回话后嘴角一笑,道:“倒是都来了,叫他们进来。”说罢才又抿了口热茶,将茶杯递给江梦,起身走至椅子上坐着。
钟离钟冉进来后一道行了礼,钟冉跑到柳氏怀里去蹭着,道:“母亲,流水将父亲给二哥哥笔墨纸砚弄荷花池里去了,这事情我做不了主,便带到您这里来了。”
柳氏听了笑,说这事她知道了,又问钟冉用过午饭没有,衣服穿厚实了没有,冷不冷,钟冉都一一回答,柳氏笑,又叫江梦赶紧将手炉准备好给钟冉钟离摸着,江梦应好,君玉给二人各倒了杯热茶,二人接过,柳氏便要钟离钟冉都去熏笼旁坐着,这事情她自有分寸。
钟离钟冉便都摸了茶杯去熏笼旁坐着,柳氏这才收敛了神色,朝早就跪在地板上流砂流水走去。
柳氏瞅了瞅二人,冷着脸道:“下大雪天,我这地板上又没铺张什么毛毯,就这样跪着也怪冷,该起来给我起来,该跪继续跪着。”
柳氏简简单单一句话,把平日里威严发挥到极处,流砂听了这话只得慢慢起身,留流水一人在地上跪着,流水心里越发不安。
柳氏瞟了眼流砂,又对着流水道:“我若没记错,你是三年前重阳节到四姑娘身边伺候,当初四姑娘也是极信任你,我说可对?”
流水在地上点头。
柳氏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转了身回到椅子上,江梦重新递了杯热茶过来,柳氏接过抿了一口将茶杯放置一旁桌上,又道:“三年前九月十五,也即重阳节过后不久,你将四姑娘屋里一个小丫头脸抓伤,为此流砂赔付了人家一两银子医药费,十一月初八晚,四姑娘饿了遣你去厨房点个糖醋排骨,你在回来途中偷吃了一块,正巧被当时伙计李三看见了,揭发了你,紧接着那年大年三十,四姑娘马上要穿新衣服,叫你放熏笼上熏热了,你却想赶个快,在炭盆里放了好些炭,又坐在一旁打盹,结果烧焦了四姑娘衣服不说,还差点出了大事。”柳氏说罢笑望了望一旁取暖钟冉,又对着流水道:“当时我便欲撵了你出去,奈何冉儿硬是要留着你,我便也没法。”
柳氏话到这里,流砂心里已有了底,想今日柳氏果真是不会饶了流水,那头钟离听了柳氏说起流水这些事也皱了皱眉。而当事人流水跪在地上,倒显得贞烈了,竟然没哭着求柳氏饶她,想来听了柳氏这话也知道柳氏心思了。
柳氏又道:“冉儿既然硬是要留下你,我这做母亲除了依了她也没其他法子,而后你又三番五次惹是生非,我本恼怒,可看在冉儿来我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加之你这个姐姐确实不错,便由着你到了今日。”柳氏正说着便又有一小丫头进来欲回话,见柳氏正在发落人便站在了一旁,想等柳氏发落完了再回也不迟。
柳氏又道:“如今你又将离儿那么贵重东西弄丢,你和你姐姐两个是干一辈子也赔不起,现你姐姐,冉儿,也都领着你来了,想来你是个什么处境你自己是清楚,我也不再多说,照老规矩,去领三十板子,然后撵出府去。”
流砂听了柳氏话自然着急,可也知道自己说话是没分量,只得偏了头眼巴巴望着熏笼旁钟离,钟离会意,将手里茶杯递给一旁君玉,起身到柳氏面前,微一拱手,笑道:“母亲,今日之事本是因离儿而起,不知道母亲可否听离儿一句?”
柳氏见钟离如此说,笑道:“离儿有什么话说就是,母亲听着呢。”心里又想钟离说话越来越有分寸,想是真长大了。
钟离听了颔首,笑道:“流水今日虽将离儿东西弄入了荷花池,但也是不小心为之,再说那文房四宝,贵还是贵在那方端砚,等明儿个天气稍好点,离儿遣人去将它打捞上来即是,至于流水还请母亲看在流砂这么些年朝夕伺候四妹妹份上,饶了她那三十板子,也让离儿这心里好过一点!”
柳氏听了钟离话笑将钟离手握了过去,想钟离平日里虽对他尊敬有加,但是骨子里应也是有间隙,便道:“离儿可是很少求母亲办事,既然离儿开口了母亲哪有不答应,就依了你,免了她那三十板子,不过母亲也要离儿应母亲一件事。”
钟离听了柳氏话只当是柳氏要他日后和白凝断绝往来,心里颤颤,笑问道:“母亲…要离儿应什么事?”
柳氏笑瞅着他道:“可是大事!”
钟离听了心里更是没了着落,笑道:“母亲说是什么大事?”
柳氏笑拍着他右手背道:“今儿个晚饭陪着母亲吃,母亲都有好几日没和你们两兄妹一道用饭了。”
钟离听了这话心里大松了一阵,笑道:“陪母亲吃饭,自然是大事,离儿应了就是。”
钟冉在一旁听了咯咯直笑,又冲着地上流水道:“还跪在这里干嘛,还不回去将东西理了出去。”
流砂便谢过柳氏和钟离钟冉,拉着流水出了柳氏屋子,却在门口瞧见正等着柳氏传唤青衣。
柳氏房里小丫头见这事完结了便去回了柳氏话,说是青衣有事回禀,柳氏便命传了进来,青衣给柳氏钟离钟冉行了礼,又道方才他清理钟离书房时发现钟离平日作画盖章那方田黄石印不见了,想来怕是被流水顺手拿了,说流水放不得。
钟离听了这话微皱了皱眉,与柳氏交换了眼神后便道:“母亲,这是离儿屋里事,离儿自己解决便可,母亲就别为离儿操心了。”
柳氏本是精明人,今日青衣石凉是个什么心思她自是一清二楚,便点头笑道:“也好,母亲也还要忙其他,这事就离儿自己去处理。”
钟离便谢过柳氏,转了身走至青衣身旁,冷冷一笑,道:“走,跟我回去,咱们去仔细琢磨琢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钟离不过是将青衣石凉都叫到了书房,说谁要是知道那方田黄石印章在哪里,那方印章就给谁,当做是这些年来忠心耿耿伺候自己额外酬劳,结果青衣石凉听了钟离这话一阵狗咬狗,各说是对方拿了,又各自将事情始末讲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是将主犯都说成对方而已,到最后甚至连合伙陷害流水报往日受气之仇事也通通抖了出来,而钟离只双手抱胸坐在书案前,时而挑眉,时而轻笑,最后道:“既然你们都坦白了,那我也没办法,只好都撵出去了!”钟离说罢抿嘴一笑,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这样一来,白凝事有了希望,白聚事也可以借着摆平了。
钟离心里直乐呵!出了西厢直往柳氏院子里去,留青衣石凉各自呆了互望着,后悔莫及!
离开南院
钟离去柳氏屋里将事情一一说来,柳氏素知钟离不喜青衣石凉二人,平日里这二人也都是不讨喜,便顺了钟离意,命各打三十板子,再贬到厨房做了火头工。
钟离本也不是非得把青衣石凉撵出府不可,只是不解柳氏这次怎如此就饶了二人,笑问是何原因,柳氏便将自己思量讲给他听,说这小半年里,府里头被撵不在少数了,这若是让外头人瞅见了,只怕是会招来不好话语,又说这撵人本也不是什么难事,钟离若是还不甘心,等过阵子随意找个茬再将他们撵了就是,只别刚撵了姑娘身边大丫头,紧接着又撵走少爷身边跟班,这传出去,别人只当这钟府乱了套了。
钟离倒没想再撵他们一次,不过柳氏这话大半都是在理,便笑点着头,说这事这么办就好,后又拐着弯子问流水走了,钟冉身边柳氏打算如何安排,柳氏自然知道他心思,加之之前流水一走便有牛管家来了趟上房,跟她商讨了这事,现如今柳氏心里已是有了底了,便没多说什么,只遣人去叫白凝,钟离却道不用遣人,他去便是,柳氏见他高兴,便也依了他。
钟离心里头一乐,也忘了前几日与白凝闹别扭事,直往南院奔去。
南院里头白凝正和着玉花秀英还有香巧各摸一个木把铲子在铲着院子里头积雪,只不过白凝一个人在西边角,那三人在另一头,今日流水被撵,消息一传开,低下不知原委人自然把往日白凝传言与这事联系起来,只当是白凝收买了青衣石凉,陷害了流水,白凝虽是无辜,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这事她是如何都解释不清,不过似乎也用不着她去解释什么,因为这院子里也没谁会理会她,而苏妈妈又是理解她。
白凝如此想想,心里倒也放宽了些。
因下了一个上午雪,加之前些日子雪也积累在下面,铲起来尤其费劲,这么大冷天,白凝额上却也冒出了点点汗迹,脸上多了些因热而生出红晕,看上去倒是更加明艳动人。
苏妈妈说晚饭之前要把这院子里雪都铲到两边去,要不明儿个若是再下,这人踩下去就得没顶了,苏妈妈话虽是夸张,但这雪确实是该清理了,平时走路不便不说,最要命是晚上洗衣服,打水本就困难,还得提着一大木桶水在雪地里凹凹凸凸走着,着实是个大麻烦,白凝想为了晚上别那么痛苦,白日里就辛苦点得了,又加了把劲,铲了一大铲子雪往一旁远远扔去,如此几番,额上汗便直往眼睛里渗,又因没带帕子在身上,便抬起袖子,直接在眼角处擦了下,又往额头上擦去。
钟离从门口进来时正瞅见了这一幕,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呆呆望着,玉花秀英香巧瞅见了他便各自唤了声二少爷,钟离才醒过来,朝着三人笑了笑,又往白凝看去,白凝见这几日钟离没往南院来了,只当他是真生气了,这下子瞅见钟离面色也还好,便想那事定然是过了,便也唤了声二少爷,又接着做她事。
钟离见她累得面上红通通,直皱着眉走过去,其余三人见了各轻横了白凝一眼,又各自铲雪去了。
钟离抬手握住铲子柄尾,道:“不用铲了,回屋子去,母亲要我传话给你。”
铲子被钟离握住,白凝便只得抬了头,道:“夫人有什么话,二少爷在这里说了便是。”
钟离道:“这么冷天,你叫我在这外头跟你说话?母亲要我传话可不是一下两下就说完,要是我因这着凉了看你怎么办?”钟离说罢便转了身直往白凝屋子去,面上邪邪笑着,知道白凝会跟来。
白凝果然是拿他没办法,放下铲子,也去了自己屋里。
钟离已在桌子旁坐着,瞅着白凝进来,面上微有得意之色,见白凝到了近旁,道:“那个手炉呢,快拿来给我,我手可是凉透了。”钟离倒不是冷,不过是想看看白凝到底用了他那手炉没有,却又不好直问。
白凝便直往衣柜走去,钟离皱了眉,回头歪着身子看着白凝从衣柜中将那用布裹好手炉拿了出来。
钟离见这手炉还是原样,根本不曾用过,面色渐渐不好,白凝瞅见了忙笑道:“二少爷给这手炉,还真是怪恼人,拿着琢磨了大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钟离听了这话自然知道白凝在安抚他,这东西是个人都会用,不过白凝如此说总比直截了当拒绝不要好,心里便也好想了点,面色稍有好转,道:“你不用说胡话了,这东西你是根本就不想用,哪里是不会用了!”
白凝笑,将外层布拿掉,又将那手炉放在了桌上,自己站在一旁,道:“其实也不尽是胡话,我确实有些不解地方。”
钟离轻横了他一眼,又瞅着那手炉问:“哪里不解了?”
白凝笑道:“有两处不解,一是里头那炭,怎么长得和平日里烧炭那般不同?还有,我闻着那味,香香,颜色也怪怪,这天底下又怎会有这样炭?我只怕是二少爷放了什么其他东西来作弄我,一直不敢用它呢。”
白凝这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是她确不知这两处如何解,假是她可不是因为这个才没用这手炉。
白凝说得若有其事,钟离便信了,给他讲解道:“这你自然不懂,这叫兽炭,这兽炭可不同于一般炭,每一小块都是用十斤细骨灰三斤芙蓉叶合在一起捣成碎末,再添入糯米粥融合而成,然后塑成麒麟狮子状,放入太阳底下晒干来用。”
白凝听后瞪大了眼,这次算是真正长了见识了,揭开那镂花铜盖,把那小块兽炭取了出来放掌心里摆着,看眼兽炭又看眼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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