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挑着眉头笑:“我要去京里,你想你们姑娘会不嚷嚷着要跟着去?母亲素来又是疼她,定是拗不过她,嗯?明白了没?”
白凝道:“明白是明白了,只是这好事也是轮不到我,要跟着也是流砂楚裾与姑娘同去,哪里就该我了?”
钟离笑:“那这就要看你表现了。”钟离说罢又将头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音道:“楚裾不过是母亲拉来架桥,明白不?”
白凝听了眼神一愣,柳氏竟是做了这个打算,想来苏妈妈与牛管家早就在柳氏面前给自己说了好话,柳氏才会给自己架了这么一座桥,又想这楚裾平日里做事虽不及流砂利索聪慧,但人却是极好,若是自己再将她也给牵累了,这罪过岂不是更深!
白凝想着心里一阵发寒,细数下自己造过那些孽,青娇遭自己陷害被打三十板又撵出府去,兰娇替青娇领了舞做了老总督小妾,红梅欲害自己,却因半路杀出个钟云而落得个与青娇一样下场,晚秋与自己在一个屋里过了那么些日子,对自己算是推心置腹了,却终还是被自己送出了钟府,流水虽说是犯了事,可背地里因自己受委屈应也是不少,现如今又来一个楚裾,还不知是个如何结局,白凝想起这些,面上不由苦笑:“都说人是会变,这话可一点不假!”
白凝声音太小,钟离没听清她说什么,啊了声后问:“你说什么?什么不假?”
白凝这才回了神,笑道:“没什么,日后事日后再说了,二少爷没事那我就先去忙了。”
钟离却收敛了笑容,喊住已转身白凝道:“先别急着走,还有件事,我想,还是告诉你好!”
白凝回了身,“什么事?”
钟离望着白凝顿了顿,道:“大哥还说到,云哥…已经定亲了!”
白凝听了这话愣在原地懵了片刻,忽然想起那袍子来,那皱痕只需拿水喷湿了用架子撑着便可消去,那衣边要用双线缝了,日后才不会那么容易掉丝,还有那领子,要再绣几朵白云上去才好……好多好多,白凝眼里一下子来了泪,如何是好?面上却是笑道:“这是好事,云少爷…也该早日定个姑娘了,定是哪家姑娘?”
钟离道:“宰相府千金。”
白凝点头,笑望着钟离,“千金好…千金挺好…挺好!”
“白凝…”钟离伸着右手唤着白凝,白凝却是没理会,转了身大步往屋里去!
伊人情伤
瓷杯里有几片茶叶,在滚汤茶水里荡漾着,溢出丝丝茶香,白凝端坐在桌旁,双手紧紧握着杯沿,灰白雾气在面前缭绕,将鼻尖与眼角一并熏红。
白凝告诉自己,这样挺好,一切尚未开始便已宣告结束,总好过于前世那段情,况且宰相府千金,不是谁想就能得,如此看来真是挺好。捧起瓷杯,喝下一大口茶,感觉舌头有点涩涩,却觉好过心里苦涩,微仰着头,紧咬着唇,一切都会过去,什么都是云烟,好好过着每一天才是幸福之道。
白凝这样安慰着自己。
门外忽有一小丫头来敲门,说柳氏传话叫她过去一趟,白凝在里头应了,放下手里瓷杯,出了门往钟冉屋里去,钟冉正在赶着她那些个荷包,见白凝来了问她有何事要回话,白凝这才想起,原是柳氏要传她,便扯了个谎道:“夫人带话说要我过去一趟,我怕姑娘待会儿要召唤我便先过来告知姑娘一声。”
钟冉说没事,白凝便出了钟冉屋子往柳氏院子去。
柳氏屋里白凝又见到了苏妈妈,柳氏正和苏妈妈牛管家及府里另几个体面管事商量着年底发奖银事,白凝便退到一旁,细听她们是如何打算,柳氏斜瞅了眼白凝,继续讲着她事,待得半柱香时间,才叫众人散了,白凝忙走上几步,与牛管家苏妈妈及其他几位管事各打了个招呼,苏妈妈盯着白凝眼睛望了片刻,没说什么,与众人一道出了屋子。
柳氏将白凝叫到跟前,白凝行了礼望着柳氏,柳氏坐在扶手椅上,淡淡道:“本是早就该把你叫来问个清楚,可前几日我一直没得闲,现抽了个空把你叫来了,你便把那事给我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柳氏说着抬手拿过一旁桌上放着茶杯,揭开杯盖,垂着眸子道:“你知道我指是什么。”
白凝自然知道她要问什么,好在之前早就想方设法向白聚问清了一切情况,便道:“那妇人是我舅母,父亲母亲过世后是舅舅把我和白聚领了过去,舅母一直是不待见我们姐弟,今年年初,舅舅患疾去世,舅母便是更加不愿我们再在她家里待下去,后三月份,我患上风寒,舅母便一直拖着不给请大夫,奄奄一息之际舅母迫不及待挖了个坑将我扔了进去拿土堆了,白聚受不了如此打击,硬是将我又从土堆里掘了出来,现如今她见了我,自然是惊恐异常。”这些事不是亲自经历,可从自己口中讲出,白凝却也觉心酸,这样世道,衍生了太多理法不容之情。
柳氏听了白凝这话又轻抿了一口茶,对着一旁江梦道:“这次茶算是极上等好茶了,你去包点等会子叫她给冉儿带过去。”江梦应好,去了后室,柳氏将手里茶杯放下,对着白凝道:“你出来之后就没再回去过?怎么着也该去给舅母露个脸,若有那么一回,你也不会惹出这么档子事。”
白凝听柳氏这话,明着是没说什么,暗里却是在责怪她,便垂着视线没多说什么,又听得柳氏道:“那件事虽说是处理了,可给府里多多少少造成了困扰,你觉着我该怎么罚你?还是以为这几日我没找你,便是没当一回事了?”
出了这等事,柳氏若是不做出个样子给众人看看那还真不像柳氏风格,白凝心里是早就有了底,便道:“白凝知道给府里惹了麻烦,夫人做事又是一向赏罚分明,白凝又怎会有如此侥幸之念?夫人现在得闲了,想如何罚白凝夫人发话便是了。”
柳氏坐在上头淡笑着瞅了眼白凝,起身至白凝身旁,眼睛上上下下扫了白凝一遍,道:“你与众丫头最大不同便是,犯了错,别人遮遮掩掩摇尾乞怜,你却不卑不亢,真错了,便是甘心认罚,受冤了,便是有理必争,倘若你没那个能力自救,也会铺条道,想着法子叫别人来救。你说,我说对不对?”
白凝没想到柳氏会突然说出这么一段话,更是不解柳氏最后这句是如何得来,莫不是以为这次钟离出手帮她也是受了自己挑唆?白凝想来一阵皱眉,却也知这事是解释不得,钟离毕竟是少爷,她若是反驳说是钟离自己主张,柳氏定然不认同,到时候只怕会落得个诬蔑主子罪名,便只得微垂了视线沉默不语,柳氏却似懂得她心思般,也没多问,只又道:“你无须多想什么,我可没打算多么重罚你,这府里头小丫头,你也算是一个有前途了,江梦君玉这些丫头们,过几年契约也都要到限了,我还等着从你们这些小丫头们当中挑几个好出来呢。”柳氏说罢笑拍了拍白凝肩,又回身坐回了椅上,道:“这个月月钱并年底浆银就一并扣了你,也省得叫别人再说你什么是非,你可有异议?”
白凝自然是有异议,本来就没几个钱,还要扣了这月工钱与年底奖金,这日子叫她怎么过,可柳氏也只是象征性问问她罢了,哪里会听她说什么,摇头道:“夫人做事一向得体,白凝哪里会有异议。”
柳氏点头说好,江梦从后室出来将一包新茶给了白凝叫她带给钟冉,白凝接过辞了柳氏出了院子。
深冬里,钟府梅花开得正俏,这几日没雪,地上少了些许白,倒是那一树树梅花,开得比那方坠落雪片还要圣洁。可惜如斯美景,白凝无心欣赏,工钱没了,生活就此卡住,钟云定亲,心底梦幻也算是湮灭,这日子便像褪了色水晶球般,只剩苍白了。
前方苏妈妈瞅着白凝走近,从梅树下拐了出来,白凝猛一怔,回了神一看才知是苏妈妈,淡笑着过去道:“可算是见着苏妈妈了,苏妈妈这阵子可好?”
苏妈妈却是没回她,盯了她片刻才道:“我老骨头一副,好不好都这样了,不像你们年轻人,日子还长,若是不好,可就难熬了!”
白凝听苏妈妈这话似是若有所指,笑道:“我很好,苏妈妈勿挂念。”
苏妈妈轻横了白凝一眼,伸出右手拉了拉白凝缩入领子里围巾,遮住白凝露在外头脖子,道:“我成日里那么多事,哪里有闲工夫挂念你们这些小丫头。”见白凝今日穿得单薄,又道:“风这么大,多穿一件能死人?少穿一件也不见得就苗条到哪里去了。”
白凝垂了头笑,又抬眼望着苏妈妈道:“苏妈妈别只顾着说我,照顾好自己才好。”
苏妈妈微抿了下嘴角,垂头从袖筒里掏出几快碎银子,握起白凝左手,眉头却是一皱,抬眼骂道:“别以为年轻就无所谓,五个指头就是五根冰柱,多穿点就这么吃亏了?”又将那银两放入白凝手中,道:“这次想你是得不了几个钱了。”
白凝知苏妈妈好意,可苏妈妈老来一人,她钱收不得,便笑道:“这次虽得不了几个钱,可上次云少爷给袍子钱还剩了些,够撑到下月了。”提起钟云,白凝面色微变,苏妈妈一眼就瞅了出来,叹声道:“云少爷事我听说了,挺好喜事,是不是?”
白凝轻抿着嘴点头,“是,是喜事,多好亲事,不是谁都摊得上。”
“云少爷迟早是仕途中人,你明白。”
白凝点头,微转了身仰头望着那一树腊梅,“我明白,苏妈妈放心,我会看开,过阵子就好了。”苏妈妈话现实得让白凝心痛,仕途中人,娶个宰相千金胜过人家宦海挣扎一辈子,多好,再者钟云也不一定就对那千金无情,若人家才是那金童玉女,才子佳人,那白凝在这里心心念念又算怎么回事,不过一段笑柄而已!耳边响起钟离话,想过阵子若真能去了京里,或许她会看到真相,或许她就真能放下这本就不该动情!
一直以为自己是理智,可面对感情,她还是无法自控!
白凝默默想着,北风越刮越烈,苏妈妈叫她早点回去,两人刚走出一步,便瞅见前头楚裾笑盈盈走来,楚裾跟苏妈妈行了礼又笑唤了白凝一声,白凝笑,问她去哪里,楚裾道去西厢请钟离,白凝便没耽搁她,只让她先去忙!回了头望着楚裾背影出神了片刻,一派弱柳扶风之态,白凝想,如此女子,应该被人好好护着,不该受什么伤害才是好!
佟氏有喜
将近年节,钟府里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先是柳氏请官媒喜滋滋进了府,说依据柳氏要求,在济南府里找到了几个合适大家闺秀,画像也都带来了,柳氏瞅了,觉都不错,只道慢慢斟酌,后又有佟氏那边丫头笛音来向柳氏回话,说佟氏这次月事迟了好些天,柳氏便遣人请了大夫去瞧,原是佟氏又有喜了,柳氏便忙将这消息带给了钟老爷,钟老爷大喜,从衙门里回来便往佟氏院子去了。
这日天又下起大雪,柳氏穿了今年新做大袄,外头又披了件淡紫色大氅,换上毛靴后便出了上房往佟氏屋里去,君玉在一旁给柳氏撑着油纸伞,江梦跟在身后。
佟氏因有喜,身子犯困,天又如此冷,便躺在垫了棉絮睡椅上歇息,身上用厚厚毛毯盖了,手里摸着绮绣一早起来就准备好手炉。三姑娘钟瑶这几日常来这边陪着佟氏,笑说自己要多个弟弟了,这会子正坐在佟氏身旁,半倒着身子将脑袋贴在佟氏腹上听动静。
柳氏因是正房,没理由还要人传话才许进,便直接往里头去,佟氏躺在睡椅上见柳氏来了忙扯了扯还倒在自己身上钟瑶,钟瑶抬了头往后瞧,见是柳氏忙起了身,又笑着叫了声母亲。
柳氏面上显然是不高兴,却也还是扯了扯嘴皮子,叫钟瑶坐下,钟瑶便去一边扶手椅上坐了,佟氏已经起了身行礼,柳氏笑着过去握起佟氏手,道:“妹妹如今是有喜人,可别老是这也礼那也礼,稍动动是好,可动静多了对胎儿却是无益。”
佟氏笑说知道了,又退至睡椅上坐着,柳氏走至一边扶手椅上与钟瑶并排坐了,江梦君玉纷纷站到了后头,笛音递来一杯热茶给柳氏,绮绣忙着准备手炉。
柳氏从外头走来,身上觉得特冷,便先喝了一口热茶暖身,又笑道:“你也是生过孩子人,这养胎讲究多,想你也是清楚,但这是我们钟家孩子,生出来是要唤我一声母亲,我便怎样都要在这里多唠叨几句,你可不要嫌我罗嗦!”
佟氏听了柳氏这话往一旁坐着钟瑶望了眼,面色微微泛白,又瞧着柳氏淡笑道:“夫人也是为我和孩子好,哪里敢嫌夫人罗嗦?”
柳氏听了笑,又道:“平时多注意休息,出去走动次数要尽量减少,活动活动是好,但在这院子里由笛音绮绣这两个丫头陪着走走便成了,走远了可别出什么岔子。”柳氏说罢又往笛音绮绣望去,道:“好好伺候你们主子,若是有个什么咳嗽发烧,我可饶不了你们。”
笛音绮绣忙应是,佟氏笑说不会出什么岔子,柳氏点头说那就好,又瞅了眼坐在自己身旁没出声钟瑶,笑问道:“瑶儿最近女红怎样?母亲这些日子没闲工夫盯你功课,可有捡懒?”
钟瑶忙道:“母亲大可放心,瑶儿从不敢捡懒,等哪日母亲有空了,瑶儿把这些日子做功课都给您送去瞧瞧。”
柳氏笑:“也好,不是母亲不信你话,不过是母亲这些日子没抓你功课,也想知道你究竟学得如何了。”
钟瑶笑点着头,柳氏又对睡椅上佟氏道:“吴县师傅大概正月上旬便会动身来济南府,加上行程,最多元宵节便会到府,苏妈妈说过,那师傅虽归隐多年,但手艺却是极好,等她来教瑶儿几年,这丫头手艺只怕会把这济南府里绣娘都要比下去。”柳氏说罢又笑瞅着钟瑶。
佟氏听了柳氏这话笑道:“夫人这可是太夸三姑娘了,三姑娘手虽也巧,可比起四姑娘来,那还是有那么点差距,若真有把绣娘都比下去那么一天,应也是托那师傅福。”
柳氏听罢没说什么,只又嘱咐佟氏几句,后又道:“你这肚子虽还未现形,但这些日子也少做那事,老爷若是偏来了你房里,你也要替肚里孩子着想,劝着点老爷,这养胎补品汤药之类我会吩咐厨房好好准备,你就安心在这屋里养着。”柳氏说罢便起身欲走,佟氏忙起了身送她,柳氏只叫她好好休息,不必送,又瞅了眼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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