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又问:“舅母她们找到没有?”
沈琉叹声气,摇头,“你表哥犯下了人命官司,惹是有权有势人家,你舅母表妹都跟着逃了,我得了好些消息追去,可每到一地方都赶不上她们步子,后来渐渐又没了消息,我便也没精力找了,想先回这边赎了你再说,可你已经出来了。”
白凝也是一阵叹息,旁边白聚道:“表哥就是这样人,我们在时候欺负我们,我们走了就去找外头人惹事,如今可好,惹出大事了。”
白凝望了望白聚,淡笑:“好在你不这么惹事。”
沈琉也笑,拉过白聚手,“聚儿跟着我这些日子甚是乖巧,你们母亲虽然命苦,可好在得了两个这么讨喜孩子。”沈琉说着说着眼睛便红了,白凝忙往她身边坐了坐,笑问:“姥姥和白聚都饿了吧,正巧快到吃午饭时间了,咱们现在就点菜吃饭好不好?”
白聚说好,他肚子都饿瘪了,沈琉红着眼睛望着白聚笑笑,又对白凝说好,白凝便叫小二点菜,三人又换了张干净桌子坐了。
席间沈琉说既然白凝已经出来了,明日便回苏州去,问白凝还有没有事要逗留,白凝心里愣了一小下,笑说:“倒是没有什么事,只是,明日就回,会不会快了点?”
沈琉说不快了,再不走只怕赶不上回苏州过年,白凝笑说也是,又问舅母那边怎么办,沈琉只道天下这么大,找人不容易,只得慢慢来,白凝便也没再说什么。
后用完饭白凝给沈琉和白聚各开了一房间,又将二人都带到自己房里,白凝请沈琉在桌旁坐了,自己到柜子里去取了个包裹过来,放桌上摆着。
沈琉盯着这包裹望了眼,笑问:“丫头做什么?神神秘秘。”
白凝望了眼沈琉没出声,伸手将包裹打开,露出苏妈妈骨灰坛,白凝道:“这是,苏妈妈骨灰坛。”
沈琉听了愣愣起身,盯着桌上坛子呆痴片刻,想起那些过去事沈琉忽然大笑两声,“结果了!一切都有了结果了!她终得了恶报了!告诉姥姥,她死时候很痛苦是不是,她七窍流血死不瞑目是不是?啊?”沈琉一下子激动起来,摇着白凝手臂,脸上是笑又是泪。
白凝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酸酸,想她对苏妈妈终是有情吧,却又放不下那么深仇恨,“是,苏妈妈死得很痛苦,她说她一辈子不敢回苏州,一辈子在忏悔,她祈求您原谅!”
沈琉又笑,松了白凝手捧起苏妈妈骨灰坛,几近疯狂笑道:“你后悔了?你要祈求我原谅?”沈琉说罢又狂笑了两声,手里头骨灰坛被高高举起,白凝大惊,屈膝跪在她眼前,“求姥姥,放过苏妈妈,苏妈妈已经死了,您放过她!”
白凝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白聚过来拉白凝,“姐,是苏妈妈害死外公,也是苏妈妈将母亲与舅舅卖给人贩子,你别对她这么好。”
白凝听了训了白聚一顿,又将白聚骂了出去,仰头看着站在面前沈琉,面上怒容已消了些许,白凝听得到她深深呼吸声,和从喉间发出颤抖声,白凝知道,她在极力抑制自己。
“丫头,起来。”沈琉将苏妈妈骨灰坛放回桌上。
白凝心里一阵轻松,起了身过去给沈琉抚着背,“姥姥别这么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好。”
沈琉坐到桌旁,抹了抹眼泪,望着那骨灰坛子轻声问,“什么时候去?”
白凝去到沈琉身后站着给她捏着肩,“很久了,您带着白聚走后没多久就去了。”
沈琉点头,“走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白凝手上微停了停,“自然都是向您诚挚忏悔,苏妈妈只留下一个遗愿,就是希望回到老家去,所以我才将苏妈妈火葬,姥姥可答应?”
沈琉在前头微叹:“你都把她骨灰带身上了,姥姥还能说什么?”
白凝喜,想苏妈妈总算是能瞑目了,在后头谢过沈琉。
至晚上睡觉时白凝去了白聚房间,想今日白日骂了他,他心里定然不好受。敲了敲门白聚便来开了,“姐,这么晚了还不睡?”白聚笑问,把白凝让了进去。
白凝笑:“你不也没睡?”
白凝挠着后脑勺,笑说:“明儿个便要回苏州,我睡不着。”
白凝往桌旁坐着,道:“今天白天,姐对你凶了点,你有什么想说?”
白聚笑,“姐原是为了这事来找我,我没什么想说,姐骂我打我,天经地义。”
白凝听了皱了眉,想他应是从前被表哥欺负后来又入钟府做了下人才养成了这样性格,便道:“谁说姐姐打骂弟弟就是天经地义,日后记住了,若是觉得姐什么话说得不对,什么事做得不好,你都可以说,在姥姥面前也是,不过要含蓄点,不惹长辈生气,明白么?”
白聚听了白凝这话大喜,忙拉了根凳子坐到白凝对面,“姐你说可是真?我觉得你什么地方做得不好都可以说?”
白凝微斜了脑袋眯眼瞅着白聚,“你小子想说什么,不许钻空子。”
白聚笑,“哪里敢钻姐空子,我只是实话实说。”
“说。”
白聚笑,“姐姐先帮我解释两句诗,如何?”
白凝道:“脱离主题,不干。”
白聚却撒娇,扯着白凝袖袍摇来摇去,时而还装出个可爱表情,白凝被逗乐,“行行行,再过些日子就要比姐高了还在姐面前撒娇,你羞不羞。”
白聚咧了嘴笑,白凝道:“快说吧,我可不一定懂。”
白聚便清了清嗓子,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沧海万顷维系一江潮’,姐,什么意思?”
白凝眯了眼笑问,“你小子,看中哪个姑娘了?就要回苏州了你竟然沾花惹草?”
白聚听了甚是无语,“什么沾花惹草,这是二少爷要说给你话。”
白凝听他说起钟离面上笑容慢慢淡去,起身道:“不早了,马上去睡觉,明早姐来叫你。”说罢便起身出去,白聚忙在后头喊:“姐,其实今日二少爷要我传话给你,他明日会在大明湖许园门口等你,你若去了他便带着你远走高飞,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们两个最后一次机会。”
“姐,其实…其实主要是因为二少爷给了我五十两零花钱。”白聚低低说完最后一句,又贼笑着钻进了被窝。
白凝躺在床上,脑袋里总是那些诗,总是白聚话,三更天时候还未睡着,白凝便对自己说:睡!既然历史早有安排,我又何必在这里苦恼,明天是留是走,明天自然会有结果。如此想想,白凝才安了心,慢慢睡去。
至第二日早,白凝去雇了辆马车,临上车前,沈琉站在客栈门口正经问白凝:“姥姥昨日见了二少爷,也知道二少爷对你心,二少爷这段时间瘦了不少,你真确定跟着姥姥走?”
白凝笑:“姥姥也说了,他是二少爷嘛,我再也不想回钟府过日子了,再说您难道不希望我跟在您身边?”
沈璃笑:“姥姥自然是希望,可是女孩子家大了终归是要嫁人,你不敢选二少爷,日后回了苏州姥姥还是会给你选一门大户人家,你说哪一个好?”
白凝惊,“为什么要选大户人家?咱回乡下守着农庄,嫁个乡下小伙子不是挺好?”
沈璃笑说白凝是傻丫头,说现如今储素堂后人已找到,她与苏妈妈仇恨也已放下,自然是要重振储素堂。
白凝这才想到这上面,这些日子净想其他去了,竟然连这么浅显问题都没看出来,又问:“既然这样,我若是留下来了姥姥一个人怎么重振储素堂?白聚还小,又不懂刺绣,我还是跟着走好。”
“傻丫头,姥姥身子还奈何得了几年,如今先且回去将准备工作做好,等你将自己事情解决了再回苏州来帮姥姥,二少爷不也说了,你若是愿意,他可以为了你离开钟府,离开济南,你们正好可以到苏州来过你们日子,这不是挺好?”
白凝苦笑:“姥姥,您这样说来是挺好,二少爷这人也挺好,可他是钟府二少爷,他在这里有父母亲,有兄妹,有他所有人脉,大明湖畔还有一所几十万两白银打造宅子,您以为他真抛得下?”
“你不给人家一个机会,怎么知道人家抛不抛得下?”沈琉一句话将白凝噎得无话可说。
“聚儿,咱们上车。”沈琉笑拉过白聚,白聚趁着白凝不注意,夺过白凝手里提着骨灰坛,冲着白凝咧嘴一笑,又跟着沈琉后头上了马车,白凝愣愣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弃我于不顾么?”
沈琉在里头坐定,又掀开了一旁车帘,对着白凝和蔼一笑:“丫头,姥姥这是在帮你争取幸福,想当年姥姥……”白凝恩了声皱眉细听,沈琉却是忽然止住,又道:“快去,二少爷这会子应在那里等你了。”沈琉说罢放下了帘子,又对那车夫说可以走了。
白凝微张了嘴傻傻站在那里看着马车离开,暗叹历史就是历史呀,她想好了要走还是被留了下来。
太阳慢慢出来,街上行人越来越多,一个扛着冰糖葫芦小贩凑了过来,“姑娘,来串糖葫芦吧!”
白凝一愣,“谢谢,我不喜欢吃糖葫芦!”
那小贩便道:“可是糖葫芦不仅可以拿来吃,还可以拿来看,拿来玩,更可以拿来打人,姑娘买不买?”
白凝微往后移了移脑袋,心道这小贩莫不是脑袋有毛病,转身回客栈里头,却又听得那小贩道:“没骗你,上次在京里卖糖葫芦,就有一个少爷将我满串糖葫芦都夺了去砸人,效果真挺好。”
白凝愣在原地,想起了那次在京城钟离为她打架事,心里竟开始噗通噗通跳了起来,一时间好多回忆一下子涌起,面上忽然溢出一丝笑意,回了身,“大叔,快给我来两串。”
那小贩面上一喜,忙给白凝拔了两串下来,白凝给了他几个铜板拿了糖葫芦便疾走,走出几步又绕了回来道:“上次那少爷没给你钱吧,我补偿给你哈!”说罢又从荷包里掏了几颗碎银子给那小贩,小贩垂头看着手里头银子,目瞪口呆,等他回神时白凝已经不见了,“其实那少爷给了钱,还是一个银锭子,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找钱给他,他便已经夺了我糖葫芦砸人去了。”小贩自言自语,扛了冰糖葫芦串继续叫卖。
许是天气过冷,大明湖里游人不多,白凝一手一串糖葫芦,在许园门口石凳上坐等钟离,风真很大,白凝将糖葫芦放一边,又将围巾取了下来重新绕了,遮住下巴与脖子,想着钟离来了她该说点什么,说自己之前太过自私,太过不信任他?还是说他那么傻,真愿意为了自己放下那么多?但是不管到时候说些什么,白凝此刻都是幸福。
可是头上云聚了又散了,湖畔风起了又停了,过了晌午又过了傍晚,大明湖里仅有游人也都渐渐散去,钟离却一直未现身。白凝挑挑眉,抿抿嘴,深深吸气又深深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明日早便雇辆马车吧,快话说不定还可以追上白聚他们。起了身,拿起糖葫芦就往嘴里送,左边一串右边一串轮流着吃。
欠他太多,没资格生他气,就这样吧,大家各守着各圈子过日子,挺好!白凝这样想着。
番外之钟离
一直都知道她会离我而去,只是不曾想会这么快。
在小道上与她告别时我心里是那么难受,我知道她这一走,我们便只得各安天涯,从此陌路,可我却不能自私叫她留下,她说,就算做乞丐,她也不会跨入这宅子半步。
我从来都是个坚强男人,不管她心里藏着谁,不管她如何拒绝我,我都没有绝望过,更没哭过,可是如今她要离开,我却懦弱了,强忍着泪意跟她讲了几句话,再见保重之类话语却怎样都说不出口。
她应也是难过吧,虽然一直都淡淡笑着。我想起那日我吻她,她心里还是有我,要不然那日她不会闭上眼。我曾写信跟先生说我爱上一个女子,可我不知道那个女子爱不爱我,先生回信时写了沧海那首诗,还说,看一个女子爱不爱你,只要看你吻她时候她有没有闭眼。
在我眼里,先生总是那么睿智机敏,我一直都对先生话深信不疑,所以那晚我冲动吻住了她。不是为了轻薄,更不是因为愤怒,我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地位而已。
看到她闭了眼,我所有怒火都如同窗外疾吹而过寒风一样,瞬间离去,我是如此幸福,先生话若是没错,那她便是爱我,可是我之前才骂过她不是女人。
唇齿间甜蜜撩拨我作为男人该有本能,我吻得越发狂野,她却忽然间从我怀里倒下去,我被她吓得魂不附体,是我太过了。
她醒来后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如五雷轰顶,却也算是醍醐灌顶,我明白,她是故意讲给我听。
于是那时我知道,到了该放手时候了。
说不出再见,她却跟我说保重,我心里涩涩,强颜欢笑,抿嘴点头,擦身而过,眼泪在走出两步后拆做两行滑下,却不敢抬袖拂去,我知道她还在看着我。
府门口家丁与她告别,她挥手淡笑着,眼睛却是望着这一大片宅院,我想她应是在留恋着什么,不会是这宅子,更不会是这宅子里回忆,那么会不会是我?
她仰着头望了片刻,却没瞅见坐在屋顶上静看她我,只转了身离去。
我心里又开始泛酸,红着眼望着她越走越远。想起这一年多来我们故事,平平淡淡,却倍感温馨。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爱上她了,只记得初见她时心里微微一颤。后来便时不时往南院去。借着探望苏妈妈那个幌子,我与她越走越近。
鬼节那个晚上,我其实应该感激她。
大哥追着那个黑影一直不放,我心里发急,我知道那个黑影是谁人,于是我也找借口跟了去,我不想她出事,再怎样她也是我生母。
只是我没想到那个黑影会往南院去,更没想到白凝会搅和进来,大哥终是没有抓住把柄,我知道是白凝救了她,心里很是感激,可那时我是那么愚蠢,我没想道最后白凝会因这事差点栽了跟头。
那晚云哥给白凝接了骨,我想白凝对他感情应是始于这里吧,这也是我不曾料到。
我对她感情一天深过一天时,她对云哥也是如此,我苦笑,我从来没有怪她,也没有怨她,因为感情这事无关错对,她其实与我一样,我们都痛苦着,因为云哥也从来不属于她。
好在白凝是理智,尤其是在感情问题上。京里一趟,她放开了很多,也包容了很多,她放开是她对云哥那份情,包容是我对她无赖般纠缠。三姨娘下葬那天我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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