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神你脚底下,这可不是你淘气的时候。”和婉伸手稳稳扶掖着她:“我像你这时候,在蒙古王府呢。王爷就是这不许那不行,要不是外面有事,说不准哪一下就到了家里看我在做什么。也只有你淘气,这么大月份还要穿着花盆底的宫鞋到处走。额娘不是交代你了,要你穿着平底鞋也是一样的。方才在长春仙馆给皇祖母请安的时候,皇祖母都是吓得够呛,只怕是你有丝毫的闪失。”
“哪有那么不中用。”和馨忽然低头一笑:“姐姐,今晚上还会不会有人要我跟多尔济吃子孙饽饽了?就这样子不用吃了吧?”
“羞不羞?”和婉忍不住也笑起来:“我想应该不会了, 不过这些老嬷嬷们每日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准就要去做这件事儿的,额娘知道了也不会说人家不妥,到底是咱们满人家的老规矩。”
“姐姐,蒙古那边倒是真比咱们京城里好多了,省去多少繁文缛节。”和馨由衷地感叹,生在帝王家就是这种行礼如仪的事情,并不是外人能够想象的。尤其是自己这样的公主,益发是从小就是跟这些礼法成了最亲近的人,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不像是民间的父母一样,对子女的爱都是溢于言表,能够做的只是皇家礼法的约束下,尽可能多宠溺一些也是好的了。
“五姐姐。”永玧不知道打从哪儿冒出来,到了和馨面前几乎是把两人唬了一跳:“大姐,你别跟着五姐姐了。这会儿我扶着她到皇父跟额跟前行礼去。”
“小九,你又在打什么小算盘?”和婉微微一笑:“这会儿可是没有阿哥在里头的事儿,你想做什么?”
“不是哦,我是想着大姐还有好多事儿要张罗。恰好我这会儿要到额娘那儿去,原本是说要五姐姐到杏花春馆去的。后来皇父传了口谕下来,说是这会儿皇父跟额娘都在天地一家春,要五姐姐这会儿过去磕头行礼就行了。”永玧一口气把话全都说了,弄得姐妹两个不约而同笑起来:“小九,你这可是四五门子的话,都没有见过那个阿哥像你这么会说话的。”
“大姐,你又取笑我。等哪天我见了姐丈,一定去跟姐丈说。”永玧拽住和婉的衣袖,不住摇摆着。
“瞧你,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行了,也不要你五姐姐跟你到额娘哪儿去了。这会儿大伙都有空,咱们一块过去。”和婉看看日头:“过会儿只怕内务府的轿辇就要在大宫门外候着,等着到了钦天监择定的吉时就该进宫候驾了。”
“咱们满人是在夜里迎亲,这会儿啊光禄寺的酒宴早就到了王府了。”和婉看着永玧:“那天大征的时候,你们几个都去了王府。怎么着,王府里一切是不是都妥当了?”
“是啊,我跟四哥六哥去的时候,福晋正在正在着落人收拾新房呢。说是要把王府里最好的院子收拾出来,万岁爷不叫另建公主府已经是怠慢了。”
“哦。”和婉扭头看着和馨:“福晋不是多尔济的亲额娘,你知道的?”
“听说过,多尔济的亲额娘早早去了。”和馨点头,多尔济似乎不愿意多谈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还是后来听人说的,说是多尔济的亲额娘是蒙古大汗的爱女,因为看着多尔济生父是纯悫公主和策楞所生,这才把女儿下嫁。谁知道后来在蒙古草原上感染了世所罕见的瘟疫,刚生过孩子不久的蒙古公主,身体未痊体质甚弱,竟然是二九年华就薨逝了。当时多尔济还是个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
“多尔济是他庶祖母抚养长大的,那时候咱们家的老姑太太和他亲额娘都不在了。”和婉叹了口气:“我们家王爷常说这几个蒙古世家的世子里头,多尔济是命运最多舛的一个。一小儿没了娘,后来王爷的继福晋也有自己的阿哥格格,虽说是明面上不会对他如何,可是内里也只有多尔济自己个儿知道。”
和馨没说话,只是任由永玧屏退宫女,姐弟三人并肩走着。时不时抬头看看周围,继而是低下头看着脚底下的路,只怕自己一个不仔细崴了脚,崴了脚还是小事,若是伤到了腹中的孩子可是怎么了得?
“姐姐说的这些,我知道。”良久和馨终于蹦出了一句话,当时两人在云南军中的时候,就是因为多尔济感染了瘟疫,后来带去的要算是解了围。可是那时候说什么都不愿在扔下多尔济一个人回宫,虽然知道是已经被皇父跟额娘指婚过的公主和额驸,早晚都会在一起。只是也只有和馨自己知道,多尔济平素被人看着是个多英武的蒙古王爷世子,但是病中高热不退的时候,口中呓语只是一句:额娘,您不能在扔下儿子。
那时候和馨才知道,多尔济不是别人看到的那样,或者正是因为从那时候开始,才知道自己那颗平时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的心已经给了这个男人。自己要的只是一段跟普通女子一般无二的婚姻,这个男人不用像自己的哥哥一样是天潢贵胄,也不用像是和婉的额驸一样精明能干,只要他有一颗真心对待自己就比什么都好了。
“想什么呢,到了。”和婉看她愣愣的,轻轻推了一把:“这会儿进去了可是要在皇父跟额娘面前行大礼的,你知道的三肃九扣的大礼。这么一下就是说以后就是出了阁的女儿,以后都不能像从前一样在皇父额娘跟前撒娇了,有什么可都是有祖宗规矩在内。若是回宫,必定是要在内务府请旨,皇父准允了才能进顺贞门的。在园子里也要有王府的长史跟内务府请旨以后,才能进宫的。可不是像从前一样,想去哪儿只是一句话的时候就行了。”
“这么多讲究?”和馨还没说什么,永玧已经忍不住吐舌头:“姐姐,你还是不要去给皇父和额娘磕头了,要是不去磕头的话,只怕美容呢知道姐姐今儿就出阁了。这样子的话,以后都能自由自在就跟从前一样,在宫里来去自如。做什么都不用跟人说,也不用什么事儿都跟皇父请旨。”
“小九,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和婉沉下脸,有时候永玧就不像额娘生的。就像永瑜说的那样,和馨是娇纵得不行。不过大规矩上,只怕是比自己跟永瑜还要精明些。而且就算是她做错了什么,也是知道皇父必然不会为了这件事怪罪到她头上。可是这一点就是自己跟永瑜加起来也未必做得到,而永珑恰好就是跟她一模一样的。永珑是叫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于即将属于永瑜的东西是不屑一顾的,甚至就像那天额娘有意跟自己提起来的事情。
选嫡福晋的时候,刻意将圣祖元后赫舍里家的秀女排单放在一边,只是看着董鄂家的秀女名单。难道选了赫舍里家的就是一定对皇位有了异心了,而董鄂家的就是自己洁身自好到了叫人能够释疑的一步?
“姐,我不过是说笑呢。”永玧摸摸光溜溜的脑门:“还不是不舍得五姐姐走么,要是以后回来就跟大姐一样,是这样端着架子跟我说话,可怎么好?平日不管是皇父额娘还是大姐和四哥六哥,都是一本正经跟我说话,只有五姐姐跟我说笑着玩。我才不想要一个满嘴都是规矩体统的姐姐呢。”
“这个还真是只有你五姐才有这个本事。”和婉被这一双弟妹真是说得没了绷住脸的本事,谁不知道这两个就是母亲平时也没辙。偶尔一天皇父说起这对儿女呢,也是爱多于责,谁都说皇父平时对于子女甚严,可是这件事在他们两个身上真的就是破例了。
“好了,别多说了。”和婉朝后面招招手,示意宫女和陪着和馨各处行礼的嬷嬷们上前。打量了一下自己跟和馨的朝服,毫无瑕疵后伸手捋了捋和馨朝冠上垂下的流苏:“等会儿皇父跟额娘该等急了。”
正文 第八卷 情归何处 第五十四章 体己首饰
第八卷 情归何处 第五十四章 体己首饰
娴雅眼瞧着女儿在自己面前三肃九叩,原来这一天来的是这么快。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和馨跟永珑还睡在承乾宫后殿的摇篮里,和婉跟永瑜两个还在身边环绕着,跟自己说额娘,您看弟弟跟妹妹两个怎么光顾着睡觉,都不知道要起来跟我们一处玩。可还是才多久,和婉跟永瑜两个已经是各自做了父母的人,和馨也要大婚了。永珑的嫡福晋也选定了,只要是圣旨一下,也要等着大婚了。
怎么才这么短的时候,就只剩下最小的永玧在身边了。而且永玧也不是小孩子了,能够在南书房熟读好些文章,会写好些字儿了。这都是自己最钟爱的儿女,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一个个长大成人了,然后又都离开自己远去了?
“好了,起来了。”依照着宫中的礼节,不管是哪个公主出阁大婚都要到皇后跟前磕头,因为他是皇额娘,可是今日不一样,这是最小的女儿出阁。和婉出阁的时候,还可以说还有和馨在身边。哪怕和馨从小跟自己这个做额娘的不如和婉那么贴心,但是她终究是自己的女儿。
“谢皇额娘。”和馨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陌生,平时在母亲面前都只用请个蹲安,然后一句额娘就比什么都好了。可是今天,只能是跟自己众多的姐妹一样,在母亲面前行这么大的礼。甚至不知道母亲对自己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宠爱,如果不宠爱了又是怎样?
“格格啊,今儿过了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以后到了夫家,可不能倚仗自己是公主,不敬公婆不奉丈夫。虽说是咱们是满人家的女孩子,不像汉人有什么三从四德,也不能什么规矩都不懂。”娴雅说着无数遍说过的话,好像和婉出嫁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那时候还跟和婉说,要是在蒙古过不惯就回来,好像那时候自己也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女儿离开自己身边的事实。
怎么到了和馨身上,自己就变得冷面冷心了。是不是已经是习惯了这样的骨肉分离,毕竟从和馨很小的时候,她就是在皇太后宫中养着了。在自己这个生母的身边待得远不如在皇太后身边来得多。
听说刚才在长春仙馆的时候,皇太后跟她都是红着眼睛的,要是想着祖宗的规矩,只怕皇太后都要哭出来了。这么多的皇孙孙女,还只有和馨是在慈宁宫跟着她长大的。不论是皇太后走到哪里,一定都可以看到和馨的影子。五台山碧云寺,哪一处没有这祖孙两个的影子。
可是想要去找到自己跟女儿相处的地方,好像是触手可及却又是只剩下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影子在很远的地方,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就在自己眼前,盛装的打扮,是固伦公主的尊贵。可是从此以后也就跟自己渐行渐远,哪怕是从前跟自己撒娇闹气,都不能回到从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了。
“以后到了夫家,可要好好的。”终于,娴雅收敛起皇后固有的雍容华贵,只是一个普通的额娘,好像民间那些母亲一样絮絮叨叨:“可不许再跟在额娘身边一样,爱耍小性儿。那可是不成,拉旺多尔济是世袭的蒙古王爷,就算是如今少年夫妻各有各的脾气,总不能没了限制,有什么事儿多让着一些总是好的。”
和馨听到这话一下没忍住,哇地一声哭起来。这举动不止是和婉就连娴雅都有些意外,和馨娇纵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实,而且很多时候就是情绪大形于色,皇帝常说这丫头的性子就跟先帝爷一个脾气,什么只要是看到她的脸就知道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可是这会儿是她大婚的日子,为了这一天和馨几乎丢掉了公主的尊贵和体面,未婚有子不止是宫中,就是民间也会被人深深鄙夷,可是和馨毫不避忌地做了。
现在居然又是一副号啕大哭的样子,好像这个丫头心中还真没了什么叫做皇宫中各种规矩礼制的束缚,什么都只是她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就连皇父不是也默许了这个妹子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特权么?
“这是怎么了,额娘不过是说了两句不相干的话。都是这么大人了,还是跟小孩子一样。等会儿就是到了上轿的时辰,难道还要这样子哭哭啼啼的上轿不成?”娴雅叹了口气,也不要宫女们搀扶,自行下来拉起小女儿。
和馨埋首在母亲温暖的怀里,一直都是在跟母亲撒娇斗气。埋怨母亲不如疼爱姐姐那般疼爱自己。甚至不像是纵容兄弟间那样纵容自己,可是也只有自己才知道,从小到大为了自己的不听话,给母亲找来多少闲气。
“好了,不哭了。等会儿脸上的妆都花了,难不成还要让拉旺多尔济看着满脸都是糊成一团的五公主不成?”娴雅笑着把女儿拉到身边坐下:“这么大了还是不叫娘省心,你瞧瞧谁都跟你似的?”
“羞羞。”永玧一直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胞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还是姐姐娇羞不胜的样子:“姐姐,这么大了还在额娘怀里撒娇。等会儿皇父见了只怕以为你是不愿出嫁,还是把你留在宫里,到时候可就是后悔都晚了。”
“听见了,小九都笑话你了。”娴雅握紧女儿的手:“到了人家家里,甭管从前在家里如何,都是给人家做儿媳妇。要是再跟在额娘跟前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可是不行的。纵然是有人宠着惯着,也是跟皇父额娘平素宠你不一样的。再说自己也是要做娘的人了,瞧瞧咱们家出阁以后姑奶奶姑太太们,可是没有一个跟你一样的。从前谁在宫里不是被人宠着惯着的,如今也都改了脾气了。你也要学这些,是不是?”
“是,女儿都记下了。”和馨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跟母亲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额娘,从前女儿不懂事总是给额娘惹祸,要不是额娘时时处处娇惯着女儿,也断乎没有女儿的今天。以前女儿说了什么叫额娘伤心的话,额娘千万别跟女儿致气。女儿以后离开了额娘身边,额娘千万要保重身体。以后说什么都不能跟在额娘身边一样了,哪怕是回来了也是跟做客似的。额娘。”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傻孩子,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额娘的女儿。你看,你姐姐出阁了不也是常常回来小住的。难道是说拉旺多尔济还能不让你回来?”娴雅摸摸女儿的脸:“等你归宁的时候,额娘看到的就是你们两个人双双来给娘磕头了。到时候啊,额娘要听你说多尔济对你有多好。记下了?”
“若是他不好的话,女儿就回额娘身边来。额娘不是说姐姐常回宫小住的,女儿以后也跟姐姐一样常常回宫小住。额娘可不兴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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