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夫人看着女儿恍惚的摸样,眼神里带着宠溺和无奈,“好吧,既然不舒服,就先别回听风馆了。秋茗,小碗,带瑶娘去我屋里歇着吧。”
得到母亲许可,任书瑶草草跟孙芷珍拜别,就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从小厅到正房距离很近,任书瑶轮着两只脚闷声赶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赶到了尤夫人的正房门口,留下一句“谁都别跟来”就冲了进去,片刻功夫,连留在里头伺候的几个丫鬟也被赶了出来。
秋茗见状赶紧吩咐一个正院里的小丫鬟去小厅里给尤夫人报信,然后就在门外急得团团转,生怕主子一个人在屋里有什么闪失。
小碗倒是很能理解任书瑶的心情,窥到内宅争斗血腥残忍的一面,她此时心里也很不舒服,更是暗下决心,要早早脱离这种“富贵”生活。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尤夫人就匆匆赶到,想必是心里挂念女儿,也没有心情和罪魁祸首寒暄下去。
尤夫人一到,秋茗就放佛找到了主心骨,“夫人,快去看看三小姐吧,她一个人在屋里,可急死奴婢了。”
尤夫人略一点头,刚要进去,就主意到默默垂首侍立在一侧的小碗,有面露惶急之色的秋茗作对比,更显得从容淡漠,她一抬眼皮,“你倒是不怕瑶娘出事。”
小碗被当众点到,暗暗叫苦,万万没想到尤夫人这会子还能注意到她,只好硬着头皮作答,“三小姐虽然心绪不稳,但举止上没有大出格,奴婢想着,若是独处片刻之后,能自个儿得悟,也未必不是好事。”
尤夫人听了这话,未置一词,只点了她和秋茗,“你们两个跟我进来。”
一进卧房就看到拔步床上皱巴巴的搭着一条黄栌色如意纹薄纱裘,中间微微隆起一个人形。尤夫人哭笑不得,掀开薄被,看着女儿任书瑶一脸烦闷的样子,几缕被汗打湿的头发黏在红扑扑的小脸上,三分狼狈七分娇憨。
“傻孩子。”尤夫人从秋茗手里接过用温水浸过的帕子,亲自给女儿擦了脸,“可是心里不舒服了,跟为娘的说说可好?”
“娘。”任书瑶抱着尤夫人的手臂晃了晃,“我没事的,就是看那个姨娘怪可怜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
“唉,也是我太娇惯你了,从小到大都不敢让你看到一点腌臜事情,养成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性子,天天就知道读书写字。我看这撞了脑袋,倒还是开窍了一些。”尤夫人轻抚女儿的头发,不紧不慢地说道。
“薛大奶奶的软刀子使的厉害,我看那白氏已经不人不鬼的了,真真可恶,外头还传说她是什么慈善人,我呸。不过,要我说,可根子里缘由还是在薛家大少爷身上,一个男人配一群女人,那后院里可不得翻江倒海的,要是他行为检点,也不至于这样!”
“荒唐!”尤夫人脸一板,“赶快把那些不三不四的念想都给我忘了,什么昏话,这男人是天,女人是地,自古就是这样的规矩,你这样想为娘怎么放心你出嫁呢。还敢点头?好好的姑娘家哪有不出嫁的,要让外人怎么猜测?让你爹爹怎么面对同僚,以后家里人怎么说亲?想不都要想,任家不会有这样的闺女。”
这话说得极重,看着任书瑶满脸的委屈,尤夫人又心软了,她放缓了声音,安抚道:“傻丫头,我可是你亲娘,怎么会害你呢。你那未来的婆婆,最是重视规矩,又不喜欢庶子争产这等事情,要知道崔老爷膝下的三个孩子可都是嫡出。放心,崔家家风如此,定不会有那不三不四的事情。”
任书瑶抿抿唇,隐约有些动摇,“家风……好是好,可这种事情还不是得看男人,也不知我未来的夫婿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到后头,声音渐弱,几不可闻。虽然即将到来的婚期困扰着她,可同样的,到底还有少女心事,她对这未来夫婿也不是没有幻想。
尤夫人眼见着任书瑶软化了,心里欢喜,大大的夸赞起来,“我那未来女婿,可不是池中之物。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已是案首,又中了乡试的解元,要不是为了连中三元,想必早就进士及第了。而且呀,不光是学问好,更是能书善画,小小年纪自有名士之风。”
那一句“名士之风”比什么都管用,任书瑶的脑海里隐隐就有了一个白袍宽袖的儒雅身影,“也不知是什么模样?”任书瑶垂着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脸颊上的温度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凭我女儿的相貌,那怎么也得配个潘安不是。”尤夫人掩嘴笑了,打趣道,“那定亲的时候,为娘可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过了,真真是个面如冠玉的好后生。现在什么摸样呢,我可不清楚,不过,说得再好也不如你亲眼见过。兴许再过个十来天,你还真有这个机会。”
“啊,他要来啦?”任书瑶啪地坐起来,瞪圆了眼睛。
“惊慌成这样,一点城府都没有。”尤夫人伸食指往女儿的额头上戳了一记,“人家听说你撞了头,连圣贤书都放下了,巴巴地要来看你呢。我估摸着日子,再有小半个月就该到了。按理说成亲前是不该让你们见面的,不过若是隔着屏风说上两句,想必还是无碍。”
“娘,你真好。只要成婚以后我们能像爹娘那样,我就知足了。”任书瑶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当然,我才不会贤惠的主动给他纳妾呢。”
女儿的后半句话,让尤夫人的笑脸上浮上一层暗影,她敛目道:“三妻四妾才是平常,只要你自己立的住,就比什么都强。”
“哼,凭什么女人就要从一而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了。”任书瑶不屑地皱皱鼻子,“白姨娘那样,整天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不出来的,我还想着爹娘中间还夹个她,心里都烦得慌。更别提薛家那个大奶奶,走哪儿都带着小妾,她折腾别人,自己就不难受吗?”
尤夫人垂下眼睛,“这就是规矩,做小妾的要服侍主子,这是理所当然的。做正室的要身正,才能压服的住。白姨娘是情况特殊,我才不让她来立规矩的。看样子,这规矩破了反倒是为娘的不是,那从今儿起,就按照规矩来吧。”
见任书瑶不以为然,尤夫人也不再说什么,转头对秋茗道:“已经晌午了,传膳吧。让白姨娘也过来,我得让你们三小姐习惯习惯了。”
秋茗浅笑着应了,笑着看了一眼嘟着嘴的任书瑶,转身去了。
尤夫人又叫了自己的丫鬟进来,给任书瑶重新梳洗,趁着这功夫,她然后把小碗叫到屋外的廊檐下。
尤夫人摆出亲切的笑容,“小碗,这些天俗物太多,我也没有时间来问你,你可过的习惯?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小碗一惊,没想到会被尤夫人这种后院*oss单独提出来问话,还是关心她的近况,真是让她受宠若惊,当然是惊多一些。她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谨慎答道:“回夫人的话,小碗一切都好,三小姐待人亲切,院子里的姐姐妹妹们都好相处。”
尤夫人又问:“吃用可都好?”
小碗答:“好的,比小碗之前吃用的,还要好上许多。”
尤夫人笑了笑,“那就好,那要是我跟杜嬷嬷讨要你过来,你可愿意?”
这话就像九天玄雷一样劈到小碗脑袋上,她立马傻了眼。
这、是、神、马、意、思!
第23章 美人白姨娘
第二十三章
这话就像九天玄雷一样劈到小碗脑袋上,她立马傻了眼,尤夫人怎么会想到这个?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没有签身契的。”紧张中,她只记得这件最要紧的事情。
尤夫人笑得和蔼可亲,“那些不当紧,只要你愿意长长久久的服侍三小姐,做个忠心不二的丫鬟,其他事情自然会有法子解决。”
小碗赶紧摇头,这事情可含糊不得,她疯狂地转动大脑,努力找到一个在她看来合理又不会激怒尤夫人的理由,“尤夫人,谢谢您的厚爱。可是小碗还有亲人在村里,等过了今年,他们就要接小碗回去嫁人了。”
提到嫁人,尤夫人笑意更深,“以后随着三小姐高嫁,你自然也会步步高升,不管是配个体面的管事,还是被放出去嫁人,都比现在要好上百倍。到那时,你会感激如今的选择的。”
啊,呸,你丫才配人。小碗怒火中烧,还得压着怒气陪笑脸,口气却是愈发坚定,“谢谢夫人想到奴婢了。不过奴婢命贱,想必受不了这般富贵。既然答应夫人伺候三小姐,那就是一场缘分,小碗一定竭尽全力伺候三小姐,让高高兴兴、妥妥帖帖地上花轿。”
听了这话,尤夫人脸上的笑意收了收,用晦暗不明的目光上下扫视小碗,淡淡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好好办差吧。”
等尤夫人走远了,小碗才发现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只能寄希望于尤夫人此刻已打消了那个荒唐的念头,她暗自发誓,管不了杜嬷嬷那里如何交代了,只要瞅准时机,她立马脚底抹油的走人,爱谁谁,反正爷不伺候了。
估计现在尤夫人应该不乐意见到她,小碗盘算着干脆先回听风馆,就被一个小丫头叫住,“三小姐到处找你呢,还不快去?”
小碗只好苦着脸,随着那小丫头去寻梳洗完毕的任书瑶,又随着她一道,来到了挨着正房的小饭厅。厅正中已经摆了一张楠木八仙桌,并三把交椅,桌上安置了三荤五素八道菜,看着像是尤夫人的份例,食物精致又不奢侈,鱼肉这类荤菜少,新鲜的瓜果蔬菜更多一些。
尤夫人已经先到了,右手边坐着安安静静的任云心,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妇人,面容秀丽,身段窈窕,穿着丁香色折枝花卉的高腰襦裙,头上只简单插戴了一根碧玉簪子,有种说不出的恬静味道。
这就是极少露面的白姨娘吧!尤夫人好快的动作,小碗咋舌,这还是刚跟任书瑶说过要立规矩给她看的,一转眼白姨娘就已经到位了,不过,拥有这等娴静气质的美人,可不像是那些婆子嘴里传出的那种心如死灰,恨不得就要出家当居士的人。
“让母亲、妹妹久候了。”任书瑶跟母亲、妹妹见了礼,就挨着母亲坐在左侧,秋茗赶忙接过旁边丫头手里的漱盂、巾帕,服侍她净手。而小碗则退后侍立,避让在一侧。
尤夫人见女儿准备妥当了,这才略微点头,立于案旁的白姨娘会意,纤长细软的素手持着一双乌木象牙雕筷子,先为尤夫人夹了陈醋拌的新藕,又给任书瑶盛了一勺酸笋汤,再给任云心夹了几片青笋,动作轻巧又灵活,难得的是,她深谙每人的喜好,就连挑食的任书瑶,也安安静静的将跟前的食物吃了干净。
屋里伺候的仆妇丫鬟虽多,但一顿饭吃下来,竟是鸦雀无声,一直到饭毕,才有一旁的丫鬟奉上茶来,给坐上的三位漱口、净手。
做完这些,尤夫人才施施然对旁边的白姨娘说道:“今儿剩的菜不少,你捡两碗端回去用吧。”
白姨娘浅笑着,谢了尤夫人的赏赐,从丫鬟手里接过攒盒,当真从剩下的菜了挑拣了两盘摆进去。尤夫人这才懒洋洋道:“你下去吧。”
白姨娘面上笑容不减,提着攒盒,正要退下的时候,门外进来一个媳妇子。她手里端着捧盒,上面摆了一只粉彩缠枝纹的汤蛊,小心地迈过门槛,满脸奉承的笑,跟尤夫人回禀道:“太太,您吩咐的虾皮鱼丸鸡汤已经煲了两个时辰,奴婢看火候刚到,就给您端过来了。”
尤夫人拍拍任书瑶的手,慈爱地说道:“我素来不喜荤腥,所以这饭菜素净的很。我想你身子刚好,还是要再补一补的。这汤是你一贯爱喝的,再喝一碗可好?”
秋茗很有眼色,赶紧上前几步,将捧盒接下来,取出汤蛊端到任书瑶跟前。
可惜任书瑶刚才吃的不错,这会儿看着肉汤实在是没有食欲,面上就露出为难的表情。
秋茗见状就把捧盒凑近了一些,掀开那汤蛊的盖子,一股子鲜香的气味顿时弥漫出来。那媳妇子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汤味浓郁鲜美,就连离了几步远的小碗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鱼、虾、鸡,层次分明的鲜香味道,本就饥肠辘辘的小碗,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忽然一声突兀的呕吐声,打断了小碗的遐思,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白姨娘,她用宽大的袖子掩住口鼻,连连呕了几声才停了下来。感觉到众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白姨娘垂着头,急急忙忙道,“想必是早上贪凉吃坏了胃口,真是失礼了,贱妾这就告退。”
语毕,白姨娘就弯着腰,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掩着口鼻,匆匆退了下去。
任书瑶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失态退走的白姨娘,不以为意地闻闻那蛊汤,到底是被勾起了馋虫,忍着饱腹的感觉小口小口往下喝。
任云心微微咬着下唇,低头不语。
而尤夫人,盯着白姨娘消失的方向,视线久久没有收回来……
***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听风馆的一众人放在心上,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
就在两天后,门房那里突然来人通报,说是杭州府的崔少爷到了。任府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尤夫人跟前的婆子来报到听风馆的时候,小碗一阵讶然,不是说好容易抽出时间过来,还有半个月才能到吗?这突然袭击的手段,不像是尤夫人口中的儒雅名士,倒像是她认识的一个人干的……
秋茗、芭蕉围着任书瑶一通收拾,重新梳了发,上了妆,换上簇新的衣裳,等到好容易收拾妥当了,尤夫人的心腹婆子又来报,才说清这次来的不是崔府大少爷,而是任书瑶的未来小叔子,崔家二少。
小碗支着耳朵听到这话,暗暗点头,这才对嘛,这么鲁莽、自我的行事,才是崔子卿的风格啊。
任书瑶憋了半天的一口气,终于舒了出来,她垂着胸口,庆幸道:“吁,好在不是他,我还没做好准备呢,吓死我了。”
看着秋茗投来的视线,又吐吐舌头,赶紧坐正,有问那婆子:“那,我还用过去吗?”
“夫人吩咐了,说崔二少爷年纪只有十一,若是您愿意坚持要去看看,隔着屏风也未尝不可。”婆子恭敬地说道。
“那就去吧。”闲着也是闲着,尤其是后院生活节奏缓慢而又烦闷,任府里难得有什么新鲜人新鲜事,任书瑶飞快地做出了决定。
许是崔子卿尚未成年的缘故,也兴许是尤夫人为了显示亲近之意,总之,这次的会面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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