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女子好没道理,我好言与你说话,你竟一句不回,想来你家小姐的教养也不会好。”
如意本不想理会他,但见他斥责公主,忍不住要反驳几句,小哥儿见被个女子轻视,自然也不肯示弱,一来二回,便是争执了起来,待尹彦卿与秦艾词出来时,便是看见两人脸红脖子粗的辩论着。
“阿三,没规矩!”
被公子斥责着,阿三缩了脖子,继续坐回去编织竹篾,人也老实多了,倒是秦艾词瞪了眼如意,而后才对尹彦卿说着:“既然公子允诺了我,日后切不可反悔。”
“言不信者行不果,君子重诺一言九鼎。”
☆、第16章 惊马
下山的路上,如意埋着头紧紧跟在秦艾词后面,满心的疑惑却不敢问,由于心不在焉,竟差些撞上了公主后背。
“一路上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秦艾词转过身,问着如意。
如意受了惊吓,赶忙低下头:“奴婢该死。”
秦艾词叹息一声:“问你话而已。”
“奴婢,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怕山路石头多,滑了脚。”
如意此番解释着,秦艾词自然不信,见如意不敢说,也是猜出了一二,“出宫时,秋蝉姑姑和你说了什么?”
如意惊诧抬头,而后摇了脑袋:“没什么,只是,只是嘱咐奴婢伺候好公主,姑姑怕公主在外出事。”
“是么?”探究着看了眼如意,而后平静道:“你跟我多少年了?”
“奴婢九岁伺候公主,除去皇陵的三年,也有七个年头了。”
如意说完,秦艾词没有再问,而是转身继续下山,看着长公主背影,如意犹豫一会,而后赶紧快步追上,在长公主身后说着:“秋蝉姑姑交代了,不能让长公主和尹公子独处,并且将公主与尹公子说过的话记下回禀。如意觉着,姑姑只是担心公主。”
“嗯。”秦艾词轻轻嗯了句。
如意一路上担忧的,便是根本不知道公主与尹彦卿在屋子里到底谈了什么……
…
午后,阳光晒得有些热,才走到山下,已有些香汗淋漓,接过青和递过来的帕子,而后由着她扶着上了马车。待马车缓缓驶离鹤庭,往建安大街而去。
因为是私下出宫,只是简单的一辆马车,也没有讲究排场,却不想差些惹了事情。
“有没有长眼睛啊,也不看看是谁的车驾,就敢往上撞!”
说是撞,其实只是没有给对方让路而已,赶车的张公公平日在宫里众位大臣对他都会客气几分,哪里做得出给旁人让路的事情,但马车里的秦艾词却并不想把她出宫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只道:“咱们让一让吧。”
听见马车里传出的是轻柔婉约的女声,对方马车里的人霎时转换了嘴脸,拦下还欲破口的小厮,一脸嬉笑。他初到建安,见了沿街许多娘子,比南洲女子姿色强了许多,如今马车里的声音这般娓娓动听,更是让他挠心挠肺的。
“原来是位小娘子的马车,那却是应该我们先让的。”虽说是让,可人却走前的几步,手中的折扇正欲掀开马车帘子,却被张公公握着手腕,轻轻一拧,已是让人疼得嗷嗷直叫。
张公公是个练家子,否则秋蝉也不会同意让长公主私下出宫,有张公公保护,倒也不会出太大意外。
“不识好歹的家伙!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什么人,也敢得罪!”小厮赶紧扶过自家公子,气恼道。
“小爷今儿还就要瞧瞧马车里的庐山真面目了,长得若好看,跟小爷回去伺候便罢,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弱冠的年岁,说话却如此放肆,建安的贵家公子少有这么没教养的。
“劝你们还是识相的赶紧走,马车里头的人你们得罪不起,小心掉了脑袋。”张公公冷着脸说着,手里握紧马鞭,想着过二人再靠近,便要一鞭子抽下去。
何卓原本在南洲霸道惯了,并不懂建安多得是得罪不起的贵人,只嚣张道:“还没有小爷得罪不起的人。”
才上前一步,不待张公公挥鞭,马车里如意缓缓说道:“这里是周国公府的马车,何人敢放肆!”
路旁愿有些看热闹的,听闻了周国公的名头,都是低下头各自散开,生怕惹事上身,反倒何卓哈哈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皇亲罢了,儿子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嚣张的!别说是周国公府上的,即便是周国公来了又能奈我何!”
这一句话,倒是让马车里的秦艾词蹙眉,双手捏起,淡淡道:“将人送去官府,辱骂皇亲,轻则五十大板。”
见对方的马车夫真要下马,何卓有些慌神,只得壮了胆喝道:“你敢过来!我,我可是南洲何家的少爷!”
南洲何家虽是望族,可并非权贵,在南洲霸道,州府看在何家和杜朝阳关系甚密的面上,也都纵容着,可到了建安,谁还能继续容得下他,不过第一回就碰上秦艾词,也是巧了。
见对方一把将自己拽过,双手被迫背于身后,瞬间便动弹不得了,更是嗷嗷直叫,道:“我大哥可是宣政殿内阁何大人。”
对方还是没有收手,他更是急了:“我和杜大将军可是姻亲,你们周国公府也敢得罪杜大将军不成!”
“即便是杜将军,也不敢这么放肆和我们主子说话!”马车里的换了个清脆的声音传出。
何卓冷笑,不过一个受着祖荫庇佑的无权无势的周国公,和杜朝阳比起来,天差地别,何卓正要回嘴,奈何张公公用力太大,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慢着!”马车里秦艾词的声音再次传来。
何卓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这建安城就没有不怕杜朝阳的,遂趁着对方停手之际,将手臂抽回,拧了拧生疼的手腕,原本嫩白的皮肤上青紫一片,让他眼神阴沉了几许,嚣张道:“知道怕了吧,赶紧给小爷磕头认错,小爷便不与你计较。”
“你说,你与杜将军是姻亲?”马车里的声音再次传来。
“骗你作甚,我三妹与杜将军情投意合,早晚要嫁入将军府的。”
何卓理所当然回答着,因为是公主问话,张公公便退开了几步,谁料何卓一步步上前,乘人不注意时,扇骨狠狠扎入马臀,马车内原本若有所思的秦艾词突觉马车腾的一颠,整个人身子往后仰去,好在如意反应快,扑在身后护着她,而后马车长鸣飞奔而去。
建安街道上满满是人,惊马之下,周围的人皆逃窜自保,大人们赶紧抱开了自家小孩,却护不住自己的摊位。
那一瞬太快,让人措手不及,待张公公反应过来,已看马儿往前边的酒楼直至撞过去,眼看即将人仰马翻,何卓勾起一抹嘲笑,然而下一刻笑容就将在嘴边。
一袭身影凌空而降,右手缠上缰绳,因为与楼墙距离微乎其微,咬牙用尽了全身力道,才将马儿瞬间制住,马儿头上鬃毛已是贴近了楼墙,简直千钧一发,而那长袍下的右臂,被缰绳死死勒住,怕是已经一片青紫。
这一幕众人都是看惊,建安城内能有这般能耐的,除了杜大将军,还能有谁!
将缰绳套在楼柱上,杜朝阳一刻不停转身正欲掀马车帘子,面上全是紧张之色,整个建安城,见过杜大将军意气风发,或是阴沉冷轧,或是铁面无情,却谁人见没有过杜朝阳这幅惊慌表情,更是惊呆。
谁知帘子却被人从里头按住,杜朝阳手中动作一顿,而后松了手,将受伤的右臂垂下,掩在身后,才是跳下马车。
此时张公公已经赶了过来,第一时间出声询问着:“主子没事吧。”
青和看了眼捂着红肿额头的长公主,在长公主的眼神示意下,回道:“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没受伤。”
听罢,杜朝阳脸上神情稍缓,冷着脸道:“怎么回事!”声音虽低沉,若是熟知他的人便知晓,他此时眼中蕴着盛怒。
张公公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回去将何卓扣住,何卓哪里肯就范,看见杜朝阳,更是仿若见了救星一般。他本可以趁乱逃了,但想着有杜朝阳在,才胆大地待到了现在。
“杜将军,是我啊,是我,何卓!”
杜朝阳打量了眼前之人,很快便想了起来,何老的孙子,何意的弟弟,而后冷笑:“光天化日下在建安惹是生非,何少爷胆子倒是很大。”
杜朝阳的声音极低,让人不免寒战,何卓心中拿捏不准杜朝阳会帮他几分,遂赶紧解释着:“马车里的人对将军出言不逊,我只是看不过眼,替将军抱不平!不过个周国公府,竟敢不把将军放在眼里!”
听见何卓说出周国公府时,杜朝阳眼睛微微眯起,面有不悦,以为杜朝阳对周国公府之人不满,何卓正要得意,却听杜朝阳答道:“不过一介平民,竟敢当街闹事,得罪国公府马车已是以下犯上,又伤人无数,来人,将他送去官府法办……”
杜朝阳话音一落,何卓大惊,喊道:“将军冤枉啊,是他们……”想了想,不知该接什么话,索性搬出自家妹子:“我先一步进京,芷儿妹妹与二叔随后就到,爷爷还让我进京后来给杜将军问好!”
杜朝阳倒没有用心听他的话,反是马车内的秦艾词出声:“既然我没有受伤,所幸也没有伤到路人性命,此事便作罢。但受伤了的街头百姓,烦劳何公子一一赔偿。这位公子既是杜大将军的姻亲,我们岂敢得罪。”
一说起是杜将军姻亲,那些原本受了伤要讨个说话的百姓霎时蔫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各自捂着伤处散开,虽心中有愤恨,但敢怒不敢言。
杜朝阳知道秦艾词有意说出后面这句话,倒是又给他多一重纵凶之罪,他也不解释,毕竟,婉言要嫁过去何府,说是姻亲,也不为过。
杜朝阳看向张公公,“送你家主子先回去。”
看着马车远远离去,杜朝阳才是冷着脸看向何卓,“等会我让管家统计好受伤的百姓,你须得一一登门道歉,若有其他损失,何家必须双倍赔偿!”
见杜朝阳说完,何卓哪敢不从,感觉点头,“是是是!”以为没事了,何卓腆着脸凑上前,道:“将军何必给周国公这么大面子,杜大将军何许人也,他周国公岂敢轻视,不给点教训怎行!”
这般纨绔子弟不知天高地厚,此时竟一丝胆怯都没有,伤马害人,好在马蹄没有伤到孩童!如此心狠阴毒心胸狭隘,怕是被何老纵坏了。杜朝阳显然没有想要搭理他,转身离去,看着杜朝阳的身影,何卓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寻个机会,打断了他为非作歹的手!”走远后,杜朝阳低声对着身旁的管家说着。
管家赶紧点头应下,将军对何家多番包容,可惜这个何卓偏不开眼,得罪到她头上……
☆、第17章 夜探
“嘶~疼!”
秦艾词一声倒抽气,抬手想抚上额间的红肿,又害怕疼,手臂生生顿在半空中,那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双眉,让人看着心疼。
“好好地出个宫也能带了伤回来,以后再不许私自出去了。”秋蝉嘴里虽然斥责着,替长公主冰敷的手却是轻了几分,满眼的心疼。
“只是不小心磕着了。”带了几分委屈,秦艾词说着。
秋蝉无奈摇了摇头,长公主撒娇时,神情总有几分像已故的景荣皇后。想起景荣皇后,秋蝉不免伤感,她伺候了皇后半辈子,看过帝后一生的恩爱,也看过帝后对公主的百般疼宠,公主是先帝的第一个孩子,当年公主出世,整个大梁宫都洋溢着喜悦,可如今,大梁宫里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公主?
“青和已经一五一十交代了,今儿若没有杜将军,公主怕是得伤的不轻!若公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奴婢有何颜面面对九泉下的娘娘!”
秦艾词抿着唇,或许在旁人眼中秋蝉不过一个老宫人,只有秦艾词自己知道,秋蝉姑姑是将她放在心坎上真心实意的疼惜,与如意青和并不一样。那年冬天,皇陵很冷,一连下了半月的雪,她病重卧床,秋蝉姑姑便是日日夜夜红着眼陪在她床头,那时她真的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想着去黄泉陪着父皇母后也好,也算是将这条命赔给了靖忱表哥!
可她奇迹般活了下来,她梦见了父皇和母后,母后斥责她,说皇弟还小,她身为姐姐,怎么扔下不满十岁的弟弟,父皇亦满眼心疼,搂着她,要她好好活下去,替父皇母后活下去。。。。。。
秋蝉姑姑这些年替她操碎了心,她实在不想再让她忧心了,心中不免有些埋怨碎嘴的青和。
“公主……”青和正说着话走近,却见公主不善的眼神瞧着她,话语顿时卡在喉咙,有些不知进退。
“如意怎样了?”秦艾词转眼问着,青和这丫头本就单纯,藏不住事儿,也不该怪罪。
“如意姐姐扭了腰,太医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青和老实回答着。
点了点头,秦艾词继续道:“这几日让人好好照顾着如意,宫里的事情你和张公公费点心力,就别让如意再操心了。”若不是如意替她挡了那一下,这会儿该躺着下不来床的可就是她了!
“嗯!”青和应了声,随后站在原地有些尴尬,总感觉自己是不是犯了错?
“行了,你退下吧。”秦艾词说完,青和如释重负,转身便出去了。
“咦,怎么回事,不仅额头撞红了,脸颊上怎么也泛红了?”秋蝉本来正要将伤药放回药箱,却意外看见公主脸上、脖子上,有清浅的红印,霎时紧张起来:“怎么回事,公主还有哪里伤了,莫要瞒着老奴!”
秦艾词取过身旁的铜镜,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有着浅显的红印,并不明显,她只道:“许是今儿日头太烈,晒红了,应该没事。”
这般说着,秋蝉才放心下来,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说道:“以后还是别这样私下出宫了,太不安全了,有事召人入宫便可。”
腰间缠上一只玉璧,秦艾词箍着秋蝉,将脸埋在秋蝉后背,咕噜着说着:“姑姑,是不是不喜欢尹彦卿?”
秋蝉愣了愣,手中动作也慢了下来,许久没有说话。
“从我挑选了尹彦卿开始,姑姑就一直不甚高兴。”
秋蝉终是叹息一声,转过身,语重心长说着:“老奴不是不喜欢尹公子,那样才情的谪仙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