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我们就得分离。况且蛊毒未解,夜和杨渊海备足鱼腥草后,早早就把它暂送到四川寄养小荣的人家。经历过这么多劫难,小东西也算死里逃生了,也许它的锋头早已被磨尽,虽然想念,但我更希望它可以顺利安然地活下来。
宅是无奈的,被宅是郁闷的,然而这怎么也比被身份所限,做莫名其妙的事,说言不由衷的话强。没有人心心念念地想要我死亡,这种感觉释然而轻松。在时间的夹缝中,只有春路盎然。
“乖徒弟,又发呆呢?”师傅依然摇头晃脑,洁白的衣服一尘不染。
我想开口答,揉揉眼睛,却先打了一个哈欠:“噢……不发呆还能做甚?”偷偷瞥了一眼师傅脖子上大粒大粒的佛珠。接着怪腔怪气道:“出家人不大诳语哈?说好及笄后会教人家什么的,现在呢!”
师傅撅嘴很无辜:“不是已经传授过呼吸吐纳法了么?” 他突然眼睛流转得波光闪烁:“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功夫也是如此嘛,想当年……”
“想当年什么?”我才不吃老小孩这套,气势陡然上升:“我只知道师傅您,用“口呼气,然后鼻吸气;吸气,然后鼻呼气;鼻呼鼻吸”这三个简单得婴儿都会的东西忽悠了我将近两个月!”
“非也非也。这个基础的学不好,其他的也不行,世界上是没有一蹴而就的功夫的。”说完他装模作样地开始引导我,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吐故纳新,去除后天浊气,调匀五脏精气,补养后天之气,达到积精累气的效果。”
荒谬啊荒谬,我又不是没见过街头大厦上巨幅广告上的“武术、散打、跆拳道速成班”,人家那练出来还不是有模有样。我心里犯着嘀咕,动作上还是无言地“呼吸”着。师傅的口诀还记着呢,哼,嘟哝,我往死里嘟哝:“我呼啊,我吸……关键脊椎要正直,开眼闭眼无所谓……我呼啊,我吸……”
师傅显然没发觉我的语气夹带抱怨和反抗,笑眯眯地把胡子捋了一遍又一遍:“有没有会觉得身体变成皮囊?有没有精气充盈周身的强烈感觉?”
我使劲呼吸,说话拖长音:“有……不止气囊,都热水袋囊了……”
“妙哉!”师傅开心地拍掌,颔首道:“孺子可教也!”
我立即停止呼吸吐纳法,兴冲冲地问:“哈,可教啥?绝世武功还是易容术?”
他伸长脑袋往夜的房间方向看了看,又弯腰捶了锤自己的背:“咳……师傅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所以学功夫嘛,”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被人听到似的:“找你师姐去……”
得得,就您还上蹿下跳的主呢!又装吧,还怕谁揭穿你不成……我面无表情,就此打断:“师姐下山去了。”
白胡子上方的眼睛鄙夷地瞥了我一眼:“易容术啊?你这资质实在……”
什么?居然藐视专业人才?我抬着眉头,咬牙切齿兼摩拳擦掌道:“徒弟的艺术修养不错,哼哼,美术功底更是好啊……”
老头着实吓了一跳,点头犹如鸡啄米:“英雄所见略同!”
除此之外,我还附带用各种各样的故事为吸引,而没有条件不交换故事结局的手段,混到了不少过去学不到的东西。师傅愁得眉毛摊成了内八字,在我的威逼利诱下最终妥协,亲手教我以易容术——之初级技艺。说是如此,提及却欲言又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可是师傅正二八经收得徒弟!尽管这样,师傅还是不想让夜知道。我思前想后,还是点了头:“那我们就背着师姐学吧!”
所谓的初级技艺就是无法易容成和自身迥然不同的样子,仅能对原有面貌最小弧度的变化,其效果类似现代的“整容”和“微整”。夜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忙得不亦乐乎,每个月下山上山出行远游的日子多了去了,我没有拉着她问,她当然不会主动答。这也刚好合乎我的愿望,夜不在身边师傅教得更无所顾及,我也学得更自在。
就这样,我从被宅到心甘情愿地宅。宅而不腐,于我来说应该是一种最积极的生活状态吧!我竭尽全力让自己的世界变得充实些,当学习开始忙碌,忙得我心里焦头烂额,之前的一切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我所有的,只是一种漠然,直至无视很多东西的存在。
刻意不再过问和想念关于我的“故人”和“故事”,爱猷识理达腊的大婚和梁王在罗藏山扎营练兵与我和关?
走过,路过,看过,听过,多少感慨在心里。现在,还剩多少遗憾在心底?
昆明温暖而美丽,我还是习惯地称鄯阐为昆明。至正十九年,我在云南昆明西山的华亭寺过了第一个春节,我们吃自己亲手做的素席,胜过人世间一切美味。居住了将近一年,不知道我的身上会不会有像夜一样的淡淡典雅的檀香味。春天到来,山上的杜鹃就开了,漫山遍野,色彩斑斓,把整个西山装扮得秀丽多姿。到了夏秋之季,郁绿的山坡,清幽的深壑,清冽的溪泉,闲逸的雾霭,空朦的山雨,清逸凉爽,西山依然是一派繁花似锦,灿灿金光的景象。四季变迁着,一年下来,师傅却依旧贪玩到近乎癫狂,夜依旧忙碌到走破了一双又一双布鞋。
任心情无约,任花开花落。那么,人为什么不似西山美景一般交替呢?悄悄为自己过完“十六”岁生日,我窃窃想:该是时候下山吧!
做这样的决定,天时地利与人和,三项缺一不可。我刻意挑了中秋前,世人忙碌之时段,赶在师傅拉肚子和夜出行未归的大好时机,特意从寺院厨房旁的矮墙入手。月黑风高,我用粗浅的易容术成功将自己的面貌布置得平庸非常,又梳了个大众的发髻,穿上老土的米黄色和尚领外裳,偷偷翻墙下了山。
有了山峦溪涧,有了烟云雾霭,有了绿树繁花,有了飞禽走兽,有了虫蚁蚂脑……前所未有的自由感袭来,我灵动得满身都是生机与活力。飞禽们婉转流畅的欢唱,合着小虫们隐匿在草丛中那啾啁的呢喃,我把这一切当作大自然对我重获自由的恭贺。转身对着山林间的华亭寺吐了吐舌头:不要太想念我,又不是永远离开,我还舍不得,还会回来……
即使面貌改变得连自己都不太认得出,我还是因为师傅过去无心的一句话有了避讳,绕道而行。去年初冬时分,西山龙门悬崖下有了土木工程的动作,师傅说,梁王是将凌虚阁改为自己的避暑台罢了。
我心里不免一阵恶骂,万恶的古代,万恶的重男轻女!自己的女儿无故莫名死在回家的路上,做父亲的明哲保身就这么隐忍不说,还有心思在冬天就建好夏天避暑消遣的地带。东瞰滇池水,南眺挂榜山,举首罗汉崖,北望罗汉山……好一个会享受的梁王,好一个无情的爹!若为这样,那原本的押不芦花,请你也不要怪我不替你尽孝道了。依我看来,这样的爹爹不要也罢!
想着想着,已经隐约看到了昆明城璀璨的灯火。看来厨房那净心小和尚的小毛驴脚力还不错,不过老是偷用他人的东西也不好,难不成我也要备至一匹?
昆明城北通大都、南连南海,如此西南重镇不愧是云南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房屋密布、街道宽阔、人丁兴旺、交通贸易往来频繁……在这里活络的不仅是全国各地各民族的人们,还有不少黄头发绿眼睛的外国人!要我说,这和天子脚下大都城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当初逃往西山的时候匆匆路过,来不及细看,根本没发现这个古代的城市竟兴隆热闹到这个地步!
吆喝声,车马声不绝于耳,偶尔还能听到几句英语或是蒙语……想不到天还未亮,昆明的运输贸易已经开始得沸沸扬扬了。怪不得后世称昆明“山川明秀,民物阜昌,冬不祁寒,夏不剧暑”,就连走遍千山万水的马可波罗都伸出大拇指夸昆明“系一壮丽大城”。我牵着皮毛打结的小毛驴,紧紧地背着包袱,像个进城的乡巴佬似的东看西看。从东门入,过大德桥,居然发现桥下居然有若干船只,看来不止茶马古道有看头,元代的昆明水陆交通都很便利。行至正街,天已经蒙蒙擦亮了,我的肚子也因为持续的激动提前发出饿的警告。嘿嘿,话说我已经快两年没吃肉了。
才这么想着,就在街角出隐约闻见诱人的肉香味儿,一下子激的我直咽口水。我自认不是以个嗜肉如命的食肉动物,这一分钟却也实在按耐不住寻味而去的冲动,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拖着毛驴找。终于在一个人们往来熙熙的酒楼门口驻足,我再次深吸一口气,感慨万分地对自己说:
是的!就是这里!
把毛驴丢给代客泊车,哦不,是泊驴的小二,我意兴阑珊地走进这个不小的酒楼坐下。嗯,环境不错嘛,老板慈眉善目的,小二也热情。这样嘛,招牌菜拣荤素搭配不当的上吧,我的意思是肉越多越好!嘿嘿,酒嘛……马奶酒这里应该没有吧,那上一壶热好了的来!一面大快朵颐,一面听着厅内的女子唱着温温细细的小曲儿……这种感觉,难道不比神仙快乐?
待我把腰带悄悄放松了一次又一次,待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问小二要了牙签剔牙的时候,才突然一件严重的事情——
苍天啊,事情大条了!我下山居然没带钱!
分割分割,“侧妃讲坛”今天来介绍一下元朝的昆明。
公元1276年,元朝廷设云南行中书省,下设路、府、县各级行政组织。从昆明来说改鄯阐府为中庆路,辖四州十一县, 派“梁王”镇守。城市建设的规模,当时的中庆城比鄯阐城向外扩展了一里多,又称“鸭池城”。马可波罗《游记》中说:“城大而名贵,商工甚众”,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城中还有了佛教徒、 基督教徒和伊斯兰教徒,“为杂居之地”,郊外有丰产的米、麦、鱼、盐,而且“用其他谷类加入香料,制成酒,清沏可口”。由此可见昆明城市规模,在700多年前的元代,已奠定了初步基础,它既是一个“山川明秀,民物阜昌,冬不祁寒,夏不剧暑” 和“万家灯火”的城市,又是一个“奇花异卉,四序不歇,风景熙熙”的名胜区。
第四十五章 卤肉有约
我假装没事地一边剔牙一般翻着眼皮瞅着店里的状况,却不幸地发现先前热情的小二好像对其他客人的态度没有刚才那么好了,原本慈眉善目的老板看起来也满脸横肉凶巴巴的。我心里又是一阵颤巍巍,揉揉眼睛再看,的确如此。
再环视周围,有吃着过桥米线啧啧称赞的商人,有只点清炒小菜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还有细细品味牛肉烧酒戴着斗笠的侠客……却就是没有如我一般点了一桌子水煮鱼和卤肉的爆发样儿!垂了眼,现在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
我突然想起一句至理名言:小时候我以为自己长大后可以拯救整个世界,等长大后才发现整个世界都拯救不了我。
唉,焉了,我真的焉了。
把这次的打牙祭升级为霸王餐?我不是没有想过。霸王餐,就是吃了不给钱的餐。霸王餐并非必须是霸道行为:吃完开溜,悄悄走人、逃跑等,只要吃完不给钱的都算吃霸王餐。穿越一遭现在又隐姓埋名,我自认有过强的,可以放心面对“霸王餐”一事的心理素质了,可是……要逃嘛,一是昆明城的路我还不熟悉,若是逃到死胡同那就不好了;二嘛,我学到的皮毛功夫应该还不足以让我顺利开溜。
我费尽心思地想啊想,那副抓耳挠腮的样子肯定让人看了谐趣。好在大伙儿似乎都特别忙,没空老盯着这么一个普通到极点的小女子不放。我心急如焚,胡乱地把竹签都剔秃了,眼神落到一碗吃了一半菊花蟹黄羹上,灵光一闪……
“小二啊……”我特不耐烦地唤着:“快来啊!”
“来咯!”热情的小二笑眯眯地把抹布巾甩到肩上。
我不为其热情所动,斜眼一看,冷冷道:“叫你们掌柜来。”
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刚收好帐的老板关了抽屉,不明所以地走过来:“什么事?”
我藏起那根秃牙签,朝桌子努了努嘴。
掌柜很用心地凑上前仔细端详,继续不明所以地和小二摇摇头。
“没看到?”我提高语调,十分不悦地拿起筷子伸进碗里,将一根短小的头发夹了起来:“掌柜的眼神儿不太好使啊!”
“这……”小二刚想言说,被我猛拍桌子喝止,“恶人先告状”的原理在吃霸王餐的时候同样可用。怎奈当时重重一下拍得手心火辣辣地疼,我更是龇牙咧嘴地厉声呵责道:“这什么酒家?食物肮脏到这般境地!”
“哐”,不知道哪桌的筷子被我的蛮横吓掉了。
“小姐息怒,”掌柜依旧不慌不忙,浅浅的职业性微笑还挂在脸上:“这位小姐一定是误会了,这头发不可能是菜里面的。”
“不可能?!”我的声调和眉头挑得一样高。
“真的不可能。”掌柜温和地笑。
我大怒,面部表情丰富到快撑烂脸上的易容皮,怒喊着问道:“什么?!”鉴于刚才“拍案而起”的群众效果不错,我换了只手再拍一次桌子,正想愤怒发问“你堂堂掌柜难道要扮猪吃老虎”,却忽然感觉头顶楼上一阵脚步声纷乱,又听有人用比我大十倍的气势发火狂叫:“丑……你,给我滚!”
那吼叫声强烈得几乎震破耳膜,我捂起耳朵环视,除我这么老土地有反映,其他人只是稍稍一顿,继续进餐。如此一喊,继而有人抱这怀里的东西连滚带爬地从三楼楼梯上摔落,样子狼狈至极。我暂停先前发挥演技的一段交谈,怯生生地问小二:“楼上也是吃到头发了?”
小二不语,只是摇头。
“当家的又发火了……”掌柜脸上挂的笑没刚才灿烂:“这个月不知第几个被赶下的画师,唉,都……何必呢?!”
“画师?”我见掌柜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再说,便索性将问题一切从短,作势往楼上的方向瞄了瞄:“画画儿?”
小二拿下肩上的抹布在手里打结,嘴里嘟哝这:“当家的下个月做寿,找画师画像呢,还……”
“不得多嘴!下去做事!”掌柜敛了温和的笑意,严肃呵斥小二。见小二极委屈地转身走了,我连忙收起泼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