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下人见他又到了,均笑意盈盈地问候,“纪公子来了?”
纪淮双唇动了动,清咳一声,无视众人眼中的戏谑,正欲说几句场面话,便见高淑容身边的婢女走过来冲他行了礼,“纪公子,我家夫人有请!”
纪淮先是一惊,继而大喜,紧接着又心有不安,柳二伯母唤他,到底是福是祸?
饶得他再忐忑,亦不愿放过这大好机会,好不容易能直接接触到意中人的双亲,他又怎么可能白白错过,自然得紧紧抓着。
跟着婢女到了高淑容等候他的屋里,他先是依礼问候过,微微抬头瞄到对方含笑的脸庞,心里不由自主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看来不太像是不好的消息。
柳琇蕊拿着外祖父的来信一脸激动地往高淑容屋里去,自离开祈山村以来,她一直再不曾见过外祖父母,心里不是不挂念的,尤其是自小便最疼爱她的外祖母邓氏。如今收到这样一封厚厚的来信,她只恨不得插翼飞往珉安村,抱抱许久不见的外祖母。
经过一方小花圃,便见前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她定睛一看,认出那是最近颇遭父兄嫌弃的纪大才子。
纪淮被打击了这么久,今日终于得了‘未来岳母’的承认,心中那个乐呵,待他见到那个魂牵梦绕的纤细身影时,脸上刹时荡开了灿烂如阳的明媚笑容。
柳琇蕊见他笑得欢喜,不知怎的心中也添了几丝喜悦,只不过这喜悦也只持续了小片刻,她顿时又想起那日听到的父母谈话,以及这段日子以来的烦恼。
纪淮大步走到她跟前,只觉得今日确是个大好日子,烦人的‘未来岳父’以及‘未来舅兄’均不在家,‘未来岳母’认同了自己,又意外遇到了‘未来妻子’。
“阿蕊!”他喜不自胜地唤了一句。
柳琇蕊见这个扰乱她心绪的罪魅祸首又出现在眼前,不由得哼了一声,别过头不耐烦地道,“阻道了,快让开!”
纪淮笑呵呵的也不恼,只望着小丫头明明有些羞涩却故作烦躁的脸,往旁边稍借了几步,再冲着她作了个揖,含笑地道,“小生谨遵姑娘言!”
柳琇蕊见他笑口兮兮的,突然便十分不爽,这坏胚子从来就是这般没个正经的,谁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她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啐了他一口,“臭书呆、坏胚子、死无赖!”说罢便加快脚往高淑容屋里去了。
纪淮被她骂得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轻笑一声,将挂在腰间的折扇拿下来‘啪’的一声展了开来,心情极佳地踱着方步欣赏着满园春。色。
果然是春。色醉人!
☆、第五十一章
柳琇蕊拿着信件快步离去,行了一段路,又忍不住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见到纪淮那悠悠然的背影,暗暗嘀咕;“坏胚子的话就是不可信!”她用力地点了一下头;似是想证明自己的说法没有错一般。
到了高淑容屋外,她清清脆脆地唤了一声;“娘,外祖父来信了!”一边说又一边加快脚步进了屋里。
屋里的高淑容听到女儿的叫声,欢喜得急步迎了上来;一把抓过女儿手中的信封;急不可待地拆了开来。
厚厚的大信封里分别有给柳敬南夫妇及柳琇蕊兄妹三人的信;柳琇蕊探长脖子望着高淑容一封一封地翻过去;终于才到了写着她名字的那封信。
她接过信;急急地拆了开来,首先映入眼里的便是外祖父的老生常谈,一段长长的训导让她看得急躁不已;既想快些翻过去,又怕漏了其他内容。直到外祖母歪歪扭扭的字迹出现,与那工整刚劲有力的字形成鲜明的对比——‘以上纯属废话,小阿蕊无需理会’。
柳琇蕊‘噗嗤’一下便笑出声来,仿佛又看到外祖母调皮地冲她眨眨眼睛,继而搂着她咬耳朵,祖孙两人边说边发出阵阵贼兮兮的笑声。
半晌,她才抑住笑容继续翻看手中书信。邓氏先是表达了一番思念之情,接着便从高老举人越老越酸,以至家中上至她老婆子,下至四岁的小孙子都怕那酸老头子整日‘之乎者也’不停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村里二狗子他娘养的那头大肥猪生了一窝十二只猪崽子,并拿了两只给酸老头,想让二狗子跟着他念书。
柳琇蕊依依不舍地翻过邓氏的信,接着便是小表弟那手比邓氏的更难以入目的狗刨字,小家伙十个字里头错了四五个,看得柳琇蕊云里雾里,只能半蒙半猜地翻阅完毕。
当她终于将那叠厚厚的信件看完后,心中愈发的想念曾经在祈山村的日子,到了京城不是学规矩就是赴宴,再不就是禁足罚抄,就不曾有过好事!
她重重地长叹一声,刚好亦将信件看完的高淑容听到她这一声长叹,没好气地捏了一把她的嘴角,“小小年纪的哪来那么多叹气事,都快要把山都叹掉了!”
“真想外祖母她们!”柳琇蕊闷闷地道。
高淑容一怔,片刻才笑笑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总有一日会再见到她们的!”
母女俩又坐着说了会话,门外咚咚咚地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高淑容的贴身婢女佩玉便掀起帘子走了进来,笑容满面地道,“二夫人,大喜啊,刚有人来报,纪公子高中会元!”
柳琇蕊尚未反应,高淑容蓦地站起身来惊喜万分地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来报喜的人先到了侯府,听闻纪公子到咱们府里来了,这才又到这边来报。刚好纪公子还未离开,在二门外便被人堵住了!”佩玉喜悦地道。
虽然近段日子纪淮在府里颇遭柳敬南父子嫌弃,但稍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他与国公府、与侯府关系匪浅。
高淑容大喜过望,欢喜得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哎呀,果真是天大的喜事,要大肆庆祝一番……不行不行,还未殿试呢,这回便搞得那般大过了些,还是先通知家里其他人。对了,可都通知了二老爷他们?还有大夫人、三夫人……”
“夫人放心,府里的小子们都抢着去报了。”佩玉笑着道。
这样的美差事不抢着去干才是傻子呢!
“好好好!”高淑容连道几声好,磨着手掌笑得合不拢嘴。
柳琇蕊心中亦甚是欣喜,那书呆子果然不愧是个书呆子,念书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纪淮刚出了二门便被一窝蜂而来的人包围住了,好一会才从这七嘴八舌的道贺声中明白过来。
噢,原来今日是放榜日子啊,他只想着难得‘未来岳父’与‘未来舅兄’都不在家,这才急匆匆过了国公府,一时倒也忘了放榜的事了。会元?他摸了摸下巴,仿似意料当中,又似是意料之外。
刚从外头回来的柳敬南见到这一幕,重重地咳了一声,原还围着纪淮讨要赏银的下人们立即请安行礼,得了允许后‘哄’的一下便散了。
纪淮脸上的喜悦神情在见到柳敬南后便不由自主的收敛了起来,他恭恭敬敬地朝柳敬南躬了躬身,“柳二伯父!”
柳敬南淡淡地‘嗯’了一声,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训导道,“年青人需戒骄戒躁,切不可被一点点的成绩迷了眼,未来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纪淮不敢还嘴,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二伯父说的极是!”
柳敬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明白就好!”言罢便背着手迈着步子往书房方向而去。
纪淮摸摸鼻子,自从自己的心思被对方发现后,他每回见到柳敬南都心中发虚。也难怪,谁让他瞧中了人家的掌上明珠呢?
他站在原处思量了一会,一咬牙,终是跟着柳敬南的身影追了上去。
“二伯父……”他呐呐地唤了一声,得了柳敬南一记斜睨后讪讪然地笑了笑,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
柳敬南的心情颇为复杂,理智上告诉他,纪淮是最好的女婿人选,无论家世还是人品都无可挑剔。可情感上他又十分不高兴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便这样被别的男子抢走了,是以这段日子他也任由儿子可劲地折腾纪淮。可亦是因为柳耀海毫不留情的种种折腾,让他深深地意识到纪淮的一片真心实意,读书人多有些清高,更爱惜面子,而纪淮屡屡被柳耀海当众扔出门去,却仍不放弃,一直坚持至今。就凭这一点,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是真心想求娶女儿的。
两人一先一后地进了书房,柳敬南施施然地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未等他开口,纪淮便十分有眼色地替他倒了杯茶。
他也不说话,接过了茶碗小小地抿了一口,眼神瞄了一眼书案上那本打开着的书卷。纪淮察言观色,手脚麻利地行至书案前,将那书小心翼翼地捧了过来,递到柳敬南跟前,“二伯父,您要的书!”
柳敬南又是‘嗯’了一声,拿过书卷翻到了上回停留之处,一边慢悠悠地品着茶,一边细细地翻看手中书卷。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天色阴沉了下来,府里陆陆续续点起了灯,柳敬南才从书卷中回转过来。
他方将书卷放置一边的方桌上,便见到纪淮笔直地站在方桌的另一侧。他一怔,莫非这小子一直站到如今这个时辰?
纪淮见他终于停了下来,心里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站了这大半日的,他觉得腿都有些麻了。
柳敬南眼神复杂地望着他,良久,终是长长地叹息一声,罢了罢了。
“随我到屋里用膳吧!”他淡淡地道了一句,又冲着外头唤了声,不一会,许福便推门走了进来,“二老爷!”
“你到二夫人处回一声,今晚我便不回去用饭了。”
许福领了命躬着身子退了出去,柳敬南这才望了望纪淮,见他一如既往的恭谨有礼,心中那股自发现对方觊觎女儿后一直堵着的恼气不知不觉便散了些。
“走吧!”他语气平淡地招呼了一声,率先便走了出去。
纪淮不敢耽搁,连忙跟了上去,心中有股淡淡的欣喜,‘未来岳父’这是要接受他了吗?
高淑容正在屋里等着柳敬南回来用膳,得了许福的报信后点点头,“二老爷可说他到何处去?”
许福躬着身子道,“二老爷与纪公子一道用膳,如今想是在东屋里头。”
高淑容一怔,继而露出个恍然的笑容来,看来那个倔得像头牛一般的夫君终也是被攻陷了!
她笑意盈盈地吩咐,“既如此,你便让人好生侍候着,再吩咐厨房,多做几个纪公子爱吃的菜。顺道与二老爷说一声,就说我的意思,今晚便不再限他的酒了!”
许福笑笑地应了一声,这才退了出去。
高淑容喜滋滋地在屋里转来转去,心里默默地计划着纪柳两家的亲事,计划到最后,连柳琇蕊出嫁的日子都暗暗琢磨起来了。
纪淮又是忐忑,又是欢喜地陪着柳敬南用了晚膳,喝得醺醺然地由着国公府的下人扶着他上了往镇西侯府的马车。一路晃悠悠地到了侯府,方才下车,便见书墨一把扑了过来,抱着他的手臂乐得蹦个不停,“少爷少爷你可回来,这回老爷与夫人都要乐坏了!”
纪淮被他晃得晕头转向,猛地一巴掌拍在他额前,生生止住了已经乐得找不着北的小书童的动作,“再跳,你家少爷便要晕坏了!”
书墨笑呵呵的也不恼,好脾气地扶着他往大门里走,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道,“守得云开见月明,书墨此生无憾矣!”
纪淮被他这番乱七八糟的话逗得笑出声来,没好气地瞪了装模作样的小书童一眼,“又打哪学来的这番话?”
书墨‘嘻嘻嘻’地傻笑几声,也不搭话,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扶着主子一步一步往屋里去……
☆、第五十二章
“今科的会元是,燕州纪淮?”同启帝翻着礼部递上来的名单,手指戳着‘燕州纪淮’四个字,思量了片刻才问身边的小太监,“朕仿佛记得威国公及镇西侯隐退后便是居于燕州;可有此事?”
小太监躬着身子道;“确有此事,威国公与镇西侯自当年离京后便一直居于燕州。”
“嗯!”同启帝轻轻敲着御案;“纪淮……这名字似是在哪听过?”
半晌,他才猛地一拍大腿,“朕记起来了;柳耀海!那小子前一阵子就总在嘀嘀咕咕着‘纪淮纪淮什么’的;没想到这纪淮倒成了今科的会元!朕倒要看看;这燕州来的新科会元答的卷子如何!”一边道还一边翻着御案上摆放的答卷。
“妙、妙;果然妙极了!”良久;同启帝才大笑着用力拍了拍御案,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浓浓喜悦。
“恭喜皇上又将得良臣!”小太监察言观色,立即跪下来恭贺道。
同启帝笑笑着摆摆手;“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他自亲政后便一直致力于培植新一代的得力臣子,见到才学出众的年青一代自然喜不自胜。
他沉吟片刻,又道,“前一阵子贤太皇太妃还为了永宁县主的亲事求到母妃跟前去……”想到那个任性的永宁县主,同启帝不由得头疼地抚抚额。
论理,京城中的适龄男子并不亚于少数,家世般配、人品出众的亦不少,可却偏偏均入不得永宁县主的眼,而贤太皇太妃也舍不得逼她,是以便一直拖了下来。
如今一眨眼永宁县主便已及笄了,婚事自然不能再由着她那般拖下去。在今科的进士当中择一为其婿是贤太皇太妃及徐太妃定下的意思,永宁县主便是不愿也不得不点头应了下来。
想到五长公主府里的各种纠葛,同启帝又是一声长叹,摇头苦笑,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再看吧,看看燕州纪淮殿试表现如何。”他自言自语道。
隔得几日,柳琇蕊便被高淑容拉着上了马车,说是让她陪着到庙里祈福。
“纪……大哥中了会元,你自己一人到庙里祈福便是,做什么要拉着我!”柳琇蕊坐在垫得软绵绵的榻上不情不愿地努着嘴。
高淑容拍了她一下,“死丫头,陪娘来一回便这般不乐意了?”
“也不是不愿意……”柳琇蕊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她并不是不愿意陪娘亲到庙里去,只是因对方那个目的而浑身不自在。
替纪书呆祈福……她暗暗地撇了撇嘴,那个书呆子……
高淑容可不管她乐意不乐意,纪淮殿试在即,她既将对方视作未来女婿一般,当然便是更用心对待。若是纪淮能将在殿试当中再度夺魅,那可就是连中三元,本朝至今仍未出现过连中三元之人呢!便是这样一想,她便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
母女俩下了车,高淑容先是吩咐下人们在外头等,她便带着柳琇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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