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呜咽着在他怀中点点头,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哽着喉咙道,“我懂得!”一会又有些不安地问,“爹、爹他真的也会同意休妻的吧?我……”
柳敬南轻轻捂着她的嘴道,“岳父大人正气凛然,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她若是再嫁,也许岳父大人能体谅她的不易,可是……”可是她却是以那般不堪的方式另投他人怀抱,那个耿直的岳父又怎可能容得下这样的妻室!
柳敬南柔情满满地替她拭去泪水,轻轻地她额上落下怜惜的一吻,这才低声道,“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他们也该担心了,尤其是两位弟妹,今日你着实吓到她们了。”
柳琇蕊完全被屋内那番骇人听闻的对话惊住了,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她身侧的柳耀海亦是僵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兄妹二人一动不动地蹲着,直到屋里陆陆续续响起了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远,直至渐渐再听不到,柳耀海才率先站了起来,伸手扶起柳琇蕊,缓缓地离开了隐身之处。
柳琇蕊愣愣地由着兄长带着她往外走,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愤怒,为大伯母的惨痛经历而难受,为那位枉为人母的夫人所做之事而愤怒。母亲原是这世间上最温暖的称呼,用在那种人身上简直是玷污了。
“柳姑娘……”含着迟疑的男声在两人身后响起,兄妹两人不由自主便停下了脚步,柳琇蕊回头一望,认出叫住自己的正是那李煦。
她眼神复杂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淡淡地道,“李公子!”
纵是眼前之人曾助过她,亦知晓人的出身无从选择,他本人是无辜的,可是,大伯母以及她的爹爹与弟弟那般可怜……她再面对这曾有恩于自己的李煦,总不免有些迁怒。
李煦苦笑一声,自己这样的身世,确是让人瞧不起,奸生子!不,甚至连奸生子都不如。自六岁那年意外得知身世后,他便知道自己这一生也就只配生活在阴暗当中,‘煦’?当真是个讽刺的名字!
“家母……”
“令堂如何与我们没任何关系,李公子不必多说。”柳琇蕊蹙眉道。那个……的女子,她实在是不想听到别人提起她!
“李公子若是无其他事,在下与舍妹便告辞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柳耀海见状便出声道。
李煦无法,只得目送着两人渐渐远去。
“阿蕊,你是何时认识这位李公子的?”回府的路上,柳耀海忍不住问。
柳琇蕊低着头,又将结识李煦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柳耀海听罢先是沉默了一会,这才慎重地叮嘱道,“阿蕊,这李公子不是简单人物,虽、虽他那等身世确是难以启齿,可若非到了不得已的地步,还是不要与他为敌。”
柳琇蕊意外地望着他,不解地问,“二哥,这是何意?这李煦难不成还另有了不得的身份?”
“旁的我不便多说,你只要好好记得我的话便可,我亦会将这话告诉大伯父的。”柳耀海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脸色凝重地再三叮嘱。
柳琇蕊见他表情郑重,只得点头道,“知道了!”她与李煦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如今虽是因了大伯母那层关系不待见他,可也不到‘得罪’的地步。
兄妹二人回了府,柳琇蕊前脚刚进了房门,后脚便见佩珠进来禀道,“小姐,纪公子到了!”
柳琇蕊原还沉重的心情不知不觉便散了几分,俏脸一红,微低着头别过脸去避过佩珠打趣的眼神,蚊呐般道,“他来了,与我何干?又、又何必来回我!”
自秋狩那晚定情后,她便一直没再见过纪淮,后来订了亲事,她又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绣嫁妆,便更难再见他一面了。只知道再过几日他便是回燕州老家,再见之时,只怕便是他迎娶自己之日。
佩珠见主子羞得满脸红晕,掩嘴轻笑一声才道,“二夫人让你将上回三少爷带回来的御赐龙井拿些过去。”
柳琇蕊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娘亲此举,分明是故意的,她那里又何曾缺过好茶。佩珠见她如此反应,忍笑着将整罐茶叶塞进她怀里,催促道,“小姐快去吧,二夫人等着呢!”一边说还一边将柳琇蕊拉了起来,推着往屋外去。
柳琇蕊捧着罐子红着脸慢慢往高淑容那边挪过去,心里一直‘呯呯呯’地跳个不停。
“阿蕊,是阿蕊吗?”熟悉的温文男声响起,她下意识便抬头张望,并不见那个身影。
“阿蕊,可是你?”对方没有得到回应,又是迟疑着问了句。
柳琇蕊猛地侧头,紧紧盯着身边的墙壁。往前几步便是圆拱门,而她则是靠在墙边而行,那声音,却是像从墙的另一边传来。
“纪书呆?”
“阿蕊,我明日便要启程回燕州去了,今日来是想与你道别……你要好好的,等着我来迎娶你!”一墙之隔的纪淮,强压下见心上人的冲动,柔声道。
不是他不想见面,只是未婚夫妇在婚前不应再见,否则便会不吉利。这些无论真假,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想赌。他求的是一生一世的相守,而不是一朝一夕的欢愉,是以,只能忍。
柳琇蕊听到那句‘等着我来迎娶你’后,脸上红得更厉害了,暗自庆幸对方没有走过来见到自己这番模样。许久,她才轻轻地‘嗯’了一声,一会,又似是怕纪淮听不到一般,稍提高音量道了句,“知道了!”
纪淮听到她软糯糯的声音,完全可以想像墙的另一面那个会张牙舞爪的伪兔子此时此刻肯定是满脸红霞,红扑扑的脸蛋让他每每都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阿蕊……”
“嗯!”
“阿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数年已逝……”
柳琇蕊听他语调开始变得轻松,又变得平日那个老是装模作样,间或戏弄自己的书呆子,忍不住啐了一口,小声骂道,“油嘴滑舌的坏胚子!”
纪淮听得这熟悉的骂声,微微一笑,想着再说几句说不定那层伪兔皮又要挂不住了,一阵咳嗽声在他身后响起,他回过头去,便见柳耀海极不友善地盯着自己。
他暗叹一声,惋惜地冲墙另一面的柳琇蕊道,“阿蕊,等我!”言毕便大步朝柳耀海走去……
柳琇蕊怔怔地站立原处,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来,压抑着微微上扬的嘴角,抱着那罐子茶叶调转身往自己屋里去。
次日一早,纪淮便启程返了燕州,等着成亲的日子。
又过得几日,柳耀海神色莫名地到了柳琇蕊屋里,挥挥手让下人下去,这才沉声道,“阿蕊,广林伯死了!”
柳琇蕊惊得一下蹦了起来,“什么?”
“广林伯死了,死在了那位夫人手上,身中几十刀,刀刀致命,李煦等人赶过去时,只看到满屋的大火,与及那位夫人在火光中的身影……”
柳琇蕊颤抖着唇问,“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的?”
柳耀海沉默了,白氏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知道不但她的儿子是死在了广林伯手中,便是她的夫君,也是被他活活气死的!她怎能接受自己居然委身杀夫杀子仇人数十年!于是,她彻底崩溃了,趁着广林伯熟睡之时一刀捅入他的心脏,流着泪手起刀落,刀刀致命,然后到了另一间屋子,锁起了门,将燃烧着的油灯扔进了床铺上,一步一步朝熊熊的火光中去,盼着大火能将她身上的污淖洗去……
☆、第六十二章
广林伯死得突然,凶手亦*而死;加上也不知何人出了面;此事便被匆匆下了定论;只道广林伯被人谋害,凶手畏罪自尽,至于杀人动机及凶手是何人便被模糊过去了。
广林伯世子倒想着为父争一争;可却有心无力,皆因他承爵的旨意迟迟未下;让他急得愈发难安。广林伯府自上一任伯爷与世子先后离世后便渐渐走了下坡路;经了几十年,早就一步步退出了京城权贵中心圈,加之当年对柳家落井下石的行为让人不屑,门庭便愈发的冷落了。
柳琇蕊听罢消息后只替大伯母担心,虽那两人行为让人不耻,可其中的一位毕竟是她的生母;她、她可会难过?
她坐立不安;陡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跑;吓得柳耀海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要到何处去?”
“我要去看看大伯母!”
“笨蛋,大伯父得到消息后便立马赶了回来,如今想来在大伯母处,你这么缪缪然过去反倒不好。”柳耀海无奈地道。
柳琇蕊讪讪然地重又坐了回来,好一会才有点怅然地问,“二哥,夫妻不是要相扶相持到老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柳耀海用力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放心,纪慎之若是敢对不住你,二哥帮你灭了他!”
柳琇蕊红着脸嘟囔道,“我又不是说他,怎的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柳耀海笑嘻嘻地望着她,望得她满脸不自在,只得别过脸去,再不敢正视他。
“阿蕊,那些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你与慎之身上的,你不能因这个别的不幸而否定世间许多相濡以沫的美好,便是大伯父与大伯母,经历了半生的起起落落,可依旧相扶相持,携手百年,你又有什么必要去杞人忧天呢?”
柳琇蕊被他这番话说得低了头,许久才轻声道,“爹娘……”
柳耀海一滞,微微叹息一声,父母的异样便是一向大咧咧的他也注意到了,可这些又哪是他们这些为人子女的能多说的?
自秋狩回来后,柳敬南已经许久不曾在高淑容屋里留夜了,若不是女儿成亲在即,只怕他连见妻子一面都难。
他知道自己那日初见文馨长公主的失态让她生了误会,他也不是不想与她解释清楚,可却又难以开口。解释什么?他确是在乍见到前妻时失神了,心中也确是有些不平静,毕竟那人曾在他年青的岁月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可他却分得清哪个才是对他最重要的人。
“小姐,永宁县主命人送了帖子来,邀请你到慈云痷去上香。”佩珠忧心仲仲地拿着帖子走了进来。
柳琇蕊一怔,片刻才冷笑道,“好啊,我还没和她算账呢,她倒敢寻上门来了!去回来人,我必定奉陪到底!”
她从不是个会吃闷亏之人,永宁县主敢算计她,便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佩珠迟疑道,“小姐,对方毕竟是县主……”她就不担心自家小姐会吃亏,只担心那个三番四次找麻烦的永宁县主遭了殃又惹出事来。
“县主又怎么了?快去快去!”柳琇蕊毫不在意地向她挥挥手,有仇不报非女子,吃了亏不还击也太有负兄长的教导了!
佩珠无法,只得退了出去,将她的意思传达了五长公主府的下人。
这日,柳琇蕊便在沐休的柳耀海护送下到了与永宁县主相约的慈云痷。
“慢着慢着,我向你赔礼总可以了吧?你看你看我连礼物都准备好了!”永宁县主见柳琇蕊刚见着自己便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心知上回是得罪她狠了,急急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来,讨好地冲她笑笑。
柳琇蕊轻哼一声,顺手将那雕花黑漆锦盒夺了过来,再猛地一脚扫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永宁县主应声倒地。
“你你你怎还打人,我都赔礼了!”永宁县主摸摸摔疼了的屁股,忿忿不平地抗议。
这野丫头,每次见了她都是屁股遭殃,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你说赔礼就赔礼,可曾见我接受了?”柳琇蕊得意地仰头,气得永宁县主脸都青了。
“你要不接受干嘛拿我的夜明珠,还我!”
“要不是看你早早准备了礼物,我就不只这般轻轻松松便放过你了!”柳琇蕊摇头晃脑地打开那盒子,果见里头放着个鸽子蛋大小的珠子。
她好奇地拿到手上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却怀疑地问,“这是夜明珠?你不会随便拿颗珠子来胡弄我吧?”
“乡下野丫头就是乡下野丫头,连夜明珠都不曾见过,本县主难道连颗夜明珠都没有?要拿颗普通珠子骗你?没见识,不要便还我!”
柳琇蕊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便笑了,挑眉慢吞吞地道,“既如此,本姑娘便勉强收下了!”
永宁县主见她得了便宜还一副施恩的嘴脸,气不打一处来,可苦于对方武力值太强,只得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说吧,这回寻我又想打什么坏主意?”将得来的夜明珠收好,柳琇蕊这才笑眯眯地问。
“谁打坏主意了?”永宁县主立即反驳。
“你!每回你寻我绝对是没好事!”
想想自己头两回主动寻对方,好像还真是有些小算盘。想到此处,永宁县主心虚地视线飘浮,就是不敢对上柳琇蕊。
柳琇蕊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这回真没别的事,就是、就是,你不是婚期将至吗?我、我这不是给你送贺礼来了?”永宁县主咽咽口水,带着丝讨好的笑容道。
“贺礼?方才你不是说是那是赔礼道歉的吗?怎的这回又成了贺礼?”柳琇蕊可不信她的胡扯,直觉这家伙便是没安好心,肯定又是打着什么坏主意。
不过她这回还真是冤枉永宁县主了,她真的是想赔礼道歉的。自上回她设计了柳琇蕊与纪淮,先是被同启帝训斥了一顿,就连一向宠她的徐太妃亦责备她不该肆意妄为,婚姻大事何等重要,自该由父母长辈作主,又哪能因你个人不喜欢他们便将他们送作堆。她回府反省了一番,觉得自己确是有些不应该,这才想着寻个机会向柳琇蕊赔个礼,可一时又拉不下面子,是以便以上香为名将她约了出来。
永宁县主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气哼哼的叫道,“你不信便罢了,懒得理你,本县主走了!”想她堂堂的县主,头一回拉下脸来向人赔礼道歉,竟然还要被人质疑,她不干了,爱信不信的!
柳琇蕊见她果然头也不回地走人,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难不成这回我还真的冤枉她了?真的是来赔礼道歉的?”
“哎,江敏然,你等等!”她快走几步追上气哼哼的永宁县主。
“哎,你或是真心赔礼,我便接受了。这回我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下回再让人送到你府上去,就当是给你的添妆吧!”
永宁县主撇了她一眼,嘀咕道,“谁稀罕你的东西!”一会又大声道,“别以为给本县主添妆,本县主便不讨厌你了,京城这些多人里头,本县主还是最讨厌你!”
“彼此彼此!”柳琇蕊毫不相让。
这家伙真是太讨厌了,就不能对她有好声气!
两人一路斗着嘴去寻各自的家人,柳琇蕊见自己将对方气得脸色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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