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徕的心里一动,随即回过头来看着他,道:“你没听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俗语么?父亲去世、母亲体弱、弟弟年幼,姨娘心思又太简单,我若不撑起这个家来,一家人要怎么活?”
郁子曦抿了下唇,道:“你活着便只是为了家人么,有没有什么自己的愿望?”
香徕目光飘向天边的晚霞,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头,道:“还真想不出什么来,或许我今生的愿望也就是一家人都能过得好,自己也过得好,就行了。”
郁子曦这次没有笑,停了一会道:“天晚了,我也该走了,就不再打扰你了,回去吧。”
香徕愣道:“这么晚了你还走,西边的山路上晚间会有野兽,而且走出很远都没有人家,你还是在我家住一夜,明天再上路吧!”
郁子曦借口道:“不了,明早我还有事要办,我骑马来的,十几里山路,用不多久便过去了。”
香徕还是有点担心,不过即便现在与郁子曦也不算很熟,实在不好强留他一个男子住在家中,便只好看着他离开田边向村头走去。
郁子曦走得不是很快,似乎有些不舍,走出去十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香徕,声音不高不低,道:“你……可愿嫁给我?”
这下香徕可真被吓到了,刚刚她还觉得与郁子曦的熟悉度没达到让他在家中留宿的地步,可一转眼的工夫,那人竟然问自己要不要嫁给他!
她冲着郁子曦好一阵张口结舌加目瞪口呆,许久之后才道:“郁、郁大哥你怎么开这种玩笑?!”
郁子曦又何尝不知道这样问冒失,可是不问一句总觉得不甘,见香徕这副表情,他知道是彻底没有可能了,于是也灿然一笑,道:“是啊,我胡说八道冒傻气了。”
说完转过身去快步走去。
香徕看着他的背影又发了一阵子呆,然后也绕过村边回家去了。
沈香徕和郁子曦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沿江西屯分别之时,省城会康府南门一队人马正在入城。
东辽王世子骆谨行每年中元节必会为母亲扫墓,今年再次如期前来。
进城之前,骆行撩开车帘,向骑马走到车旁的侍卫徐麟说道:“传令下去,不在会康府歇息,出城二十里扎营。”
徐麟道:“世子,天色已经晚了,正是歇驾之时,为何还要赶路?”
骆谨行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倦色,道:“讨厌曹明全那阿谀奉承的巴结样儿,弄出一大群人来拍马屁,哪里能休息得好,再说这次来得有点晚,若不加紧赶路,怕要误了时日。”
徐麟道:“那这次到松宁县还停不停?”
骆谨行摆手道:“没时间了,回来再去吧。”
说完放下车帘子回到车内。
徐麟连忙把骆谨行的话向前通传,一行人过城不停,一直向城北走去。
第三十八章 杀机
眼看着又要到中元节了,天徕不知怎么想起去年香徕带他放河灯的事儿,又问香徕道:“姐,今年还放河灯么?”
香徕今年心情好,不再去想那些伤感的事,顺嘴答道:“不放了,做着怪麻烦的。”
她想省心天徕却不依,道:“为什么不放?你不是说那灯是给爹做的么,你不想爹了?”
香徕没想到让天徕给她扣上这么大个帽子,只好投降道:“想、当然想,咱们这就做去!”
说着带着天徕去找秫秸秆、窗纸、蜡烛头儿之类的再做河灯。
对于做河灯这样的事情,香徕娘和二姨娘都没觉得奇怪,毕竟小孩子家寻个新奇好玩才是正常的。
……
又是中元节,江这岸一对姐弟,江对岸几个人影。
天上明月在云层中穿行,时隐时现。
骆谨行说不清为什么又一次来到江边,或许是想念母亲,也或许是为纷杂的王室争斗而厌烦,也或许是隐约间记起去年在这里有过一点点的好奇,想着是否会再次看到。
总之他是再次站在江边了,而且,这一次跟来的人比上次还多,除了侍卫徐麟、太监总管安广和几个当班的小太监之外还有驻守王陵的守军统领和一小队军兵在后面不远处站着。
江风阵阵,骆谨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后面的人也只好像木桩一样站着等。
忽然徐麟眼睛注视着对岸道:“看,果然又出现了!”
骆谨行也抬眼看去,只见对岸的江面出又出现三点灯光,仍旧像去年一样顺着江水向下漂去,缓慢而平稳,像三颗会移动的星。
他注视着那顺流而下的三点灯光,却见仍是如去看一样,一快两慢,快的越漂越远,而那两点慢的却逐渐沉入江中。
后面的安广躬着腰抻头看着,目光随着河灯向下游移动,问道:“世子,这次还要不要追啊?”
骆谨行无趣地摆了摆手,道:“追什么追,去看都看到了今年还追,你是闲得慌忙么?”
安广抿着老嘴在后面暗暗偷笑。
侍卫徐麟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眼睛盯着江对岸,道:“世子,你说什么这么凑巧,今年和去年你出现在江边的时候,对面都有人放这种漂在水上的灯?”
骆谨行皱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想引我注意?”
徐麟道:“或许有这个可能。”
骆谨行不置可否,招手把守军统领叫了过来,问道:“你们在这里驻守,可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守军统领站得较远,没听到骆谨行三人之前的议论,还以为他问的是王陵的事,连忙回道:“回世子,这个绝对没有,末将等尽职尽现守卫王陵,从不曾有半点差池!”
骆谨行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有没有听说王陵之外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
“没有吧……”守军统领不确定地边回答边思索,忽然眼睛一亮,道:“哦,对了,听说对岸的沿江西屯有人种稻谷,不知这算不算?”
“种稻谷?”
骆谨行怀疑道:“我北辽气候寒冷,不适宜稻谷生长,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种稻呢?”
守军统领也道:“是啊,都说咱北辽种不了稻,可是偏偏就有人种了,听说是个女子种的,长势还挺好!”
骆谨行来了兴趣,道:“哦?那你说的这个沿江西屯在哪里?”
统领伸手往对岸一指,道:“就在咱们对面,过江就是,天气好的时候,站在这里就能看到那片稻田,颜色别的庄稼不太一样。”
骆谨行抬眼往对岸看去,可是月色昏暗,只能影影绰绰看到房屋的轮廓,根本看不到守军统领所说的稻田。
他站在月光下面看了一会儿,挥了挥后让守军统领退下,低声对徐麟和安广道:“咱们明天不走了,过江去看看。”
徐麟连忙阻拦道:“世子不可呀,若是有人以此引世子上勾岂不危险!”
骆谨行固执道:“我看你是小心过份了,若要引我上勾方法多得是,何必费时费力种稻这么麻烦?退一万步说,即便有你说的这种可能我也要去看看,北辽产稻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岂能仅仅因为猜测而错过!”
说完他转身便向回走去。
徐麟知道劝不住,也只好和安广等人及守军一行跟着他回去歇息。
江对岸的香徕仍旧不知道对岸有人又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兴趣,和天徕站在江边,看着那三盏河又像去年一样,天徕放的两盏沉入水中,而自己放的那盏越漂越远。
她心中叨念着:“真是邪门了,难道这灯真的有灵性?能预测人的生死?”
她一边想着一边带天徕回了家。
放下她和骆谨行不说,再说百里外的松宁城。
茂升杂货行里的郁子曦坐在卧房窗台上,后背倚着窗框,手里捏着一根细小的牙签捻来捻去,看起来心情似乎很是烦燥。
他从晚饭后就坐在这里,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了。
齐兴站在窗外的院子里等得腰酸腿疼,蹲下又起来,起来又蹲下,守在等得不耐烦,走过来压低着声音,却忍不住焦躁地说道:“二爷,不就是杀一个小姑娘么,犯得着这么犹豫么?咱们这人都准备了十来天了,再等下去,那边的姑娘都要当娘了……”
郁子曦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齐兴咽了咽唾沫,不敢再说下去。
郁子曦重重吐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一片浮云从月下飘走,月光清亮宝石一样。
郁子曦手指一用力,把手中的牙签捏断,下定决心,道:“去吧,叫他们动手,只解决了沈香徕一个就行了,让她的家人好好活着吧!”
齐兴没有立刻答应,抬着往天上看了看,道:“二爷,你这决心下得晚了点,都这时候了,咱们的人赶到地方都天亮了,大白天的怎么动手啊?”
郁子曦道:“那就明天。”
齐兴道:“可谁知道明天你会不会又改主意?”
郁子曦道:“这事交给你了,明天不用再问我,直接带人去就行。”
说着转身下窗台,进屋中掏出点东西揣进怀里,然后推门出来,道:“给我牵匹马来,我要去会康府,以后不再回来了,这里就交给陈掌柜打理吧。”
第三十九章 初见
齐兴对郁子曦要离开这里不觉得意外,但却没想到他要在这个时候走,站在那里怔愕道:“二爷,这都这个时间了,城门早关了!”
郁子曦见他站着不动,自己往马厩走去,道:“关就关,松宁县那破城墙还叫城墙么,随便找个塌口就出去了!”
齐兴没办法只好快步跑去给他解马缰绳,然后又去开了大门,看着郁子曦骑马向城南而去。
七月十六的早上,天气依然晴朗。
香徕一大早上起来便到稻田去守着。稻子结穗了,每一粒米在她眼里都像个小银疙瘩,掉下去一个她都心疼,更不要说被鸡鸭鹅狗小屁孩儿的祸害了。
天徕早上起得晚,错过了早饭时间,又不安心一个人在厨房里吃,抓着个香徕娘用野菜加小米面蒸的菜团子,一边在田梗上玩一边吃。
香徕见田里的土似乎干了些,便走到稻田另一边打开水口向田里放水。她挖着水口时无意间一抬头,却见村西走来三个人。
这三人的衣着打扮明显不是种田的,可是看那悠闲的模样却也不像过来走亲戚的。
香徕放慢手下的动作向他们观望,只见这三人一边走一边点指,看那方向竟然是指的自家稻田。
果不其然,这三人越走越近,竟然真的直奔稻田来了。
香徕用铁铲拍着水口上的泥,心想道:这个时代的人该是有多没见识,弄得自己种点稻子也种不消停,隔三差五的有人来看。
她想着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来到田边,为首的那个俯下身去仔细看着稻谷。
来的这三个人正是骆谨行和徐麟、安广。
他们为免被人猜出骆谨行的身份,特意到下游无人处乘船过江,然后步行到沿江西屯。
香徕腹诽骆谨行没见识一点也没错,骆谨行从小体弱多病,更没去过南国,不要说稻子,即使是北辽常见的菽麦等作物也辨认不全,可以说是真正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虽然如此,但他却深知农耕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更知道水稻在现在的北辽的价值,听说这里有人种水稻,他无论如何也要来看一看。
沈香徕见到他们来,打开水口之后拎着铁铲漫步走了过去,看着蹲在地上揪下一颗稻粒剥开看的骆谨行嚷道:“喂喂喂,别摘,稻子贵着呢,你揪下一个稻粒就是扔了我一个铜板!”
骆谨行诧异地抬起头,从小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
可他这一抬头,却见眼前站着的竟然是一个俏丽又灵气逼人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正是年华初绽之时,一张俊脸虽然晒得微黑,但是水灵的双眼却炯炯有神,身材窈窕又不显柔弱,尽管身上的旧衣褪得看不出颜色,却也难掩她清爽的美态。
看惯了被宫装锦带包裹的女子的骆谨行看到沈香徕的时候,竟然生出强烈的惊艳感觉。
香徕也是微微一愣,不只因是骆谨行长得很俊秀,还因为他那苍白的脸色,搭眼一看就知道他身体不好。
香徕心中暗道:原来是个病秧子,可惜了!小模样长得怪好看的,绝对不是前生那些各种化妆修饰出来供人追捧的明星可比,由内而外透着宽和从容,一看就知道是个贴心的暖男,这样的人要是身体好,抱回家来当老公还不错……
呃,不对,胡思乱想什么呢,见到个漂亮小子就发花痴,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以后有钱了想找什么样的没有,干嘛记眼前这病秧子,估计都是从前的沈香徕基因不好,把自己给连累了!是的,一定是这样!
她在儿和骆谨四目相对着发愣,站在骆谨行身后的安广可火了,瞪着眼睛朝她叫道:“你这野丫头,怎么和世……嘶……少爷、说话呢?不就揪你个米粒么,就是烧了你整片稻田,也没有你吭一声道理!”
他平日里称呼“世子”习惯了,冷不丁的差点叫走嘴,好在关键时候硬别过来了。
沈香徕可不知道这几个都是什么样的贵人,只以为骆谨行是李永发那类财主家的少爷,没有半点恐惧之意,打消了心头那点绮念之后毫不示弱地瞅着安广道:“我说你们这什么意思?诚心上我这儿来找茬儿是不是!揪我的稻子还有理了,还要烧我的稻田!我倒要问问,是我惹你了还是我的稻田惹你了?纵火和烧粮可都是重罪,你倒烧一个我看看!”
安广也没想到香徕一个小丫头有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和自己针锋相对,他正要再继续训斥,却见骆谨行回过头来重重瞪他一眼,他连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不敢再叫。
骆谨行制止了安广后回头站起身来,看着香徕脸色稍红了一下,尴尬道:“这位……姑娘,实在对不住,在下御下无方,老仆口出不逊望姑娘不要见怪,至于我损毁了姑娘的庄稼如数赔偿就是。”
沈香徕本就对他印象不错,之前嚷嚷的话纯属开玩笑,之所以发火也都是因为安广那几句话,现在见骆谨行诚恳道歉便也不再计较,道:“没事的,我只是说着玩,没有真要你赔的意思,只是你这老仆人可真要管管,比你这主子霸道多了!”
骆谨行又歉意地笑了下,略过这个话题不谈,看着眼前的稻田,道:“姑娘,据说我们北辽的气候不适宜种稻谷,你种了这么多,能在霜前成熟么?”
说到稻子,香徕又来了兴致,把铁铲戳在田梗边上,蹲下身用手指轻拂着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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