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点点走到那人身边,只见此人头发花白,显然年纪已经不小,此时正半侧着倒在被鲜血泅红的雪地中。
沈香徕试探着叫了一声:“喂!”
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二姨娘看着这情景又想起沈万禄死时的模样,不由生出一丝怜悯,大着胆子走过去,弯下腰轻轻推了那人一下,那人还是没反应。
可是二姨娘却转过头来朝香徕道:“香儿,这人没硬,好像没死啊!”
她这样一说沈香徕胆子也大了起来,走过去和她一起把这个老人翻了过来。
可是这老人一动,他垂下的胳膊从地面抬起,却见两只手腕都齐刷刷断了下来,露着白森森的骨头茬儿。
沈香来两世为人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惨烈的情景,吓得惊叫一声退开两步。
二姨娘虽然见过沈万禄的尸体的凄惨,但是却也不由得低低啊了一声,不过她却很快就忍住,摇晃着那老人呼唤道:“喂,你醒醒、醒醒……”
沈香徕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过来,皱脸看着老人的手腕还在流血,道:“二姨,是不是要帮他止一下血?”
二姨娘看了看,道:“也没有绳子啥的,拿你的套子吧!”
香徕便从背着的桦皮袋子里掏出一个细套子,拆开来断成两断铁丝,可是她看着那森森的断骨却下不了手,二姨娘见状拿过忍着对血腥的恐惧帮老人止血。
或许是止血时的刺太痛了,老人终于醒了过来,慢慢地睁开眼睛,干瘪的嘴唇动了几动,可是却没说出话来。
香徕见状跑到一边捏回一点干净的雪来放在他嘴里。
老人的嘴湿润了一些,看着二姨娘往手臂上勒铁丝,声音沙哑低弱道:“别……忙了,没、没用了……”
此时二姨娘也已经勒完了,见他醒过来便到一边的血地里去用雪清洗手上的鲜血。
老人混浊的目光转向香徕,道:“我、我不行了,你帮一我个忙……”
香徕用力扶他坐着,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老人道:“帮我、给我……儿子,带句话……”
香徕道:“什么话啊?”
老人继续说道:“告诉他……金矿、下面、有……有大龙。”
香徕本以为他会让他儿子给他报仇、或者别伤、怎么分遗产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句话。虽然略觉奇怪,但是正处于惊慌中的的她根本没能力过多反应,本能地问道:“可是我要到哪里去找他?”
老人道:“你在家门上,用、用红绳子、绑一根……三个叉的、杨树枝……”
他费尽力气说完这句话,然后头就无力地垂向了一边。
沈香徕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死了,不死心地摇晃着叫道:“喂,你醒醒!你儿子叫什么呀?那个……你是谁啊?”
可是任他怎么叫老人也没再睁眼。
二姨娘那边手还没洗干净,用雪搓得两手都快木了指甲缝里还是鲜红的,听着香徕叫顾不再搓,回来摸了摸老人的鼻息,道:“别叫了,他死了。”
香徕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把老人的尸体推出去,不过还是勉强忍住了,和二姨娘一起慢慢把老人的身体再次放倒。
二姨娘问道:“香儿,他刚才说了什么?”
沈香来到这里才开始想,这样一个奇怪的断手老人,让自己传达那样奇怪的一句话,该不会不是什么好人吧?若真是的这样的话,这事儿还是不让二姨娘知道的好,于是道:“他说让我们找到他儿子帮他收尸。”
二姨娘信以为真,道:“可是这没名没姓的,怎么找啊?”
香徕道:“是啊,我正要问他名字,他就死了。”
二姨娘看着地上的老人,道:“唉,真是够可怜的了,没准又是被金矿的人害的!”
香徕想着老人那句遗言,心道:一定与金矿有关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得罪了人家。
此时二姨娘却犯愁地向四周看去,道:“这可怎么啊,大冬天的,地冻得梆梆硬,咱们根本没法埋他呀?总不能把这死倒儿背回村去。”
沈香徕也道:“是啊,看来这人注定不能入土为安了,这漫山儿狼虫虎豹的,搞不好到他儿子找来的时候,骨头都不剩了。”
二娘再次看向老人,为难道:“香儿啊,要不……咱们把他的尸体绑在哪棵树上吧,就算肉被啃了,总算骨头挪不远,到他儿子来收尸的时候也能捡回去。”
沈香徕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反正就算埋了最后剩下的也只是骨头。”
两人担心磨蹭的久了被金矿的人发现惹来麻烦,便把老人的尸体向旁移了点,用绳套子绑在一颗松树上,又把周围的雪都推到他身上盖住,压上些搜集来的倒树杆,然后便离开这里回家去了。
之后的几天两人没敢再来这里,也没向别人提起此事。
至于老人说的往门上绑树枝,给他儿子传话的事,沈香徕一直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做。
因为按她来想,老人的死本身就不正常,而他让传的话里更是有玄机,再加上父子联络的方式如此特别,以上种种加起来,他生前明显是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自己若糊里糊涂卷进其中,会不会引来灾祸?
有这样的担心,她便暂时把这件事搁置起来,打算等过几天想明白了再说。
第二十章 进城
遇到断手老人的第三天,香徕和二姨把所有的套子都收了回来,在家里把积攒的皮子整理出来,准备去县里卖了。
从前两人只管往回拖野物,收皮子的事儿都是午徕娘负责的,直到现在都搬出来她们才发现,原来一冬下来,竟然已经攒了这么多了,章是狐狸皮就有二十多张,再加上鹿皮、貉子皮、狼皮,还有不值钱的狍子、獐子皮、兔子皮……大大小小的摞起来,竟有一人多高。
这样的收获,就算是村里的好猎手也没她们的收获多。
这么多东西,只凭人力背去松宁城即便一家四口都去也会累死,香徕只好到中屋去借牛爬犁。
大昌没什么说的,满口就答应下来。而吴招娣这一冬也没少吃香徕家的野味儿,就连她老爹都顺带得了一整只的狍子,她虽然心里不情愿,可是却不好直接说不借,只是嘟囔着:“两个女人家出去,不要叫人抢了才好!”
她说的时候刚好被桂芳听到,回去告诉了张氏。
第二天香徕和娘、二姨娘出来的时候却见大昌穿得齐齐整整地套上了牛爬犁,一边帮三人把皮子装上去一边道:“我娘怕你们两个出门不安全,让我跟着一起去。”
香徕娘道:“这怎么好呢,这不要耽误你捕鱼了!”
这一冬吴招娣看着香徕和二姨娘一双一双地往回拖猎物眼红,便又叫大昌去和人凿冰捕鱼,管赚不赚钱的,总算有个营生做。
大昌道:“没事,正好我也带些鱼干去县里卖,再办点年货回来。”
香徕娘听说这样也就不再和他客气了。
香来见大昌也去,觉得没必要一起去三个人,便道:“二姨,既然大昌哥去,你就留在家里吧,大冷天的没必要多一个人挨冻。”
二姨娘想着自己去还要多一个人的吃住钱便点头答应。
爬犁装好后香徕朝娘和二姨还有眼巴眼望看着的天徕道:“我们要走了,你们回屋吧……天徕,别看了,再过两年你长大了,姐带你一起去!”
香徕娘和二姨叮咛道:“一路小心,多长个心眼,别人叫人骗了……”
天徕也恋恋不舍地挥着手。
香徕心道:“不过走出去百十里,这怎么弄得跟出国似的,唉!这交通不便的年月真是难混……”
一边想着一边和大昌赶着爬犁出了门。
大昌一边走一边道:“香徕,你说要不咱们请个好郎中回来,给你二婶我和爹都看看?”
香徕道:“嗯,好啊,我原想着带娘一起去的,可是天太冷怕把她折腾坏了,难请个大夫回来最好。”
两人边说边走上村西的山路,沿江西村往西十多里便是通往松宁县的官道,这官道是北辽王室为了过江祭祖而修建的,倒给附近百姓带来不少方便。只是这十几里的山路也极难行走,两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出山。
香徕小时候坐过牛车,那时候觉得晃来晃去的摇篮一样好玩儿,可是真正用它赶起路来几乎能让人急也火来,一步步的真是慢到要死,大昌挑的这头牛还是脚步快的,走起路来也才和人差不多,没办法,沈香徕只能用“比自己背轻松多了”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
冬天天黑得早,两人走到距沿江村五十多里的二道集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虽然再有二十多里就到松宁县了,可是真连夜赶去,怕是城门也关了。
二道集是个小镇,有些店铺买卖啥的,二人便在这里找了个车店住下。
虽然香徕为了赶路方便也作男孩打扮,可毕竟是个女孩子,总不能和大昌住一间屋,两人便要了两间房,然后把爬犁上的东西都搬进大昌的屋里放着,以免被人顺手拽走了。
一夜过去,第二天天还没亮两人就起来,早早吃了东西,把爬犁再装好向县里走去。
官道走起来比山路快多了,大昌又一个劲地吆喝那头大黄牛,二十多里的路一个多时辰也赶到了。
香徕第一次来到这个在沿江屯人眼里的“大城市”,看着眼前低矮的城墙,残破的城门,竟然有种前世看老电影的感觉,心里生出几分苍凉感。
大昌可和她感觉不一样,觉得这地方繁华得很的,兴奋地给她介绍这、介绍那。
大昌虽然也没来过几次,不过却知道大概哪里卖皮货,这一车皮子是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一定要先把它处理掉。
两人接连问了几家皮货行,最终选了一家价格相对较高的把皮子卖了,得来的银子香徕和大昌一块一块验了,不放心之下香徕又叫人家拿来戥子称过这才收下,弄得皮货行的人看着这两个土老冒捂嘴直笑。
这一爬犁皮子一共卖了三十五两银子,收入香徕很满意,核计着既然去了买稻种也能剩下不少,该够一家人明年的花销了。
她卖完皮子,便该大昌去卖鱼了。
原来张氏只说让他带点鱼干来卖,可是吴招娣又捡大个的冻鱼给装了好些,说贵贱的卖些钱出来总比自个儿吃了强。
两人来到集市上在边角上挤了个位置等着卖鱼。
大过年的,卖鸡鸭鱼肉的遍地都是,两人的位置又偏僻,卖得不是很快,大昌见香徕冻得直跳脚便道:“要不你先找个地方暖和去吧,我一个人卖。”
香徕也确实着得没必要两人都在这里守着,便道:“那行,你在这儿卖鱼,我去打听下哪有医馆,看能不能请先生回去。”
其实她说打听医馆只是其一,还想去把稻种买回来,只是不愿直接向大昌说,怕他觉得自己疯了。
大昌也惦记着爹的病,点头道:“你去吧,小心别走丢了,我就搁过等你。”
“嗯。”
香徕答应了一声便一个人走了出去。
集市两边米铺多得是,她顺道便进了一家,一打听竟然没有稻米这稀罕玩意,便又进了第二家,却还是没有,店掌柜告诉她要想买稻米得上大米行去,他们这种在小方没有。
香徕细问了一下,得知县里最大一家米行名叫恒旺米行,竟然就是那个许宗德的产业,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去。
按说自己种稻来卖以后是要与许宗德作对的,可是不知道娘和二姨要是知道自己把钱花到他家会不会生气。
因此她便没先去买稻种,打听着城里最好的医一路找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买药
沈香徕打听到松宁县最有名的医馆名叫济安堂,坐诊的老少两代韩先生医术都极为高明,治愈过不少疑难杂症,据说王都有些达官贵人都来这里治病。
若在前世,沈香徕定然不相信这样的吹嘘,可这是古代,没有虚假广告与医托这些行当,经营者们的名声都是靠信誉积累起来的,既然所有人都说好,那便必然差不到哪去,于是她便在路人的指引下来到这里。
这家医馆若单看外表似乎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夸张,只是一家面阔三间的门脸,蓝底金漆的牌子也已经很旧了,看样子多少年不曾换过。
沈香徕推门走进屋去,只见屋内靠右的窗下摆着桌椅,一位五十来岁的先生在坐诊,周围或坐在站围了不少人。
左侧人少一些,却是一片药柜,柜台里一个伙计正在抓药,柜台外面的伙计见她进来这来招呼道:“小孩儿,你是要看病吗?”
香徕道:“我是来打听一下,这里的大夫出诊吗?”
伙计怀疑地看着她,道:“出诊?去哪里啊?我们家先生出诊近处少说也得一百两银子,远处的话就要按天算了!”
香徕一听立刻改了口风,道:“呃……那我给我娘和大伯问一下诊。”
伙计道:“那倒行,只是你带银子了吗?”
香徕这下有了底气,心道我不够请先生出诊的,还不够问诊的怎怎么,于是挺胸道:“当然带了。”
伙计点头道:“哦,那你等着吧,一会前面的看完就到你了。”
说完便回到柜台前去帮忙包药。
香徕靠边站着看那位大夫给人治病。
这位韩先生看病果然很仔细,望闻问切一样都不能少,开过药后又细心嘱咐吃药的方法和时间。
这让沈香徕看着心里有了点底,最起码这大夫是足够负责的,管医术好坏,总是拿病人当回事,于是她便耐心这里等着。
前面的病人陆续看完病,拿药走人了。
终于轮到沈香徕,她坐在韩先生对面。
韩先生先扫了她一眼,之后又细看了一眼,眼神有点奇怪,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香徕道:“我没事,我是来给娘和大伯问诊的,我娘总是全身无力,吃不下东西,已经好久了。”
韩先生皱眉道:“哟,这可不好办,很多病症都会出现这种症状,人不来实在没法看。”
香徕有些上火,不甘心来白来一趟,道:“我娘身体很瘦弱,大夫你能不能先给开点补药什么的吃着,等以后天暖了我再带她来。”
韩先生又看了看她,道:“你确定要补药?若她果真是患病,吃补药即贵且没什么效果。”
香徕想着管有没有毛病的,先补着总没错吧,便点头道:“嗯,要。”
韩先生摇了摇头,提起笔来给她开了个方子。
香徕接到手里看了看,除了勉强认识上面的字,别的什么也不懂,想了想又道:“大夫,我大伯急怒之下中风,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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