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玄璇愣住,这是昨日他进宫和皇上讨回的休书?他说的其实没有错,当初她使计逼他休了她。那次的事,对他来说,是一种羞耻吧?
心中一软,她轻声道:“拓,对不起。”他层伤她的身,她却伤他的心,甚至伤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
司徒拓的黑眸一暗,手臂一展将她搂紧怀里,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吻上她的唇。似发泄般,他吻得很是用力,啃噬地吸吮着,间或用齿咬着她粉嫩的唇瓣。良久,才松开了她。
“别跟我说对不起,以后都不许说。”他的声音很沉,大抵是回忆起那段往事,“如果同样的事再来一次,我不会那般轻易饶了你。”
“不会再有了。”她轻轻摇头,“我们都不要再互相伤害。”
“嗯。”他低声应着,眼光落在她被吻得红肿的唇上,微有歉意,俯头轻柔地亲了一口,不再言语。
丝丝缕缕的情愫弥漫在两人之间,宛若外面温和明媚的阳光,暖人心脾。
正静谧着,房门口一声轻咳响起。
转头看去,是管家端着早膳候在门外,身边挨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
“卓文?”程玄璇轻唤,向男孩伸出手去,但又犹豫地收了回来。卓文的大眼睛里似乎闪着异样明亮的光芒,过于亮,竟让人不敢你直视。
“爹。”小男孩恭敬地唤了一声,并没有理会程玄璇。
司徒拓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管家快速地摆放好早膳,识趣地退了下去。
“卓文,用过早膳吗?一起可好?”程玄璇温声问。
“谢谢干娘,卓文已经用过。”小男孩板着小脸,话语礼貌而生疏。
司徒拓牵着程玄璇在桌旁坐下,才淡淡开了口:“卓文,有什么事?”
小男孩似就在等这句话,小嘴一抿,咚地跪下,小小身子挺的笔直,一字一顿道:“卓文恳请爹不要赶娘亲出府。”
程玄璇有些愕然,司徒拓却好像早已料到,淡声道:“起来再说。”
但司徒卓文非常倔强,抿着唇不吭声,跪地不起,目光决然。程玄璇不忍心,走去拉他起身,却被他甩开手。
“拓?”程玄璇有点无措地看向司徒拓。
司徒拓回看了她一眼,转而对司徒卓文沉声道:“卓文,我并非赶你娘走,只是你娘身体不适,我另觅一处宅子让她静养,你随时可以去看她。”
程玄璇留意到司徒拓并不以“爹”自居,而是用“我”字。
“娘亲不记得卓文,只记得爹,爹就这样狠心让娘亲无人可依吗?”司徒卓文直直地跪着,小脸上表情格外沉稳,说的话亦成熟有条理。
“我会安排下人好好照顾你娘,你娘不会无人可依。”司徒拓轻描淡写地回道。
司徒卓文的眼神黯然了下来,许久才又抬起眼,望向程玄璇,很轻地问:“干娘,你一定要赶我娘走吗?”
程玄璇闻言心头一颤,还未出声又听卓文道:“干娘,你要像对那个宓儿一样对付我娘吗?你要赶尽杀绝吗?”
程玄璇震住,惊得说不出话来。
突听“嘭”地一声巨响,司徒拓拍着桌子猛然站起来,怒道:“卓文,你在说什么?”
司徒卓文的小身子隐约抖了抖,但仍是极倔,嘴角抿起,不去不服道:“卓文亲眼所见,干娘推倒那个宓儿,害她失去腹中孩子。如果爹非要赶娘亲走,卓文就把干娘害人的事宣扬出去。”
司徒拓的脸色阴沉,手掌忍耐地紧握成拳,口中迸出压抑的一句话:“你先出去,我会考虑。”
“谢谢爹。”司徒卓文没有惊喜,只是平淡而恭谨地伏身磕了头,才站起离去。
程玄璇心中悚然,她从没想过,卓文早熟至此,十岁孩童居然懂得计算。虽然他的威胁还是显得有些稚嫩,但如此想法已经让人惊骇。可再转念一想,若不是被逼急了,他也不至于这样。他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吧?可怜他从未得到过。
“拓,就让傅凝霜留下吧。”程玄璇温言开口,心里酸涩,“至少等她恢复记忆再做打算。”
司徒拓望着她,阴鸷的眸色稍显缓和,但没有接话。卓文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他至今都不清楚。凝霜背叛了他,而他依然养着卓文十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拓?”见他冷着脸兀自出神,程玄璇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司徒拓眯了眯眸子,似在寻思着什么。
“你预备如何处理?”程玄璇不太放心。无论怎样,卓文都是叫她一声干娘的,就算如今卓文心中已经不认她了,但她还是关心他,仍记得最初的时候,他那别扭却可爱的模样。
“这些年来我和卓文一直都不亲近,现在凝霜回来了,就让他们母子一起生活,这对卓文应该也是好事。”司徒拓简单地说道,便拉着她重新坐下,递了汤匙到她右手中,“这碗燕窝粥是我特地吩咐厨房做的,快吃吧,都凉了。”
程玄璇依言低头喝粥,心里却在想着他刚才的话。他的意思就是让卓文和傅凝霜一起搬出去,这样好吗?卓文会愿意吗?
“你的头再低一点,就掉进碗里了。”见她心不在焉,司徒拓以指节轻敲桌面,淡嘲道。
程玄璇抬头,水眸带着迷蒙和疑问,凝望着他。
司徒拓不由低低一叹,无奈地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什么都招了。”
“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程玄璇忽地聪明起来,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在附近县镇有一座宅子,我准备让凝霜和卓文去那边住。”
“你要叫他们离开京城?”
司徒拓颔首。程玄璇无语,她怎么觉得他越来越果决悍然了?又或者,他根本就是这样的男子,是因为她才变得拖泥带水。
司徒拓淡淡瞥了她一眼,语带警告:“你那动不动就冒出的善良之心,现在最好给我收起来,不然我会找个穷乡僻壤让凝霜他们居住。”
程玄璇大怔,脱口奇道:“你怎么这样?那是你以前的妻和你的儿子,又不是我的妻和儿子,你威胁我做什么?”
“你有这个觉悟最好。”司徒拓又睨了她一眼。
“你好像在嫌我多管闲事?”程玄璇悻悻然,他那眼神就似在看一个笨蛋。
司徒拓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程玄璇闷闷地低下头,继续喝燕窝粥,可不知怎的,她的唇角抑不住地弯起来,心里无端有些甜。她真的变自私了,可自私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司徒拓冷不防地凑近她,就着她手里的汤匙喝了一口粥。
“你自己不是有一碗么?”程玄璇疑惑地看了看他。
“你偷笑得那么甜,我想尝尝你这碗粥有什么不一样。”司徒拓勾唇一笑,戏谑地回视她。
“我看你才不一样了。”程玄璇小声嘀咕,“不知道你吃错什么药,变得这么吊儿郎当。以前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现在却像登徒浪子。”
“你大可以大声一点说我坏话。”司徒拓闲闲地讽道。
“我就是喜欢小声地说你坏话,怎样?”程玄璇存心和他唱反调。
“那你继续吧,我耳力好,听得见。”司徒拓不理她,径自握着她的手舀她碗里的粥,送到自己嘴里。
“喂!这是我的粥!”程玄璇懊恼。
“你的不就是我的。”司徒拓吞下一口粥,才慢条斯理地回道。
“我的就是我的!”程玄璇瞪他一眼,防备地端起碗,大口喝了起来。
“小心呛着。”司徒拓一边旁观一边说风凉话。
“不用你……咳……你管……咳咳……”一口粥堵着咽喉,她果然呛了起来。
“璇?没事吧?”司徒拓忙伸手在她背后拍着,帮她顺其,见她越咳越厉害,不禁紧张起来,“我去叫陆大夫过来!你等着,很快!”
“不用去……呵呵……”程玄璇又咳了几下,满脸涨红,但却笑了起来。她和他都不是小孩子了,却还这么幼稚地抢粥。可是,她心底是那么的快乐。
“喝口水,来,慢一点喝。”司徒拓依旧拍着她的背,一手倒了杯茶水递到她嘴边。
程玄璇慢慢地喝了,不再咳嗽,泛红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虽然他拍得她的背有点痛,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让她感到温暖。
只是,可惜,她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就僵住了。
因为,门口一道熟悉的嗓音清晰传来——“玄璇。”
那长身玉立,那一袭俊逸白衣,依旧如昔,但此刻看起来她却觉得有些晃眼,有些刺目。她残疾无力的左手隐隐地疼痛起来。
第四卷 第三十四章 愧疚自残
那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如今消瘦得几乎不成样子,双颊凹陷,颧骨高耸,本来漂亮明朗的狭眸黯淡悲戚得让人不忍睹视。
“玄璇。”很轻的唤声,他微哑的嗓音里夹杂着浓浓的愧恨。
“白黎,你回来了。”程玄璇慢慢走近他,声音亦是清浅,低垂的左手却似有自己的意识,不断地隐隐抽痛。
白黎扬唇微微一笑,却笑得极是苦涩,低低地道:“是,我回来了,回来领罪。”一身罪孽,他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吧?
“领罪?皇上怪责你失职?”程玄璇蹙起眉心,关系地问。
白黎摇头,无言地凝望着她,狭眸玄黑而郁悒。他知晓她善良,但没想到她竟一句怨恨的话都没有。可越是如此,他越无法原谅自己。
“你……”程玄璇话语一顿,轻叹一声,温声道,“我不怪你,你也别怪自己。”如果说白黎是个罪人,那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经过宓儿的事之后,她已经明白,人各有命数,恨是最无力的东西。与其怨天尤人,不如积极面对。她需要补偿宓儿,但她不需要白黎补偿她,因为她比宓儿幸运,她拥有爱她的男子。
想及此,不由回头望向身后的司徒拓。司徒拓脸色平淡,跨近两步,淡声道:“白黎,一切只是阴错阳差,责任不在于你。”
白黎扯了扯嘴角,划出一个破碎的笑容:“我听说玄璇的左手废了,是我那一掌导致的吧?”
司徒拓和程玄璇对看一眼,都沉默着没有回答。
见状,白黎笑得更苦,神情愈加惨淡,哑声道:“我害你们失去孩子,现在无论做什么也弥补不了了。而玄璇的手……”他没有再说下去,目光落在程玄璇的左臂上,怔怔良久。
程玄璇轻咬下唇,下意识地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为什么这么痛?她的手像是认得仇人般,剧烈疼起来。
“玄璇。”白黎抬起眼,和她平视,语气异常的平静,“我无法为你做什么,只能赔你一只手。”
未等她反应,迅雷不及掩耳的,白黎猛然抬起右手,狠狠一掌拍在自己的左臂上!
只听“喀”地一声,骨头折损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程玄璇大惊,急呼:“白黎!不要!”
但为时已晚,白黎已经痛白了脸,冷汗渗满额头,左臂软绵无力地垂直着。
一旁的司徒拓抿着薄唇一言不发,举步跨出房门,疾行而去。
程玄璇顾不得司徒拓要去哪里,慌忙抓住白黎的手,急切道:“伤得重不重?你怎么这么傻!就算你伤了自己我也不会因此好起来啊!”
“就当我是为了减轻自己心里的愧疚吧。”白黎轻声说到,汗滴滑落额鬓,面色更显惨白,眼中却有几分痛快。他自残,是因为他恨自己。他伤害了自己深爱的女子,从今往后,他就彻底失去爱她的资格了。这和旁人无关,和司徒也无关,是他自己对感情的定义。
“白黎……”程玄璇的眼眶发红,哽咽道,“你明知我不会怨你,你还要这样做,不是存心让我于心不安吗?”
“玄璇,从前你因司徒而吃苦,我心中一直想着,倘若换了我,我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但是,我竟然亲手伤害了你,而且是那么深重的伤害。我想我确实不配,不配拥有你。也许上天就是要我明白这一点。”这一番话,他说得很平稳,额上的冷汗却更细密了,春色逐渐泛白,虚弱而凄凉。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一直很好,对我很好。你是尊贵优雅的皇族男子,是我不配。”程玄璇的眸中水泽波动,连连摇头。
白黎不再说话,身子依靠着门柱,淡淡笑着,眸光却悲凉至极,那是一种无声的绝望,不剩半点希望的火光。
远远的,居苑门口,司徒拓和陆大夫快步走来,片刻就到了房前。
“陆大夫!你快替白黎看看!”程玄璇忙道。
白黎却不理会,单手撑着门板,径自离去。
“白黎!”程玄璇焦急大喊,正要追上去,却被司徒拓止住。
“陆大夫,劳烦你跟着白黎。”司徒拓沉声对陆大夫交代道,“他若不肯医治,你就告诉他,我会禀告皇上。”
陆大夫点了点头,便匆匆地追去。
一时间,原地只余下程玄璇和司徒拓两人。
“拓,我们不一起去吗?”程玄璇犹觉担忧。方才隐痛的左臂不知不觉间已无痛楚。她心底最深处,原本多少还是有些怪责的吧?可是她真的不恨白黎,他不需要那样做,不需要那般决绝。只要他一句抱歉,她就能够释怀了,为什么偏偏要极端地自戕呢?
“陆大夫去就够了。你去了反而会刺激白黎。”司徒拓的神色沉稳,看了她一眼,又道,“白黎自残,和你之前等着宓儿鞭笞你是一样的。”那是赎罪的心态,个中复杂情绪,只有当事者才最清楚。
程玄璇微怔。一样吗?可是白黎似乎自责更深。是因为他对她有情的缘故吗?但是,他的情,她永远都回报不了……
“你心软了?”司徒拓莫名冒出一句话。
“什么?”程玄璇不解。
“白黎爱你甚深,你可感动?”司徒拓的黑眸幽深,晦暗不明。
“感动。”程玄璇诚实地回道。
“有没有感动得想以身相许?”司徒拓似漫不经心地问。
“你在想什么?”程玄璇微有恼怒,“这种时候你还想这无聊问题!”
司徒拓半眯起眸子,逼近她的脸,语气霸道:“你最好收起你那泛滥的爱心,白黎的手伤和你相同,都有救。你可以感动,但别给我想着什么回报他的情。你这一生只能爱我一个,你的全副心思都要放在我身上。听清楚了没有?”
“你——”程玄璇愣住,不禁语塞。他简直专制得不讲理!可他根本就是这样的男子不是吗?
“我如何?你若现在开始觉得白黎比较好比较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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