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眼前急于逃离的人可能根本就忘记了自己从未出过疯人院,根本不认识宫中的路,他艰难的步伐,让谷悦微微心疼,谷悦一个眼神,身旁跟着的人便把一个黑色的包裹递过去,“这里面有些食物跟衣服,都是用粗糙的手艺做的,在那个地方,不能穿什么好料子。”
夜想要回过身去接住包袱,却忽然倒地,全无刚刚谈判时候的架势,谷悦与随从相视一眼,随从便上前为他搭脉,“回主子,这个人,本就活不长了。他身上有毒,看样子,时间也是不短了。”
“什么?”谷悦不通医术,但对自己的手下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你胡说!一定是你们这些坏人,为了让哥哥死掉才会故意那么说的。”
不理会影儿的无理取闹,因为自己随从的一句话,减轻了自己心头的罪恶感,他不会骗自己的,这个孩子,本就是病入膏肓了,呵呵,难得啊!明明已然是油尽灯枯,为了自己的妹妹,还能开口跟自己说了这么久,感人肺腑的话都是想给自己的妹妹挣出一个前程来,在这时候还能这么想的人,太少了。
“你说说看,最长,他还可以撑多久?”
“若是有奇珍异草吊着,最长也不过7天而已。可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只怕连碗干净的水都喝不上,更不要说熬药了。头领,您如今的处境,也是万万不能把人带回去的。宫中咱们的人本就不多,平日里做事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要是再加上他们,实在是捉襟见肘。”
下属说的事情,谷悦何尝不知道?不过是心中还存着一丝的善良,不想要这个人连死都死的不甘心而已,以往见过多少人,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这时候还记得为自己的妹妹铺路。
下属随身带着银针,此刻正在跟他下针,那个名叫影儿的女孩儿守在一旁,泪水涟涟,龙凤胎吗?唉,若是影儿有她哥哥一半也就好了。
不一会儿,男孩儿便醒了。影儿喂他喝水,他尚浑噩的脑子无法认清眼前的情况,合上眼睛,停了许久,才蓦地反应过来,“您知道了?”
“是。”
“但,我不打算让您反悔的机会。尊驾要我的命,我要尊驾的承诺,这是我唯一的筹码,尊驾不可以反悔。”
“我从未想过要反悔。不过你的命好像并不值钱了。”
曾经灿烂的眸子暗淡下来,月华不在,他的脸更加苍白,“我快死了,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本来就要死了。命,是我唯一的希望,也是我除了妹妹,唯一拥有的东西,我用我所有的一切换的东西,不可以就这么没了。”
“我知道。但你可以选择各种死法,我强迫你选择了一种,我说了,我不打算反悔。你先吃点东西,喝点水,恢复些体力吧。”
“尊驾,是个好人。”
“从你口中得出这样的结论,还真是讽刺。我明明是一道催命符,你却说我是一个好人?哪里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依尊驾的本事,在宫中找一个替死鬼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尊驾却来了疯人院,也就是说,尊驾并不想草菅人命,让宫中的人白白死掉,尊驾想找一个疯子。”
聪明又敏感,疯人院里面居然卧虎藏龙,若是这个孩子真的能救活,谷悦不舍得让他死了。“你救不了他,说说看,同住的那个人可以吗?”
谷悦是在问卢歌,他的医术名扬天下,但是又不能明着问,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的身份,还不能告诉这两个人。“头领,若是您肯割舍床头的三枚解毒丹,加上那人的医术,或可起死回生,但那三枚丹,花了多少心血,您不是不知道,里面用的药材,那都是时间罕见的。值得吗?”
值得吗?谷悦也在问自己这话,不过是偶然结识得两个孩子,怎么自己就动了恻隐之心了呢?原本是为了双鱼宫的布局,想要用这个孩子替代楚流封去死,可现在,却改了主意,这孩子得活着,一定要活着,灵光一现,谷悦都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他处心积虑的想要救下这个孩子,却想把他送给燃雪。那三枚解毒丹,是自己搬入晗梓殿后,陛下为了以防万一,亲自配好托任侍君带给自己的,怎么舍得呢?唉,终究是孽缘啊!被自己看见了,难道还能当做无事发生吗?
“我改主意了,我会尽己所能的就你,若你真的活着,我要把你送给一个人,你必须对他忠心不二,若是有天他让你杀了我,你也必须照做,你可以用你自己的能力,去守护你的妹妹,你答应吗?”
平地一声雷,惊得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把他送人?送什么人呢?他无奈的笑笑,夜,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对生死之事,还是那样的看不开,还是想要活下来。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呢?说的容易,不过是送人,到时候或许是生不如死呢?第一次见面,自己便轻信了这个人,前路漫漫,哪里知道路在何方呢?
“在下还能不答应吗?”苦笑夹杂了自嘲,他的不安,在一瞬间被驱散,他知道了,虽然身在冷渊阁,还是不断听到一个人的名字,他有种奇怪的直觉,这个人,便是守卫们常常在门外议论的那位芸贵侍。
奇怪啊!这人从未表明过自己的身份,言语之中从未称自己为本宫,可是他就是那样信了,不信也信,眼前的人,该是受到陛下万千宠爱的芸贵侍。那平淡又诡谲的双眸,他掩盖在面纱下玩味的表情,都在这一刻浮出水面。什么人值得他这样牵念呢?一定不是陛下,因为陛下会杀了他们的。
他想开口确认一下,又伤感的闭上眼睛,得不到回答的,那人是不会告诉自己的,时机还没有到,自己也只能等待了。
谷悦带着人离开,只留下一句话,让他们等待自己的安排,很多事情,他还需要布置,卢歌是一定要知道这件事了,他素来仁善,让他救人,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要不要告诉陛下呢?若是决意让这人死掉,不能说,可如果活着,该说的吧?看样子,跟陛下也差不了几岁,本应是公主皇子,如今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摘下来黑纱,褪去了外边的黑衣,谷悦带着随从慢慢的回到慕月宫,如果自己是独住,此刻把他们接来也能藏得住,即便不是独住,跟贤君一起,他也会帮着自己掩护,偏偏还有个心智不全的乔小侍,那人心不坏,只是藏不住话,又一心扑在陛下身上,恨不得对陛下掏心挖肺的,这种事情到了他那里一定藏不住。
任侍君身边有燃雪,按说让那孩子早些认主也是好事,可任侍君还有叫逐燕的小厮,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如此,连双子宫也不能去了。只有楚流封那里了,他是一人独住,性子又安静,不怎么惹是非,只要事先把他那里的人安排一下,在双鱼宫,应该算是最妥当的安排了。这事情本就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好端端的弄什么假死,自己又怎么会认识这两个孩子?
“你怎么才回来,又去哪儿了?宫门一直没敢让人落栓,就是等着你呢!天虽然暖了,也是多病的时候,这时候晚上出去,也不怕出什么事情吗?”见他回来,一直在殿中等着的卢歌赶紧出来,“你也是的,晚上多冷,也不加一件披风,知道的,说你是底子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显得瘦呢!”
“三皇子跟三皇女可闹腾了?”
“你的儿子素来是安静的,就算好端端睡着被人弄醒了,也不会哭一声的,本宫可没有那个福气,什么叫做物极必反,本宫算是知道了。就因本宫平日里太过温柔,自己的孩子,才会这般闹腾。好在不用你我亲自带着,要不然,真是应接不暇。如今,本宫也是儿女双全了,要是再让本宫生养一个,是决计不肯的。”
“贤君倒想的长远,三皇女才多大,便想着日后的事情了。”
“还没说,这么晚去哪儿了。”
“进屋说吧,正好有事要跟贤君商议。”
卢歌诧异的盯着谷悦,商议?一般来说,后宫跟前朝的事情他都不怎么参与,是真真切切的扑在医术跟几个孩子身上,平日里,凤后跟芸贵侍都体谅自己,很少让自己费心思,今日又是怎么了?见谷悦面色不好,神情凝重,越发担心起来,拉着人进了屋,把门一关,忍不住凑上前来,握着他的手,“可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胡说什么,陛下好着呢。”
卢歌不免松了一口气,细嫩的手击打了谷悦的胳膊,“你这个人,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从前可从未见过你也有这样的神情,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在棘手的问题到了你这里,都会迎刃而解,在难的城池都会不攻自破,今日倒学会诳本宫了?”
打趣发了,方才发觉谷悦的脸色越发不对,慌忙的拿了他的手,想要把脉,又被他抽回去,“有件事,臣侍要同你商量。今日偶然发现在冷渊阁中有两个正常的人,如今,怕是命在旦夕,想央求贤君去救人。”
“冷渊阁?那不是宫人们谣传的疯人院吗?你好好的去那里做什么?那里怎么会有正常人呢?即便是正常人,也有非关在那里的理由,本宫劝你还是不要想着救人了,陛下登基以来,从未把人关进过那里,那里住的必然都是先皇甚至先祖的老人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本宫虽然有心救人,但那里不是人去的地方啊。”
“他们与我们相差不大,甚至比我还小上一些,贤君忍心吗?”
“这怎么可能?陛下从未关人进去过。先皇的后宫中人,怎么说也不会跟我们差不多啊!更不要说,比我们还小上一些了。若真是如此,本宫自然会尽力相救,只是他们为何会在那里呢?”
“本就生在那里。先皇对她的三皇姊,怕是深恶痛绝,三皇姊的君侍,也难逃厄运,总之,唉,那两个孩子是先皇的,但他们的父亲,是先皇三皇姊的人。”谷悦难耐的揉揉自己的额头,总觉得它时刻会爆裂开来,“先皇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若是知道了,他们早就死了,帝王是不能留下这样的污点的。”
“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在。”
“救人吧。不到万不得已,臣侍不愿意惊动你,只是臣侍安排了自己的人,却无能为力,那个孩儿身上有毒,若是你,或许还有些办法,陛下曾经赐给臣侍三个解毒丹,万望贤君救他一命。”
卢歌费解的望着眼前的人,从前的杀伐决断,从不见他有半点的怜惜,今日又是为何?谷悦说的太过笼统,他虽然信,却不能全信,一个贵侍,晚上去往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冷渊阁,又救出两个正常的人,实在是匪夷所思。“这事儿,你不打算告诉陛下吗?若他们说的是真的,那可是陛下的皇弟跟皇妹。”
“告诉陛下又如何?他们的身份那难道是可以大白于天下的吗?先皇杀人妻主,夺人清白,连子嗣都有了,陛下为人子女,这种有辱先皇名声的事情,她怎么会干?告诉陛下,那么这两个人,连活着都未必可能了。”
“是本宫考虑不周了。那你打算把人安置在哪里?”
“双鱼宫。”
“楚流封,跟咱们似乎不熟。”
“如今,不熟也熟了,为了他自己,这人他是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卢歌隐隐的感觉到在楚流封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明明感觉不对,想要抓住这些变化的时候,又如泥鳅一般脱手了,算了,后宫的事情繁杂,总有自己想不到的。“那明晚,本宫便去双鱼宫坐坐。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看看三皇子,他刚刚一直找你来着,虽不能说话,眼神倒是好用,宫里来来回回找了几遍,才发现自己的父侍是真的不在宫里。”
“他虽然黏人,到底性子好,只知道一味的去找,也不知道哭闹,就算是没人陪着,他一个人也能晚上许久。”
谷悦哄了哄自己的儿子,等他入睡了,才回到自己的寝殿,如今在自己宫里,他的随从又变回了小厮的身份,不再叫他头领,“主子,您怎么就突然变了主意呢?那个人本来可是个替死鬼啊!”
“你不觉得他很难得吗?他应该被留给燃雪的。在最绝望的时候,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会换来最可贵的忠诚,燃雪从小养在宫里,虽然对于锤炼他的内心十分有益处,也同样意味着,在他出宫之前,他没有能力培养自己的人。绝对的忠诚,绝对的难得,这个人,有所羁绊,是最好利用的,他在快死的时候,还能从容不迫的为妹妹铺好以后的路,用自己最后的力气跟自己谈判,想要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他,很了不起。”
“主子,很少称赞别人。”
“你觉得他当不起?”
“奴才觉得,他已经知道主子的身份了。”
“哦?是吗?你觉得他有那么聪明?”其实这点,谷悦也发觉了,但他没有明说,自己也没有去问,谷悦看到他的眼中的犹豫为难在一瞬间划开的时候,便猜想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在冷渊阁驻守的人,最是愿意说闲话,因为荒芜,所以没什么人会去,那里一直都是一个有进无出的地方,平日里议论宫中的事情,也会更加肆无忌惮一些,他们听过自己的事迹并不奇怪,但能够直接往自己身上联想就难得了。
“主子,不也这么觉得吗?在您眼中,或许有些有意思的人,但真的能当得起您口中的聪明二字的,天下能有几人呢?”
“是吗?你就很有意思。”
“不过奴才不聪明。”
☆、【116】楚流封假死
卢歌终于拗不过谷悦,又被心中的仁善左右,总觉得自己若是不救人家,比杀了人家还要残忍几分,于是日日往双鱼宫跑,去为两个孩子看诊,也渐渐熟络起来。
“夜,本宫听说,芸贵侍给你改了名字?”
“恩人说,夜字不好,听起来像是暗卫,还是叫忆吧,忆苦思甜,以后的日子会好的。可我说,还是叫无忆好些,没什么回忆了,本就是新生。”
“他说会好,必然就是好的,对了,本宫一直没有问过你们,你们在那里呆了那么久,都是谁照顾你们的呢?”
影儿依旧沉默,沉默到卢歌开始以为这个女子根本就不会说话,朝日的女子很少有这样忸怩的,“开始的时候有阿公,后来阿公走了,便只有父亲了。”
卢歌不以为意,随意的倒着茶,“是吗?那你的阿公是怎么死的?”
“剜肉而死。”
上号的青花瓷茶壶茶杯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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