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疼痛依然是那么的钻心入骨。就连一呼一吸之间都会牵扯到,更何况这样剧烈摇晃的马车。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痛醒。
这么急迫的要送她去东祺,是怕她半路逃跑吧。真是可笑,如今的她像个活死人,哪还有力气去做反抗。
嗤笑之际,云中秀强行忍着剧痛向前爬了一步,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才将轿帘掀起。她顺势向外望去,想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处了。
他说会替她接上另一张皮,疤痕会在一月之内消失,所以她一定要拖住时间。
到东祺起码也要半个的时间,这期间在途中,所以她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反正他说会派亲信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兀自想着,视线已经顺着掀起的一角向外望去。
可是颠簸之中见到外面的状况,云中秀却有些诧异,按理说她打着使者的旗号,应该颇为隆重才是。再不济也会几个人跟着同行。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除了车夫外,根本没有任何人,马车里也没有随行的丫头伺候。莫非是在后面跟着?
只瞧了一眼,云中秀便不得不放下轿帘。背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强行忍耐着,却抵不过那火烧火燎的剧痛。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又陷入了昏迷。
那一眼云中秀是瞄到了车夫,只觉得背影似乎有些眼熟,却没有多想。她本以为此一行凶多吉少,却不曾想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她完全清醒后,发现自己既不是在颠簸的马车里,也不是在尊贵的皇宫中,而是在一间极其朴素的房间。安静异常,隐约还可以闻到香火的味道。
是不是痛死过去了?睁开眼睛,云中秀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不然她怎么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背上还是无比疼痛,云中秀只能一边嘀咕,一边趴在榻上打量起四周的陈设。
莫非是客栈?这一行少说也要半个月,那住客栈应该是避免不了的了。可奇怪的是,这个房间如此肃静,根本不像是印象里客栈的模样。
也对,她又没有住过客栈,哪里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打从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一个连生死都不怕的人,又何必在乎自己身处何处?
想通过了,想明白了,云中秀不再四下打量,反而闭上眼睛,安心享受起这份难得静谧闲适。
可是肚子却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让她根本没法安逸。
又是痛又是饿,云中秀想开口唤人,奈何口干舌燥,喉咙沙哑的根本说不出话。
叹了一口气,她只能告诉自己要忍耐,总会有人来看她一眼,不至于让她自生自灭才是。
她苏醒的时候应该午后,可直到黄昏十分才听见房门‘吱呀’的声音。
云中秀眼睛一亮,本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迅速闭起双眸。屏住呼吸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实在不能怪她多此一举,想起迷迷糊糊中似乎在马车上清醒过一次。那一次马车行的极快,而且除了车夫之外四下无人。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
正当云中秀紧绷着神经听着那近在咫尺的脚步声时,那人却在她榻前停了下来。
久久久久的沉默,云中秀已经要撑不下去了。若不是此时趴在榻上背对着那人,一定可以发觉她额头上满是汗水。
不是因为天气热。而是因为紧张。
“哎……”
静悄悄的房间中。响起了一低叹声,一极为熟悉的低叹声。紧接着便是一个男人温柔沙哑的呼唤,“秀儿……秀儿……”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来人丝毫没有发现趴在榻上那个背对着他的窈窕身影猛地一震。
每每看到她死气沉沉地趴在那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他的心似乎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住,痛到抽搐。
他不敢来。不敢踏进这间房,已经整整十日了,应该老早便醒来的。可她却似是没有生命一般,除了偶尔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其余的时间都是毫无反应的。他不敢伸手碰触她,甚至不能在她痛苦的时候将她拥入怀中。因为那样只会换来她越来越紧锁的眉心,和那似是痛到极致的低吟……
师傅说,缘起缘灭,顺其自然。该来的总会来,耐心等待便是了……
师傅说。外伤可医,心伤难愈,怕是她自己在抗拒,所以迟迟不愿醒来。多说无益,待她过了自己那一关,自然便会睁开眼……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为何还不醒过来呢?她苦,她累,她怨,可她更加想努力活下去,不是吗?
不知叹息了多少声,他伸出手想轻抚榻上那女子的长发。可指尖停在半空的时候,又收了回去,慢慢紧握成拳隐在了宽大的衣袍下。
他忍住眼眶里的汹涌,转身,离开。
“连……沐风……”
敢这么连名带姓叫他的人,还能有谁?
连沐风呆立在原地,似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只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不敢再多走一步,更不敢回头看一眼,生怕方才响起的那声音又是自己的错觉。
她的身影无处不在,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待他欢天喜地追过去,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幻影。她的声音也时常在他耳边响起,待他惊喜地转身之际,却发现她依旧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饿了。”
直到那声音再一次响起,连沐风才缓缓转过身。
待看清那双水汪汪的杏眸已然睁开时,那种巨大的惊喜似是惊涛骇浪般向他涌来。
“秀儿!”所有的狂喜都化作一声深情的呼唤。
连沐风转身,大步来到榻前。他半蹲在云中秀的身边,漂亮的桃花眼里泛着点点泪光,因为太过激动,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着,一向温暖的手掌也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冷。
直到感受到她柔软指尖的回应,连沐风才哽咽着喃声道:“秀儿……秀儿醒了……终于醒了……对了!你一定饿了吧!等着,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云中秀是满心的疑问,本想开口阻止他,可惜方才发出的那几个字已经废掉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只能先补充好体力,在寻找心里盘亘着的疑问。
连沐风火速离开,又火速归来。只是这一次他手中多了个食盘,以及身后跟了个青衣道人。
那人眉清目秀,笑容温和,可是眼睛里却有着能洞悉世间万物的深沉。尤其是对她露出的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莫名觉得有些心虚,云中秀的视线从那男子身上转移到连沐风,眼神里满是疑问。
连沐风也似是知道她的困惑,忙开口解疑,“秀儿,这位是我师傅,净潭仙人。”
得到的却是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平静。只见那妇人微微皱眉后,便恢复了方才的平静。可是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却充满了防备。
苦笑一声,连沐风又开口解释道:“秀儿莫怕,我们如今身在白云观,已经很安全了。”
就在此时,那青衫男子却忽然开口道:“哪里安全了?留下你们我白云观便不再安全。疗伤的赶紧疗伤。没伤的便赶紧去寻安身之所,伤好后就赶快离开……”
话说得这么明白,云中秀在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人家这是直接在赶人呢。
这净潭仙人着实是惊着了云中秀。
在她的想象中,净潭仙人应该是一位年作古稀,白发苍苍的老人才对。可眼前的男子墨发童颜,甚至比他身边的徒弟看起来还要年轻许多。
更别提他又说出这么一番直白的赶人话。
再看旁边一脸苦笑的连沐风。没有任何诧异的神色。似乎早已习惯他那副嫌弃的表情。
给了云中秀一个安慰的眼神,连沐风板起脸,不悦地开口道:“师父,您明儿的肉怕是没处寻了。”
云中秀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连沐风在说什么。反观那青衣男子却是大惊失色,脸上立刻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啊!我忽然想起我这里房间可是多得很。你们爱住多久便住多久哈!安全得很,这里安全得很,连皇帝老儿都不敢随意出入。实在不行你们就在此成亲也可啊!”
这对师徒你一言我一语。云中秀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直过了好一会儿,他们似乎才想起还有一个病人在这里。
连沐风半蹲在云中秀的榻前,一口一口将手里的稀粥喂到了她的嘴里。待她吃饱后,才请了净潭仙人替云中秀诊了脉。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凝重,一会摇头,一会又叹气,连沐风在一旁看得是抓心挠肺。又不敢出声打扰。直到净潭仙人将云中秀的手腕放下,他才连忙上前道:“怎么样?”
净潭仙人欲言又止。给连沐风使了个眼色后,又对云中秀安抚道:“姑娘且安心住下吧,可莫要再负了我这徒儿了。”说完还眨了眨眼,便飘然离去了。
连沐风白了他一眼,又对云中秀说了几句,也跟着一块儿离开。只剩下云中秀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她不是应该在东祺吗?怎么跑到白云观了?而且还跟连沐风在一起?看那净潭仙人的样子,自己的状况似乎不容乐观……
心里憋了一肚子问题,云中秀好不容易将连沐风盼了回来,直接开口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连沐风顿了顿,随后轻轻叹气道:“是师父将你我救出来的。不要担心,你没事了,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了……是我没用,竟然保护不了你。对不起……”
云中秀连忙握住他的手,哑声道:“你哪有对不起我,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会受那么多的苦?是我对不住你才是。”
两人在那里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的说了半天。到最后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样的笑容连沐风多想珍藏一辈子,他看向她的眼神渐渐开始变得认真起来,反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秀儿,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笑容僵在唇角,云中秀心中泛起苦涩。
她哪里还有心再去爱别人了,一次一次被伤,她真的好累好累了,就算知道这个人会对她好,可是她真的无法接受。
慢慢抽回手,云中秀苦笑道:“这句话日后别再说了。我,不值得……”
连沐风的表情有些许失落,不过他没有继续纠缠,而是笑着道:“我说你值得便值得。这世间再也没有比秀儿更值得我去珍惜的女子。是我太急躁了,不急,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他的笑容依旧是那样甜蜜,脸颊上深深的酒窝,还是如此醉人。那孩子一般的单纯目光让云中秀不忍心开口拒绝。她笑着点了点头,便合起眼睛不愿再说话了。
连沐风也没有多言,只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直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在白云观一呆便是三个多月,云中秀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她随连沐风离开了白云观,两人乘船去了一处属于异族人的地方。
这里的民风淳朴,没有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云中秀很喜欢这个地方。笑容也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可她心里某个地方似是空出了一大块,怎么也无法弥补。
连沐风当然知道她为了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错在了哪一环节?
他认识秀儿比他早,他与秀儿相处的时间比他多,他对秀儿比他好。甚至秀儿灵魂再生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曾经觉得也许老天阴差阳错地让秀儿取代了玉珍。是自有他的原因的。他也觉得也许老天是故意派秀儿来拯救自己的。所以秀儿应该是属于他的……
可是到头来,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走进秀儿的心房。她的心里似乎早已经住了一个人,无论那个人带给她怎样的伤害……
是恨,亦是爱啊。
她绝口不提关于司远的一切。他也从来没有主动说起过,可连沐风知道她是担忧着司远的。
星空密布的夜晚,连沐风在帐房内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半年之久了。可是秀儿的心却从未向他靠拢。
心里烦不胜烦,连沐风起身出了帐房。朝着静泊湖的方向走去。没成想竟然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云中秀见到连沐风也是十分诧异,她连忙从地上坐起。尴尬地笑着,“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黑暗中,云中秀觉得今日的连沐风有些不同。他的桃花眼异常灼热,紧紧地胶在自己身上,闷声道:“我睡不着。”
睡不着……都是一样啊……
云中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故作轻松地说道:“那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我困了。先回去了。”
她加快脚步,想从他身边走过。却没想到被他一把抓住。带进了怀里。云中秀吓了一跳,刚想挣扎,却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身子僵在他怀里再不敢动弹,只是软声安抚道:“你喝了酒吗?先放开我,有什么心事我陪你聊聊吧。”
连沐风苦笑一声,拥的越发紧了起来,“你知道我的心事,你知道的!秀儿,你为何总是逃避我?这半年多以来,你从未对我真正敞开心扉!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走进你的心里?什么时候才能让你忘了他啊!”
云中秀的身子一紧,语气不由得生硬几分,“你再说什么我听不懂,快放我,让别人见到不好。”
手臂收的更紧了,连沐风越发耍起性子,“你怎会听不懂!他都那样伤害你利用你了!为何你就不能放下呢?”
伤害利用吗?如果真是这样该多好,她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不至于这般日日备受煎熬……
云中秀不想解释,她垂下双臂任由他抱紧,只是口中却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那种深深的挫败感让连沐风心慌意乱,怀中的人儿似乎是没有灵魂的布偶一般,他怎样也无法再多靠近她一点。只能紧紧抱着,紧紧地紧紧地不想放开手。
时间静悄悄地流淌着,一阵冷风吹过,连沐风的醉意似乎清醒了几分。他怀里人儿柔顺异常,没有一丝挣扎的迹象。这也让连沐风越发绝望了,他不由得出声打破沉默,“秀儿,你开心吗?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云中秀点了点头,柔声道:“嗯,我喜欢这里,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连沐风苦笑道:“就是不喜欢陪在你身边的人,对吗?”
“说的什么傻话?”云中秀在连沐风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软声安慰道:“我开心着呢,你不要多想。你呢?作何喝了这么多酒?今日是她的忌日吧?”
她记得有人告诉过她,只有在玉珍忌日的这一天,这个男人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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