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
〃朕岂能做个言而无信之人?钱不予是个识大体的人,不会为了这事儿和轩国皇帝杠上。〃上邪瞳轻笑,〃好了,安排人去送帖子吧。〃
〃是。〃赖四跪下一拜,正要退出房间时,上邪瞳又一次开口了:〃等下——〃
〃这事,你还是亲自跑一趟吧。〃
〃属下遵命。〃
*
轩国,江南。
比起厥国,江南的温度自要宜人很多。
北方还是大雪纷飞,此处却已经草长莺飞。
这个一个极大的圆形陵墓,清一色的汉白玉,墓碑上赫然刻着:〃爱妻金多多之墓〃,落款是〃夫:钱不予〃。
那人一袭白衣,靠坐在墓碑前,长发一泻而下,手边是一堆横七竖八的酒壶。他微眯着眼,时而伸出修长的指头,抚过墓碑上的名字,口中一次次喃喃道:
〃丫头……丫头……〃
寻常英俊的青年男子,若披头散发,重免不了要带几分疏狂的味道,可此刻的钱不予,让人看见,便只有幕天席地的寂寞。
墓碑旁边停着一辆马车,车上除了酒,便是两个吊脚坐在上面的绝色丫头。两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钱不予,右边那个手上缠绕着一根马尾巴草。
〃团团,公子都这样坐了好多天了,每天不吃饭,光喝酒。〃圆圆开口,〃你说,他不会就这样醉死吧?〃
〃公子心里郁结,若发泄不出来,恐怕还会这样一直醉下去。〃团团说。
〃要不,我们再过去骂他一顿?〃圆圆提议道。
团团白了圆圆一眼:〃你觉得有用吗?〃
圆圆顿时泄了气,这段时间,她们试了无数种法子了,公子完全是听而不闻。
〃照我看,公子就是存了心想醉死!〃圆圆一个使劲,将手上一截马尾巴草绞成两段,〃若死了,他才好与金多多合葬!团团你不知道,这墓里还丢着一个墓穴呢!他就存了心的!〃
听到金多多的名字,钱不予缓缓抬眼,往团团圆圆方向看了过来,然后徐徐的,笑了。
他拿起手中酒壶,朝着团团圆圆一举,猛得仰头往口中灌去。
酒如喉肠,三分苦闷,七分烧得燎原。
猛然,一声巨吼从胸膛逸出。
〃丫头……!〃
团团圆圆吓得一惊,对望一眼。
公子的声音,已然嘶哑。
*
〃得得得得……〃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团团圆圆抬头,便看见赖四骑马飞奔而来。
〃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
说话间,赖四已奔到眼前。
下马,拱手。
〃赖四见过钱公子。〃
钱不予虚虚抬眼,仿若没看见般,继续喝酒。
〃赖四奉主子之命,特来给钱公子送请柬——〃
赖四从怀里掏出一枚猩红的帖子,用内力朝钱不予的方向送出。
〃咻〃的破空之音。
钱不予并未抬头,帖子已被钱不予稳稳接在手上。
他侧头看了墓碑一眼,并不看帖子,开口:
〃上邪瞳,他要娶何人啊?〃
〃主子说,他与你有过约定,待与那人大婚之日,必定宴请于你。〃
钱不予心头大震,手指几乎是颤抖着,打开帖子。
就在那个瞬间,醉眼蓦的一派清明。
〃团团圆圆,备马!〃
NO。14 丫头,你还活在!
厥国。
王宫里一派热闹,上上下下都在筹备王的婚礼。
凌霜的王后之位是后来晋级上去的,与上邪瞳并未举办过婚礼。
如今上邪瞳与金多多这场婚礼,可算是上邪瞳即位后第一场婚礼。
上邪瞳说,所有的衣服发饰是新设计出后,需先交由金多多看了才开始赶制。
那样的制式,本是按照王后的规格修改,金多多几乎没有任何意见。
只在项链一事上,金多多坚持戴她原本的链子。
理由简单:这是她的护身符。
尚衣局将事情给上邪瞳禀告后,上邪瞳不以为意:〃不是什么大事,便随她吧。〃
*
钱不予白衣轻骑。
从接到请柬那刻开始,他就开始狂奔。
由南至北,一路越来越冷。
他没有换过一件衣服,也没有宿过一夜。
就连吃饭,也是在马上,就着烈酒,嚼着干粮。
在他的心里,便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
从入宫到现在,十余日已过。
这十来日,上邪瞳一直宿在龙翔宫。
〃奇怪,都十多天了,怎么没有大臣劝谏什么的?〃金多多穷极无聊的,一边在她的珍宝阁逛着,一边问。
〃劝谏什么?〃阿普达问。
〃劝他去宠幸其他妃子啊!〃金多多转过头,看着阿普达。在她的印象中,当帝王宠幸一个女人太长时间,大臣们都要上书劝谏的。
〃宠幸谁,不宠幸谁,这是王的事,关大臣什么事?〃阿普达奇怪的问。
〃大臣们都不过问?〃
〃难道轩国大臣连皇帝睡谁都要管?〃
〃是啊。〃金多多随口答道,〃不能专宠,要让合适的人率先怀上子嗣。〃
*
赖四开始还跟在钱不予后面,可渐渐的,他就跟不上了。
钱不予不眠不休,那是为了人家自己的幸福,自己这么卖命干嘛,主子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必要拼死赶路。
从某个角度,他还是蛮钦佩这个男人的。
那般英俊,那般潇洒,那般身手,那般才情,那般毅力……
而又那般……专情。
*
大婚如期举行,文武百官观礼朝贺。
积雪未化,天地间依旧白茫茫一片。
举行仪式的地方是天坛,厥国地势最高的地方,王室所有重要的仪式都在这里进行。
为了有大婚的感觉,金多多头天晚上便住在凌霜的凤鸣宫。
这日早上,由宫里最年长的嬷嬷给金多多绾了云髻峨峨,晕染了上好胭脂,配戴上金凤吐蕊步摇。
这时,凌霜走了出来,亲自为金多多戴了一支镂空兰花珠钗。
〃这只兰花珠钗是本宫专门命人为多多打造的,妹妹可喜欢?〃凌霜望着镜子里的金多多,笑着说。
这张脸已被精心雕琢过,此刻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金多多笑着:〃难得凌霜姐还记得多多喜欢兰。〃
〃待天气暖些,本宫便命人将妹妹最喜欢的玉叶金兰送到你宫中。只是,厥国冬季太冷,兰花恐不易成活,妹妹养起来,恐要费一番心力。〃
〃凌霜姐,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没变,永远是那么体贴,善解人意。〃
〃往后,照顾王的重担就落在妹妹身上了,妹妹可要多用点心喔。〃凌霜笑端庄而雍容。
金多多〃恩〃了一声,站了起来。
这日的金多多内穿金黄色的云烟衫,绣着秀雅的兰花,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
凌霜从宫女手上接过那件油光水滑的黑熊皮披风,仔细的披在金多多身上,手指流连的在皮毛上划过,笑意盈盈:〃王对你真好。〃
从凤鸣宫走出,便看见上邪瞳披着同色大氅立在外头。
看见金多多的那一刹那,他微微有些失神。在他印象中,这个女子从未如此精心装扮过,如今细细装扮后,竟也能美得惊心动魄。
没了平日里对钱财的算计,没了没心没肺的嬉皮笑脸,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竟有了几分出尘的味道。
上邪瞳这才惊觉,对于这个即将迎娶的女子,自己对她的了解,竟是那样少。
他走过去,伸手将领口拢了拢,生怕寒风灌了进去。
〃女人,你今天真美。〃他由衷赞道。
*
坐步辇,出皇宫。
然后由大殿往天坛。
百官嫔妃按序立在两侧,目光恭顺。
上百的台阶,上邪瞳与金多多携手,缓缓朝上走去。
才是破晓,太阳在云层后蠢蠢欲动,就在上邪瞳与金多多行至上百台阶的第一个平台处,终于破空而出。
金多多微微侧头,向上。
久违的阳光,忽然照进眼帘,迷炫出五颜六色的光圈,她觉得有些不适应,恍惚间,她又看见那个欣长的,穿水色长衫的男子。
微痛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侧头,是上邪瞳英岸的身材,一脸刚毅的脸,他也正看着她。
眸子里是温暖笑意。
金多多定了定心神,朝他露出笑容,继续朝天坛最上面走去。
旁边立着一棵高大的树,树叶早已掉落,新芽尚未发出,枯枝上吊着上百条透明的冰凌子,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五彩的色。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瞟了过去,她看见,每一个冰凌子上,都似乎倒印着那个人影,那个欣长的,穿着水色长衫的影子。
金多多心头忽然一紧,迫不及待的朝两旁寻去。
桑格,桑格……
终于看见她了,没有如意料般的跌入她眼底的深潭。
那女子依然美得如云端的仙子,面无表情的,似笑非笑的看着金多多。
上邪瞳也终于发现金多多的异常,特别是当金多多求助似的看着桑格时,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然后不着痕迹的一手搂过金多多的腰,带着她继续往最高处走去。
最高平台处,站着一戴金冠,披金袍的中年男子,面貌与桑格有几分相似,正是大祭司。他的身后左右两边各站在12个白袍青年男女。
就在金多多往大祭司望去时,一个疲惫的声音穿过层层人群,隔着如水时光,遥遥传来:
〃丫头,你还活着……〃
NO。15 他是谁?!
丫头,你还活着……
金多多猛然一震,猝不及防的回头。
目光慌乱。
然后,她看见,那个白衣男子,缓缓的,从人群中走出。
那样疲惫的神情,那样复杂的眼神,若针尖般,划过她的心。
看不见任何血的痕迹,却痛。
衣服已不再洁净,墨般的长发披散,眼睑下是深重的青影,下巴上胡子拉渣……
即便如此,依然没一人觉得不堪或者脏乱,那种与生俱来的高洁超越了俗世的装扮。
自看见她起,他的眼里便只有她。
朝她走来,旁若无人的,朝她走来。
隔着刀剑,隔着士兵,旁若无人的,朝她走来。
她终于看清楚了,那样的眼里,有宝贝被人夺走的痛,也有珍宝失而复得后的狂喜。
他是谁,他是谁……
*
〃你究竟,是谁?〃金多多开口。
钱不予轻颤,瞳孔猛地紧锁,原本挥动的手忽然就定格在空中。
就在某士兵的兵刃快落到他身上时,上邪瞳大手一挥,场中士兵无声收刃,退下。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天地之间,仿佛就只有钱不予,和金多多。
旁边,上邪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而凌霜脸色虽无异,右手却紧握,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那个从来纤尘不染的男子,怎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丫头,你不记得我了?〃他的言语,泛着钝痛。
金多多茫然的,摇头。
丫头……
又是一阵钝痛。
对于这个称呼,她从来是没有抵抗能力的,它只属于杨逍与纪晓芙。
而这个男人,怎会,如此称呼自己。
*
〃钱兄,你来了。〃上邪瞳笑着开口,仿若没看见那相对的四目,仿若宣布归属般只用右手将金多多的腰搂得更紧。
钱不予这才把视线从金多多身上移到上邪瞳身上,他忽然笑了。
笑容清冷,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这冬日的阳光似乎忽然黯了一暗,空气瞬间冷了几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那样的男子,就算落拓,依然能散发出让人不可逼视的美。
〃收到你的帖子,我便来了。〃他笑着,将那张腥红的帖子从怀中拿出,〃很高兴王还记得自己说的话。〃
〃本王一向一言九鼎。〃上邪瞳笑着,他侧头,看了金多多一眼。
这个女人,正凝着眉,尽力想着。
上邪瞳的目光重新落在钱不予身上,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关于你的记忆,她完全忘了。我也不知道原因。〃
钱不予依然笑着,不同的是,此刻的他,已看不出任何情绪。
之前落寞的,疲惫的,疼痛的,狂喜的,清冷的,所有的表情都若水中烟花般,瞬间消失。
轩国皇帝做事,从来不留痕迹。
〃幸好,她从未爱过你,否则,本王还真不忍心横刀夺爱。〃上邪瞳笑的自若,他看着台下钱不予,居高临下,〃如今,你,想阻止这场婚礼?〃
〃她既忘了我,我阻止何用?〃钱不予亦笑,低低的,仿若说给自己般,〃更何况,她从来,没爱过我。〃
笑容越来越淡,越来越淡,余下的话也如那笑一般,低不可闻:〃知她活着,这,便够了。〃
*
婚礼继续进行。
上邪瞳的手,搂在金多多身后,温柔而坚定。
他扶着她,一步步向上。
而金多多的心,早在看见钱不予的那一刻,已经,
乱了。
终于,上邪瞳与金多多站在了高台之上。
枯树上的凌冰在阳光下折射出千万道冰冷而炫目的光,阳光并不炙热,在空气中泛着微微的凉。
抬眸,便看见大祭司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金多多。
〃咳咳~〃上邪瞳干咳,脸色阴沉。
那钱不予对金多多有心,这大祭司又是怎么回事?
〃咳咳~〃上邪瞳再咳。
大祭司这才恍过神来,无不担忧的看了上邪瞳一眼,口中喃喃:〃妖……妖女……〃
〃桑塔!〃上邪瞳低喝。
真是胆大包天!皇室大婚之上,说新娘是妖女!
收到王的警告,大祭司战战兢兢,他又看了上邪瞳一眼,发出眸中警告。
上邪瞳再次瞪回,这一次,他确定自己收到了王准确无比的眼神,瞬间恢复正常。
他走到上邪瞳与金多多面前,身后的青年男女亦跟着他走过去。
大祭司读着大段的赐福的话,青年男女轮流走过去,将手放在上邪瞳和金多多肩上,轻拍三下,然后离开。
赐福的话读完,青年男女也刚好轮完。
大祭司将高台上放着的那顶精致的金冠,郑重的戴在金多多头上,随之退后一步,高声道:〃从今日起,你二人便夫妻一体,以后祸福同依,善自珍重。〃
上邪瞳点头,大祭司退下。
〃今日起,福禄公主端木多多便是我厥国贵妃,仅次于王后,与桑格同位。〃上邪瞳高声宣布。
百官与后妃哗然,厥国后宫,从来四妃一后,如今王为了这个女子,将其打破。没有人知道,今天出现两个贵妃,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出现两个皇后。
上邪瞳压根理会下面人的表情的怪异,只牵起身旁的金多多,一同走向那一把足够宽的御座,拉金多多一同坐下。
额?连御座都拉她坐下了。
这等恩宠,前所未有!!!
百官迟疑片刻,山呼:〃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