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紧,你安置了我再安置。”陈彻倒是不困,只觉得在车上窝了一整日,腰酸背痛。
兄妹俩一番闲话,袁其商跟着陈家的车子进了驿站,也不另表身份,只混在下人中领了间房。早先便同陈彻讲好,因此倒也不必再说。袁其商的说辞是,此番上京不想闹得众人皆知,所以跟着陈家行走。陈彻心里自是有另一番计较,心道袁其商如此卖力气为陈家,虽说嘴上不承认,但怕就是为着这个刘妹妹。既然有人一路护行,他自是乐意,便假作未察觉。
袁其商等了片刻,出了屋子后来到走廊拐角,瞧见陈家下人将初容的箱笼抬到院子里的库房处,另派了个人看守。处于职业病,他四处看了看,随后进来的另家马车就停在院子另一侧,车上人早已离开,许是进了自己的屋子,只留个车夫在拾掇缰绳。
那人的马车虽看着朴素,但不论是马匹还是车子木料,都看得出是上乘。能有这样的马车,又是从京城方向而来,非富即贵。
正看着,忽见院子里一人走向马车,对那车夫说:“我有块玉佩落在你家少爷车上,你可瞧见了?”
“哎,瞧见了。”那车夫说着探身进了车厢,摸出一块玉佩说道:“袁相公,您瞧可是这块儿?”
“正是,翻了个遍也不见,原来真是落在车上了。”那人说着将玉佩戴好,转身往回走。
这人转过身之后,袁其商才看到他的面貌。四方脸壮实身材,黝黑皮肤一脸憨相,离开院子后便往厢房走去。
“看着点,这是湖州锦缎,踩脏了你赔得起!”还未离开院子,袁其商便听到那位袁相公的声音,带着满满的鄙夷。
“是,是小民瞎眼了,请大爷莫要怪罪。”是方才在驿站门口的父女,此时正慌张地道歉。
“滚!多看你们一眼都是脏了我的眼。”这位袁相公很是气愤,甩袖而去。
袁其商微微往前探身,见这父女此时正抱着个瓦罐子匆忙走到院子里,几步来到门口处。闲着也无事,袁其商跟了出去,看看四下无人便往门外走。
“儿啊给你娘磕个头。”这位老父亲将那瓦罐子置于墙根处,按着小女孩的头往下磕。
小女孩动作很不标准,但却是真情流露,几下起来后便是眼泪汪汪。“娘,我跟爹好好的,娘,咱就快回家了。”
原来是带着亲人的骨灰返乡,那瓦罐子原本是用来装桐油的,或是为路上行走方面,或是买不起旁的,父女俩就用它来装亲人的最后一点儿念想。
女孩起身后,跟着父亲抱着瓦罐子往回走,擦擦泛红的小脸。
袁其商掩身起来,忽看到先前的袁相公正站在门口瞧着父女两人。“晦气!你们带这玩意儿进驿站?”
不等这对父女再说什么,这位姓袁的相公已经回身走了,满脸的不悦。
见这相公没说什么,这对父女也就老老实实回了自己屋子没再出来。待众人走后,袁其商瞧瞧转回院子,走到初容的屋子门口前,听到里头两个女孩子的声音,弯弯嘴角前行几步回了自己屋子。
他的屋子就在初容隔壁,这也是陈彻安排的。陈彻想的是,袁其商既然对陈家示好,自己自然也希望有这么个妹夫。坊间听闻他的事情,陈家人虽然唯恐避之不及,但陈彻想的却是另一头。
他犯下那等大事后,仍能安然无恙重返京都,还进了锦衣卫,这人定是有能耐的。至于他的品性,恕陈彻还没那么高的境界,任何事,他首先考虑的皆为是否对自己有利。只要这个妹夫有能耐,他这个做大舅哥的自然能借光。至于过日子,又不是他跟袁其商朝夕相处。
但初容仍旧是他的妹子,适当的通融可以,若是对初容,有损陈家面子的事,他是不能做的。所以他得在对面屋子里守着,只要守住了门口,袁其商即使来了,自己也能及时出来制止。
陈彻一方面是护着妹子护着陈家的尊重,一方面也晓得只有拥有尊重的女子,出嫁后才能得到夫家的尊重。如此吊着袁其商,自己妹子越有尊重,自己这个大舅哥将来在妹夫面前也就越有地位。
驿站里都是来往的路人,每到此借宿时,俱是人困马乏,不到入夜四处便静悄悄,偶有硕鼠窜过,树枝不时也沙沙作响,人们睡得都熟,也无人在意。
初容躺在床板上,翻来覆去。即便在陈府里,都觉得木窗木门不甚牢靠,枕下都藏着簪子,更何况此处驿站。来往人杂,又是在官道上,若是有山贼江洋大盗,自己岂不是就遭殃了。
夜深之时不可胡思乱想,越想越是难以成眠。
初容自己吓自己,胡乱想到强盗便再也不敢闭眼了。
躺着头痛,穿戴整齐的初容起身,抹黑下地自顾倒了杯茶,手指肚摩挲杯壁出神。袁其商在驿站里,应是无事,初容想到此人,才觉出他还有些用处。
虽也厌烦着他,但心里总算是觉得妥帖了些,脚下发凉,便准备上床睡下。
还未盖好被子,便听外头忽有人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心里忽地一惊,初容心道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二十七章 袁大小子炸毛啦
第二十七章袁大小子炸毛啦
袁其商总觉得夜里有些不妥,因此待繁星初上之刻便出了屋子。上了顶楼,四下查看整个院子的情形,只觉万籁俱静,似乎一切都已沉睡。
然,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在方才,袁其商瞧见一个黑影窜到白日里那对父女屋门口,用刀撬开了房门,进去后不消片刻便悄悄出来。
这对父女已是穷困潦倒,袁其商不明白,这鼠盗狗偷之辈还能有什么收获。只见这黑影手里拿了一个瓦罐子,就着月光看去,正是那装置骨灰的罐子。
这人将瓦罐子放到地上,打开盖子后起身站好。解了汗巾子后扶稳对准,一时间便听水流之声。袁其商皱紧眉头,此等行为绝对算的上是阴损至极了。
那人方便完后,提着裤子仰头笑了笑,袁其商这才看得清,正是白日里同自己一个姓氏的袁相公。袁其商立时觉得他辱没了自己的姓氏,正想下去教训其一番,便听库房那头传来呼救声。“走水啦!走水啦!”
那人赶忙穿戴整齐,也顾不得瓦罐子,匆忙跑回自己屋子,想必是要抢出自己的财物。袁其商更是没工夫顾这些,忙跑向初容的屋子。
漫漫官道上,只见一处火光冲天,便是驿站的所在。
初容一时听得起火,不假思索赶紧唤醒了在外间的欢沁。早便观察好了地形,火光在前头,初容不想冒失跑出去被人踩死,便猛力推开窗户。好在没有脱了衣衫,不然此时可就要衣冠不整地狼狈现于人前了。
“欢沁,随我从后窗跑!”初容将椅子摆到窗下的案子前,搭成阶梯状以便攀爬。
“小姐,您先爬,奴婢在后头扶着您。”欢沁衣冠不整,此时敞开着襟子来不及穿戴整齐,急忙扶着初容说道。初容是主子,自然是要等主子安全了,自己才能逃。
“好,你随后。”此时性命攸关,再说火光离这屋子也远些,初容便不客气了。再说自己也不是圣母转世,自是先顾了自己。
初容几下蹬上椅子,又跪到案子上,调整姿势站好后将双脚踩稳案面上。“好了,你放手吧,我跳下去就是了。”欢沁双手正扶着初容的脚腕,听了她的话,忙松手。
初容作势便要往下跳,谁料这案子本就单薄,又是驿站里木料简陋做工粗糙的,自己一用力蹬去,案子便一个摇晃。欢沁觉得不稳,下意识便又攥住初容的脚腕,于是惨烈的一幕出现了。
初容身子跃出了窗户,脚下却被欢沁再次攥住,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倒栽葱般趴在窗下。
欢沁见此情景,吓得便手要跟着跳出去,哪想越急越笨,竟被案子压在自己头上,昏了过去。
初容晓得欢沁本意是好的,自是不会迁怒于她。然此时浑身疼痛,只能手脚并用地将身子撑起来,脸上沾了黑漆漆的泥巴,初容觉得自己惨到家了,狼狈抬头看去,见一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就着月光看去,初容呆住了,那是一张瓷白无瑕的脸,仿佛精致到每一个毛孔都是干净的、通透的、无暇的。
他身材颀长单薄,着一袭绣暗金纹的白衫,外罩一件亮绸面黑色披风,腰间白玉带温润莹柔,脚上白鹿靴纤尘不染。乌黑的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尊贵脱俗。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百转琉璃的光芒,叫人不忍移目。
真称得上细如丝、温如玉,谦谦君子,凤仪隽秀。宗之独隽好儿郎,举觞留眸舍青天,皓如琼枝临风前。遥遥若高山之独枝,堪堪如溪流之静袭,巍巍似玉山之将映。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初容,不带一丝情绪。按理说这般袖手旁观并非大丈夫所为,但初容丝毫没有气,反倒觉得自己此时的境况简直粗鄙至极,被其瞧见深觉尴尬不已。
“袁大人,还请您止步!舍妹想必衣冠不整,还待我先行进去。”身后好似陈彻的声音,想必正阻挠袁其商。
“事出紧急,我袁其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不能出事!”袁其商说着一把推开陈彻,便要进里室。
“小姐,无碍吧?”这谪仙般的人终于说话了,温柔清澈,伸出手来扶初容。脚已扭伤,膝盖也是痛到极点,初容一时间心神出窍般,被他扶起来,只能结结巴巴地道谢。
“小姐客气了,无事便好。”这谪仙般的人说完松了手,俨然是守礼的君子风范。“走水了,此处不宜久留。在下是当今右佥都御史之子王清瑕,绝非浪荡之徒。小姐若不弃,请随在下移步,先去那妥帖之地,再等候小姐的家人前来可好?”
他这一番说辞无可挑剔,初容一是觉得不能在这等清风霁月的人面前显得小家子气,二是觉得陈彻和袁其商都到了,想是没什么危险。于是回头冲着窗子里说道:“大哥,我在屋子外头,你们进来吧,我穿戴整齐了。”
说完便跟着王清瑕往外走了走,但仍旧可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初容看着对面的火光,确定那火烧不到自己的屋子,便也没开口要求王清瑕救欢沁。
不着痕迹地偏头看去,余光看到自己身侧的王清瑕侧脸更是精致。他就是自己有可能议亲的人?初容不禁心神微动,说不出的悸动不定,夹杂着些许尴尬。还好他不知自己是陈家人,不然的话更加尴尬。
“六妹。”陈彻一进了屋子,便见窗下的欢沁,吓得几步跑过去扶起她,才看清是欢沁。
“大哥,我在这儿。”初容尽量保持淑女状,轻唤了一声。
后进来的袁其商也跟上前,见不是初容,抬头看去时,却见她跟个男子站在一处。
眸子骤然一凛,袁其商跳出窗子,几步来到两人面前,浑身气场骤烈,只盯着王清瑕。初容心跳到嗓子眼儿,抬头看去时,却见王清瑕没有丝毫惧意,只静静盯着袁其商,如隐忍不发的冰窟般,似静谧如初的湖水。
“小六,你无事吧?”陈彻抱着欢沁出了窗子,也很快到了初容面前。上来不及顾着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只上来拉着初容的腕子问道。
“大哥,我无事,多亏了这位公子相助,小妹才能捡回一条命。”初容想化解这两人可能发生的冲突,便假意道。
“多谢这位公子相助,我乃京城陈家,舍妹一介女流不好久露人前,待明儿无事,在下再诚谢公子。”陈彻说着拉着初容,便要往无人的、确定烧不到的屋子行去。
“陈公子客气了,请便。”王清瑕说话声音很清澈柔和,一身的气派将此时浑身王八之气的袁其商,堪堪比了下去。
初容的救命恩人,袁其商若是再找对方的茬,就显得太小肚鸡肠了,传出去也是笑掉人的大牙。
见兄妹俩走开,袁其商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翩翩如玉的贵公子,人也跟着冷静下来。也不说话,微微一抱拳,袁其商也跟着陈彻去了。
看着三人远去的方向,王清瑕微微抬了下颌,轻轻眯起了眼睛。
“小六,你无事吧?摔着了?”陈彻领着初容到了无人的屋子,这才看到她腿上的伤,血已经渗了出来,染红了裙摆一角。
“快去,去库房的箱笼里找些膏药,我备着的。”陈彻一方面是真的怕初容出了事自己担待不起,二也是做给袁其商看的。
“不必了,到我屋子里去取吧,想必这火不会烧到咱们这侧。”袁其商边说边盯着低了头不语的初容,说道:“那火起在库房处,你们所有的箱笼想必都给烧了个精光。”
“库房怎会起火?”陈彻不解,他还是派了人守着的。正说着,便见一个下人来报,说库房的火势是被遏制住了,但所带的箱笼就全都烧没了。
“蠢货!许是又吃酒误事了!”陈彻骂道。
“少爷息怒,那火起得奇,一眨眼功夫就烧起来了,咱几个紧着救火,也来不及了。”那下人说完紧张地站着,不敢抬头。初容低了头不去看袁其商,陈彻则是一脑门子官司。袁其商郁闷方才之事,一心认定那翩翩公子绝不是个好人。
“快去快去,能抢出了一箱是一箱。”陈彻倒不是心疼那些东西,只不过出门在外,若是没有也不便,现买也要费些功夫。
“火起得又急又猛,又没有烧在住人的屋子,定是有人不想你们上京。烧了你们的细软,你们置备就要花上许多功夫,也就不能上京了。”袁其商站在门口处,回头看了看院子里王清瑕方才站着的位置,早已不见了人影,一字一句说道:“这驿站住的都是不相干之人,方才那公子对这火毫不在意,且又是从京里来的,怕就是他不想你们尽快上京。”
“这如何可能!”初容刚想说那人便是有可能要与自己议亲之人,话到嘴边立即收了回去,说道:“我们陈家与人无冤无仇,我又是深闺不出的。”
袁其商闻听此言,深深眸子盯在初容身上,不再言语。
第二十八章 袁大跟人掐架啦
第二十八章袁大跟人掐架啦
陈彻不认得王清瑕,但也感觉到袁其商的气场,只道他不喜初容同个男人说话,便道:“那人看着来路不明,还是少接触为妙,六妹妹,他没欺负你吧?”
初容暗骂陈彻软骨头,见风使舵之人,但她自己何尝不是不敢反抗,便道:“并无,他救了我,起火了,我爬不出窗子,是他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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