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妃倒是常见圣驾的,皇上在没有登基为帝之前,她时常进宫,总能碰见,所以见圣驾这种事儿对她来说没什么紧张的。
倒是禄王妃因年轻,之前也极少进宫,倒是不常见皇上。加上禄王得太皇太后疼爱,从小只是吃喝玩乐,从来不对政事上心,禄王妃对先帝都陌生的很,更别说当今圣上了。恐怕也之后过年的时候进宫磕头,远远地见过一次罢了。
如今禄王妃听说皇上在吟诗作对时召见这几个女人,心头便有了一些想法。嗯,皇上是不是对这个新科探花的女人有意思呢?曾经当街遇上就赐了长诗,今儿一听说她来了,便叫几个内命妇和贵妃都陪着过去,内幕肯定不一般,待会儿可要见机行事,说不定能给自家王爷提供极为有用的信息。
众人各怀心思跟在华贵妃身后旖旎而行,穿过长长的石子甬路,进了一片繁茂的牡丹丛,上了一个缓坡,进了一座小巧的凉亭之旁。亭子里摆着临时抬来的花梨木雕花长条书案,书案旁边站着三个身穿皇子服饰的少年,最大的十几岁,小的只有几岁。三皇子因身子不够高,正站在一只矮凳上,和两个哥哥一样认真的书写着。几个皇子身边站着几个五品文官服色的官员,大多都是四五十岁的样子。
唯有卢峻熙少年英俊,站在其中如鹤立鸡群一样特别的抢眼。
柳雪涛看见这家伙面色平静,严肃的站在那里,目光在瞥过自己时骤然冒火的样子,心里便暗暗地偷笑。
无奈此时不是夫妻说笑拌嘴的时候,柳雪涛尾随着华贵妃和几个王妃一起进了小亭子之后,便规规矩矩的跪下去,随着华贵妃等人给皇上磕头请安,待皇上叫起之后,她方老老实实的随着那几个女人一起站起来,悄悄地站在了最末尾的位置,和禄王妃挨在了一起,而华贵妃则款款上前站在了英宗陛下的身后。
皇上的目光直接掠过华贵妃和几位王妃的脸,硬生生的落在柳雪涛的身上,淡淡的笑道:“朕刚才站在那里远远地看见华妃带着几个女眷一路走来,说说笑笑的样子,因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子甚是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哪个宫里的人,刚问了秦义,才知道是卢夫人进宫给皇后磕头。卢夫人,那日朕赐给你的诗,你见到了没有?”
柳雪涛忙侧身出列,从容的跪倒在地上,说道:“回皇上,当日,民妇的兄长便转到了民妇手上。民妇谢皇上隆恩,然民妇蒲柳之姿,更无才无德,真是有辱圣赞,深感惶恐。”
皇上笑了笑,抬手道:“起来吧,当日若非朕亲眼所见,自然是不相信像你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子能够做出这种不畏强权、挺身而出、捍卫父亲的举动的。当时,朕果然是被你给惊到了,回来后朕还跟皇后和华妃说起此事,之前总以为乱世红颜中容易出一些贞洁烈女,想不到我朝清平盛世也有你这样的孝女、奇女,而更巧的是,你居然是卢峻熙的妻子,这更是令朕欣喜异常啊!卢峻熙少年英才,能有你这样一个贞洁孝女陪伴,果然是天大的福气。卢峻熙?你说是不是?”
卢峻熙早在皇上提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从后面闪身上前,此时皇上问话,他不敢怠慢,忙跪倒在地,恭敬地回道:“臣夫妇谢圣上隆恩,皇上赐给臣妻的字,臣已经让荣宝斋的人精心装裱了,如今供在静室内,将来臣必以圣上的赞誉教导子女,卢峻熙合家合族皆感激圣上恩典。”
英宗陛下很高兴,卢峻熙这几句话都拍到了马屁上,英宗笑笑,抬手道:“都起来吧,你一回话就跪下,你跪下倒也罢了,你这媳妇见你跪下也跟着跪下了,跪来跪去的朕都看着烦了。”
卢峻熙忙谢恩起身,柳雪涛也夫唱妇随的跟着起来,心里又把这万恶的社会制度骂了千万遍,老娘在现代见首富都是昂头挺胸的,国家元首都一个个和蔼可亲,比这皇帝好多了。
皇上又让三位王妃坐下,又叫人给柳雪涛也搬了一个脚蹬来,在王妃下首坐了,方问:“那边的诗可有了?”
秦义忙回道:“回万岁爷,三位皇子的诗都有了,请皇上过目。”
皇上接过诗稿来,却不急着看,又对卢峻熙等几个文臣说道:“你们这几个在翰林院供职的,每人也要做一首诗,自然还是以牡丹为题,却不可带着颂圣的字样来。朕整天听你们这些人颂圣,听得腻烦死了,朕今日要挑几首雅致的牡丹诗题在扇子上。”
卢峻熙等人忙躬身答应着,想着能让皇上把自己的诗题写到御用的扇面上,那得是什么样的荣耀啊?于是各自暗暗地较劲,非要把对方给比下去不可。
柳雪涛不用作诗,便安稳的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准备做个优秀的旁听生。
无奈皇上却不准备放过她,因问:“卢夫人,朕听说你在江浙府开了个车行,你那马车都卖到了京城达官贵人家里,生意好的不得了,要买你的车须提前一年定做,是也不是?”
柳雪涛心中一惊。暗道谁这么长舌妇,这种事儿都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只是皇上已经问起这事,柳雪涛自然不敢隐瞒,于是她忙站起身来,福身回话。
“皇上明察秋毫,民妇出身于商人之家,别的都不懂,只懂得开个铺子赚点银子度日而已。民妇从小身子骨儿弱,怕颠簸,所以才想了个办法从南洋定做了几个橡胶制成的车轮和日常用的马车结合起来,稍作改良。后业因家父的几个朋友见了都说好,因那几位叔叔都上了年纪,便每人都让民妇做一辆。也是因为几位叔叔和父亲生意上都有来往,都提前付了银子,于是百姓们便传开了那些话,实在是南洋那边做这种车轮很是费事,一年也就是能做出那么几辆车的来,而诸亲友们都争着要,便只好先收了定金以排先后而已。”
皇上微笑点头,说道:“朕倒是对你这种马车很是感兴趣呢,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朕的銮舆也改良一下,换上你这种南洋特制的车轮,如此朕若是出行狩猎,便可免受这颠簸之苦了。”
得了,这下遇到一个大大的敲竹杠的。柳雪涛哀叹一声,忙跪下去磕头道:“民妇谨遵皇上圣旨。”
皇上见柳雪涛磕头领旨脸上只是平静端庄,却没有欣喜之色,便笑道:“平身吧,若是做得好,回头朕便把这宫中一应车轿的事情都交给你做。回头朕会知会仪卫司的人和你交割,你那商铺也该从户部挂了执照了吧?朕就赏你个御用皇商如何?”
柳雪涛这回算是听明白了,皇上这是要把宫中御用的车轿制造一事交给自己啊,先不说这一项生意得赚多少银子,只这“皇商”的一个名头,便把柳雪涛给平地拔起了九尺高台,从此后和那些市侩商人完全不一样了!
于是她趁着还没起身之时,又给英宗陛下磕头:“民妇谢皇上隆恩。”
“嗯,你总是民妇民妇的自称,在这庙堂之上也有些不雅,朕已经赐了你诗,又何必再计较一个称号呢,嗯,你本姓柳——东晋谢道韫早就以柳絮喻雪花,赢得了‘咏絮才’的美名,今日朕就赐你一个‘雪涛夫人’的名号,如何?”
此言一出,卢峻熙和柳雪涛二人皆愣住。
柳雪涛暗想,自古女子的闺名极少外传,皇上是从何处打听到了自己的闺名?
卢峻熙却想,皇上到底什么意思啊?居然连臣下妻子的闺名也给挖了出来?暗道他安插了什么人在自己身边?想到这个,卢峻熙又觉得极其郁闷。
皇上见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愣住,却不磕头谢恩,于是问道:“怎么,不满意朕拟的这个封号么?”
康王妃趁机淡淡的说道:“恐怕还不至于不满意,可能是卢夫人这会儿被皇上给吓傻了。”此言一出,禄王妃却忒儿的一声偷偷地笑了。
安庆王妃偷偷地看了康王妃一眼,待要说话,却见柳雪涛已经再次叩头,朗声回道:“臣妾谢万岁爷隆恩。请万岁爷恕臣妾及外子惊愕失仪之罪,实在是万岁爷这封号巧的很,‘雪涛’二字,正是臣妾的闺名。此时却被皇上猜到了,皇上对心昭昭与日月同辉,实在是我天朝百姓之福,皇上万岁!”
英宗陛下听了柳雪涛的话,也忍不住哈哈的笑起来,指着卢峻熙道:“朕当你卢峻熙已经是舌灿莲花能言善辩了,却想不到你家夫人更胜你一筹!朕今日也真是巧的很,拟了个封号居然跟你家夫人的闺名重复了,此乃天意,这封号也不用改了,秦义,就叫人去去礼部传朕的口谕,叫他们即刻按照五品淑人的御制给雪涛夫人准备仪仗宫服、钤印、文碟等物。”
秦义忙躬身答应着,又转身对柳雪涛躬身道喜:“杂家恭喜雪涛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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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终解圣心难测
皇上身边的大总管秦义给柳雪涛道喜,柳雪涛怎敢怠慢?忙福身回礼,微微笑道:“多谢公公。”
秦义便微笑着抱拳对着柳雪涛点点头,转身去办皇上吩咐的差事去了。
华贵妃笑吟吟的从皇上身边站起来走到柳雪涛身边,开心的说道:“本宫刚才还想认夫人为义妹,然后从夫人那里沾点便宜请夫人把本宫的銮舆也修一修呢,想不到皇上倒是想的越发周到。”说着,华贵妃转身对着英宗陛下盈盈一拜,说道:“臣妾先谢万岁爷恩典了。臣妾去年秋天随万岁爷去秋狩,着实被那凤銮给颠坏了,回宫后好些日子都歇不起来。想我这骑过马的人都受不了这份罪,太后和皇后娘娘以及诸位妹妹们更是受不了。如今可好了,只要夫人用心办事,咱们以后可以少受这等颠簸之苦了。”
柳雪涛心道,原来不止皇上知道宝马行,连华贵妃也知道了。看来世界上速度最快堪比火箭导弹的果然是流言。于是她微笑着说道:“想不到娘娘也知道妾身那马车的事情,雪涛真是感到惊喜。”
安庆王妃在一旁笑道:“谁不知道啊,那年你怀着你宝贝儿子坐在马车上,因马儿受惊拉着你跑了几条街,你肚子里的孩子愣是好端端的在你的肚子里呢。如今又那么聪明伶俐。这件案子后来传到京城,我们王爷还感慨了一回呢。如今贵妃娘娘说认卢夫人为义妹,殊不知我们玉臻早就在几年前认了她为义妹了!”
“哟。如此说来,妹妹也算是安庆王府的姑奶奶了,只是不知这义妹有没有行家礼给义母?若是行过礼了,本宫这句‘妹妹’可算是没白叫呢!”
皇上点头微笑,华贵妃越发高兴,心里更是感慨没早早的同父亲计较把自家小妹许给柳明澈为妻的事情,索性又拉着柳雪涛问些家常话,很是热情。旁边的康王妃和禄王妃脸上便不怎么好看,尤其是禄王妃,若不是挨着圣驾面前放肆不得,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幸好安庆亲王世子赵玉臻,康郡王世子赵玉曜,翰林院大学士孔德昊,侍讲大学士乔汉云,侍读大学生卢峻熙,还有其他几个五经博士都已经把各自的诗词呈上来,由御驾身边的奉茶女官用托盘端着送至英宗面前。
英宗陛下满意的笑笑,伸手将里面的诗稿拿过来,先挨个儿的看了一遍,又吩咐奉茶女官:“拿了别针来把这些诗稿都别在墙上,让几位王妃和雪涛夫人都过去瞧瞧,看到底是谁的文采最好。嗯——把几位皇子的诗词也一并别上去吧。”
柳雪涛心想,这古代不是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么?还说女子要以女红针黹为业,习《女戒》《女史》,读《孝女经》认识几个字知道做女子的道理就行了,别的一概不用懂。如今看来怎么本朝的一些习俗跟历史上自在的并不相同呢?
想归想,她还是随着几位王妃一起走到了凉亭东侧的竹帘跟前,看女官把那一张张诗稿均用别针别在帘子上,方仰首细细的看那几首牡丹诗。
今日乃二皇子寿辰,因皇子年纪尚小,所以皇上也只是在下朝后留下身边的几个文官一起吟诗作对休闲休闲而已,并没有大张旗鼓的给皇子做寿。表面上看上去皇上似乎是不怎么宠爱这个嫡出的二皇子,实际上皇上乃是不想让皇子之间过早的出现政治斗争,不给大臣们接近皇子的机会,好让这三个皇子之间有些手足之间的友爱之情。
英宗陛下生在帝王家,从小便深深体会了‘皇家无家事,帝王本无情’的无奈,所以不想自己唯一的三个皇子从小便你争我夺,一门心思的争皇权,到最后不惜一切代价把亲兄弟送上黄泉路。
柳雪涛知道,这十几首诗已经在皇上的手里过了一遍,好与坏皇上自有分晓。此时让这几个女流之辈过来鉴赏,不过是句玩笑话而已。于是便有心藏拙,不欲动声色。只装作一副茫然不懂的样子看那几首诗。
第一首是大皇子赵玉鲲的《咏牡丹》,是一首七言绝句:
残红落尽始吐芳,佳名应唤百花王。
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柳雪涛心想不愧是大皇子,张口便是‘无双’‘第一’这样的字眼,也不知道收敛着点,果然是庞家人的风气。于是便看第二首皇二子赵玉麟的诗。赵玉麟也是一首七言绝句:
牡丹花品冠群芳,况是期间更有王。
四色变而成百色,百般颜色百般香。
柳雪涛不由得会心的笑,看来这位二皇子聪慧异常,绝非大皇子可比。如今皇上登基不久,朝政并不是四平八稳,朝堂上下皆有暗势力隐约浮动,若按照派系大致分为四股。
第一股自然是以王明举为首的一帮拥护当今万岁的文官士子。
第二股则是禄王手下,禄王仗着太皇太后的宠爱,从小不把先帝放在眼里,如今更是不尊英宗的差遣,时不时的跟英宗唱点反调,好像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实则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只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懂不懂就把先皇搬出来压英宗,英宗即位时日尚短,很多大事未定,此时不愿跟禄王一般计较。
康王明着退隐朝堂,在家做闲散王爷,实际上门生众多,且多年经营,先皇晚年时期便展露出不服之气,无奈英宗陛下面上春风和煦,实则却手段狠辣,英宗即位后,康王大受打击,如今处于潜伏状态。
另外还有一股势力,是以安庆王爷为首的一部分镇守边关的军功卓著的武将们,这些人都是先帝重用的臣子,对皇上如今对边疆的怀柔政策多有不服,虽然明着不敢怎样,却也颇有些人不服气。
此时,二皇子不过是个垂髫少年,却能写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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