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紫堇轻轻地感叹:“又或许,忘了这一世界的记忆,去另一个世界重新来过,也是一种幸福呢。就像是打游戏一样,不一样的关口,不一样的升级,自然有不一样的精彩和乐趣。”
柳雪涛转身看着这个有幸和自己两世为友的姐妹,终究是忍不住投入她的怀中,默默地流下泪来。
皇上回京的时候恰好是在夜里戌时。初冬的深夜,万籁俱静,京城的百姓们皆进入甜美的梦想之中。苍茫夜空中一天璀璨的星子,东一颗西一簇,放佛天公顺手撒下的一把银钉。
禁军进城,皇帝的扈从自然是大队人马,然却极其的安静,只听得嘚嘚的马蹄声紧蹙的响着。似是滚珠落玉似的将这寒冷的深夜踩得细碎。
卢峻熙搂着柳雪涛躺在温暖柔软的锦被之中,原本浅睡的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眉头微微皱起,原本俊美妖冶的容颜上边多了几分冷静凌厉之气。他再侧耳听了听,把被雪涛枕着的胳膊轻轻地拿出来,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头,轻轻地放在枕上,在轻轻地拉起被子给她严密的掖好,方悄悄的起身,随手拉了件猞猁披风裹在身上轻着脚步出了房门。
暗夜里,风声低低的呼啸,黑暗中的宁静带着几分诡异之气。
卢峻熙修长的身影站在院子里颇有些玉树临风的味道,风卷起猞猁裘的衣摆飘忽不定叫人深思忍不住恍惚,他终究是巍然不动。片刻之后,夜色中有人影从屋脊上出现,不过是一晃而过,宛如幻觉一般,两个黑衣人便站在了卢峻熙的面前。
“什么人?”卢峻熙淡然地问道。
“我们是李大人的手下。”来人说着,从腰里拿出一枚玉牌递给卢峻熙。卢峻熙接过玉牌来看了看牌上的金丝篆文,又看了一眼玉牌下缀着的杏色流苏,微微点头。
其中一人拱手问道:“卢大人,皇上要的东西您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卢峻熙点点头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匣子,递给来人。又跟了一句:“我有话要跟你们家大人说,请回去转告大人,明晚戌时,静雅轩私房菜馆见。”
“是,我们必会转达。”那人接了东西之后,微微躬身,然后和身边的同行者对了个眼神,二人身影骤然后退,如夜色里的蝙蝠一样飘上了屋脊。[517z小说网·。517z。]
卢峻熙看着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里后,方徐徐转身回房,外间屋子里临时支起来的板床上睡着两个值夜的小丫头。此时二人皆睡得很沉,梦中似有呓语。卢峻熙踩着柔软的地毯进了卧室之后,并没急着上床,而是在熏笼旁边烤暖了身子后,方将大氅褪下抬脚上床,掀开锦被悄然挤进去。
柳雪涛依然沉睡未醒,似是感应到他凑过来的身子,便往他怀里靠了靠。
然正式着熟睡中无意识的动作,足以让卢峻熙的心倘佯成一池的春水。
283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北风夹杂着重重的湿气,刀子一样直刺进了骨头缝儿里面去。酉时便飘起了雪花,不到一个时辰天地间便苍茫一片白。
李广源果然依约来到静雅轩菜馆。门口有卢峻熙特别叮嘱的石砚等候,见他下马立刻迎上去低声请安,拉过马缰绳亲自牵着马随着他进了院门。
卢峻熙已经在雅间里等着,见李广源一身玄色箭袖,身披玄狐大氅,神色冷峻不似往日之悠闲,忙起身相迎,拱手道:“下官参见李大人。”
李广源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低声叹道:“果然不出兄弟所料,皇上在围场回来的路上遇到江湖匪类行刺,幸亏我们早有防范,他们才没有得逞。然皇上本来就憋着一股气,在经过这番折腾,到底病了。”
卢峻熙皱眉叹道:“我们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势力。”
李广源冷笑:“他们在朝中经营了几十年,怎么说也是三朝元老,门生广布,如今又是一品宰相,国丈之尊。皇上登基这几年接二连三的跟他们斗,先灭禄王,又除康王,在加上东夷北胡这些外患,总没有正经的喘口气,总归不是他的对手。”
卢峻熙点点头,抬手端起茶给李广源倒了一杯香茶,沉吟片刻,方问道:“不知皇上如今作何打算,还请李大人赐教。”
李广源喝了一口热茶,神色缓和了不少。听见卢峻熙问,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皇上也没有更好的计策。之前我们按照兄弟你的意思,以退为进,请君入瓮,无奈我们的瓮不够结实,有被他们打破的危险,皇上知道我来见你,只叫我带了一句话:不知峻熙有没有扭转乾坤之计策?”
卢峻熙一愣,皇上又来这一套?
李广源又叹息:“峻熙啊,皇上想明日早朝颁布圣旨封你为内阁大学士,正一品右相,想让你和王明举抗衡。被老兄我劝住了。我觉得,如今明面上你还没有同王明举撕破脸,皇上若这样做,只能让他更加防备着我们,太过冒险。你说呢?”
卢峻熙点头:“是啊,想想我这几个月来一直称病在家,无功无德,如何胜任一品内阁?此举必然引起朝中许多人的猜忌和不满。李大人虑事周全,峻熙佩服。”
李广源笑着摆摆手,说道:“峻熙不要笑话愚兄。愚兄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如今皇上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所以咱们得劝着他点儿。你可知道昨晚皇上回宫一进御书房便看见二皇子站在皇上平日里批阅奏折的龙案跟前,他身后便是皇上平日里坐的那把椅子……”
卢峻熙大惊:“纵然皇子监国,准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也不能站在龙案之前啊,这个……”
李广源低声冷笑:“当时王明举就在旁边,皇上一脚他进去,他倒是反应得快,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问了一句:二殿下,奏折找了到么?便给了二皇子一个台阶,二皇子抬头看见皇上脸色铁青,立刻转过龙案跪拜在地,并请罪说自己急着找江浙省来的一份奏折,忘了规矩,请皇上治他大不敬之罪。当时皇上一怒之下,差点没拔佩剑……幸亏愚兄就在皇上跟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卢峻熙长出一口气,叹道:“他们分明是不给皇上留余地。”
李广源也叹息:“但皇上再生气,也不能拿着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社稷开玩笑啊!何况今年刚把大皇子贬出京城,若再贬二皇子,岂不是动摇了国本?”
卢峻熙点头。
李广源又冷笑道:“还有更气人的。他王明举算准了皇上不会借此机会贬黜二皇子,居然在今天的早朝上上书奏请立二皇子为太子。满朝文武居然有一半人数附议。”
卢峻熙这回倒是没觉得惊讶,摇头叹道:“哎!他这是趁热打铁。纵然那铁打不成,也能给下一次提议制造一定的舆论和时机啊。二皇子本就是嫡出,如今又有监国的政绩,加上王氏一门的全力辅佐,在朝臣的心目中,将来继承皇位二皇子乃是不二人选。只是大家惧于大皇子和康王的事情,不敢提议让皇上立太子罢了。”
李广源叹道:“是啊。峻熙你的话极有道理。可如今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呢?一个豆蔻还不足以证明皇后和王氏一族的野心啊!”
卢峻熙摆摆手,说道:“豆蔻只是他们的一颗小小棋子,不过是用来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罢了。今日已经为我所用,便不能轻易的弃之。没了她,他们还不知会再弄什么样的人去皇上身边,那样我们更不好控制。如今之计,我觉得应该是剪除王氏的党羽,打草惊蛇未必不是好事啊。”
李广源忙问:“怎么个打草惊蛇法?”
卢峻熙压低了声音,凑到李广源的耳边,悄声议论了一番。李广源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一拍桌子,赞道:“贤弟言之有理,愚兄明日便进宫跟皇上商议。只是此事别人恐怕托付不得,还得贤弟去办。”
卢峻熙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不瞒大人,我那岳丈近日来身体十分不好,恐怕过不了年了。若他真的不好了,恐怕我家夫人是一定要送他的棺木南下的。”
李广源微微一笑,说道:“愚兄明白了。”
卢峻熙点点头,心里却暗暗地长叹一声,若柳裴元真的没了,雪涛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事情果然如卢峻熙所料,半月后,柳裴元病逝,享年五十九岁。
柳明澈上报朝廷,请旨丁忧。皇上准奏,并追封柳裴元为二等公,御赐谥号‘安’,以表彰其教养的子女皆为定国安邦之才。后世人便称其为柳安公。
柳雪涛悲痛欲绝,说什么也要亲自随着他的棺木南下。卢峻熙便不得不替她请旨,皇上素来以‘孝’治天下,不但准奏,还准卢峻熙携子陪同夫人南下,顺便体察一下江南一带的民情吏治,及河工等政绩,将户部尚书一职暂由马云瀚代替。
朝中重臣都暗暗地嘲笑卢峻熙素来深得圣宠,如今却被皇上来了个明升暗降,去江南巡查民情哪里比得上户部尚书这个财政大员来的体面?然众人却不知道皇上此举明着是给卢峻熙放了个大假,实则另有密旨给他。
柳裴元的灵柩在京城停了七日,柳明澈在朝中相交的诸位官员和有往来的商贾世家都吊唁后方离开京城。
因天气寒冷,河边结冰,大队人马不得不走陆路南下,为了节省时间,避免扰民,柳明澈和哥哥柳皓波商议了,只用十几辆大车,除了柳家本家一门老小之外,仆从行李一律从简。昼行夜宿,马不停蹄的赶往绍云。
卢峻熙和柳雪涛只带着刚满一周岁的一对小儿女离京,泓宁留在宫里陪着二皇子,食宿皆在二皇子宫中,泓宣则由紫堇领了去。家中诸事以及静雅轩的事情全部托付给了赵玉臻夫妇,仆从只带了随身的四个丫头,并石砚紫燕二人,赵仁夫妇及大部分家人依然留在卢府看守门户。
离京五日后,众人行至一处小镇,恰好天色已晚便在小镇上找了一家客栈包了一个跨院住下来歇息。因小镇并不算繁华,柳明澈便不叫家人亮出身份,只说是在京城做生意的商人路过此处,并没有惊扰地方官员。
灵车不宜进客栈,柳明澈便安排江上风带着几个身怀武功的家人在小镇外边搭建了帐篷,临时停放夜宿。夜里,柳明澈和柳皓波轮流值守。
柳皓波兄妹三人在柳裴元的棺木跟前烧了黄昏纸,上了香之后,便先回客栈用饭歇脚。饭后,柳明澈安置好了众人,又叮嘱了慕氏照顾好安老夫人及女儿雅玉,方和柳皓波夫妇打了招呼,带着人去郊外守护父亲灵柩。
柳雪涛自从父亲死后,一直忧伤难解,吃不好睡不好,十来天下来,人已经瘦得不像样子。这晚有卢俊熙好说歹说的,勉强吃了半碗饭,出门走动时恰好碰见柳明澈从大哥的屋子里出来,便上前去问道:“二哥,你是要去陪父亲么?”
柳明澈点点头,说道:“天冷,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屋子里去。”
柳雪涛便拉着他的衣衫,说道:“我也想去。”
柳明澈自然不会答应她,推开她的手,劝道:“郊外荒凉,岂是你一个女人家能呆的地方?你的孝心父亲自然明白,也不在这一时。乖乖地听话,回屋子里去躺着。”
柳雪涛不依,执意要去,卢峻熙从屋子里出来,把一件月白缎面灰鼠大氅给她披上,劝道:“要不我随你去,一个时辰之后回来睡觉,可好?”
柳明澈叹道:“你宠她也没这个宠的,看看她的身子,再这样折腾恐怕回不到绍云,就先病倒了。”
卢峻熙揽着她的肩膀叹道:“悲伤抑郁在心里不得发泄,病的更快。还是让她去吧,多守一会儿岳父,她的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柳明澈无奈的点头,说道:“叫他们备车。”
柳雪涛却摇头,“我跟你们一起骑马。”
卢峻熙不顾柳明澈的颜色,只一味的顺着她点头道:“好,我们骑马。”
柳明澈叹道:“峻熙,你太顺着她了。”
卢峻熙却笑了笑并不多说,拉着她出了客栈的院门,拉过自己那匹白马来将柳雪涛抱上去,然后自己抬脚认镫翻身上马,一手从她身后绕过去把她搂住,一手牵着马缰绳,在她耳边叮嘱道:“把斗篷拉紧了,别害怕。”
柳明澈已经甩开了马鞭抽了一下马屁股,双脚一踹马镫,喝了一声:“驾!”他那匹黑马率先跑出去。
卢峻熙也纵马跟上,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穿过沉沉的暮色,踏着小镇上黄土飞扬的街道直奔郊外。
这一路上,卢峻熙果然如柳明澈所说的,对柳雪涛千依百顺,宠的不能再宠。
有时候柳明澈都看不下去了,便把卢峻熙拉到一旁问他:“雪涛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又何必如此?”
卢峻熙只是淡淡的笑笑,说:“我知道她心里的苦,我深有体会,无奈这样的伤痛我不能为她分担,也只能尽心尽力的照顾她罢了。”
此后,柳明澈便对卢峻熙彻底的放心,再也没有怀疑过他对自己妹妹的那份深情。以至于在以后很久的日子里,只要柳雪涛一同卢峻熙闹别扭,柳明澈便指责自己的妹妹身在福中不知福,应该好好的体谅卢峻熙,不该怀疑他,指责他的不是,要与他同心同德,相依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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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京城道绍云县长路漫漫,纵然他们风雪无阻,一路辛苦前行,直到十一月下旬方才到达。
因柳家是合家进京的,家中只有旁支族人和十几名下人看守门户,柳明澈不免担心家中之事有诸多不周全,别的倒还罢了,只是柳裴元的棺材到家后灵堂是否收拾停当他都不知道,所以离家还有一百余里路的时候便差了方孝耘和江上风二人连夜骑马赶回去,不想家中诸事皆有泓安和柳裴元的几个老友赶到柳家提前料理,带着下人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停妥,帐幔,孝衣,挽联,烛火香马,祭祀供品等色色齐全。
柳皓波柳明澈兄弟二人扶柩进府,柳氏族人不免又是一场沉沉哀痛。哭罢之后,柳皓波以长子之命恭请族中长者出面料理丧事,更有当地官员闻听靖海侯的父亲亡故,纷纷前来吊唁。此番更比在京城时更繁琐了几倍。
柳雪涛虽然没住在柳府,但也是日日过来。卢峻熙不便每日都来,但却是一早送她到巷子口,晚饭前必来相接。又忙乱了半月有余,柳裴元的棺木终于送至柳家祖茔,和夏侯夫人合葬在一起。
柳雪涛也是第一次至母亲坟前烧纸磕头,虽然她本尊的灵魂早就消失,然却回思这十来年的风风雨雨,又想到自己在现代社会的父母又不知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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