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说她不怕,她这么平静,他却平静不了,现在受死的人居然比他还要坦然,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真是恨死了这个女人。三哥才是这个皇室里他唯一的亲兄弟,才像亲兄弟。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害过他三哥的女人,绝不会!
柳丝的唇开始颤抖,唇色从粉慢慢变白,如今却有些发青了,眼睛还是狠狠的紧闭着不睁开,本是垂在身侧的手,开始一把抓起被子,捏在手里,狠狠的捏着,随着呼吸越来越接不上,双手开始撕扯,但就是不叫喊一声。
突然间感觉喉里一通气流涌了上来,身子被狠狠一推,柳丝重重的倒在床上,“咚”的一声响,头阖上木质的床靠,额角上有一点点温热的液体慢慢流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叫?为什么不挣扎?”他越来越恨她,讨厌她这样镇定,她的演技为什么要这样好?居然演得她连死也不怕,像是真的心甘情愿的伏诛认罪一般。
“你要杀我,只需要一句话,我便把刀递到你的手上。”她没有去擦额上冒出的血,只是笑着望着早已面色铁青的南云,那个谈笑风生的四爷,总是跟她开玩笑
——柳丝啊,以后没人替你赎身,爷就养着你,反正你像个猫一样,吃得那么少。
——柳丝,万一以后你嫁了人,相公待你不好,你便休了他。
把相公休了,那我可怎么活啊?站到街头去讨饭吗?
——怕什么,不是有爷养着你吗?
哪有人像他这样开玩笑的,他说他要养着她,却从来不说要娶她,连太子妃问她是不是就算喜欢她,也不会娶她时,他居然说——是。
他说‘是’,是代表他有些喜欢她吗?只不过她是个青楼女子,门第悬殊,所以他不能娶她。是这样吗?
从一个孤儿一步步坐上千机门的第二把交椅,真是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在风月场所耳目众多的地方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混迹青楼这些年,男人看得太多,在她的眼里,除了性别上的差异,男人只不过是男人。很坏而已。
四爷其实也是这些坏男人中的一员,他也会寻花问柳,他喜欢在女人堆中穿梭,他的身边少不了漂亮的女人,他风流得出了名。
可是她竟然不觉得他坏,反而觉得他好,觉得他很多时候都很可爱,她是病了吗?脑子烧坏了吗?病了,早就病,没病怎么可能犯这么大的错。
——你要杀我,只需要一句话,我便把刀递到你的手上,四爷啊,我竟然病得这么重了。可我却不敢跟你说,我喜欢你。几年了,我从来都不敢说——我喜欢你。
因为我根本不配说出来。
四爷,你说得对,我不是喜欢梨花带雨的女人,因为总是没有什么感动我的人或者事,我流不出来那么珍贵的东西。千机门的人眼里只有银票和黄金,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这些。
可是每次你跟我开玩笑的时候,我总是会眼框很酸胀,然后羞涩的跑开,其实我不是被羞跑的,我是躲着去抹那些梨花雨了,我情愿永远都是个妓~女,然后一直听着你跟我开那样的玩笑,可是我又怕若有一天人老珠黄若不能继续做妓~女了,你还会不会跟我说那些话呢。
你总是说很希望你的三哥三嫂永远这样好下去,至少你会相信这世上的爱情还真是一种蛮感人的东西。我是真的很想帮你达成这样的心愿,可是我已经尽力了。
“柳丝,你现在这样子真是——让人讨厌极了!”他看着她,每一字都咬牙切齿。
她心头一阵绞痛,他说她这样子真是让人讨厌极了,他何止是讨厌,还是恨,恨不能杀了她。他讨厌她,恨她,这样的话讲出来,比前几日受的刀伤还要痛。
人她觉得头重,发昏得紧,想要躺一躺,慢慢倒在床上,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带着怒气的脚步声出了密室,她能感觉到他如刀子般的眼神在离开之前剜过她,剜她的肉,削她的骨。
他为什么没再来卡住她的脖子,把她掐死,为什么不敲碎一只碗,划破她的动脉,人的潜意识时有一种感知令人疯狂,那便是在绝望的时候放弃生念,迷糊中闭着气,像是溺水,沉下去。
她心里喜着,沉吧,沉吧,沉下去就好了,永远不要浮出来,不要让人瞧见她被水泡白的样子,不要再让人看见她丑陋不堪的样子,做妓、女也不会这么丑陋。
够了啊,他不顾危险想要救她出困境,为了替她遮掩烧了她三嫂的产业,他照顾她帮她安排出路。也许他对每个女人都会如此,那又如何,至少目前她享受过了。
他想她死,却因为曾经的知已关系,一时下不了手,那么她就帮他吧。什么都帮不到他,这事情应该是帮得到的。
沉下去,就这样,一直沉,再也不想看见阳光。
“柳丝!柳丝!你想干什么?”
那一双手,一个怀抱,拼命的想把她从水里拉出来,可是她不想出来,就想呆在里面,不想到水面上去,一点也不想。
南云有些乱了分寸,无论他怎么摇她,怎么叫她,她只是一味的用内力闭着自己的呼吸,分明就是一心寻死。
他没有杀她,她便要自杀。
若不是因为用过饭菜还没有端出去,他也不会折回来,若是不折回来,她是不是就死在这里了?若是明日过来看着这里一具冰凉的女尸?
南云将怀里的柳丝紧紧一勒,吼道:“柳丝!你快点给爷醒过来!若是想死,让爷杀你了,你自己这样死了算个什么事?”
这话才一出口,怀里的人突然一颤,睫毛微微一动,已经苍白的脸更显孱弱。缓缓张开的眼睑,唇微颤着张开:“四爷此话当真?”若是当真如此,那真是万幸,少了很多害怕。
“你!”南云蓦地松开柳丝,离了床塌,两步后又转身看着那个人:“你,先活着,等爷想要你死的时候,自然会杀了你!”
“所以,四爷,你现在是不杀柳丝吗?四爷不怕养虎为患吗?四爷不想活剐了柳丝吗?”
“爷说过了,你且先活着,明日爷会送你出城,待以后爷想要杀你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他满口胡话,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他居然还是决定要送她走,继续瞒着三哥三嫂,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的话,让她震惊。他居然要放过她,可是……“爷上哪里去找柳丝?”
“无须你管,爷要找自然找得到,总之,你若再敢自闭气脉,爷便恨你一辈子。”兴许那一下他明白,柳丝是那么在意他是不是讨厌她,是不是恨她。若是这样说,她便不会放弃生念了吧?
黯淡的眸子,突然有了希翼的流光:“四爷如今难道不恨柳丝吗?”
“若你要自我了断,便真是令人讨厌极了!”这一次,他终于端起托盘里饭菜大胆的出了密室,他了然她的心思了,若他如此说,她便不会寻死,他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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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寒气未退,灰雾弥漫,空气由前段时间的干渐渐变得湿潮起来。
东府心苑里
碧心握着魂镜手不停的颤抖着,一手撑着腰,顶着滚圆的大肚,焦躁的在房间里艰难的踱来走去。
房里摆设清冷,虽已接近晨食,但深秋初冬的天色亮得极晚,房内点头一盏油灯。
灯苗照得碧心的脸有些微微泛着青色,有些慌乱的呼吸着,又走到床边,坐下。
把魂镜塞进枕头下,一手扶在肚子上用温热的掌心一圈圈的安抚,慢慢的撑着身子移了移,靠在床头上。
银牙一咬,撑着身子起身,再有一个月便要临盆了,行动真是太不方便。
还好这孩子乖,也不怎么闹腾,她还算轻松。
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取出一枚银簪紧紧的捏住,看了很久才装进袖里,阖了眼,拼命的深呼吸,深呼吸。
眸中一丝狠光划过,朝着门外走去。
风与雨的侵袭7
才到了心苑门口便被面色死沉如灰的青远拦住,“你想去哪里?”这几日他也没有给她看过好脸色,心里总是结着一口气,想发火却又想着她本就身不由已。
碧心沉一沉气,稳了稳心绪,再抬眼时,一眼无波的看着青远,淡声道:“想要出去走走。”
青远好声劝慰:“你明知道殿下说过你不能出心苑一步的,别出去了,别惹了殿下。”
无波的眼突然掀起巨浪,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快,面色也是难抑的狰狞:“所以连你也要想把我锁在这里一辈子是吗?他连孩子不是他的都知晓却把我锁在这里,他就是想折磨我,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锁在这里,永无天日,她绝不要这样过。无论如何,都要一搏。
青远望了外面一眼,转头锁眉凝着碧心,压着声音吼了一声:“碧心!”她能活着已是万幸,如今却还要把这事说出来,以太子地位能容她把这孩子生下来已是极限,外面哪个主子都不可能这样做。
碧心自己也意识到突然间的失控很不好,都忍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要变得如此吵闹,深呼吸好几口气,一手扶托着下腹,一手拉住青远的掌,恳求道:“青远,你帮帮我吧,我出去走走,我好想出去走走,我关在这里,已经要疯了。以后,等孩子生下来,咱们离开东府,离开帝都,离开苍南,好不好?我就在心苑外面转一下,不会太远的。”
兴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真诚,又那么认真,好象她真的快疯了似的,似乎真的会让青远带她走一样。
青远的眉轻轻的跳动,不安的跳动,又有些兴奋,她居然说愿意跟他离开,他早便说带着她走,她却不肯。等孩子生下来,她便愿意走了,这样真好。
当时太子把她禁足在心苑他本是恨太子的,可太子又让他来看守碧心,那种恨便一扫而空,竟是庆幸她从此被禁足,只有他守着她。
青远的脚踌躇中退了半步,侧头看着天空,不再看碧心。
碧心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慢慢挪开了步子。
邹立一大早便开始指挥着下人做这做那,打开东府的大门让人将外面的街道也扫扫干净,他这个管家之所以能干几十年,跟他凡事都认真有很大的关系。
这大门打开不要紧,门一拉开,石阶上睡着一个人,倒是吓了邹立一大跳,太子去上早朝时这大门外还没人呢,那便是四更天以后过来的?赶紧叫了下人过来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墨发挑开,露出一张英俊的脸,俊眉紧锁,此人居然是寿王,忙不迭地让人扶进府里去。
浓浓的酒味让扶着如烂泥一般的南云的下人个个皱着眉,直道:“王爷可从来没醉成这样过,上次太子殿下喝醉了回来睡了三天,寿王还笑话太子殿下呢,还说他是千杯不醉,今儿这是怎么了?”
“就是啊,酒味这么重不说,居然能醉到东府门口来……”
邹立快步追了过来,喝斥道:“当奴才的有个奴才的样子,主子岂是你们能议论的,快扶到书房去。让王爷在书房先睡下等太子殿下回来再禀告。”
家仆点头道:“是,寿王府也没个奴才跟着,都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的。”
“太子殿下去上朝也没见着,定是喝到现在。”
“看王爷这样子,似乎有心事啊。”
邹立两计爆栗敲在家仆的头上,家仆怔在原地,因为要扶着又高又重的南云,根本不得空去安抚被敲疼的额头。只能皱眉,有些怯懦的看着面色沉冷的邹立。
邹立训道:“都说了不准议论主子,主子有没有心事不是当奴才该关心的事,嚼主子舌根的奴才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虽然寿王不是……”虽然不是太子妃,但是有些事,还是不要再发生的话,养成这种习惯总是有必要的。
“快点送王爷去书房,小心点,别摔着王爷。”邹立催促着说完便朝厨房走去,好让那边准备些醒酒汤好送到书房去。
“是是是。”
书房里的大床上,南云几乎是趴在床边,奴才皱眉端着盂盆接住他嘴里吐出的污秽之物,而后又是让他漱口,又是替他洗脸。
南云反身一翻,奴才吓得赶紧拦住,险些掉到床底下。
邹立看了一眼门外,雾已散去,外面越来越亮了。这个时辰,太子殿下也应该快要回府了,若是看到王爷醉得这么厉害,定是会担心了。王爷现在吐也吐得差不多了,喝些醒酒汤兴许会好很多。
而此时皇宫也开始热闹起来,早朝已下,南天并没有打算早早离去,而是让奴才弄了些吃的给钟离送去。
出了金銮大殿,南天正好与欧阳南风并肩而行,而后者慢慢加快的脚步惹得南天不由得笑了起来,“六弟行步如风,倒是让三哥追赶不上了,不知道是六弟的功力深厚了还是三哥老了?”
欧阳南风尴尬回应:“三哥哪里的话,三哥这才二十出头,跟老字可是搭不上边。”
“那若不是老了,就是六弟走得太快,六弟既是与本宫同行,走得这么快,不明就里的人,以为本宫在追杀六弟呢。”南天笑里藏刀,眸里寒光掠光。
二人闲聊,大多数的官员已经散去,只是平日里和欧阳南风走得近的一些官员难免侧目看一看他们两人脸上奇怪的表情。
欧阳南风脚下一崴,退了一步。憋着气低声道:“这是在宫里,三哥此言何意?”那一句——放眼整个蓝离,整个朝堂,整个皇室,谁不知道我欧阳南天的胆子是父皇给的?这一句无论谁听着不心惊。
即便如此又如何,这是在皇宫,而且那日的事情,他不承认便罢了,东府里都是他的人,哪有自己人给自己人做证的道理,父皇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南天凌波魅影划出一抹幽光,闪到了欧阳南风的跟前,笑道:“可是那日本宫说过,只有那一日不杀你。”他是言出必行之人,既然那日出口便不会改变,他本以为欧阳南风会逃,哪晓得这人胆子倒大,养了几日的伤又来上朝了,伤好了,他要杀他,便不再是以强凌弱了。
欧阳南风一个激灵,再退一步,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是笑,那话里分明察不出一丝笑意,那么认真。
“即便你是太子又如何,这皇宫大内,你还想杀我?即便动手你以为就一定赢得了我?今日没了结界,你未必是我的对手?”欧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