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朕想你应该是知道朕传你进宫的目的吧?”
“皇兄是想尽快出征吧?”
手搭在座椅扶手上,紧紧的捏着,沉声道:“正是,拖一天都是一种煎熬,本想一个月后,但如今朕等不了了,真想明天便出征。”
南云道:“皇兄有血骑在手,无论何时出兵都可以,只是一切都要准备,半个月应该差不多了,皇兄可有行军路线?”
“正为这事想找你商量,若是按朕本意,定是第一站便要拿下苍南,但自知不妥,你有何意见?”
南云沉思半晌:“皇兄可从慕东开始,慕东帝都蓝离最近,且慕东当初跟污蔑李茂通敌卖国一事有牵连,慕东自己也承认了,我们是出师有名。一旦拿下慕东,便可以宣称我们有统一天下的野心,从东而下,直取苍南,然后泽西,一路往北。”
南云微微一顿,“皇兄以为如何?”
南天点头道:“朕认为很好。还是有四弟在朕身边好,心烦意乱的时候,可以帮朕出个主意。”
南云看着南天眼中的落寞,试探的问道:“皇兄可有寻到皇嫂下落?”
南天站起转身望着窗外,长叹一声:“在泽西灵州,等朕拿下苍南,再去灵州,总不能第一站便去泽西。”话落却是脚起脚落将方才坐着的椅子一脚踩下,成了碎片。
南云急步上前,安慰道:“皇兄,不要动怒,不要动怒,总有机会再见到的。”
南天闭着眼,深呼吸:“朕知道,知道。”踱步朝殿外走去,殿外虽也是宫墙围绕,但是开阔的面积极大,南云跟着一起出去,南天望着西方,淡声道:“最近是不是一直想让朕给你和柳丝赐婚,却说不出口?”
南云一惊,心里虽想,却也不敢说是:“等皇兄寻回皇嫂,再说臣弟的事吧,我们都不着急,她的性子也不喜欢争什么,名份什么的她也不太计较,没什么压力。倒是臣弟对不起皇兄,若不是当初柳丝替纳兰昊宇做事,皇嫂也不可能出苍南那种事。”
南云抬手制止南云自责,修长的掌映着日光,洁白如玉。眸光依旧一瞬不瞬的凝着西边的云:“当初那些事怨不得柳丝,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方式,她也了解不了那么多,即便没有柳丝,纳兰昊宇也不可能让朕和凝霜舒坦,说不定若是不知道蓝离的情况,还会在我们没有碰面的时候就过来,若是当初我们还没有相见,纳兰昊宇便提出要求我们和离,当时朕定是会以为是种解脱,想都不想便同意,那不是就错过了么?还好有柳丝,起码是朕见过凝霜之后纳兰昊宇才来,朕这一辈子才算没有白活。”
久久的,二人都不再说话,直到日已西垂,南云才道:“皇兄,那碧心和青远还住在东府,您怎么可以这么仁慈,别人怎么看您?她毕竟曾经是您的人。”
南云看着眼前朱红的背影僵了一瞬,五爪龙纹袖下的拳发出“咔咔”的响声,声音淡淡传到他的耳里却是咬牙切齿的感觉:“朕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碧心做的事,朕怎么可能让她好过?她加害凝霜,朕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的。当初一直让陈直稳住她的胎不让她生产,朕便想,若是那些事与她无关便让她生下这个孩子放她走,若是跟她有关,便要她一尸两命来偿还,可后来朕才知道,只有让她看着自己在乎人被折磨才叫痛苦,所以朕让陈直停止对她用药,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好让她跟她儿子有了割舍不了的感情的之后,再慢慢折磨她,让她也尝尝什么叫撕心裂肺,要是让她轻轻松松的死去,真是太便宜她了,朕不是明君,也不是圣君,朕没那么宽厚。”
南云身子猛然一颤。
殇与痛的磨砺7
夜风习习,泽西四月的天气夜里还是有些冷,西街到处张灯结彩,像极了蓝离过年的时候才有的气氛,各种乐器都不停的奏着,钟离跟着瑾彥一路看着民风听着民俗,兴致很高,倒是感觉手心里有些汗了。
钟离远远的看见很多人围站在一处高高的台上,百姓分成两派,这边唱了那边唱,个个面带灿烂的笑容,瑾彥说,那就是九仙台。
地上的的灯影和天上的星宿相互辉映,灵州的夜可真是美。
“瑾彥,为什么叫九仙台,而不叫八仙台?”在钟离的印象里,只听过八仙过海。
“看来你只听过八仙,没听过九仙。”
“嗯?”钟离转头,望着高出她许多的瑾彥,这张脸啊为什么要长得梓城一模一样,少了些痞痞的气息,多了一份深沉,也许是久经沙场,无论如何都无法不深沉吧?
瑾彥侧头看着钟离:“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仙,而这一个仙都凌驾于八仙之上,这合到一起,不就是九仙了吗?”他的心里也有一个仙,便是眼前人。
钟离很是惊讶的望着九仙台:“哇哦!原来灵州的百姓很浪漫嘛,民风倒是比蓝离开放很多。”
瑾彥眸中溢着艳羡的流光:“是的,这里的人谈情说爱都是唱着表达,不像蓝离会注重很多约束和礼节,这里的人即便在大街上对心仪之人唱出钟意的歌,也不会有人笑话,还会得到旁人的鼓励。”
钟离露出钦佩之色:“怪不得这边是泽西,西方嘛,西方的人都很open的。”
瑾彥笑了笑,她的那些口头禅他都已经听习惯了,从开始的惊讶到现在的适应也没花多少时间:“凝霜,你的前世叫钟离吧?你们那里的人也很open,你订婚的时候穿的衣服那么少,若是在蓝离,会被沉河的,呵呵。”
钟离迷糊了一下,才想起在蓝离皇宫汰液殿里出现的幻镜,瑾彥一定是记得那个和她接吻的人吧,梓城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任他想记不住都难。当时她跟南天说,那是她的前世,是她订婚的时候和被未婚夫抛弃的时候。
伤心事不宜再提,钟离得意的仰着头:“我前世的未婚夫跟你一样帅吧?你们都是一流的美男子,看来我眼光真不错。”
“那不如这一世你嫁给我?”瑾彥只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差点便接不上,特别是一见到眼前女子闪烁不定的目光时,很是惶乱,掌心有茧,更能显出她柔荑的肌肤细嫩如凝脂,“凝霜,别急着拒绝我,我并不是想趁人之危,若不是趁着今夜这样的气氛说出来,我怕我没有勇气跟你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还放不下,可是容许另一个人走进你的生活,你才能尽快摆脱以前的困扰不是吗?”
“瑾彥别说了,这对你不公平。”他这是什么逻辑,要忘了一个人就进入下一段恋爱,这样的理论适合那些初涉情事的小女孩,并不适合她这种经历过两次刻骨铭心爱情心态沧桑的女人。想抽出手来,他去握得更紧。
瑾彥目光深遂,认真而凝重:“怎么不公平?你觉得把我放在一个替身的位置便是不公平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点空间也不肯给我才是更大的不公平呢?”看着她想逃,却突然间生出不能让她逃的想法:“凝霜,我说过我不是想趁人之危,我做的一切也并非为了一定要得到什么,只是我想你让知道,终身之托,瑾某定不会负你。”
“瑾彥,你实在太好,完全无需为了像我这样一个女人耽误着自己的终身大事,你有这么好的相貌,又能文能武,只要你点头,定是无数身世清白的女子想做你的妻,哪怕是妾,她们也会愿意。”钟离低着头,声音越来越轻,莫说她心里还有别人,即便她是个弃妇,又有孕在身的条件,也是万万配不是像他这么优秀的男人的。
瑾彥对她的心意她不是不明白,她甚至能感觉到爷爷也故意不插手瑾彥向她示好,每个人都在为她的未来考虑,可是她已经没有其他的未来了,孩子才是她的未来。
“但你不会愿意,不是吗?”
“瑾彥!”钟离抬头,声音重了好几分。
“凝霜,所谓的身世清白在你的眼里到底意味着什么?在我的心里,你便是最清白的那一个,你明白吗?”
钟离突然间觉得想做一只鸵鸟,再这样说下去,只会让两个人更加尴尬:“我们回去吧,早些休息才是。”
瑾彥拉住钟离不肯放手,他觉得此时自己小人极了,可是他真怕一回到彥府,他便又像从前一样,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凝霜,一个人走会害怕,会很累,同样是走,为什么不允许一个人同你并肩?而且我说过,我不需要同你并肩,让我走在你的前面,为你辟一条路,这样你走得舒适些,为什么不肯?”
“我没有理由为了自己舒服便让你走在前面去斩荆劈棘,我不可能自私到那种地步。”
“凝霜,别一直把自己束在茧里,好不好?”
瑾彥咄咄逼人的态势让钟离无处可躲,她知道她在茧里,她也知道她不能永远活在南天的阴影里,她也知道她的人生还很长,更知道瑾彥不可能就此放弃,瑾彥不是纳兰昊宇,他不会逼她,她怕她一口拒绝,他还会在她没有准备的时候再一次提出来,她不想隔段时间都来应对这样的问题,她需要时间,很多时间:“瑾彥,这太突然,你给我些时间好不好?”
瑾彥松了口气,心里感谢着今夜西街这样的氛围,压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是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原来他真是太沉闷了:“好好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不管多久,我都等。”
是的,不管多久,她要时间,便有希望。
钟离和瑾彥回到彥宅,直到钟离睡下,卡宴才去找到黎重,月影下,二人的神情都很肃穆,并肩而站,卡宴先开了口:“爷爷,你看如今怎么办,万一小姐真跟了瑾彥可如何收拾?”
黎重望着头顶月亮,摇头道:“如今也没有法子,霜儿气脉不稳,兴许是瑾彥那张脸的原故,她跟瑾彥在一起倒是心情会好些,但是你要知道,一切都有因果,瑾彥的来历你自然是明白的,这一世,他们都该有个了结。我们不能改变天儿和霜儿的命运,只能想办法护他们周全,他们闹成现在这样,你我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老夫现在只希望霜儿能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这一胎若再不安稳,我怕她受不了。”
黎重转身,看着卡宴:“你有没有注意到最近霜儿发病的次数在减少?”
卡宴赞同的点头:“是,我也发现了,就是不能让她一个人呆着,刚刚从蓝离出来的时候,动不动就发病,现在瑾彥天天陪着,倒是好了很多。”
“所以老夫说由着他们罢了,霜儿能平安就行,只是霜儿心里只有一个人。都不知道瑾彥的债,霜儿如何来还。”
卡宴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话锋一转:“爷爷可知道瑾彥背后的势力?”
“自然是不简单,否则一个蓝离的王爷驻守边关突然消失,竟也没有动静?而且这一路上他的人不少,显然那些效忠他的人并不是蓝离的将士,士兵是只忠于自己国家的,除非谋反,但蓝离没有出现谋反一说。所以老夫如今也说不清这三人是缘是孽。”
“那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当初看着他们能在一起,我们都开心,可如今这样,我真是一天比一天彷徨。”
黎重长叹一声,抬手摁着额角:“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管霜儿,她的心悸病并不是先天的,但到现在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定要万般小心,还有,天天来给霜儿请脉的大夫可有查过?”
“事关小姐安危,这个不用爷爷吩咐卡宴也会去查的,瑾彥也查过那人来历,是灵州的老大夫了,贪财是贪了点,但是医术不错。那时他只是开了个方子,瑾彥便付了十两银子给他,是他平时一个普通处方的几十倍,他现在更尽心了,瑾彥总是打赏他。”
“呵呵,还好是瑾彥,他跟凝霜在一起久了,给十两也算是会精打细算了,要是换了天儿定是一百两这样付。这习惯很难改。”
卡宴哼了一声:“那也不能怪小姐精打细算,她是做生意的人,每一分钱都是辛苦赚来的,钱都花在刀刃上,像那个负心汉似的钱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花那还不得肉痛死。”
“卡宴,以后别这样说天儿,这是他们的命,他们由不得自己。”
卡宴忿忿不平的说道:“不管是不是命,我都不想再原谅他,要分开便分开罢,再这样一生一世的纠缠下去小姐有十条命也折腾光了,不如好好享受这一生,就这样跟瑾彥生活在一起也不错,再也没有来世也无所谓了。”
黎重厉声斥道:“卡宴,别说负气话。”
卡宴讪讪的收了声。
殇与痛的磨砺8
半个月后,蓝离帝都
晨曦破晓,大街上响起震耳的马蹄声,群众无不争先出户观看,这一看,所有人都惊呆了,帝都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气势宏大的帝军没有一个步行兵,没有一面旌旗,全是骑兵,密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有多少人从那头过来,马匹的精良健壮明眼人一看便知全是良驹,且是训练有素的良驹。马背上的将士着统一深褐色铠甲,目光统一神情庄严,即便不看那一张张冰块一般的脸,单从背后远远望去,都会被一股强大的杀气给震摄住
可骑兵前面的汗血宝马上的男子似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只着一身朱色常服,绝色倾城的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凝重还是淡然,身上有一股子与身俱来的华贵气质慢慢流泄,凤眸中噙着的戾气夹杂着迸射出的精光,让人不由得为之一震,那是一股强大的王者之气,这一强大的气场稳稳的压住了身后浓浓的杀气。倨傲和睥睨一切的姿态,仿佛天下都要向他俯首称臣。
他所到之处,百姓皆跪拜在地,山呼万岁。
无人不唏嘘,无人不赞叹,从没有人见过打仗的队伍没有旌旗,没有战鼓,没有呐喊,却这样震摄得人心砰砰直跳,呼吸都快要被凝住了,即便不好战的百姓突然心中也会莫名的滋生出种种不安分的细胞,有些热血沸腾。
兴许是大多数人心中都有一种想要俯瞰生灵的欲望,也不知是谁起了头,满街的青年,妇女,孩童,老人都从喃喃的声音到震耳的喊着:“必胜!”
谁也不曾想过,还在前几日,今上不顾百姓疾苦硬要滋生战事的议论从未绝于街头巷尾,而此刻,似乎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