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心头一阵冰凉,他本以为纳兰昊宇出宫,那边防卫一减,便可以带走凝霜,只要纳兰昊宇不在宫中,相信没有人敢伤害凝霜,因为怕不好交待。
纳兰昊宇若在宫中,一怒之下下了杀无赦的令的话,凝霜可能会受伤。他打着这个主意,如今却扑了个空。
找不到凝霜,他即便拿下苍南帝都都无用,握着缰绳,翻身下马,火艳的袍同烈日一起焚烧,信步朝前走去,城楼下,南天抬首,道:“想必哥哥是生我的气,才会带走凝霜,我自知当年错得离谱,特意备了礼来跟哥哥和凝霜道歉,还望哥哥海涵。”话落,垂下俊颜。
瑾彥和黎重也翻身下马,慢慢上前站在南天身侧。
纳兰昊宇身子更向前一倾,看着姿态如此谦卑的欧阳南天,冷嗤一声道:“道歉?哈哈!你备这些个礼物来就算道歉了?我苍南地大物博,岂会稀罕你这些东西?”
抬眼看着城门在日光下显得更是高大,特别于站在墙下的他来说,青石砌成的墙一定不止一丈那么厚,那个人就让在上面,俯瞰着他,显得那么霸气。
“那哥哥如何才能解气?淡说无妨。”他明知楼上的人是刁难,如今找不到凝霜,他也别无他法。
“跪下!”纳兰昊宇冷冰冰的声音从城楼下似冰雹泼下,凉了城门外所有的人。
南天却是面色不惊,抬手拂过火艳的衣摆,应声而跪。他没有犹豫,这一跪若能为他以前的错给一个交待,那么是他应得的。
他知道这是纳兰昊宇故意而为之,但他不能让城楼上的人有任何借口不让他见到凝霜。跪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黎重微微一动,阖了双眼。
混在人群中的卡宴垂了眼睫。
瑾彥猛吸了一口凉气,别过头去,宁王,如今蓝离的东宫之主,除了他的父皇,又跪过谁?跪明顺帝,不过是因为礼数使然,否则他也不会下跪。
可如今,那“跪下”两个字才一出口,他便曲膝落地,似乎理所应当,似乎一下的心理斗争都没有做过,才多久以前,宁王和宁王妃在大街上还大眼瞪小眼,又才多久,他却要为了她这般放下身段?是真爱了吗?
纳兰昊宇的话再次响起,大声的,冰冷的:“可是光这样,朕依然觉得不解恨,朕要你自断一臂。”
爱与火的绚丽14
怎么才可以解他的恨?欧阳南天占有了本该属于他的女人,他如何才可以解恨,他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南天凤眸一凛,垂在身侧的拳缓缓握起。自断一臂?若是不断,便见不到凝霜吗?来信说凝霜被纳兰昊宇带出来了,他把凝霜藏到哪里去了?
瑾彥上前躬身行礼,道:“应天陛下,两国邦交这些年,想来一直都很和睦,没必要开这么大的玩笑。”应天帝果真不计较与蓝离开战吗?这一仗不是非打不可,太子的意图很明显,只要将凝霜完好带走,便什么也不会说。
纳兰昊宇笑道:“长胜将军?朕又不是跟你谈条件。朕谈话的对象是太子,难道将军封号已过了储君?”那话里夹枪带刺的意味极浓,谁又听不出来。
瑾彥只能退了一步。
黎重抬头望着不可一世的纳兰昊宇,怒不可遏道:“纳兰昊宇!你适可而止!”
黎重的威望在苍南极高,他门下绝不轻意收弟子,多少王侯将相之子想拜他为师,他都关门拒迎,但能直呼今上名讳,也确实是忍无可忍才会如此。
话落,黎重拉起跪在地上的南天,斥道:“你断了一臂的效果跟你跪的效果是一样。他根本不可能让凝霜出来。”他的徒儿,他怎么会不了解?
南天被拖着起身,只是俊眉一敛,看向黎重,爷爷洒在他身上的目光尽是慈爱,似乎还有些疼爱,是看凝霜的那种眼神。爷爷这是真的原谅他了吗?
“哈哈!师傅,你真是太不了解朕了。”纳兰昊宇转过身去,又弯下身去,墙内的软塌上,她睡在这里,安静的睡在这里。
大掌穿过她的背和腿,横抱而起。
再次走到城墙凹槽处,将她托起,这样可以让下面的人都看个仔细:“怎么样,见着了吗?”
南天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她怎么了?她怎么会没有一点反映:“你把凝霜怎么样了?”看着那一头如瀑布般的栗色发丝在空中飞扬,白色的纱裙垂下迎风轻舞,她像躺在云上一般。
看着她被托举在半空,生怕她会掉下来,头无力的仰垂着,这样得有多难受啊?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紧张到一时忘了唤“哥哥”,且语气里都是责备和恼恨。
纳兰昊宇慢慢将钟离重新抱在怀里,让她的额头靠在下颌轻轻摩挲,笑道:“朕怎么可能把霜儿怎么样?她不过是睡了,她现在有孕在身,要多休息。抱她给你看看,她安然无恙。”
有孕?有孕!南天的神色多变,看着纳兰昊宇如此亲昵的将凝霜抱在怀里,他执意要纳凝霜为后,他对凝霜做了什么?若是没对她做什么,为何她却没有丝毫反映?有孕?谁的孩子?
可是不管是谁的孩子,又能怪谁,若是他的,他的妻子怀有身孕,他却没有照顾好,任她被别人劫走,让她担惊受怕。
若是别人的,他更没有资格怪她,她一定更难受。
看着下面那些人多变的神色,纳兰昊宇很满意,他就是要他们去猜,让他们以为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让欧阳南天来试试他有过的那种感觉。
黎重上前一步,抬眼眸光炯炯望着纳兰昊宇,明明有怒气,但又似乎压着语气,尽量使自己显得平和些:“你到底对霜儿做了什么?六年了,你居然还不死心,她如今嫁作人妇,你若真是喜欢霜儿,就应该放手,如今让她这样冷冰冰的躺在那里,又能得到什么?是不是怕她醒了如六年前一样去投井?她好不容易忘了那个噩梦,你何苦还要她再经历一次,在她的心里,你只是她的亲哥哥。”
南天听着黎重的话,她曾经为了躲纳兰昊宇投过井?而后都又忘了?凝霜说纳兰昊宇极疼她,却忘了他对她造成的伤害。
凝霜是被纳兰昊宇强了吗?
握着的拳踌躇中张张合合,抬头看着纳兰昊宇,眸中星星之火越烧越旺燃成熊熊烈火,朱袍也慢慢鼓了起来,他不能让凝霜呆在纳兰昊宇的身边,一刻也不想等。
纳兰昊宇看着南天周边越来越重的杀气凝结,恣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轻蔑的说道:“怎么?想从朕手上将人抢走?你没这个能耐。”
朱袍像被劲风猛刮,猎猎作响起来,墨色的发也随着袍一起舞动起来,慢慢调气,南天的周围慢慢聚起一道道微光,浅浅的粉变得深了起来,慢慢凝成了红色,暗红色的瞳仁杀气越滚越重。
纳兰昊宇淡声道:“霜儿,起来了。”说着,慢慢将钟离的双腿放在地面上,身子与他紧紧相贴,抬手轻轻点开了钟离的睡穴。
南天才欲动手,却一听到这话,墨发和朱袍缓缓落下,抬起头看着慢慢醒来的钟离,她居然没事。嘴角的笑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扯着,不知道是喜还是涩。
钟离揉着眼睛睁开,才发现自己在帝都城门之上,看着眼前的哥哥,刚欲开口问南天在哪里,却听见城门下有声音传来。
“凝霜,凝霜……”他看着她醒来,心头一块石头放下,无论如何,她没事就好,原来她不过是被纳兰昊宇点了睡穴,是因为她闹吗?她挣扎吗?不听话吗?纳兰昊宇便在心烦意乱的时候点了她的睡穴吗?
都说他这一个多月瘦了,可是她也瘦了,她过得一定不好。
她怀孕了,他不敢去想太多,他只想她能回到他身边便好。
此时,除了叫叫她的名字,竟说不出来一句其他的话,那名字里包含了太多的意义,凝霜,想你了。凝霜,你好吗?凝霜,凝霜……竟觉得眼框酸胀得难忍,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了。
一人站在城楼上,一人站在城楼下,近在咫尺却不能触手可及。
那熟悉的声音,软软的,又显得那么热切,像是夹杂着无数的期盼,似乎又听见他说:“凝霜,凝霜,我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一颗颗晶莹如珠的泪,滚出眼框,极速转身趴在石墙之上,望着城门下的那袭朱袍,她日日望着天空,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看着他嘴角挂着的笑,看着他眼里尽是酸涩的柔情,她竟咬着唇,哭也哭不出声,他来了,他那样看着她,是有多想她啊?
她看着他,说不出来话,转身拉着纳兰昊宇的伏龙纹样的墨色衣袖,哀求道:“哥哥,哥哥,你让我到南天那里去,好不好?好不好?”
南天听着钟离跟纳兰昊宇求情,她原来一点自由也没有,这一个多月了,她日日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她看到他,竟是这般急切的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原来她跟他一样,那么想要重逢。
俊美的眉,慢慢拧成了痛苦的曲线。“凝霜,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去,回我们的家去。虽然那里远离你的双亲,但我会补偿你。尽我所能,补偿你失去的一切。
南天的情绪被一旁的瑾彥看在眼里,原来无论装得多么淡定,也有崩不住的时候。
可太子如此,他又何尝不是,他甚至不敢去看,因为她竟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那一抹红后便急速转身去求纳兰昊宇,也不过是为回到太子的身边。
他是蓝离的将军,这话不停的在他耳边回荡。
钟离听着南天说,我带你回去,泪划过嘴角,尝到那咸涩的味道,拼命的点头。
纳兰昊宇只是浅笑。拉过钟离揽在怀里,睨着城门外的那抹朱袍,挑眉道:“恐怕她不能跟你走,因为她是我的皇后,她早已和你没了关系。你们之间那一纸协议说得很明白,你们是假夫妻。”
南天不愿再多说,他只要带走他的人,其他事再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飞身一跃,朱袍腾至半空,玄光似已吸尽日月光华,由浅至深的红色包裹全身,正欲冲向纳兰昊宇。
纳兰昊宇放声大笑,一把卡住钟离的脖子往身前一拉:“你可以试试朕的耐性,要么自断一臂,要么,朕便捏死她。”
钟离突然间无法叫喊,只能忍着,哥哥说什么?自断一臂,为什么要南天自断一臂?杏眸越瞪越大,想要偏着头去看南天,可眼角的余光怎么也扫不过去。
“纳兰昊宇,你疯了,你想掐死霜儿,你真是个禽兽!”黎重骂得止不住怒气,却不敢怎么样,他的徒弟有多狠辣,他知道,纳兰昊宇只要一用力道,霜儿命就没了。
南天刚刚激起的冲动,却在纳兰昊宇卡住凝霜脖子的瞬间泄了气。
他没有想到,纳兰昊宇会再次卡上凝霜的脖子,这便是口口声声要立之为后的人?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才将凝霜从蓝离带走,一路上都精心布局,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待她?“你想怎么样,你放了凝霜。”
纳兰昊宇见着那一袭朱袍落了地,才松了手,蔑视着那渺小的身影,道:“朕如今没兴趣跟你兵戎相见,朕只要你一条手臂,并且立即滚出苍南。”
“不要,不要!”钟离一手被纳兰昊宇拽住,一手用力地去扣住那凹槽处的石沿,身子用尽全力想要冲出那堵墙,失声喊道:“我不要你这样做,我不要!”
泪已奔流而下,从下颌滴落丝丝不断:“南天,你听我说,哥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他从小就喜欢我,他不会伤害我。”
“南天,不要那样做。求你!”她为什么要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们要是没有交集有多好,没有她,他可以安心的做那个三不管的王爷,整晶游手好闲。何若来受这样欺辱,哥哥明明就是想要羞辱他啊。
黎重喊道:“霜儿,你别担心,爷爷会救你走的。别哭了,别伤了身子!”
钟离看着黎重,自知定是让很多人担心了。
这时候才看见南天身边的瑾彥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却未曾言语过,都来了,她身边出现过的那些人,都想她平安,她一定要好好的。可是她也要南天好好的。
“凝霜,我不会有事的。”他看着她拼命的求他不要,心就这样被她拧着,她说得没错,纳兰昊宇喜欢她,不会把她怎么样,可话虽如此他仍不放心。
纳兰昊宇看着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恨得牙痒,冷声喝道:“端上来!”说完,再一次一把扯过一手紧紧扣在石沿上的钟离。
钟离感到手尖一阵吃痛,“嘶”的一声抽着长气。抬手一看,原来中间两根手指的指甲盖被生生的撬翻了,血珠慢慢的变成了血线。哥哥此时又要做什么?他要谁端什么东西上来?
方才那个太医老头慢慢托着一个托盘过来,越是近,钟离越是怕得往后躲。
而南天站在城楼下看着钟离怯怯的背影在那石砌的凹槽处轻轻晃动,却是一动不敢动。
他生怕他一跃起,纳兰昊宇又会掐死她,虽然他想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去,可是纳兰昊宇此时也十分的警惕,鹰冷的眸光时时都在注视着他们的动静。
为什么一切准备得那么好,却在此时什么都用不上了?
“哥哥,你要做什么?”钟离想要挣脱纳兰昊宇,却怎么也挣不脱,那托盘越来越近,她看清食盘里放着一枚白玉的碗,里面褐色的液体轻轻晃动,兴许是托盘的人异常小心,那液体竟怎么也没有晃出一滴出那枚玉碗。
“哥哥,你要做什么?”钟离几乎歇斯底里的要尖叫出来。她不要,那个药,她不要,那么重的红花,那么重,比以往她喝的那两次剂量都大,她就是离得很远,也可以闻得出来。
她不要,她再也不要,她要这个孩子。
“哥哥,不要这么做,求你啊!”
南天听着钟离的嘶吼,那么痛苦,那么恐惧,那么抗拒。“纳兰昊宇,你想对凝霜做什么?你要对她做什么?你不准伤害他,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愤怒到直呼那个口口声声都忌讳着,隐忍着叫着“哥哥”的人的名字,牙关一咬想要一拼。
纳兰昊宇太嚣张,城墙上根本没多少布防,明摆着只拿着凝霜来威胁他,只要凝霜在对方手上,他便是攻下天下都无计于事,因为那人只需要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