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宸宇心中诧异,微带酸涩地道:“安,你为何替他说话?你就不怕我心中不高兴么?”
乔安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道:“才刚说了听我的劝,转眼间便又疑心满腹。你这人,就是不能叫人相信?”
龙宸宇忙澄清道:“我可不是疑心,我只是不爱瞧见你对别的男子好,因为我会吃醋。罢了罢了。饶了他的性命便饶了他的性命,又不是什么难事。其实,转念想想,龙宸烈虽有千般不是,但总做了一件好事。若不是他下毒害我,我又怎能认识你?若不是他派人刺杀我,我又怎会跌落悬崖,为你所救,而有往后这段情缘?也许,这就是缘分了。”
乔安想起自己两世诸般曲折悲苦,轻叹一声,道:“或者这也是运命使然。命里该是你的,你便是躲也躲不掉;命里不该是你的,你纵使强求也强求不来的。”
龙宸宇却不以为然,傲然道:“我就偏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命运,我龙宸宇的气数在我自己手里,可不受旁人纵控,旁人也纵控不了!”说这话时,当真是傲气冲天,气势浑然,叫人心折。
乔安却只淡淡一笑,也不说话。
龙宸宇稍稍靠近她,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瞧在龙宸烈这件大功上,我要放他性命也不难,只要你依我一件事,我便饶了他,怎么样?”
乔安不为所动,问道:“什么事情?先说清楚再说。”
龙宸宇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呵气道:“说来也简单,你往后别再叫我龙宸宇了,去掉龙宸两个字,有那么难吗?我就是叫你安的,你叫我声宇,两下扯平。否则,我总觉着心里别别扭扭的。”
乔安倒没想到竟是这样简单的事,犹豫了一下,终于叫道:“好,宇!”
听见乔安这样亲昵地叫着自己,龙宸宇心中一荡,随即欢喜得连心也几乎从胸膛中跳出,瞬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竹屋本就清静,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便只剩下屋外竹叶沙沙的声音,竹风穿林的声音,以及屋内龙宸宇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此时,屋中光线渐渐黯淡,夜幕垂临,诸般景物都变得影影绰绰的,瞧不清楚。但二人相靠极近,相互感受着彼此的气息,浅言漫谈,却倍觉温馨亲密,甜美无限。
过了一会,龙宸宇道:“安,在文义关那么长时间,你怎么连封信也不给我来?”
乔安“哦”了一声,顿时了一下,道:“我却是忘了,对不住!下次我定记得,半月便给你一封书信,如何?”其实,身在文义关时,乔安思绪正乱,不知该如何待龙宸宇的一片真情,又有父愿家仇,北狄战乱之扰,纵使想起鸿雁传书,却也不知究竟该写些什么。
龙宸宇在她耳边低声喃喃道:“哪里还有什么下次?往后的日子,任形势有多紧要,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舌绽金莲,我也不会叫你离开我半步了。你不知道,自你走后,我在京城念着你,日思夜想,梦萦魂绕,从无半刻能忘了你。那时,一到现在这时间,我在这绿幽苑里,总是好像遥遥听见你在喊我,便如刚刚那般喊我宇。当时我还在想,我也只能在梦里听见你这样喊我,谁知今日竟真叫我听见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乔安听他一言一语尽属真诚,深情厚意溢于言表,心中感动欢喜。但想到已命之薄,前途之茫,必然来到的别离之悲,相恨之苦,又悲伤难受,一时说不出话来。
黑暗中,龙宸宇瞧不见乔安悲伤的面容,低喃道:“安,你再叫我一声宇好不好?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乔安沉浸在如乱麻般混乱的思绪中,既知这般轻言密语日后定成伤心的回忆,却又不忍在此情形下伤了他的一片心,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当作没听见,不理他。
龙宸宇忽然靠近她,左手轻轻揽住乔安的纤腰,头靠在她冰冷却又柔软的香肩上,右手却拉着乔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柔声道:“安,你能感觉到我的心跳么?刚刚听你叫那一声,它就跳得好快好快。安,我觉着你真的慢慢变了,虽然还是一样的清冷,一样淡漠,可你对我不一样了,变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安,我真的很高兴,很幸福,真的!自我母妃离开我后,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再流泪了,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流泪了。可是,今天瞧见你的时候,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竟然还会流泪!可是,我喜欢这次流泪,若是日后再可以这样,叫我天天流泪我也愿意。真的,安,你措着我的心,它不会骗你!”
乔安听他说得诚挚,心如乱麻,忽然转过身来。龙宸宇那柔情万斛的俊秀面容顿时映入眼帘,近得可以瞧清他的眼上有多少睫毛,近得他呼吸的气息都轻轻拂在自己的脸上,近得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乔安心中更生出甜蜜又悲哀的感受,忽然认真地道:“宇,你告诉我,如果以后会出现一个更好的女了,像我这样待你,像我这样懂你,你会去喜欢她吗?我要听真话!”
龙宸宇直瞧入她眼底,郑重地摇摇头,道:“不会!”
乔安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难受,续道:“如果那时我也不喜欢你了,而且也作了让你伤心的事情呢?你会喜欢她么?”
龙宸宇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不会。”
“为什么?”
龙宸宇握紧她的手,认真地道:“因为她不是乔安!而我,只喜欢乔安!”
乔安心中感动,反手紧握住他的手,只觉喉头如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再说不出话来。半晌,方强自按耐情绪,柔声道:“好啦,天也晚了,咱们还是早些歇息了吧,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罢!”
龙宸宇微微一笑,点头答应,闭目而眠。他本已困极,这番放下心事,心情又极欢悦,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乔安一会瞧瞧他熟睡的容颜,一会瞧瞧外面漆黑如墨的夜幕,心事如潮,难以平静,更难入睡。耳听得旁边龙宸宇吐息均匀,好眠正酣,念着他说的诸般话语,更觉起伏难定,进退难谷。
她本是决断聪慧之人,但遇到这感情之事,却也如世间任何一个坠入情网的女子一般,动辄得咎,左右为难,处处唯恐替对方想不周全。只是她平生际遇不同常人,更有着百般为难,难决难舍,最重要的是,她确是舍不得龙宸宇,纵然无缘相携白首,但哪怕是一优极短极短的回忆也好。至少,往后想起他的时候,也可有段美好的记忆。
可不可以这样自私一次呢?
窗外,万籁俱寂,黑沉沉的什么也瞧不清楚。深邃神秘的天际也是去掩星月,半点光芒也无,暗得瞧不见未来。
几声细微又清晰的唿哨声突然自窗外传了进来,惊醒沉思间的乔安。她微皱眉着,瞧瞧身边熟睡的龙宸宇,悄悄起身下床。但龙宸宇握她的手握得甚紧,乔安生恐弄醒他,又不敢用力,好半天才挣开手,走将出去。
外面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但乔安却像是瞧见了什么人一般,朝着竹林深处淡然道:“摇光,什么事情?”
一身黑色如同暗夜化身的莫光自竹林中无声无息地飘了出来,若非乔安目力奇强,定然瞧不见。他如旧单膝跪地,向乔安施礼,随即双手呈上一封信。乔安随意一扫,却不接过,道:“这不是师父临终前的遗信么?若我没有记错,师父说四年之后方得拆阅,如今尚有四月之期,你拿来做什么?”菲非月余前刚被孟权佑提醒过,乔安也不能这么快便认出来。
莫光垂首,答道:“师父确是这样说的。但师父将遗信交我保管时又道,倘若四年期限没到,小姐旧疾就提前发作的话,就叫我在小姐旧疾初发时交给小姐。”
乔安眼波流转,最后定在那封瞧起来寻常至极的遗信上,百般念头瞬间在脑海中闪过,神情却丝毫不见波动,一会儿才平静地道:“摇光,你一直都跟在我的身边么?都瞧见什么了?”
莫光脸上一红,但在面具与黑暗的掩饰下未被乔安发觉。他忽然抬头,黑暗中目光灼灼,闪亮如星,喊道:“小姐,那不成的!你知道的,你不能喜欢他,那会害死你的!”
乔安看着他罕见的激动不安,一丝异芒自眼中一闪而过,淡淡道:“摇光,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就像我的命运一样,不是我想怎样便怎样的。”
“不!”莫光直直地盯着她,坚决地道:“小姐,这不一样。龙宸宇的身份太特殊,性情又风流不羁,对小姐真心堪虞。小姐若是喜欢他,定然会受伤害的!还是及早抽身,举悲剑斩情丝的好。”
乔安静静地瞧着他,直到瞧得莫光心中发虚,渐渐垂下了头,才淡然一笑,低声道:“摇光,别傻啦,感情的事向来不由自己做主的。这点,你应该也知道才对啊。”
她的声音语气都清淡如风,但熟知乔安为人的莫光却知她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容他人更改,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问声道:“我摇光只是小姐的奴才,小姐的私事原也轮不到我来管。摇光只是遵循师父之命,将书信奉给小姐拆阅。”
突然一阵轻风吹来,碧竹摇动,沙沙作响,遮盖住了一声轻细忧伤的叹息。乔安幽幽叹道:“摇光,你这就是气话了。虽说师父命你们奉我为主,可我乔安何曾当你们是奴才?再说,师父既有这般遗命,可见这封信中所述内容与我关系极大,说不定我瞧了这封信后,就得立即离开四皇子府,奔波不休。你若不是瞧出此点,又怎会将这封信拿来?”
莫光不语,似是默认了乔安的说法,随即道:“小姐,无论如何,这封信你终是要看的,若果真关系重大,更应该及早查看才是啊!”
乔安抬头瞧瞧幽邃黑暗的天穹,又底头看看莫光手上的信,暗中思量。半晌,她轻声道:“摇光,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来拆看这封信。”
莫光瞧着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乔安截断他,淡淡道:“摇光,自进了无名谷,我便再不是为自己而活了。如今,我只想要为自己活上三天,难道也不可以了么?”
莫光一怔,听也了她话语中的凄凉忧伤,想起往事,心中不由跟着一痛。瞬间,他明白了,事事淡漠视之的小姐这次是真的动情难返了,只是她运途坎坷,注定难有好的结局。而此刻的她只想为自己的感情做个好好的结束而已,心中伤痛,眼睛一热,几乎便要落下泪来,只苦苦忍住。许久,他再度抬起头,目光已经沉定稳重如初,柔声道:“小姐,你是谷主,这事自然由你做主。”说罢,转身隐没在黑夜之中。
乔安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哀伤的微笑。遏止住哀伤渐渐扩散蔓延的趋势,她瞬间收敛微笑,睁开眼睛,瞧着如泼墨般的黑夜,突然间感到了深深的疲累,只想抛开一切思绪,将一切溶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连自己也跟着消失。
一缕阳光自窗外射入,照在龙宸宇的脸上。龙宸宇的眼睛慢慢睁开,迷蒙惺忪的瞧瞧四周,忽然想起乔安,瞧瞧身边,哪里还有乔安的影子?他心中一惊,猛地清醒过来,跃身下床,四处搜索。刚出了屋门,便瞧见一人站在绿竹林中,白衣飘飘,袖袂翻飞,虽男装亦不掩其丽色照人,不是乔安更是何人?
龙宸宇这才舒了一口气,缓步上前,与乔安并肩而立,只见清晨和暖的阳光淡淡地洒在她绝美清冷的脸上,更衬得她面色如玉,淡雅嫣然,风华绝世。他脸上不自觉地显出温柔的神色来,笑问道:“在瞧什么呢?这么专心!”
乔安淡淡一笑,更增丽色,伸出玉手指指东方初生的旭日,道:“我在瞧日出呢!从小我就爱看日出,看着新繁荣昌盛的旭日,便像看见一个新的希望一样。太阳每日东繁荣昌盛,便是每日都有着新的希望,你说是不是?”
龙宸宇点点头,瞧着她笑道:“你若喜欢看日出,那以后每日我都陪你一起看,好不好?”
“每一日么?”乔安暗自念道,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但随即隐灭,转首瞧着龙宸宇,淡淡道:“每一日,那可就是个没尽头的时间了,总陪我瞧日出,你不会生厌么?”
龙宸宇柔声道:“除非你自个生厌,不爱看日出了。否则,我就永远陪着你!”
乔安粲然一笑,道:“不早了,你该去用膳了。从昨日下午开始,你便没有吃东西了,该饿了吧?”
经她这么一说,龙宸宇也觉腹中饥饿,道:“安,你跟我一起去吧!”
乔安摇摇头,道:“你知道我不爱凑热闹,也不爱人多,还是你自己去吧!”
龙宸宇知道她性子清冷,但久别重逢,心中究竟恋栈不舍,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忽然一拍手,道:“有了,我叫他们都退下,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那不就成了?这下你该没有理由推脱了吧!”
乔安瞧着他,道:“我可不是推脱。不过,你搞得这般神秘,人家定会猜测,四皇子将奴仆尽数遣出,只留下隐谋乔安,却是什么意思?哦,原来四皇子最近转染龙阳之好,恋上了他的隐谋乔安!难道你不怕吗?”说到“龙阳之好”时,不由微微羞涩,但到后来,眼中却已尽是顽皮之色,俏媚可喜。
龙宸宇从不见她如此鲜活的神态,心中一热,随即拉住乔安的手,洒然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那日我在绿幽苑奏了那许久笛子,早就宣告天下啦!现在,四皇子喜欢他的隐谋乔安,早已是府中公平的秘密,没什么好怕的啦!我呀,倒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呢!”说着拉着乔安便要前行,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举起她的手,瞧了半天,忽然恍然道:“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你又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那寒冰玉镯呢?你为什么不戴?”
龙宸宇瞪了她一眼,转身四屋,不一会便又折了回来,手中却已多了一个精致的描金红盒 。来到乔安身边,他打开红盒,在纯净的白色锦缎的衬托下,更显得玉镯互相辉映,各自添色,笑道:“除了你,原也没人配载这寒冰玉镯。这下不许再取下了啊!”
乔安怔怔瞧着那玉镯,忽然抬头决然道:“你放心,宇,我定会戴着这玉镯,一辈子也不会取下来的。”
龙宸宇不知她的话中另有深意,听她说永不取下,一股欢喜甜蜜之意升将上来,笑意盎然,更显得丰神俊朗,温雅柔和,如同和煦温暖的春风般沁人心脾。他另取过斗笠,替乔安戴上,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