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曹校尉,别来无恙?”武思芳打个哈哈,掩饰自己的心慌。
“托娘子的福,我等奉皇命搜查,还望娘子配合一下!”曹校尉仍旧没什么好脸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配合什么?这么晚了?各位吃了吗?”武思芳不期然瞥见小陶大夫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前院,只阴着脸站在不远处,不知怎的,嘴里开始胡沁,“我刚准备用饭呢,…。。要不…。一起吃点?”
曹校尉:“……。”
“那啥…。,我刚从宫里出来,陪着圣上喝酒来的,你说她也真是的,…。也不管我一顿饭!”
“……。”曹校尉一声大喝,“给我搜!”
武思芳:“……。”
龙武军将武家一干人都堵在前院里,曹校尉亲自盯着,兵士散开到各处,开始细细反查。一时翻箱倒柜,踢里哐啷,声声不绝。
武思芳趁曹校尉不注意,又偷偷看陶大夫,小陶大夫翻个白眼给她,无疑表露出武思芳这下完蛋了,需要听天由命的下场。武思芳无奈收回目光,再看看曹校尉,这男子跟金刚铁塔似的杵在众人面前,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她有些欲哭无泪,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遭打头风啊。
搜查很快便有了进展。有兵士来报告,武家的后花园里发现了不明血迹,似乎还未干透。于是曹校尉二话不说,命人押了武思芳等人呼啦啦赶往后院。果不其然,后院花园里踩踏过半,已然不成样子,月光和火光的交相辉映下,那些血迹赫然在目,清晰无比。武思芳偷偷揪着裙子,擦了擦掌心里渗出的汗。她心里明白,花园角上,就有密室的入口。这帮人再往前一步,只消悉心翻翻,她们就全完了。家下众人皆是一脸茫然,你看着我我瞪着她,看完了又看着面无表情的武思芳,对此毫不知情。
武思芳暗暗猜度,定然是哪个受了伤的,待在里面憋闷,跑出来透透气,结果留下了这样的纰漏。她今晚已经很倒霉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比这更倒霉的时候。
“娘子可有话说?这回可千万别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曹校尉冷笑。无论如何此次一定要排除万难,就算是武思芳耍赖脱衣服,说出什么纳他为侍的话,…。。他也认了!
武思芳苦笑一声,从前与现在可真是如出一辙。…。只是当初解救她的人如今在牢里蹲着呢,万事只能靠自己了。
“其实吧…。最近几个晚上的月色都不错。”武思芳斟酌了一下,起个头开始慢慢地,镇定地编故事:“我这后花园是个…。。僻静的所在,用来幽会偷情最好不过。…。。我向来治下不严,众所周知。家里出了这种事情,也不好遮掩,后来…。。就在这园子里种了些带刺的花儿草儿的,扎着谁谁倒霉吧,曹校尉如果把人揪出来,我倒省了心细细查探。只是这园子你们给我毁了一大半,如何是好?”
一众人等有窃笑的,也有不屑一顾的。哪个宅子里没有这样的丑事?武思芳说得似乎有点道理,曹校尉若有所思。武思芳半眯着眼,斜斜一瞪小陶大夫。小陶大夫果然又翻个白眼,使劲儿捏了捏拳头,慢吞吞走出来,垂头丧气跪在武思芳面前:“家主恕罪,是我瞧上了院里洒扫的秋童,我瞧这里安静,就骗他到园子里来,……谁知这小子是个倔的,一不留神叫他给跑没影了,连带着我…。。。”
小陶大夫卷起袖子,拆了绑带,果然胳膊上又是牙印又是血痕的,新的旧的摞在一起,瞧着挺狼狈。武思芳暗暗感慨了一下她和小陶大夫之间的默契,给了她一个感激外加赞赏得眼神。家下仆从的私事她从来不管,尤其是新宅,更不可能去过问。小陶大夫的事情不过是偶尔听谁嘀咕了那么几句,原本也没当回事,未曾想关键时刻竟叫她添油加醋地利用了一番。
即便如此,精明如曹校尉,仍旧疑虑重重,武思芳给的理由实在有些…。单薄。贼人绝对是逃不脱的,他们沿着微不可查的蛛丝马迹追到了这里,结果戛然而止,……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曹校尉将花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细细看了一遍,似乎也没看见什么不妥。他尴尬了片刻,深深地看了一眼太过镇定的武思芳,冷冷道:“娘子可得仔细些!且莫出什么纰漏,如今谁还能护着你!”言毕领着人马撤离武宅,众人亦各自散去,霎时间周围一片清静,只余明月高悬,凉风飕飕。
武思芳浑身冷汗浸透,经风一吹,不停地哆嗦。 曹校尉似乎话里有话,或许看出了什么端倪也说不定,临了却又放过了她,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猛地想起从前在京都时,留在酒窖口的血迹,一直以来她都没明白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后来慢慢也就淡忘了。可如今回忆过去,那血突然就像是从心头滴下来的一样,让人隐隐作痛,竟生出了莫名的悲伤。
武思芳站在园子里灌了足足一盏茶时间的冷风,方才钻进密室,等到跳下来双脚着地,便朝着昏暗灯火中的人影大吼一声:“刚才那是谁的?再给我没事找事,统统轰出去!有你们这么连累我的吗?嗯??”
“是她!”花一无和潘姝齐刷刷将手指对准了歇在榻上的而朱云。
而朱云瞪圆了一双碧蓝色的美眸,气得直哼哼,“老娘一时不查,竟着了她的道儿!有本事单打独斗,叫那么多人围着逞什么能??”
说实在的,慕容还那两下子,而朱云确实没将她放在眼里,可惜这回吃了亏,右肩伤得挺重,不过已经在第一时间被小陶大夫处理过了。她一路飞檐走壁,伤口处滴滴答答淌个不停,好在没落在地上,就是跳进花园里的时候出了点岔子,黑灯瞎火的,谁还没个大意的时候呢。
武思芳见她精神头还在,肝火依旧旺盛,稍稍放心些了,也开始埋怨起来,“ 你是不是偷她弓了?我看你就是欠收拾!…。。风什么大侠你能不能走点心?就算是要偷,好歹再叫上几个跟你差不多身手的吧,宫里那么多人,双拳难敌四手你不知道吗?”
花一无掩口而笑,“娘子说的对啊。”潘姝也跟着乐呵。她如今看起来好了很多,一颦一笑让满屋子人暗淡失色。她原本就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即便是脸上刺了字,也遮掩不住自身的光华。
而朱云偏过头不理她们,她和花一无的比试看来真的要延期了,这让她十分沮丧。几个人言归正传,问起了武思芳这边的进展。武思芳大致讲了一遍,说完又对着花一无咬牙道:“果然是同门,擅长骗钱。”
花一无讪讪的,“那可不一样。你只见过我骗钱,我做过的好事也不少呢。”
武思芳不以为然,想起慕容还便哭丧着一张脸。倒是而朱云惊讶之余,感叹一番,“武思芳你不会真的要倾家荡产换潘毓吧,这样真的很不划算呐。……不说别的,两百多万两在金流都可以揭。竿而起,自立为王了!到时候美人儿还不是大把大把的!”
潘姝微微有些不快,“圣上是没什么道理,可是而朱姐姐你怎么能撺掇她不要我哥哥呢?…。。再说,我不相信没有这笔钱,圣上就会杀我哥。我不信她是这样的人,她只是缺钱才迫不得已。”
“我信。”花一无淡淡道。…。。慕容还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傻妹妹,你都这样了,还替她说话?不如我们合伙上山落草去吧,替天行道!将慕容还这个混账王八从那龙榻上掀下来算了!我看她很是不顺眼,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叫别人给她卖命,完了还卸磨杀驴!”而朱云恨地咬牙切齿。
潘姝:“……。”
几人胡搅蛮缠说了一通,谁也没拿出来两全其美的意见来。平心而论,慕容还除了和武思芳几人有些私人恩怨,对天下还是有担当的。武思芳也不是慕容还,她对江山社稷什么的没有一点兴趣,也没有而朱云的那份雄心壮志。……。话说回来,为了儿女情长的事情造。反,让武思芳觉得有点欠妥,潘毓虽在慕容还手上,但总不至于将她逼到这份儿上吧。……是以她和慕容还之间总有一个人要妥协。显然她已经有了暂时要妥协的想法了,不就是钱么,只要见到潘毓,只要说服潘毓和她一条心,两人里应外合,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
花道长似乎猜到了武思芳的决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长吁短叹。…。。也难怪她的两个师弟死心塌地爱着人家,天下儿郎谁会不喜欢抛家舍业只为去救他的女郎呢?估计就是要武思芳的命,她也舍得豁出去吧。
……眼下潘毓的真实情况她们谁也不知道。不过依着花一无对这位尊贵师妹的了解,那样一个只为自己和慕容家天下考虑的人,怎么会念旧情呢。哪怕是她的心上人,只要妨碍了她的利益,都能够决绝舍弃呢。……真是可惜了非冉,死的那么冤枉,慕容还为了晁微,竟生生将他逼上了绝路…。。
所以,武思芳若是耍花招,慕容还最后会不会放过潘毓,花一无心里相当没底。更何况武思芳是个实实在在的情种,遇上了这样的对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京都眼看是没法再待了,慕容还疑心重,卷土重来也未可知。三个受伤的人合计了一下,打算找个机会趁早离开此地。武思芳对此无异议,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天幕由深变浅,这意味着她很快就能见到潘毓了,因着这个由头,她睡意全无,心都开始激动的发抖。她太需要这场久别之后的重逢了,哪怕见面的地方并不怎么风花雪月。
武思芳又是一夜未睡,她照了照镜子,眼下微青,面容憔悴,她心头微恼,破天荒开始精妆细扮。自从走了一趟西域,整个人晒黑了,至今都没缓回来,身量儿也不如从前苗条丰润,哪儿哪儿都不能让她满意。她有一年没见到潘毓,忐忑不安,竟有些过度担心他认不出来自己,将那镂空雕花的小妆盒里细腻滑润的桃花粉在脸上薄薄敷了一层,又抹了点蜜糖般的口脂,贴了梅花钿,用螺子黛微微描了眉眼,就手梳了个简单的堆云髻,簪了潘毓之前送她的碧玉菱花双合长簪,铜镜里顿时映出个粉妆玉琢的美人来,云纹窄袖衫,浅绿色高腰罗裙,妩媚中带着点异域风情,霎是迷人。
这样一来,武思芳心情愉悦。她打算好好安慰一下她的檀郎,要让他知道有武思芳的地方,就一定有阳光,和离不算什么,只要他点头,她立马重新娶他,即使从此远走高飞,也能相守一生,逍遥快意!
……
武思芳从来没去过牢狱。在她的概念里,那必定是个阴暗潮湿,肮脏发霉的地方,待在里边儿一定会让人对生活失去希望。其实不然。即便是重犯,如果有了宗族或者世家的身份,总会有些相对好点的待遇,比如单独给个房间,置放点儿藤席座椅什么的,有的甚至还允许带着一个仆子贴身伺候,真真让人意想不到。
狱卒带她进来的这个巴掌大的小院子,就是关押潘毓的地方了,这里面有间窄窄的房子,边上还套着个小净房。四围皆是荆棘布满的高墙,从有限的视角仰头望去,方方正正的,天色不通透,高空中的云彩和草原上的绵羊一般,一只一只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阳光穿过间或的缝隙,化成了发光的直线,在阴暗中丝丝分明。
狱卒打个招呼,躬身离开了。武思芳的心砰砰直跳,明明是老夫老妻,却像热恋中的情人一样,快要见面时总是那样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紧张、激动、兴奋塞满了心头,就差眼泪流下来了,她立在墙角,缓缓呼出一口气,柔柔换了一声,“檀郎,……我来看你啦。”
吱呀一声之后,门开了,微暗的光线中,潘毓拖着长长的脚镣出现在了门边上。他穿着干干净净的囚衣,脚上蹬着一双八搭麻鞋,没有束发,青丝披散,倾泻在前胸后背,长眉入鬓,目若璨星,只消一眼,便让这世间所有的美景都失了色彩。
无论何时何地,潘毓永远都是那么的耀眼,他如琼枝玉树般临风而立,笑意盎然,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仿佛横跨了万水千山,终究幻化成深情厚意,呈现在了武思芳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我回来了,都没歇,就开始拼命码字。真是太拼了,没什么收藏还这么拼,真是服了我自己了。
趁热发上来,请大家帮忙各种捉,拜托啦。即日起,至少坚持隔日更。有事会请假。谢谢一直支持我的亲们。么么哒。
☆、天衣无缝
武思芳的心在这一刻狂跳不止,眼前这个男子,总是那么秀色可餐。
“檀郎!”她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张开双臂扑上去抱他,结果却被那俊俏无比的郎君轻巧地避开了,“大白天的,人都看着呢……”他有些尴尬,轻声埋怨他。
“装什么呀?谁还不知道你!”武思芳撇撇嘴,心里乐开了花。久别重逢,巴掌大的院子就他们两个人,结果这人……。又矫情上了,“一年不见,你倒斯文起来了!”
黑发如瀑,遮住潘毓的半边脸,他掩藏着自己的心事,垂了眼眸不去瞧她,也不答话。
“檀郎,……。有没有想我啊…。。”武思芳将调子拉得阴阳怪气,使劲儿逗他。一个人被关的久了,情绪总会出点毛病,她当然可以理解。
“我们已经和离了,……别再叫我檀郎了…。”潘毓不忍直视她的嬉皮笑脸,无奈之下,背过身去。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连累我嘛。你有这份情意就行啦。可你得知道,你在我心里,那是最最珍贵的,倾家荡产我也愿意。…。无所谓喽,大不了我重新娶你一回。咱们离开京都,回金流过小日子去,…。不过你可不能嫌弃我是个穷光蛋呐。”武思芳打趣他,从见到潘毓,她的心里就一直甜到现在。
“我们缘分已尽,再不必纠缠了吧。”潘毓的言语间自始至终都透着疏离,让武思芳心里不由一沉。
他是在担心她倾家荡产么?还是其他什么?……。
“其实你不必担心的。我自有法子,只是现在不便告诉你。” 武思芳看了看四围,隔墙有耳这种事情总是防不胜防的,她靠近潘毓,压低了声音,“你且安心待着,到时候,我保证你还会过上好日子,真的!”武思芳不是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