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苑张开口想叫救命,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脖间的项链隐隐发出浅绿色光芒,温暖而柔和,却不能打消她的恐惧——
她感觉到了,那个东西刚刚扫过她的后脑勺,而耳边响起了滴水的声音——
一滴,两滴……
她不是个胆小的人,可在此刻却吓得连呼吸都不敢了。不远处的苏晓晓高声喊了一句“师娘”,这是沈苑昏迷之前最后一点记忆。
在失去意识的那个刹那,沈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在黑暗中慌忙抓住的手又大有粗糙,掌心处全是老茧,根本不可能是苏晓晓的。
有第三个人。
像是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身体不再属于她,意识却清晰起来。她朦胧地睁开双眼,面前是一片血光,她努力地眨了眨眼睛,这竟然是见到的那片战场。
与之前一闪而过不同,这次她像是以旁观者的身份,飘浮在半空中俯视着这片修罗场。死去的人满脸都是血污,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一双双睁大的惨白瞳孔,在向她倾诉着死不瞑目。沈苑茫然地飘着,刚开始还觉得不对劲,仔细看清楚之后才发现,泥土已经被血渗透,干涸之后成了凝重的红色。
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她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呼啸的狂风卷着沾满血迹的襎旗,夹杂着低语与呢喃,是几万冤魂的哭泣。手边的河水被尸体堵住,她顺着血水看过去,不出意外的,又看到了那个跪在那里的人。
比刚才看得更清楚,沈苑确定那个人真的是双膝跪在地面,弯腰垂首,脸深深地埋在掌心里。身上深青色的盔甲沾满血污,早已破旧不堪,披在身后的黑色斗篷千疮百孔,露出那人英武的身躯——
四只手臂。
沈苑来不及惊呼,那人似乎能感受有人在注视他,蓦地抬头后正对上她的视线——
她猛地坐起来,捂着胸口不住地大口喘气,旁边立刻有一只大手抚摸她的背。沈苑茫然地转头,这是在她的家里,身下是她睡了十几年的床。
而身边的人,是失踪了好几天的孔柏裕。
他依旧俊朗飘逸,眉目非凡,见她醒过来便不断地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手上的温度穿过单薄的衣服传到她身体里,他柔声安慰说:“做噩梦了?别怕别怕,我在呢……”
他的口气极其温和,好像怕吓坏她,几乎宠溺的表情让沈苑觉得他是在哄小孩子。
两个人最亲密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沈苑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孔柏裕很无辜地看过来,伸手轻轻刮了她的鼻子:“几天不见,干嘛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想我了?”
沈苑定了定神,问道:“你去哪里了?刚才有人想杀我?”……而你却不在。
孔柏裕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依旧:“我去处理了一些事情。之前的事情晓晓已经和我说过了,不过是路过的小妖精,察觉到我残留在你身上的气息,看你没什么法力,不知死活想要吸你的元气,已经被我打死了。”
说出这样血腥的事情,他始终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沈苑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表面上依旧勉强保持着镇定。
孔柏裕伸手揉乱她的头发:“是我不好。虽然有我送的护身符在,那小妖怪不能杀害你。可我忘了人类有多脆弱,没想到你会被吓到。”
沈苑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像失语了一样。
昏迷时候她大部分意识留在了那片奇怪的战场上,可她还是听到了身边一点动静。
一个熟悉的声音和旁边的人小声说话,她断断续续听到了零星的片段。其中有一句她听得最清楚——“现在她不能死……我会亲自动手……”
孔柏裕一定以为她彻底昏过去了,可是,她偏偏听到了,他在她的房间里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看着他,心底寒冷一片。他丝毫没有感觉到不妥,轻吻了她的脸颊,说去给她盛汤就出了房间。
他带上门的时候,沈苑忽然想起来,梦的最后,跪着的男人仰起脸对着她,是孔柏裕。
第27章二十七章
那个奇怪梦境中出现的画面一直纠缠着她,可沈苑却不敢问。
问谁呢?孔柏裕?只怕他会吃了她。
那片被血浸透的战场如此真实,跪在河边的孔柏裕身披铠甲,在堆积成山的尸体中抬眼看向她。沈苑永远忘不了那个瞬间,他的瞳孔变成了深绿色,夹杂着波涛汹涌的愤怒、不解,还有不可言说的痛楚。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孔柏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又为什么能看到……有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可沈苑顾不上那些。昏迷中听到的那句话足以让她毛骨悚然,孔柏裕还坐在床沿,她努力不让自己颤抖,可背后冒出一阵又一阵冷汗。
他若无其事地凑上来轻吻她的嘴角,俊逸的眉目包含着淡而温柔的笑意。他柔声问:“饿不饿?我给你去煮点面。想吃什么?”
沈苑连忙点头:“随便什么都可以。”
他继续问:“那还做上次的青菜肉丝面?要不要加个蛋?”
她胡乱答应着:“随便吧。”他点点头,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就出了房间。房门关上后停顿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响起了脚步声。
直到确定他已经走远,沈苑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原本坚持地坐着,在那个瞬间全身的力气像是被全部掏空,再也支持不住地倒了下去。
几天前他们还一起耳鬓厮磨,可现在,她怕他怕成这样。
现在想想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什么都还没有弄明白,他甚至从来没有对她以诚相待。不过是几盆花、一只酒杯,她就傻傻地凑上去了。现在一颗心被人踩在脚底下,连命都有可能保不住,而她连原因都不知道。
沈苑望着天花板告诉自己不许哭,努力眨了很久的眼睛,抬手擦擦眼角,还好是干的。
眼下再自怨自艾也没有用,赶紧想办法保命最重要。她茫然地看着四周,这个住了十几年的房间里,怎么都不像藏着能杀死孔雀大明王的东西。
她正焦急,门却忽然被打开了。沈苑吓得一激灵,只见门外忽地蹿出一个娇小的身影,转眼就在沈苑手边稳稳坐定。
苏晓晓顶着一张大大的灿烂笑脸:“师娘你醒了?可吓坏我和师傅了!”
沈苑微怔,苏晓晓的如花笑靥如即将到来的春天一般明媚,微红的眼眸里闪烁着真诚。可沈苑知道,假的,都是假的!
表面功夫还要做,沈苑努力咧开嘴笑:“你不要紧吧?昨天袭击我们的是什么人?”
苏晓晓上来将枕头摆好,扶着沈苑的身体靠上去。沈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可苏晓晓始终是一副阳光灿烂的模样:“当然没有!当时你一昏过去,师傅就及时赶到了。不过是个路过的小妖精,不知死活地敢挑战西天孔雀明王的权威!可惜你没看见,一眨眼的功夫,咻!咻!咻!那小妖精就被打得无影无踪了。”
沈苑讪讪地笑着,苏晓晓却一扭脸,非常同情看着沈苑,凑上来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师娘你真是迷糊过头了,那哪儿是昨天的事情?!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沈苑惊呼:“三天!”
苏晓晓认真地点头:“三天来你高烧不退,把师傅给急得啊!寸步不离地守着你,还亲自给你换帕子。他说你这是受了惊吓,去医院也没有用。”
她不说还好,一想到自己昏迷了三天,沈苑立刻觉得饿得不行,胃里像是有无数的爪子在挠,撕心裂肺的饿。
这种时候嗅觉总是敏感的,空气中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沈苑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唾液立刻旺盛地分泌起来。
孔柏裕端着青花瓷碗推门进来,看见她的模样温和地笑道:“饿了吧?三天没吃饭,还是吃点清淡的比较好。我给你煮了粥,煎蛋还是算了,太油。”
是小米粥,金灿灿的颜色,用调羹轻轻一拨,香气四溢。沈苑看了那粥,尽管饿得好像马上要晕过去,却不敢动。孔柏裕神色如常,舀起一小勺轻轻吹了吹,稍稍抿了一口微点头说:“好了已经不烫,你手上没劲,我来喂你吧。”
他始终是若无其事的表情,亲口尝过之后才来喂她。沈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而且确实太饿了,想了想还是乖乖喝粥。
他眉眼间露出淡淡的笑意,一口一口都要仔细吹过才喂她。很快大碗见了底,沈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他看着她的眼问道:“还饿吗?要不要再来一点?”
苏晓晓早已没了踪影,肚子饱了沈苑才有力气继续思考,终于觉察不对劲来——
她几乎是跳起来尖叫着:“我妈呢?我怎么没看到她!”这里是她家,而她已经昏迷了三天,沈苑妈却不在身边,难道已经……
沈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孔柏裕连忙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说:“妈是被我送走了。她老人家好好的在海南旅游,我刚刚和她打过电话,她精神好得很!”
沈苑防备地看着他:“真的?可是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妈送走?”
孔柏裕移开视线,不再看她的眼,停顿了一下才说:“你昏迷了这么久,总不能让她老人家为你操心吧?我就使计让她中了奖,托人照顾她去海南玩。”
沈苑微微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根本不相信。趁他把碗端出去的时候她拿起房间里的电话打给沈苑妈,确定她没事之后才长长舒了口气。
电话前一秒刚放下,孔柏裕下一秒就进来,拿着一条热毛巾给她擦脸。
沈苑再也没有力气了,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她便挣扎着要上班,孔柏裕没说什么,只是亲自开车送她。她无缘无故旷工三天,原本准备好被骂,同办公室的人却好像没有人记得,甚至出勤表上这三天也写了她的名字。
分明是她的字迹,难怪没有人怀疑。这样奇怪的事情,沈苑没工夫怀疑。这些天来孔柏裕照常送她上下班,回去以后也是他亲自下厨。两人相敬如宾,他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每天只是他吃第一口,再看着沈苑吃完,他把碗洗了才离开。
昏睡时候听到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响,这样平静的日子让沈苑打心底里害怕。尽管孔柏裕什么都不说,可他这样的态度让她联想起了猎人——不等玩够了猎物,他是不会轻易下刀的。
一天又一天,命在刀尖上挂着。
她甚至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该去找什么人。年远是不能找了,他们说不定还是同一伙的。沈苑不禁又想起了梦里的场景,这次再仔细回想,孔柏裕的脸上更多的是绝望。
她难免联想到,如果他真的上过战场,难道她前世是他对手那一方的人,所以他才会这样处心积虑地要接近她?然后想办法折磨她、报复她?
沈苑越想越觉得心寒,不知怎么就想到那天晚上两个人在一起的场景。他一直是在骗她吗?可他的眼睛满满都是情意,搂着她的腰亲吻她胸口的时候,温柔地像是对待最重要的珍宝。
她努力不让自己流眼泪,努力说服自己那不是他的虚情假意,男人在床上的表现都是一样的,何况他有所企图。
没什么好伤心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自保,她的身心都献了出去,她不想连命都搭进去。
一个人想了许久,她终于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傍晚孔柏裕如常来接她回去吃晚饭,她上车之后他像往常一样凑过来亲吻她的眼角。沈苑向车后座瞟了一眼,那里放着几只塑料袋,是从超市买来的一棵白菜,一袋盐水鸭,还有一大袋龙虾,都是鲜活的。
她讪讪地笑:“我一直不明白,现在这个季节你究竟从哪里买来的龙虾?个头这么大!”
孔柏裕替她系好安全带,随口答道:“从龙王那里要来的,海里多的是。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要点别的海鲜。”
以前他总喜欢那烧得通红的龙虾来打趣她,每次她都气鼓鼓的,可他只是仰头大笑,吻她的时候说是小骂怡情。沈苑现在往回想,她简直要赞叹孔柏裕,眼底里的深情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假的,全是假的。
她不动声色地笑笑:“这几天都是你在做饭,今天让我来试试手艺吧。”
孔柏裕在发动车子,听她这样说,扭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沈苑刚想看清楚里面的情绪,他忽然凑过来吻住她的唇。
隔了这么久,他终于又吻上了她的唇,辗转反侧反复纠缠。之前他偶尔也会吻她,但只是在脸颊上,蜻蜓点水一样。沈苑被动地接受他的深吻,脑袋里却被放空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孔柏裕终于放开她,扯开嘴角笑了笑,说:“求之不得呢!”
说完便开着车两分钟内回了家。
沈苑早就准备好了材料,没多久就端出一碗鸭血粉丝汤来。这是南京特产,好大一碗摆在孔柏裕面前,他看了一眼,抬头跟她笑:“你似乎放了很多鸭血。”
沈苑心脏几乎都停止跳动了,可表情上还有尽全力保持镇定。这汤和外面卖的没有任何区别,他不可能看出来的。
于是她若无其事地笑:“有人喜欢多放鸭肠,有人喜欢多放鸭肝,我就喜欢多放鸭血。你不喜欢鸭血吗?”
他盯着那汤瞧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喜欢啊!怎么不喜欢?”说着便用调羹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嚼着。他吃得飞快,海碗里一半都是鸭血,他也只挑鸭血吃,不一会儿的功夫碗里便一块鸭血都找不着了。
沈苑有些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计划如此顺利。孔柏裕吃完便放下了调羹,半垂着首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她。
古代民间传说里狗血能驱妖除魔,她刻意找到了黑狗的血。虽然味道有点差距,但这种时候她实在顾不了太多。
孔柏裕一块不剩地把狗血全都吃完,可是半晌却没有任何反应,连咳嗽都没有。沈苑的背后渐渐渗出冷汗来,没有用吗?他什么都不怕吗?(文-人-书-屋-W-R-S-H-U)
他还在轻微咀嚼着,像是在不停地回味,吃相温文儒雅。在一旁的沈苑几乎要夺门而逃了,他忽然转头看着她,眼底始终平静无波,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他轻笑了一声,唇线几开才说话,声音却极其沙哑低沉:“你费了多大的劲才找来这些狗血?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沈苑如遭雷击,他知道!他全都知道!所以他才这样肆无忌惮地全吃下去。
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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