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永生永世,绝对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再见你!”
孔柏裕怔怔地听着她所有的话,好像听到又没有听到。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得到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却根本能力守得住,他满盘皆输。
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那里泪流满面地看着她,看着他唯一的爱、唯一的痛,踏上地狱之途。
沈苑说完,低头瞪了旛尼一眼,喘了好几口气,转头却是对年远说:“迦叶大尊者,我求你另一件事。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你能帮我吗?”
苏晓晓吃惊地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苑。孔柏裕原本流着泪看着沈苑,听到这句话立刻闭上眼转过了头,好像再也承受不住。
年远思忖了几秒钟,再次摇头:“那也是一个生命,我不能这样做。”
仿佛已经猜到这样的答案,沈苑只是疲惫地低下了头,忽然笑道:“用不着你了——”说完就昏了过去。
苏晓晓尖叫,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沈苑的被褥下全是鲜血,暗红的颜色,在雪白的床单上染红了一大片。
孔柏裕一怔,急忙抬手要扶她,却在碰到她手臂的一刹那收了回来,像是触了电。他痛苦地扭过头,注视着手指上模糊的伤口。刚才沈苑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却把他咬成了这样。
她的恨有多深?深到他连再碰她一下都不敢。
年远见他犹豫的样子,代替孔柏裕上前查看。沈苑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被单下的血已经不是最严重的了,年远抹上她的袖子,皮肤上原本红色的印记已经开始变色。年远脸色大变,不管不顾地掀起沈苑后面的衣服——
苏晓晓倒吸一口气,年远深锁着眉头,只见沈苑苍白的肌肤上那朵妖冶的花已经变色,原本鲜红色的藤蔓有些竟然渐渐变成了金色,深入肌理,像是天生长在沈苑的身体里一样。
年远说:“孩子没了。”
孔柏裕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真的是没有一点办法了。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他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年远叹口气:“她的时间不多了。”
第38章三十八章
金色波罗花开在了沈苑的背上,是她的元神在开花。
原本不会有这么快,因为她的身体里有佛祖的元神。可是神魔同体的那个胎儿加速了这个过程,金色波罗花开,金色波罗花谢。
她更像是秋天的枫红,注定只灿烂一季。
背后的金色波罗花耀眼夺目,婀娜的姿态让世间红颜臣服。年远注视着她苍白的面色,知道那朵花就像是寄生的毒瘤,拼命汲取她所有的生命力才能绽放这样妖冶的美丽。
花开花谢,不过是世间常情。
年远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关门转身的时候走廊的尽头蜷缩着一个人影,他的眼角刚好瞥到,停顿了一下,只虚掩好门就走了。
孔柏裕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那个房间,沈苑躺在里面生死未卜,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几步路的距离,他和她连一墙之隔都没有,可他连迈步都不敢。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缝隙,正好看见床对面的梳妆台。他记得她特别喜欢那梳妆台,还是从老房子带过来的。搬家之后孔柏裕嫌弃这东西又老又旧,提议说给她换新的,沈苑抬手作势要打他。孔柏裕无赖地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搂进怀里。
两个人呼吸太近,他稍微低下头就能看见她的唇。坐二望一是他的风格,他很干脆地把她压在了梳妆台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睡梦中醒来,夜里风凉,他揉着双眼看着床头小灯,五彩的光晕模糊而温馨。他一抬头,沈苑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身上穿着他的白色衬衫。有点皱巴巴,她把袖子一层一层卷起来,可还是嫌大,显得她整个人瘦弱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从镜子里看到他醒来,沈苑放下梳子,扭过身子对着他浅笑:“你醒了?”
脖间的肌肤如牛奶般雪白细腻,衬衫下摆的两条腿修长纤细,最上面两个纽扣没扣,扭头的时候正露出小半截背,冒头的红色花纹倒映在镜子里。孔柏裕从来没觉得沈苑漂亮,更算不上倾国倾城,可那个瞬间他想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背后的花却像罂粟般盛开,孔柏裕只觉得那个场景美到了极致。
他能清晰地描绘她那浅笑的每个轮廓,每一个线条都刻进了他的生命里。可是时光荏苒,他和她竟然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满口都是他的鲜血,用最坚定的语气、最骇人的滔天恨意说:“我发誓,永生永世,绝对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再见你!”
一句话,否定了所有,他连主动见她都不敢。
那扇门实在太沉重,即使虚掩着他也推不开。
他站在墙角那里,直到苏晓晓端着餐盘上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才动了动。
孔柏裕看了一眼餐盘里的食物,无非是清汤和白粥。他漆黑的眼眸里满是询问,苏晓晓解释说:“师娘虽然昏迷着,万一要是醒了过来,最好吃一点东西,我随时准备着。”
孔柏裕怔怔地点点头,复又垂下头去。苏晓晓瞧着心酸,因为沈苑孔柏裕已经完全不像孔柏裕了,他做出什么她都不会再奇怪。可是孔雀明王毕竟英名在外,苏晓晓见惯了他俯视众生的模样,现在他为情所困成这样,苏晓晓始终为师傅觉得心疼。
她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说:“师傅,师娘就在里面躺着,她神志不清,即使你进去了,她也不会知道。”
孔柏裕鼻息微动,摇头说:“你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苏晓晓更觉得难过:“迦叶尊者说的话师傅也听到了,如果你现在不进去,以后可能……”
她及时噤声,实在没有胆量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孔柏裕却笑了笑,扭头看着她:“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了吗?”
苏晓晓眨着眼睛看他,实在不敢说是。
孔柏裕依旧摇着头笑,好像根本就没想从她那里问出答案,嘴角边的苦涩浓得化不开。苏晓晓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她看着他们两个人走到今天,本来以为这是天赐良缘,上天却开了这样的玩笑。天意弄人,即便如孔雀明王。
她正感慨,孔柏裕却忽然开口说:“别像我一样……”
声音虽然小,却着实吓了苏晓晓一跳。她微微怔住,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本能地问道:“什么别像您一样?”
他回答说:“你和俞阳闹了几百年,也闹够了。现在马上要有孩子,当年不过是误会一场,是该原谅对方了。”
孔柏裕第二次抬头看她,眼眶已经微红:“前车之鉴,千万别像我一样。”
苏晓晓只能本能地点头,俞阳那只沙皮狗的模样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心里五味具杂,不知该怎么办。现在不是烦恼这件事的时候,她抬手擦擦眼角,进了卧室。
大床上雪白的被子凌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里面躺着一个人。苏晓晓拧了一条热毛巾替沈苑擦身,心想孔柏裕就站在外面,两人却不能再见。
沈苑后背、手臂上的金菠萝花已经完全盛开,每一条枝节、每一片花瓣都美到令人惊艳。苏晓晓叹气,年远说过,这花是以沈苑生命透支为代价而开的,这朵花谢了,沈苑的生命就也到了尽头。
沈苑一旦死去,门外那个人也……
擦过左臂,苏晓晓重新拧了毛巾,身后床上却传来极其低微的低喃声。苏晓晓下意识地转过身,原来是一直昏迷的沈苑动了一下!
苏晓晓连忙地上前察看,只见紧皱着眉头,呼吸急促,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即使在梦里也不得安生。
苏晓晓手足无措,只能用手摸着她的额头,不停地说“没事了、没事了”。她在犹豫是不是该把沈苑叫醒,意识始终不清醒的沈苑却靠上来,用自己的脸颊贴上苏晓晓的手心,轻轻叫了一声——
“孔宣……”
苏晓晓一怔,过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沈苑却好像得到了安宁,歪着头又睡了过去。
苏晓晓却满头大汗,简直要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传言“孔宣”才是孔雀明王真正的俗家名字,可他觉得世间无人有资格这样叫他,连如来、玉帝都不行,三界之内只有不要命的人才会轻易叫这个名字。
沈苑却在梦中喊出了这个名字,苏晓晓还来不及想清楚其中的原委,虚掩的门被人打开,苏晓晓惊得回头,只见孔柏裕站在门口,呼吸急促,蹙着眉头看向床头,随口问道:“她刚才是不是叫我了?”
直过了三秒钟,苏晓晓才明白他是在问自己。她正要回答,孔柏裕却径直走到了床边,根本没有真的要她回答。十几米的距离,他终于敢迈开步子。
苏晓晓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孔柏裕恍若未闻地坐在了床头。轻轻抚上沈苑的额头,孔柏裕连呼吸都不敢。指尖碰到她的脸颊,他简直不敢相信她的皮肤会这样地冰冷。不过一天的时间,她像是花期将尽的鲜花,以骇人的速度迅速地衰败枯萎。
他以为自己剩下的所有时间里都不敢再见她,终于再见面,他却完全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情绪。
激动、悲伤、感激、愧疚……统统没有。
一片空白的茫然之后他才知道,这次见面,不过是偷来的而已。她已经快枯萎了,这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告别而已。
脸上划过一道道冰冷的伤口,他轻轻握住沈苑冰冷苍白的手指。她左手无名指上还留着他送的戒指。也许是她忘了,也许是她根本没去在意,它竟然还在。
恍惚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把戒指扔了出去。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又鄙夷又惊叹。本来只是个好奇,那天晚上他竟然亲自下海把戒指找了回来,连他自己都惊奇。情之所至,一切都不合理。
他们的婚姻是他骗来的,用法术糊弄过来的。后来他们终于真正在一起,他半开玩笑地求过一次婚,她主动把戒指戴了回去。
他轻轻抚摸那颗漂亮的钻石,喃喃问出一直以来都不敢再问的话。
“沈苑,如果我再求一次婚,你还会愿意嫁给我吗?”
她依旧紧闭着眼躺着,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不会回答。
在他心里,她是他真正明媒正娶的老婆,所以他会告诉她自己真正的名字。最亲密的时候,他喜欢她叫他“孔宣”。
可是,他再也听不到了。
心里一片空白,想到这里忽然觉得难以承受,这才明白那颗心不是空的,里面装的全是遗憾和悔恨,满得再也装不下了。
他忍无可忍,不管不顾地把沈苑抱起来,抱在怀里再不想放手。怎么会这样?她两次来找他,他发誓要好好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泪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去,全是遗憾。
他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不是想祈求原谅。可是他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她不知道,她再也不知道了。
花开花落,他什么都阻止不了。
第39章三十九章
年远并没有一走了之,他很快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小瓶据说是西王母瑶池那里的琼浆玉露。他亲手喂已经昏迷三天的沈苑喝了下去,如枯木再逢春一般,她死灰一般的脸终于重新有了一丝光泽。
苏晓晓欣慰无比:“尊者从哪里找来的玉露?师娘看起来好多了。”
年远一眨不眨地望着睡梦中的沈苑:“她是一朵花,需要水来护。”
苏晓晓瞧着年远柔和的侧脸,点头说是。可是一想到就算护得再好,沈苑也逃不过命定的花落之时,只能叹息。
年远收回了视线,淡笑着安慰苏晓晓说:“花开花落乃人之常情,与其惋惜叹息,不如趁花开正艳好好爱惜。”
苏晓晓似懂非懂,只觉得年远话语沉稳波澜不惊,却不像是说给她听,倒好像说给他自己听,于是她也没有在意。
年远神色始终如一,最后举目扫视四周一圈,皱眉道:“孔柏裕呢?走的时候我瞧他一直守在这里。”
说到这个苏晓晓又是一阵唏嘘,怕吵到沈苑休息,她拉着年远出了房间关上门才说实话。
“迦叶大尊者你见识多、又有主意,快帮我想想办法吧!前几日旛尼使者又来纠缠师傅,师傅一心照顾师娘,根本无心应付。旛尼狗急跳墙,竟然要伤害师娘。师傅急了,打退他之后就让他走——”
年远皱着眉头:“然后呢?旛尼必定不会轻易离开。”
苏晓晓连连点头,她又想起当天那个骇人的场景——旛尼全身浸在血泊里,可眼中那炽热的疯狂目光从来没有消失过。他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几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讲述孔柏裕如何踏着群魔的尸山、单枪匹马打得西天所有菩萨、罗汉狼狈不堪。
旛尼以最虔诚的姿态匍匐在孔柏裕脚下:“尊主雄才伟略,怎能屈身于如此弹丸之地?这个女子已经没救了,尘缘已了,尊主为何还不离开?如来占据西天灵山已经十几万年,尊主就任由他身已死、却依旧一统天下?”
孔柏裕茫然听着,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沈苑,忽然平静地开口:“旛尼你找了我这么多年,口口声声说要我为当年惨死的魔族讨回公道,我躲你避你还来不及,你凭什么至今仍然认为我愿意再打灵山?”
旛尼一愣,还未说话孔柏裕转身俯视着他:“还是说打回灵山只是你自己的心愿?你只是希望我为你报仇而已?”
旛尼语塞,跌坐在地上好久都没有再说话。
孔柏裕平静地叹息:“你走吧!你说得对,我不会杀你,可我从此以后不想再见你。”
旛尼还不放弃,他指着躺在病床上的沈苑,阴沉着脸:“是因为她还没有死、所以你仍然下不了决心吗?”
其中的威胁语气谁都听得出来,躲在暗处的苏晓晓惊得捂住了嘴。话音刚落的旛尼下一秒却被掀得老远,孔柏裕用尽全力地凭空挥手,旛尼整个人被震到了天花板上,险些砸出洞来!
旛尼掉下来的时候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来,眼神都涣散了。孔柏裕大步上前,眼眸底的黑色波涛汹涌:“我孔宣以西天孔雀大明王之尊立誓,永不再起攻打灵山之心!从此与昔日仆从旛尼恩断义绝,他日再见,必叫你血溅当场、决不留情!”
脚下土地似乎都在颤抖,天地闻之色变。苏晓晓太小,从没见过孔柏裕当年上阵杀敌的模样。今日瞧见孔柏裕这样,简直天地神魔都要敬畏,苏晓晓才惊觉昔日通天魔王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年远听后沉默许久,低不可闻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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