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中好像有人背着她。
宽厚而温暖的背,海利趴在上面,哭得像个孩子。她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好不容易和喜欢的人留在一个城市里,她去了二本,他去的重点,就这样分开了。
她也不想啊,从高一开始她就尽了全力。
海利颠三倒四地哭着,大声控诉那个男生的罪行。有个声音安慰她:“你很好,是他不懂得珍惜。”
海利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调整了一个姿势。南京又下了很大的雪,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呵出去的气。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背着她的人很稳,她几乎感觉不到颠簸。黄色的灯光照着漫天的鹅毛大雪,海利皱着眉,忽然用手指戳了戳身下的人。
那个声音问她:“怎么了?”
海利大声说:“这地方我们走了好几遍,为什么还在这里绕圈啊?”
他说:“没有啊,我们没有绕圈,我在送你回学校。”
海利立刻摇头:“骗人!那站台我认识,我们真的路过好几遍了。”怕他没有看到,海利夸张地指着:“你看你看,就是那个!”
那声音很温柔地哄着她:“所有站台都是一样的。”
海利嘟着嘴摇头:“才不是呢!别以为我有阅读障碍就骗我,我看不懂书、我不会读,可我不是傻瓜!我不是!”
她哭得更厉害,身下的人立刻停了下来,背上也僵硬了。海利立刻噤了声,过了好久可怜兮兮地问:“你生气了吗?”
这次海利清楚地看到空气里呵出的白汽,瞬间就消失了。
“我没有生气,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只是我以为,你喜欢我这样背着你,我想多走几步。”
海利立刻傻笑起来,凑上他的背蹭了蹭:“你怎么知道?”
那声音没有再回答,只是背着她继续往前走。雪下得非常大,海利甚至能听到鞋子踩进雪里的声音。大街上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的心跳。路边的景色一晃一晃,那个站台很快被她甩到身后。她打了个呵欠,很快就睡着了。
七、2031年暑假。
某个晚上,她忙着实习的事情回家晚了,遇到了几个流氓抢劫。泛着寒光的刀尖指向她,海利害怕得连尖叫都不敢,只能本能地用书包来挡。
根本没指望会有用,可是她的书包却在这时候亮起了绿色的刺眼光芒。那几个流氓像是见到了鬼,全都脸色青白地跑了。
好奇怪。
比每年都收到蛋糕还要奇怪。
八、2032年5月19号。
海利收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21岁生日蛋糕。
宿舍里的人吃了一整天才吃完。
她摸着肚子出了宿舍,却吓了一大跳——楼下原本荒凉的草坪如获新生,长满了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花朵。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连学者都说这根本不合逻辑。只有海利看到了——花丛里有一些是金色的,正好布置成“Haley”的字样。
九、2033年5月19号。
孔柏裕回到家,沈苑站在门口收好他的外套挂好,他亲吻她的脸颊。沈苑冲他笑,忽然故意阴沉着脸说:“我不会做饭的,你故意晚回来要我出丑对不对?”
孔柏裕“噗嗤”笑出来,他拍拍手掌,客厅里的灯全灭了,不知哪里飞来的小灯,五颜六色地挂满了整个天花板。
他拉着她的手跪下来,掏出了戒指:“沈苑,你愿意嫁给我吗?”
沈苑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哭了:“你是说真的?”
孔柏裕极其认真虔诚地把戒指戴在她手上,脸上有两道冰冷的痕迹滑过:“当然是真的。不管我是用什么口气说出来,不管你有多恨我,不管现在的你是不是真的,只有求婚这件事,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沈苑”砰地一声消失了,在她站着地方只有一根绿色的孔雀翎羽飘飘荡荡地坠落下来。那颗戒指狠狠砸在地上转了个圈,孔柏裕保持着跪的姿势,头埋在双膝之间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来。
他可怜成这样。
十、2034年5月19号。
吃完饭,季学程把海利送回宿舍,临走前他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季学程握着她的手,眼眸闪亮如星辰:“还有一年,等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海利心里涨满了甜蜜,她不由自主地摸着左手的无名指,去年的今天,他就是在自己生日的时候向她求婚的。
生活对她而言从来都不容易,尤其养父意外去世、而她需要负责养母和弟弟的生活之后。海利真的很幸福,有这样一个人不计较她的一切,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宿管阿姨在催,她不舍地和他告别。
角落里的路灯坏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海利总觉得那里站着一个人。可每次当她认真去看墙角,除了杂草什么都没有。
海利怅然地叹了口气,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一直不知道。不过宿舍里有23岁的无名生日蛋糕等着她,这种无奈绝对不会很久。
第41章四十一章
“L。Y。Forever”酒吧在搞促销,午夜十二点大酬宾,全场对折。这家酒吧环境优雅、服务质量好,在大众点评网上评价极高,同类商家简直望尘莫及。
不用团购就可以对折消费,拿到白天门口派送的优惠券还可以所有酒水免费续半杯。
团子们普遍表示很激动。
派送当天很壮观,简直是“peoplemountainpeoplesea”。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如何抢到优惠券是个问题,如何从抢优惠券的人群里通过是另一个问题。繁华地段寸土寸金,拥挤到一个小姑娘路过时毫无悬念地被推倒在地。
无人理睬她,推倒她的女孩脚上穿着十厘米的千百度凉鞋,差点踩到她的手。
海利艰难地撑着地站起来,手心蹭破了一点皮,情况不算差。
但是她天生平衡感不好,小时候经常摔倒。第一对养父母其实对她很好,在发现了她经常无故摔倒之后就送她去医院检查,这才查出了阅读障碍。
周围又这样拥挤,里三层外三层,她只能勉强护着自己不被踩到。正满头大汗,一对粉雕玉琢的小手伸过来,正好挡住了距离海利耳朵只有一根头发丝的男人的腿。
海利一怔,随即惊叫起来:“大家不要推了!这里有个孩子啊!”
一声惊雷平地起,人群微怔,短暂的窃窃私语之后终于让开了一点缝隙。海利擦了一把汗,从地上爬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她尝试着手掌撑地站起来,同时不忘护着那个孩子。
手心的伤口流了些许血丝,还有沙粒陷进血肉里,她也没顾上。心里喊着“一、二、三”,竭尽全力找回平衡感。满眼都是一条一条的腿,海利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晕头转向。
“学程我死定了……”海利在心里默叹,怀中那个小男孩忽然仰头对她咧开嘴笑,唇红齿白,非常可爱。海利一怔,那男孩竟然搀着她的手把她给扶了起来。
救人的反倒被人救,考虑到自身条件与素质,这个结局虽然一点都不奇怪,但是……
海利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小男孩,水灵的黑眼睛滚圆,小手又肥又嫩,怎么看都不像能把一个成年人搀起来——
她怔怔地说:“谢谢……”那男孩笑得更欢了,婴儿肥的脸挤成了一堆,基本呈现规则的圆形。
上身还是翠绿色T恤,海利很不厚道,瞬间就想到了百度表情里那只圆滚滚的青蛙。
他拉着海利的手蹦跶着跑到一边,像是有话要说。海利半蹲下来认真地听,青蛙好奇地打量她,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海利姐姐,为什么你从来不来找我?”
海利:“……”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自来熟吗?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只青蛙吧,他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这副哀怨至极的口吻……
海利摸摸他的脑门:“小朋友以前见过姐姐吗?为什么姐姐一点都不记得你了呢?”
她不说还好,话音刚落,青蛙的眼睛瞬间嵌满了豆大的泪珠,滚圆的肉脸涨得通红,泫然欲泣地哭诉道:“明明答应过要陪人家玩的,等了你这么久,不仅不来,还把我忘了……我、我、我——”
实在不能给他这个机会继续说下去,已经有人用鄙夷的神情打量海利。她连忙哄他:“姐姐知道错了,姐姐以后绝对不会不理你了好不好?”
她最后一个音节刚刚落下,那只青蛙一蹦三尺高,原本满眼的泪水瞬间就消失不见了:“那你今天晚上要陪我来玩哦!晚上是嘉年华,酒吧里有好多好喝的饮料!还有节目呢!”
海利立刻严肃起来:“你还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青蛙嘟起嘴:“我妈妈是这里的领班,她一直把我放在员工休息室里,偶尔拿饮料给我喝。”
海利的同情心立刻泛滥起来,童年的经历扑面而来,她太清楚被家长们扔在脑后是什么样的感受。青蛙眨着眼睛看她,海利在心里握拳:“那我今天晚上来陪你玩好不好?”
青蛙立刻头点如捣蒜,还伸出手来放到她眼皮底下:“我们来拉钩!”
海利笑了:“好啊!”
青蛙肥嘟嘟的小拇指勾住她的,很认真地拉了一回。海利自认为很慈祥地对他笑了笑,告别之后就走了。
青蛙站在原地很久,直到海利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他才收回挥累的胳膊。之前那个不小心推到他的OL走过来:“小弟弟没事吧?姐姐不是故意推你的。”
好像川剧里的变脸,面对海利的时候青蛙刚才还是一脸的天真烂漫,现在的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推开她:“走开,丑八怪!别挡我的道。”
那位OL捂着嘴不敢相信,小青蛙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不远处忽然有个年轻女人朝他兴奋地招手,青蛙受不了似地朝天翻白眼,很不情愿地挪过去——
苏晓晓不顾儿子的反抗,蹲下来抱着儿子狠狠亲了一口,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她答应没有?”
“我出马,婶娘怎么可能不答应?”小青蛙像是躲避瘟疫一样把苏晓晓推开,“再说一次,这是为了伯伯,可不是为了你。”
儿子从小和她不亲近,苏晓晓完全不介意。可她细细地回想,还是不对劲:“跟你说过多少次,那是你师公,是我师傅。你不能叫他伯伯!”
小青蛙根本懒得理她,如果不是怕引起骚动,他早就变法回海龙宫去了。他用劲躲避苏晓晓过于热情的亲吻,眼睛不经意地一瞥,只见酒吧后面驶过一辆黑色轿车,青蛙大喜,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苏晓晓,撒开脚丫子飞奔了过去。
孔柏裕刚下车还没站稳,就见一大团粉嫩的翠绿色朝自己迎面扑来。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将小青蛙高高举过头顶:“今天怎么跑到这里来?没有陪二伯伯打渔吗?”
他口中的二伯伯就是大鹏鸟,小青蛙常年住在海龙宫里,没事就爱打捞鱼虾烤来吃。海洋生物怨声载道,偏偏大鹏鸟是同谋,海龙王一边假装义愤填膺地安抚水族,一边很龟毛地祈祷大鹏鸟一家赶紧搬家。
小青蛙卖力地扭动肉肉的身体:“海里待腻了,特别想伯伯,就上来找你了呗!”
孔柏裕笑着捏他的鼻子:“鬼灵精,又闯了什么祸特意躲到我这里来?”
小青蛙继续卖萌:“人家哪有?”
孔柏裕笑了笑,抱着他正要从酒吧后门进去,苏晓晓赶紧跑过来,伸出手去要把青蛙抱回来:“哪里能让师傅受累?还是我来抱吧!”
小青蛙两只大眼睛里都写着“不要”,孔柏裕眯着眼睛打量她半晌:“二十年前你和俞阳打了一架,孩子扔在我这里几年都不管,现在却成模范妈妈了?说,到底怎么了?”
苏晓晓怏怏地收回手去,踌躇了好久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师傅不要怪罪,只是、只是我自作主张,搞了这个促销活动——”
孔柏裕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苏晓晓继续缩脖子,恨不得把脑袋缩进去:“还有、还有就是——师娘今晚会来……”
一股脑地把话说完,她战战兢兢地偷瞟孔柏裕,心里甚至都做好了去极北之渊关上十年八载的准备。
可是眼前毫无动静,连小青蛙都在小心观察孔柏裕的脸色。只见他从头至尾只是听着,既没有震惊也没有狂喜,俊逸的轮廓始终平和。
路上又有辆车呼啸而过,孔柏裕眨了下眼睛,把小青蛙塞回了苏晓晓的怀里。苏晓晓茫然地接过来,虽然孔柏裕没有怪罪她,但更多的其实是莫名其妙——
他脖间粉红玉石若隐若现,苏晓晓认得,那是孔柏裕曾经送给沈苑的扳指,二十多年来沈苑重生,又慢慢长大。安海利天生阅读障碍,和她前世那些怀孕的经历有关,于是苏晓晓就眼睁睁瞧着孔柏裕像惩罚自己一样,不去接近安海利、不让她知道自己。
只有这个扳指,他一直戴在身上,从来没有拿下来过。
做了错事是一回事,满怀愧疚却不接近又是另一回事,这些年来苏晓晓作为旁观者,真是看得心急如焚。
就比如现在,孔柏裕面无表情地听完她的话,尽管表情上镇定如斯,可是苏晓晓清楚地看到,他开门的时候手都在颤抖。每天都要来的地方,每天都要亲手打开的锁,哪怕钥匙都掉在了地上,他也没把门打开。
孔柏裕低头看了一眼,那串钥匙立即飞起来回到了他手里。他抿紧了嘴唇继续锲而不舍地开门,苏晓晓同情万分地看着他的背影,开口说:“师傅,你走之前把钥匙给我了……”
孔柏裕背影一僵,他这才仔细看着手里的钥匙串,果然没有。
他茫然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让到一边让苏晓晓开门。
还没到营业时间,办公室里只有他们几个。小青蛙径直去找玩的东西,孔柏裕则拿起最近的一瓶酒,仰头就灌下去一大半。
苏晓晓默默地准备傍晚的活动,同时不忘偷瞟孔柏裕的脸色。她准备好应对各种情况,但惟独没有这一种——他什么都不说,甚至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守了海利近二十年,有太多机会可以接近却一步也不向前。人间有句话叫关心则乱,他可能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吧?
临近傍晚开业时间,苏晓晓刚从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门口直挺挺竖着一个漆黑的人影,吓了她一大跳。
尤不自知的孔柏裕见她出来,跨着大步走过来,眼中阴霾的黑色像是要吃人,直把苏晓晓逼到了最角落里。'Zei8。Com电子书下载:。 '
他的眼神里满是压抑到极致的痛楚:“这不对劲,你怎么突然想到请她来?”
苏晓晓怔住,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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