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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淑容在旁听了一阵,插口说道:“听闻前不久有人上本,要求皇上与那废皇子立嗣。皇上原意是有些动了的,不知为什么又没准,把那折子也给驳了,将奏请之人好生训斥了一番呢。”萧清婉听了,只淡淡说道:“赢纬膝下本有一子,又何必另去立嗣承宗。他没了皇籍,往下也没什么好传的,上折子的人只是多事罢了。”众人听闻,各自心知肚明,亦不再提起。周淑容还待再说,贤妃从旁暗暗拉了她一把,也就闭了口。
当下,贤妃岔了话笑道:“前几日还听闻皇上同娘娘有意在园子里摆酒,遍邀亲眷一同赏花呢,这几日又不见动静了。”萧清婉听说,还不待张口,德妃便接口道:“还不是这件丧事闹的,皇上也没兴致了。想起来,真是让人丧气的很。”
萧清婉本意是借此事皆孟心蕊一家三口进宫相见,因出了赢纬病故一事,赢烈自是再没心情赏花摆酒。这节骨眼上,她也不好去提,只好耽搁了,心中甚觉不快。今被二妃提起,更感怏怏。
众妃见皇后面色不愉,只道她身怀有孕,精神不济,也不敢久坐,略停了片刻,吃了两盏茶,便各自告去。萧清婉也不甚挽留,就着人送了出去。
待打发了众妃,她自回内殿歇息。穆秋兰上来替她摘了袍冠,又笑道:“今儿外头热闹的很,奴婢听闻,宸贵妃娘娘四更天就起来了,忙得现下还没回去呢。娘娘倒躲的好清闲。”萧清婉哼了一声,说道:“本宫懒怠理会这事。原说这人死了,要怎么葬他都不打紧的。谁又忽然生出这新文来,要替他承宗立嗣,心还不死么?老子指望不上了,又指望儿子去?”说着,又问道:“府上可送信进来了?”穆秋兰答道:“今早上有一封,放在娘娘的书奁里,还没顾上与娘娘看。”说着,连忙取了来。
萧清婉接了信去,展开看了一回,登时笑道:“瞧不出来,这丫头倒还有几分痴心。”穆秋兰听她话出有因,便问其故。萧清婉说道:“这赢纬死了,独剩文燕一个在那府里守寡。本宫念她前头也算出了场力,想把她接出来。这妮子却说,前头是她对不住赢纬,如今为他守着也算还了债了,不肯出来呢。”穆秋兰说道:“往年文燕姑娘在宫里时,也瞧不出她是这样实心的人。”萧清婉说道:“她实不实心倒罢了,只是别生出些非分之想来。”穆秋兰问道:“娘娘是疑她与何人勾结,才生出这场事来的?”
萧清婉说道:“没凭没据,本宫只是胡乱猜疑罢了。故而本宫才使人去试探,这般看来,她倒并没那样的野心。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借了她的孩子,蓄意生事。”说着,略停了停,又道:“不论是何人挑事,总要给他们个警醒才好。”说着,就罢了。
这般隔了几日,吏部便以渎职等罪,将那上本为赢纬请奏承嗣之人参了。赢纬看参奏属实,便将此人发了。自此,朝内更无一人再敢生此异心。
自打赢纬身故,赢烈终日闷然不快。萧清婉想了许多法子,也不能使其展颜,那赏花传见的事也只好拖着。然而赢缊的伤势已然大安,那读书的事不能拖延。赢烈便命将文华殿重新整理出来,又下旨将李十洲请回,令太子择日再度入殿读书。
萧清婉听见消息,本有些话要亲对李十洲讲,为事不能相见,便使人将那日责罚赢缊所用的量尺转赠与李十洲,又传懿旨道:“李大学士今既为人师,世间先生如何教导学生,学士便如何教训太子,凡事以传道授业为上,不应为身份所束。若太子日后再有顽劣之举,便以此尺训之。”李十洲早听了这尺子的故事,恭敬领受,又得了帝后言语,再无忌讳,这方才入殿教书。
那赢缊连日为萧清婉管束,脾气性格已大有收敛。那萧澴在家亦吃了不少教训,这两个孩童如今却能老实上课了。李十洲既解了枷锁,又见两个学生老实上课,教导起来甚是省力。
赢缊生性聪颖,悟性又高,又为讨母亲喜欢,读书极是刻苦,学业上进境甚速。萧清婉瞧在眼里,心中十分欢喜。
时日匆匆,转瞬已是金秋,萧清婉怀胎五月有余,身子日渐笨重,逐日只在坤宁宫里静养。因闲中无事,便将日前画好的百子图取来,选了细布描了,慢慢绣将起来,以来打发时光。
这日晚间,因她白日里多睡了一个时辰,夜间便走了困,略一迟延竟到了二更天上。穆秋兰上来请她就寝,说道:“娘娘歇了吧,怀着身子还这样用眼,是要熬坏眼睛的。”萧清婉听闻,问过时辰,才笑道:“绣进去了,竟忘了时候。虽还不困,还是歇下罢。”正要吩咐入寝,忽然忆起一事,问道:“太子可睡下了?”穆秋兰答道:“奴婢从外头过来,见殿下屋里还亮着灯。”萧清婉闻讯,当即起身,说道:“咱们去瞧瞧。”
行至那边,进屋果然见赢缊正在灯下坐着,面前摊着一本书,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不知想些什么。
一旁服侍的宫人见皇后到来,正要出声,萧清婉摆了摆手便止了。
她轻步上前,摸了摸赢缊的头,温声道:“怎么这时候了还不睡?想什么呢,这样入神。”赢缊见母后到来,连忙起身见过,答道:“一段书尚未读熟,明儿学士要问的,所以再看看。还有些地方不明白,正在想呢。”说着,便将那书中疑问之处讲了出来,又问道:“母后,这几句话却是什么意思?儿臣怎样也想不明白。”萧清婉并不解答,只是笑道:“你既有不懂之处,为何不去问学士?他的学问,可要比母后高明的多呢。”赢缊低头道:“母后日常教导儿臣要尊重学士,儿臣不敢当堂发问。”萧清婉说道:“这却又不对了,为人师者,传道授业更要解惑。你有不明之处,当得询问,这是正理,并非不敬。他是科举出身的状元,有满腹的才学,你若能将他问倒,那算你的本事呢。”说着,又笑道:“母后让你问,只许你问正经的学问,却不许玩笑胡闹,再闹了学堂,母后可不饶你。”赢缊点头答应,萧清婉又道:“天太晚了,先睡了罢,就有什么不明白,明儿到了学堂上问你先生就是了。”说着,就亲自替他收拾了,撺掇着他睡下了。
赢缊自得了母亲的话,去上学时果然再不客气,但有疑问必定当堂提出。那李十洲虽有些书生习气,倒是个学问通达之人,尽能抵挡的住。赢缊既得名师指点,又肯下苦功夫读书,一年下来学问长进极快,连着见识亦也增长不少。
那萧澴跟随太子身侧,耳濡目染,又有家学渊源,学业进境自也不差。
萧清婉见两个孩子肯听教导,心中再无挂碍,只安心养胎,于当年腊月二十,产下一子,位列第七,取名赢纾。
其时已将年关,于此佳节之际,赢烈忽又得一子,心头大喜,积郁一年的闷气登时一扫而光,便示意年节好生热闹一番。这底下人见皇帝高兴,自然乐得奉承。正月之内,宫中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极尽人间繁华之能事。
萧清婉在坤宁宫里坐着月子,与外头这场热闹自是无缘。王旭昌借此时机,将她之前为生东阳公主落下的病症一一调理了过来,
忙里易过,弹指便是阳春三月,萧清婉已出了月子,七皇子洗三满月等事也早料理清净。众亲眷进宫探视,萧夫人便带了孟心蕊同她那女儿一道进了宫。
这日来人甚多,萧清婉便请她三人先至内殿等候,待打发了外人方才进去说话。
才进内殿,萧夫人同孟心蕊便上来见礼,萧清婉连忙令人扶了,宾主落座。
萧夫人倒罢了,她同孟心蕊却是经年不见,前次相逢这孟心蕊还是云英未嫁,今番却已为人母,姊妹两个久别重逢,自是有许多话讲。
萧清婉先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比往年身子倒丰盈了些,气色也甚好,衣着打扮虽不甚奢华,却是雅丽不俗,料来婚后和谐,便笑道:“妹妹几年不见,倒是出落的更好了。姐姐与你做的大媒,心里可还满意?”孟心蕊面上微红,笑道:“三个孩子的娘了,还是这等爱说笑!当着孩子跟前,也不怕被笑话了。”
萧清婉玩笑了几句,早又瞧见她身侧立着的小丫头,当即笑问道:“这便是敏儿了?”孟心蕊应了一声,便忙推女儿出来见人。
那李敏年纪甚幼,却颇有些大家风范,于人前毫不畏手畏脚,并无半分幼童无知蠢笨之态,当下依着家中所教,望着萧清婉参拜行礼,嘴里奶声奶气的呼道:“见过皇后娘娘。”
萧清婉看这丫头肤白眼明,头上两个丫髻甚是乌黑,身上穿着缎子夹袄,缎子裤儿,足上蹬着两只小巧绣鞋,虽是稚女却隐隐已有美人模样,观其言行举止,更是讨喜,心中十分喜爱,连忙将她招到身边,抱在膝上问长问短,又笑道:“你叫本宫皇后,该叫姨妈才对。”说着,便要她改口。
李敏先不说话,只拿眼睛望着母亲。孟心蕊便笑道:“既是你姨妈这般说,你就改了口罢。”她这才又喊了一声姨妈。
萧清婉更觉欢喜,便命人将一早备下的礼拿了出来。
一众宫人得了吩咐,连忙去取了东西,片刻功夫便将一张炕几堆的山高。各样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银锞子自不消说,其中更有一串赤金串八宝琥珀雕榴花璎珞,一支金雕嵌红宝大凤钗,华贵非常。
孟心蕊见这礼过厚了,不敢就收,推辞道:“如此幼女,不敢蒙娘娘厚赐,娘娘还是减些去罢。”萧清婉笑道:“这有什么?我瞧着敏儿心里喜欢,愿意给她这些,还有好的在后头呢。”孟心蕊是个聪慧之人,心中隐隐猜到了些,当面也并不提起,只又说道:“丫头太小了,这两件首饰就拿了去也用不上。娘娘还是暂且收着,待将来她大了,再赏赐罢。”
萧清婉见她执意,便命人先收了,说道:“这般,我便先替敏儿收着。待她长起来,再拿去戴罢。”
萧夫人在旁瞧着,说道:“这两件首饰,妾身记得都是当年娘娘入宫时的陪嫁。”萧清婉微笑道:“那璎珞圈是带进来的,凤钗倒是前年皇上赏的。我带进来那个,比这支要小些,如今还常常戴呢。”孟心蕊听了这话,方知这两件皆是皇后随身之物,那意思便更加明了,也不知当不当高兴,只是不言语。
三人坐了一回,宸贵妃也来了,与孟心蕊见着,一番寒暄自不在话下。
停了一会儿,萧清婉便命人将东阳公主并七皇子赢纾抱来,众人自然亲热了一番。
那李敏坐在一旁,听众人说话,甚感无趣。萧夫人在旁瞧见,便问道:“太子去哪里了?”萧清婉答道:“还没放学,这时候还在文华殿读书呢。”萧夫人点头道:“若得他在这里,倒可以和敏丫头两个一道玩玩。”说着,便笑道:“还是娘娘教导有功,澴哥儿在家时那等顽劣,谁教都不管用的,这进了宫几趟,言行举止倒比往日规矩多了。我每听老爷提起,那学问上的长进也是不浅呢。”萧清婉说道:“孩子便是要教的,咱们这样的人家,更不容他们胡闹了。”
说毕,又问李敏可曾读书了。
李敏才要答话,孟心蕊便开口道:“快不要提读书两字,她那父亲一副的书生酸气,教书教的疯魔了,白日里在宫里教太子还不够,夜里回了家又对着女儿唠叨个没完。偏这丫头脾气也有几分古怪,得了书本在手里,一日不吃饭都可以的,比那赶考的举子还要刻苦些。到了如今,唐诗宋词都读了些在肚子里。”萧清婉听闻,便随意拣了些名句相问,见这丫头果然答得上来。孟心蕊在旁瞧着,又说道:“记得那年我生她时,夜里做梦,梦见有人送来一对笔,笔上刻着易安居士四字。当时也不知算什么缘法,现下瞧来,是应在这上头了。”萧清婉笑道:“她父亲是科举状元,你就生个才女也不足为奇的,这也算是女承父业了。”说着,众人笑了一回。
说了一会儿话,廊上便报传太子回来了。话音才落,就见赢缊迈步入殿。
那赢缊因今日课业重,自学里出来,满拟回来找母亲撒娇一番,不料进屋却见满满一室的人,也不敢再肆意胡为,只得上前先与母亲、外祖母并姨母行礼见了。又不知孟心蕊母女二人如何称呼,只望着她们发怔。
萧清婉见状,赶忙笑道:“这也是你姨母呢,旁边那个是你敏妹妹。”赢缊这才依礼见了。
孟心蕊今日是头次见着太子,看他上来拜见,连忙要起身还礼。萧清婉止了,说道:“孩子还小呢,你受着就是了。”孟心蕊这才不动了,受了他的礼。萧清婉又叫李敏同他见过。
赢缊自进屋时就瞧见这么个标志的小姑娘在旁坐着,他长于深宫,日常难有年纪相仿的女孩相交,宫中纵有几个公主,年纪也大了,又是低位嫔妃所养,等闲难到这里来。宸贵妃的两个女儿,一个自幼身弱,总有些病痛,宸贵妃又宫务忙碌,少带她们两个过来。他平日相交,除却诸皇子,便是这些大宫女,乍见了这样一个女孩儿,满心新奇,只要亲热,一听母亲发话,忙不迭开口道:“妹妹好。”
众人一听都笑了,萧清婉便问道:“你怎知她是妹妹,不是姐姐?”
赢缊踟蹰了一会儿,说道:“我就是知道。”孟心蕊忙推李敏叫人,李敏倒是拘束,并不敢就喊哥哥,只说见过太子。萧清婉笑道:“他都喊你做妹妹了,你就叫他哥哥罢。”
李敏见她发话,这才低声道:“哥哥好。”
萧清婉便笑道:“我们大人在这里说话,你们两个也不用在这儿闷着了,一块到外头去玩玩罢。”这赢缊得不的一声,就上来拉了李敏的手,往外飞跑。萧清婉便吩咐春雨、绛紫二人道:“多带些人跟着,别叫太子、小姐摔了。”二人应命,便跟了出去。
萧夫人便笑道:“才这么大点,就知道风流了。”萧清婉说道:“看他老子那样子,这也是随根儿了。”
宸贵妃说道:“娘娘别只顾说闲话,正巧今日妹妹在这里,娘娘就把那事说了罢。省的将来传旨的时候,叫人吓一跳。”萧清婉听她提起,便笑道:“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