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贵妃说道:“娘娘别只顾说闲话,正巧今日妹妹在这里,娘娘就把那事说了罢。省的将来传旨的时候,叫人吓一跳。”萧清婉听她提起,便笑道:“我可是给忘了。”言罢,便将要李敏进宫陪公主读书一事告与孟心蕊。
孟心蕊听了,甚是踌躇,半晌才说道:“蒙二位姐姐抬举,只是丫头太小了,送进宫来只怕要给两位娘娘惹祸呢。”萧清婉笑道:“这可是你多虑了,我瞧敏儿性子很好,不是会惹祸的人。何况,还有我在呢,这宫里有什么事能越过我和姐姐去?前日澴哥儿在这里,连闹了文华殿那样的淘气勾当,皇上也没说一个字的。敏儿一个丫头,能到哪里?”萧夫人也劝道:“孩子们小时在一处,大了情分上就更亲近些。将来纵使事情不成,也总有些益处。”宸贵妃也跟着劝了几句,孟心蕊见状,不好只顾推辞,便说道:“既是姨妈同姐姐都这样讲,也是这丫头的造化,我就回去候旨罢。”
萧清婉笑道:“只怕还要同李大学士说一声才好。”孟心蕊却道:“他只要皇上下旨,是没有不遵的。”说着,就罢了。
赢缊拉着李敏走到外头,众宫人不敢让他们远去,哄着他们就在坤宁宫的小花园里玩了。这两个孩子年纪尚幼,正是天性烂漫之时,不识什么男女之防,不消片时便玩在了一处。赢缊自来顽皮好动,又才自学里下来,正要疏散疏散,登时便将踢气毬、打秋千等游戏玩了个痛快。李敏又取了花线,翻花绳与他瞧。他长在深宫,没见过这等闺中游戏,只看李敏两只白嫩小手上下舞动,彩线也化出无数花样,真正精彩纷呈。他看的入迷,便拉着李敏详问其内道理。正玩得高兴时,不期赢烈忽然走来。
赢烈眼见此状,停步细观。两个孩子都没瞧见,只顾玩耍。众宫人正要出声,却被赢烈挥止了。赢烈看了一会儿,便问道:“那是谁家的女孩儿?”宫人连忙如实禀告,赢烈点了点头,便进里头去了。
众人见皇帝到来,连忙起身相见。赢烈受了礼,看了一回公主并七皇子,便向萧清婉笑道:“朕在院里瞧见一小姑娘正同缊儿玩呢,听闻是你外甥女?”萧清婉称是,又笑问道:“皇上瞧她好不好?”赢烈说道:“模样倒俊俏,像你们家的人。你前回说要她进来陪公主读书,倒也很配得上。”
萧清婉便向孟心蕊笑说了句恭喜,孟心蕊正在发怔,为皇后一语惊醒,连忙向皇帝谢恩。赢烈又笑道:“看那两个孩子玩在一处,倒也般配的很。”他此语出自无心,众人却皆听在了耳里。萧清婉便笑道:“皇上是玩笑呢?还是做真呢?”赢烈只笑着不答话,萧清婉见状便也不再追问。
赢烈既来坤宁宫,便要在此处用膳留宿。萧夫人深知这定例,便望孟心蕊使眼色。孟心蕊会意,先叫人领了李敏回来,同萧夫人向帝后告辞,一道离宫而去。这赢缊甚感不舍,又强留不得,只好看她离去。待人走后,便嬲着萧清婉问妹妹何时再来,萧清婉只得先哄了他一番。赢烈瞧在眼里,不置可否。
到了晚间,赢烈梳洗已毕,先到床上躺了。萧清婉在妆台前坐着梳头,两个一递一句的说话。
赢烈便说道:“今日同你母亲进来那个,就是你表妹?几年不见,倒越发标志了。”萧清婉笑道:“怎么,那年没把她弄进宫来,心里后悔么?”赢烈笑道:“白跟你说些闲话,你就多心起来了,往后还敢跟你说什么好?”萧清婉梳了头,走到床边坐了,仰着头望他笑道:“皇上说闲话也好,真有心也罢,她如今也是人妇了,皇上就是眼馋也只好看两眼罢了,别弄出君欺臣妻的故事来,臣妾可跟皇上没完。”赢烈知她说笑,佯怒喝道:“胡说八道!朕又不是殷纣,怎会行出这等荒唐事来!坏心眼的丫头,就爱看朕出丑!”萧清婉笑道:“今年又要大选了,皇上若嫌不足,还怕没有美人送进来么?何必这等馋嘴贪舌,人家的娘子,瞧在眼里拔不出来的。”赢烈被她弄到无话可讲,急的只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夫妻两个说笑了一阵,萧清婉方才又说道:“皇上白日里既答应了,那就看日子下旨,把敏儿接进宫来罢。她不比澴哥儿,男孩子进进出出也没什么,一个女孩家路上若有磕了碰了,叫人瞧见了,总不好与人家爹娘交代的,还是在宫里住着好些。”赢烈点头道:“这也是前朝有过的事,不当什么。你瞧着好,自去办就是了,也不必同朕说。”
萧清婉又说道:“眼瞅着又是选期,户部就要送名册进来了,皇上可有瞧好的人家?”赢烈闻声,顿了顿,忽然叹气道:“这一年多来,朕总觉身子骨不如往年了,想是年纪也到了。想想江山已是后继有人,膝下子女亦也成群,又何必再去糟蹋人家女儿?这选秀停了也罢了。宫里少了人口,也就少些是非,省的这帮人整日争风吃醋,叫你我心烦。”萧清婉听闻此语,甚觉诧异,连忙说道:“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期,何出此言?”赢烈微笑道:“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这下头的年月,朕要你一个也就够了。停了选秀,你也少两口醋吃。”萧清婉不知说什么为好,半晌才又说道:“只怕朝臣们不答应呢。”赢烈说道:“朕的后宫,容他们说三道四?”说着,又笑道:“他们总爱说你独占恩宠,这一遭你就担了这恶名罢,想必也没有许多年了。”萧清婉听了这话,心中酸楚,将身子凑上去偎了,说道:“皇上答应过臣妾白头偕老的,君无戏言。”赢烈抚了抚她的鬓发,莞尔道:“你真是个实心的傻丫头。”夫妻两个絮絮地说了半宿的话,方才交颈而眠。
翌日上朝,赢烈当众将停选一事讲了,朝中果然一片哗然,众臣有赞皇帝圣贤的,亦有力谏不可的。然而上意已决,朝臣亦无法可施。自此之后,直至赢烈驾崩,后宫之中再不曾多添一嫔一妃。
同年六月,李敏进宫伴读。初时尚住于钟粹宫,只隔了半年,萧清婉便将其接进坤宁宫中居住。李敏除却每日陪伴公主读书,便是相伴太子左右,两个孩子日常同吃同住,嬉笑玩耍,情分比之旁人更有不同。李敏既是皇后的外甥女,性格又十分温婉和顺,深得帝后喜爱,各宫嫔妃自然无不称赞。她在宫中留至年底,萧清婉方才送她归家过年。待年过完,雪尽冬消,又接她入宫。这般,她在宫中匆匆已过三年。
这日,李敏陪着两位公主做完一日功课,身上略有几分不痛快,不想立时回坤宁宫去,便取了本书走到外头去读。时下正是四月暮春天气,四处飞花落红,她见天气温和,逶迤行至太液池畔,在一处假山石后的石墩子上坐了,拿书阅读。不多时,那落花便已吹了一身,她倒也不知觉。
那赢缊下了学,四处寻她不见,寻寻觅觅也走到此处。远远便望见李敏的贴身丫头绿儿在山石旁站着,绿儿见他到来拿手指了指,他心下会意,踮起脚来走上前去,满心要吓她一跳。谁知李敏早已余光扫到,头也不抬的道了声:“缊哥哥。”赢缊见被她识破,只得嘿嘿一笑,说道:“妹妹窝在这里做什么,这石头墩子上头凉,妹妹也不怕冰了身子。”李敏正看得入神,也不理他。他自觉没趣,伸头望了望,见她手中是本《花间集》,又说道:“这本词集,妹妹早就背的烂熟,怎么又想起来去翻了?”
李敏仍不答话,赢缊便凑上前去,一会儿跟着看书,一会儿扯树叶子耍弄,一抬头只见李敏半边侧脸上肌肤雪白腻滑,菱唇樱红可爱,心中不知怎么一动,勾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李敏吃了一惊,登时跳了起来。她今年将满八岁,人事渐知,不禁羞得满面通红,向赢缊低声斥道:“缊哥哥,你做什么?!”赢缊却不觉有错,嘻嘻笑道:“我常见父皇这样同母后说话,母后脸就红红的,跟你一样,好看的紧。”李敏又羞又急,不知如何是好,一跺脚说道:“我找姨妈说去!”扭身便往回走。
赢缊听闻她要去找皇后,顿时大急。比之父亲,他倒更怕母亲,生恐回去又要挨罚,便妹妹长妹妹短,好话说了一箩筐,只求她不要回去告状。两个孩子拉拉扯扯,不觉走到一处小园子里。
李敏被他纠缠一路,已没了脾气,只得驻足说道:“那我回去不跟姨妈说,你往后也不能再这样了。”赢缊大喜过望,连连应承。
两个孩子便要回去,然而停步一望,却觉竟然迷失了路途。赢缊举目四望,只见两人正处于一小园内,园中乱石荒草,甚是破败,显是久已无人打理。他自出世便只在这皇宫最风光热闹处行走,哪里来过这样的地方,便问随侍的安童。
这安童是李明贵的徒弟,虽跟在赢缊身边服侍,也不过才十三四岁,亦并未来过此处,只是摇头不知。那李敏的丫头绿儿,是李敏自宫外带来的,自是更不必提了。
这太子出行,必得众侍从跟随,缘何今日只得一个安童随侍?原来,今日赢缊下了学回至坤宁宫,见李敏不在,便要出来寻找。其时,萧清婉去了养心殿,宫内无人。他便趁宫人不查,只带了安童一个,偷溜了出来。
正在无法之时,赢缊忽见那园子深处走来一妇人,心中一喜连忙上前。只见那妇人头发花白,面容却甚是年轻,只是双目浑浊,极为憔悴,一身宫装也十分破旧,胳臂上吊着个破篮子,里头不住散出饭菜馊臭的气味。
李敏见此人肮脏,不愿上前,躲在赢缊身后。赢缊做了几年的太子,虽是个半大孩童,倒是颐指气使惯了,更不问那妇人是谁,只是张口命道:“你快送我们回坤宁宫去!”
那妇人听见声音,停了步子,抬头看着两人,开口说道:“坤宁宫?坤宁宫里的人,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声音老哑粗粝,十分刺耳。
赢缊正待开口,那妇人眸中忽然精光一闪,大步上前握住赢缊双肩,粗声粗气道:“你莫不是太子?!”赢缊被她抓住,动弹不得,只得点头。安童在旁喝道:“你这宫人,好生无礼!见了太子不下拜,还抓住太子不放,成何道理?!还不快快放手!”
那妇人却厉声尖笑道:“我还没去寻你,你倒自个儿送上门来了!今日,我定要让那贱人痛不欲生!”说毕,左手向篮中一掏,竟摸出明晃晃的一把尖刀来,就朝着赢缊捅来。
李敏在他身后瞧见,尖叫了一声,上前将赢缊撞开。那妇人一手持刀,不曾抓牢赢缊,登时撒手,刀锋一偏却扎了李敏肩头,顿时血流如注。安童与绿儿两人抖在一处,正不知如何是好。
那妇人丢开李敏,又擒住赢缊,举刀正要捅下,身子忽然一僵。赢缊只见她胸前一柄长剑穿胸而过,旋即抽了出去,鲜血溅了一头一脸。那身后之人将那妇人踹开,扶了赢缊起身。那妇人看清来人,双目圆睁,只道了一声:“你……”便即气绝。
赢缊惊魂未定,转头望向来人。只见来人身材魁梧,着禁军装束,望着他俯身下拜,口中说道:“卑职路晓年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快交代完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赢缊吃了这一场惊吓;兀自说不出话来。那路晓年见他不言语,知他是惊住了,便自家起身;向着赢缊拱手道:“此处冷僻,想是殿下迷失路途;方才走至此处。这位小姐的伤势不轻;须得立时医治;卑职就送了二位回去?”
赢缊这方才如梦初醒,又连忙去看李敏。
那李敏肩头中了一刀,血流不住;将身上的桃红扣身衫子浸湿了大半。她脸色蜡白;坐在地下,牙关紧咬,一声儿也不出。
她那丫鬟绿儿惊哭不止,手足无措,只拿着手帕替她家姑娘按着肩上,那血流却丝毫不见停缓。
李敏见刺杀赢缊之人已被击杀,便向赢缊轻轻说道:“缊哥哥,咱们得快些回去,把这儿的事告诉姨妈。”赢缊点了点头,上前扶了她起来,看她伤势不轻,虑她不能行走,便向路晓年道:“此地可有轿辇?敏儿伤的这样重,不能走路。”
路晓年微一踌躇,便说道:“此处过于偏僻,等闲不易叫人。”说着,略停了停,向着赢缊一躬身道:“卑职无礼了。”说毕,便将李敏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那赢缊怔了怔,连忙跟上前去。
一路上,他忧心李敏伤势,不住朝路晓年怀中望去,又时时问询。
那李敏因一路失血,昏昏沉沉,一字儿也答不出来。赢缊见这等情状,越发心焦如焚。
这般走了顿饭功夫,道上渐有宫人行走。
路晓年便先打发了两个宫人快往坤宁宫报信,又令宫人抬了轿辇过来,送赢缊二人回宫。
当下,赢缊与李敏坐进轿内,路晓年便在一边步行跟随。因李敏伤势匪浅,一路上不能言语。赢缊虽不时照看,然他也不过是个八岁孩童,于此事无能为力,何况才吃了一场惊吓,颇有些手足无措,无意间向轿外望了一眼,却见那路晓年跟在轿边,腰配金刀,龙行虎步,甚是威武。
赢烈崇武,赢缊在他身侧,耳濡目染,也习得如此脾气,今眼见此人如此勇武,适才又为其所救,不由心生钦羡,只是满眼打量个不住。
因李敏急需医治,路晓年不住催赶宫人行路,只片刻功夫一行人便已到了坤宁宫门前。
萧清婉自养心殿回来,不见他兄妹二人,正撒了一地的人满宫去寻,不期就有人送了消息回来。她听闻此讯,顿时惊得魂飞魄散,一面先打发了人往御前送信,一面就要亲自出门找寻。
便在此时,门上人进来报说太子回来了。她慌忙起身,就穿着家常衣裳,才摘了冠也不及整理,急匆匆往外奔去。
众人行至坤宁宫门前,宫人扶着二人下轿。赢缊才立稳了脚步,抬头就见皇后自里头飞奔而出,身着常服,鬓发散乱。他生恐母亲见责,正欲出言,却不妨被她一把搂在怀里,就听她嚎啕大哭起来。
众宫人见状,连忙上前劝住。穆秋兰在旁说道:“娘娘,小姐受了刀伤,太子殿下也不知有没伤到,须得请太医验看,还是快些进去的好。”萧清婉闻言,这才渐渐收泪,只说道:“是本宫糊涂了。”言毕,便将赢缊抱起,向宫内行去,李敏则早被众宫人送进内殿。
那路晓年不经传召,不敢擅入,又不肯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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