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是在等什么人吗?”柯良这时也走了过来,他听到了宋晓和秋知文的对话,看着她,眼神洞彻。
宋晓没有回答他,她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如血残月,想摇头也想点头,她心里等的那个人,会来吗?
“今天伤亡情况如何?”宋晓岔开话题,问道。
“西墙附近伤亡比较惨重,阵亡士兵一千三百人,其余各城墙死伤都不超过三百。”柯良回答道,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数字,他们也是耗损不起的。
这时,宋晓忽然蹲下身子,替一名肩膀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他的双手都受了伤,包扎很困难。
“谢谢大人!”士兵感激地对宋晓说道,他们和柯良等人一样,都称呼她为大人。
宋晓摇摇头,专业利落地做了个简单的十字包扎,默默地站起身来,继续朝前视察。
这里的战士来自四面八方,来自各个阶级,一个月前,他们素不相识,然而今天,他们却都在为她而战,这样厚重的情谊,她如何能还。
接下来几日,帝**攻打的时间基本不变,大概是领兵的将领狂妄自大,他们认为只要坚持地打下去,人民军迟早会撑不住。
他们不在乎牺牲,因为他们拥有源源不断的兵力,而人民军却死一个少一个,攻下眼前这座小城,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一天、两天、十天,这座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小城却顽强得好似万古耸立的雪峰一样,和大地连了根,如何都不肯倒下。
但所有人都明白,人民军已是强弩之末,从一万人锐减到三千人,战争的白热化程度超乎想象,帝**知道,破城也就这一两日了。
缺水、缺粮、缺战略物资,体力严重耗损的人民军枯瘦得好似一具具干尸,他们和帝**一样,在等最后的决战。
大战在一个傍晚爆发了,铺天盖地的帝**如潮水般涌来,像密集的蝗群般一直蔓延到了地平线下,冲杀声震慑云霄,天地陡然失色,火舞黄沙,杀气冲天。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到了翌日凌晨,帝**都没有撤退,因为他们知道,只差一点便能破城了!
西墙完全坍塌,帝**从缺口处蜂拥冲进来,宋晓率领着人民军的战士誓死反击,他们挥舞着长矛,冲杀进敌群中,像筛子般来回冲锋,踏着敌人的尸骨,抢回了阵地。
帝**见打开了缺口,越来越多的人朝西面冲来,而其余的人民军也赶来增援,方寸之地,竟被两方人马轮流占领。
帝**占据了数量的绝对优势,但人民军的战士们都是从尸山血海跌打滚爬出来的,那种久经沙场的虎狼之气绝非养尊处优的贵族军所能比拟的。
宋晓手中的长枪有若蛟龙,点刺挑杀,状似疯魔,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全都是最直接最实用的方法,枪枪刺入敌人的要害,鲜血喷涌,腥臭逼人,出手迅速,好似神迹,如长虹饮涧,枪身所及处,披靡一片,刚猛之时,磐石立碎。
弹指间刺出百枪,诛灭百人,拒敌若城壁,破敌若雷电。
帝**目瞪口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宋晓出招,谁也没想到看似柔弱的皇家公主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
宋晓的勇猛拼杀,极大地激励了人民军战士,当初的老战士们,都是宋晓一手训练出来的,就算武艺不如她,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
他们爆发出来的强大战斗力让帝**心惊胆颤,尸体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然而这个据点还是没有被攻破。
被挡在城墙外的萧云龙高声叫骂,挥舞着马鞭重重抽在面前的士兵身上,他不明白,墙都已经破了,为什么还冲不进去。
然而,人数相差过于悬殊,在坚守了整整一个时辰后,人民军朝东墙撤退了。
城中央的民房又成了新一轮的巷战场,那里早就布置好了重重机关,帝**一冲过来,人民军的战士就放出火箭,点燃悬挂在门上的茅草。
埋伏在屋顶的战士们向下泼出一桶桶滚油,霎时间,只听人声惨叫,不绝于耳。
肆虐的狂风卷起火焰,疯狂地蔓延,不消几时,火势就纵横开了。
萧云龙急忙命人取沙灭火,等他们冲到东墙时,人民军的战士早已列好了防线,毫不畏惧地等着他们。
有了前车之鉴,帝**不敢贸然上前了,萧云龙派出重兵从墙外佯攻,两面夹击,想将人民军一网打尽。
几十架云梯搭在城墙上,帝**如蚂蚁般攀爬上来,两面受敌,人民军的防线终于被撕裂了。
这是一场几十比一的战役,没有人会认为人民军有翻盘的可能,战士们浴血奋战,然而仍不敌四面八方狂涌而来的敌人。
终于,所剩无几的人民军战士退守在角楼一侧,被帝**团团围住。
萧云龙挎着战马,阴鸷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他从人群中走出,居高临下地盯着宋晓,冷声道:“大胆逆贼,还不快将太后娘娘交出来,本将也好留你个全尸。”
宋晓不屑地冷笑:“僵死之虫,尚谈春风。我贵为皇族公主,生死岂由尔等定夺?萧太后只要还在我手中,你们就不敢拿我如何。”
宋晓冷冷扫视人群,没有发现韩君正,想来眼前这个青年将领也无权处置她,所以韩君正才没有出现。
萧云龙脸色瞬变,眼前的女子明明处于下风,然而在层层血海中,她冷冽得如同迎雪傲放的腊梅,风骨不减,仍然美丽得让人怦然心动。
想起曾经求婚被拒,想起姑母生死不明,萧云龙不由得大怒,高喊道:“抓住她!”
然而,这时,地平线的另一端却突然出现一股黑色的海洋,由点成面,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急速向这边奔来。
黑鹰战旗飞扬,铁蹄踏破大地,雷霆万钧的气势让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忘了呼吸。
轰隆隆如同钢铁猛兽,脚下的土地在震动,天上的乌云散尽,金色的光芒照耀在他们黑色的战甲上,折射出万丈光芒,霎时间令天地都为之失色。
“铁浮图!”有人忽然发出惊恐的喊叫,顿时像一颗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连锁恐惧。
帝**乱成一团,他们想不到,竟然会在大漠中遇见大溯那支魔鬼军团,他们乱作一团,互相推挤,都想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城外,逃向西疆军所处的营地。
宋晓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狂风吹散了她的长发,青丝在空中乱舞,战袍猎猎翻飞。
她全然忘了身侧的危险,忘了疼痛,忘了疲惫。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凝止了,她的目光穿过重重岁月,穿过浩瀚黄沙,看见了那个一马当先,披坚执锐的男子。
他剑眉星目,英姿伟岸,他夹带着希望之光,踏破星辰,率领着千军万马奔驰万里,宛若神祗般从天而降!
耳畔忽然静止了,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人,隔着尸山血海,隔着重重敌军,他们的目光穿破了浩浩岁月,凝聚了浓厚的爱恋,终于汇聚在了一起。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时间空间早已没了任何意义,她的眼里,只剩他风驰电掣的身影。
九霄云天,幽冥地府,满天神佛都睁开了双眼,雌雄双星,并蒂双生,终于在生死最后一刻,破土而开,双星壁合!
第5卷 第203章 天下定(四)
之前由于人民军的凶悍,帝**早已精疲力竭,而铁浮图的突然出现,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帝**瞬间大乱阵脚,发疯般地朝城外逃命而去。
萧云龙怒吼着想阻止溃退的兵潮,然而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洞穿了他的脑袋,他从马上轰然摔下,尸体瞬间便被受惊的马踢下了城墙,主帅突然死亡,更加剧了帝**的恐慌。
他们高声大叫,喊着大溯魔鬼杀来了,完全溃不成军,而人民军趁机反攻,很快就夺回了城头据点。
城外的大军迎上坦克般咆哮而来的铁浮图,像团棉花般轻易被撕得粉碎。
所有人都知道,在平地上对上铁浮图,无疑于自寻死路,五里外的韩君正见突生变数,立即派遣西疆军前去接应。
残余的萧家军发出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朝营地退去。
然而,帝轩率领铁浮图撕碎帝**侧翼防线后,并不恋战,而是直接调转马头朝城内冲去。
城墙之上,他一身精铁铠甲,森冷煞寒,薄唇宛若刀锋,眸光邃若深潭。
他大步走来,身后的战旗迎风怒展,黑色的战鹰猎猎雄飞,狰狞欲翔,越发衬托出他破天立地的皇者霸气。
他的眼里黑气翻涌,周身戾气尽显,他气她以身犯险,他气她什么事都不告诉她,什么事都一意孤行。
然而千言万语冲到嘴边,那么多斥责她的话,却突然开不了口了,他看着她苍白消瘦的小脸,看着她手握钢刀,鲜血染红了袍脚,她的周身遍布暗红,早已分不清是谁的血迹。
他忽然就克制不住疯狂地后怕,如果他再晚来一步,如果他再也见不到她,如果.....
“帝轩。”心里紧绷的弦断开了,坚持了那么久的疲惫和无力,忽然像绝提的洪水般,轰鸣着冲进了她的脑海。
她轻声唤他,目光璀璨如九天繁星,凝结了那么多惊喜,那么多爱恋。
她的脚下忽然一阵踉跄,他脸色一变,箭步上前,一把接住她下坠的身体,揽入了怀中。
“你怎么样了?”他着急地察看她的伤口,声音带着丝丝恐慌,再也没有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帝王霸气,他惊慌得像个孩子,连声问道,“哪里不舒服?哪里受伤了?我马上叫军医来替你医治。”
她只是轻轻摇头,嘴角噙着浅笑,疲惫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昏了过去。
弥漫着硝烟烽火的墙头上,只剩一道惊恐的高声大叫:“军医!立刻把军医给朕带上来!”
然而,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安然地进入了梦乡,卸下了戒备,因为他来了,她再也不用害怕了。
从大溯帝城一直到西北大漠,遥遥万里,帝轩率领着五万铁浮图悄无声息地潜入天启国土,付出的代价之大,足以被当做血腥残忍的代表,永载史册。
在听到她被天启派大军围剿的消息后,他雷霆震怒,不顾朝臣死谏挽留,执意率军出兵天启。
帝康在边境囤积兵力,进行军事演习,吸引天启边防军的注意,为铁浮图掩护行踪。
为了不被天启军方发现,帝轩在大军前三十里就广派斥候和前哨,一路骛行潜掩,偃旗裹甲,钳马衔枚,还采取了昼夜颠倒的行军方式,白天士兵们躲在密林中宿营休息,晚上天黑以后大队人马才悄悄起程。
这样谨慎的行军方式,能避开天启境内大股人马,但对于那些星散各地山野的游勇、散兵、斥候,要想完全的避开,那是做不到的。
一路上零星分散着的小型村落和城池,要想一点都不惊动,那也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一带的人民对大溯有着极深的仇恨,不管老人孩子,看到大溯军队,都敢举起镰刀,朝他们冲来。
时间每过去一分,被大军围困的宋晓就多增加一分危险,终于,冷冽的王者寒声下令:“遇人杀人,遇城屠城!”
这是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一场屠杀,没有两军对垒,没有光明正大的厮杀,一方是大溯魔鬼军团,而另一方只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大溯军人都已经杀得麻木了,尽管他们以杀戮闻名,但屠杀数量如此之多的平民百姓,却是第一遭。
不管妇孺,不管老人,甚至是襁褓中的婴孩,在大溯屠刀下无一幸免。
他们像是不知疲倦的杀人机器,经过哪里,哪里被夷为平地,黑夜过后,只剩焦土黑瓦,伏尸遍野。
战争的铁蹄,就是如此毫无怜悯地蹂躏着无辜的人们。
然而昼伏夜行专挑小路行进,还要顾着一路杀人灭口,大溯军队的行军速度大打折扣。
前方斥候传来消息,宋晓等人被围困在大漠荒城,帝**采用车轮战连续不断地攻打,城池危在旦夕。
惶惶王者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愤怒,暴怒之下,索性不再遮掩行踪,率领着五万大军直直冲杀过来。
这一场被后世称为“大漠黑烟”的罪恶屠杀,毫无人性可言,而造成这一切惨剧的侩子手们,堂堂正正地打出大溯战旗,宛若钢铁怪兽,张开血淋淋的大口,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生命。
马蹄过后,到处都是流血漂橹,凡是遇上铁浮图的军人百姓,全都被斩草除根,莽莽黄沙万里路,身后留下的是百万伏尸。
年轻的帝王无所顾忌了,两年前,他为了她,潜入交战的敌国,一意孤行去营救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而今日,他也这般放肆地呼啸而来,用百万亡灵,作为自己前进的挽歌。
他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君主,这一次规模空前的大屠杀不过是在他罪孽深重的杀戮薄上增添了几个冰冷的数字。
为了她,他可以不顾国内重重阻力,可以不计较自身性命,那么那些微薄的虚名,又算什么呢?
他在用行动昭告天下,若伤她,即使要他逆天弑佛,他也要屠灭万千苍生,用他们的鲜血来为她陪葬!
逆风穿过荒野,刚经历过大战的战场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尸积如山,一副人间地狱的惨象。
人民军幸存的战士们靠在墙角,充满敌意地看着面前的异族士兵,沉默似铁。
赛扬族的士兵按照帝轩的命令给人民军送来食物药品,然而对方根本不领情,碰都没碰一下。
两方人马就这样诡异地对峙着,都在等他们的主帅前来。
城内一处民房,随行军医刚刚离开,他告诉一脸担忧的帝轩,宋晓没有大碍,只是太累了,多休息就没事了。
军医出去煎药,帝轩守在床边,粗糙的大掌抚上她瘦了好几圈的脸庞,心脏像被猛烈撞击,那么疼痛。
他披星戴月,昼夜兼程而来,当见到她被围在城墙上,四周都是锋利的钢刀时,他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仿佛呼吸都停滞了。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没有她,他的世界将会轰然倒塌。
幸好,他及时赶来了,幸好,她没有出事,幸好,最后一刻,老天没有让他失去她。
这时,熟睡中的女子似乎感觉到了头上那两道灼热的目光,她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英挺却略显疲惫的男子,忽然笑了。
“帝轩。”所有的话都显得空乏,唯有他的名字,仿佛才是这世间的永恒存在。
“瑾儿,你感觉怎么样?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我马上将军医叫进来。”帝轩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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