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他靠在那里看着墙壁若有所思。吴春平也没有睡意,愣了半晌,低低道:“我们……如何是好?要不就回头往别处去吧。”
小梁都尉轻轻道:“怕什么,若雪想要回家看她的爹娘去,这条路是必经之路,老子倒要看看是些什么样的盗贼。吴大哥,万一打起来你只管护好了若雪和凤珠姑娘,对付强盗的事,就交给我和曹胜两个。”吴春平略微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问:“就你们两个……行吗?”小梁都尉笑了,低声道:“他们是盗贼,老子是盗贼祖宗!”
夜色更深,四下里寂静的可怕,隔着门户仍然可以听得到远处的狼嚎,油灯早已熄灭,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吴春平已经发出了鼾声,小梁都尉靠在那里似乎也闭着眼睛终于睡着了。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悉悉索索地脚步声,有人悄道:“好肉就是这屋子,灭。”黑暗中,一根细细的芦管轻轻穿透窗纸伸了进来。
小梁都尉的合着的眼睛倏地睁开,他迅速捅了曹胜一下,曹胜惊醒,立刻按住了刀柄,两人默不作声的盯着那根芦管,小梁都尉悄悄做了个手势,曹胜会意,蹲身藏在了门后。小梁都尉却俯身潜到了芦管处,看那香烟刚要冒出,蓦地伸嘴过去向管内用力一吹,将那烟顺管倒吹回去,只听外面咚的一声,那吹管的人已然被自己闷倒。
“他妈的,怎么回事?”一个声音悄道。另一人低声道:“管他,进去看看再说!”门栓被一柄刀轻轻地挑开,曹胜却猛地从内将门拉开一敞,小梁都尉急冲过去抬脚便将欲进门的那人当胸踹了出去,自己也随之跃到了门外,腰间佩刀早已抽出架在了那人的脖颈间,笑道:“打劫!给老子拿钱来!”
夜色中,四五个汉子提着刀斧都愣在那里,其中一人分明是留他们住宿的那个壮汉。有人愣愣地问道:“兄弟是哪条道上的?”小梁都尉笑道:“别管,老子手头的盘缠正好不多了,既然你们送上门来,就少废话,有多少银子都给老子交上来,否则老子管杀不管埋!”
“这么狠……不是,你奶奶的,到底是谁劫谁啊?”留宿的那个壮汉率先回过神来,小梁都尉冲他笑道:“大哥,这还用问吗?老子早盯上你这里了,带了人来到你这里先下个套,大家都是惯盗,知道你们不愁钱,痛痛快快拿出来吧,就你们几个,还不够老子试刀呢!”说着冷不防一个箭步迈出闪电般挥刀将他们的刀斧全部敲落在地上,身形一闪,又将刀架回了方才那人的颈下。
后面一人转身就要跑,曹胜眼尖,拿了弹弓嗖的一声便射过去一枚石子,那人哎哟一声抱头便蹲了下去,曹胜站在门内撇嘴道:“嘁,真不禁打,还好意思当强盗。”
几个人看他二人身手着实了得,都面面相觑,小梁都尉的刀往手上那人咽喉一送,低声喝道:“没听见老子刚才说的话吗?银子拿来,少了老子立刻翻脸!”那壮汉陪笑道:“小哥儿……”看小梁都尉脸一沉,忙改口:“大哥,我们确实没多少银子带在身上,若有,何必来骚扰你?实在是几天都没生意了,兄弟们有些急眼,请大哥手下留情莫伤了这个兄弟,放过我们。”
小梁都尉笑道:“看不出你们还挺讲义气,是咱们贼道上的人才。这样吧,就委屈你们把衣服都给老子脱了,让老子检视检视你们是不是说谎,究竟有没有值钱的,不然惹得老子性子一上来,全都杀了!”曹胜掂着刀上去一人踢了一脚喝道:“快脱!”
那几人只得脱了衣裤瑟瑟地站在冷嗖嗖的山风里,曹胜老练的用他们的裤子将他们一个个都捆了起来蹲坐一堆,推到了门边,有个家伙居然还道:“夜里冷,会伤风的。”小梁都尉收刀笑道:“伤风了还不好?叫你们个个风流,哈哈!老子也真替你们寒碜,一个个狗熊似的,连架都打不好,平日里是怎么练的,安?”
说着,他果真从他们的衣服里面摸出了些许碎银,毫不客气地揣进了怀里。留宿他们的壮汉道:“我们这几户本就是附近山民,世道不好,在这里打些野兽、劫些嚼用供养家里,谁知道大哥你自投罗网的来,闹半天也是一条道上的,原想吓唬吓唬你们,没吓住,动起手偏被你给制住了,我们认倒霉就是,还请大哥放我们一马。”
小梁都尉笑道:“谁叫你们自己撞到老子手里,我们才真真是雁过拔毛、人过劫财的人物,打的就是野食。所以都老实点,乖乖等到天亮吧,天亮以后老子们平安过去了,我自然不找你们的麻烦!”言毕,走过去将那几户人家的门挨个踹开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查了一遍皆是空屋,方始放心地走回来,笑道:“看来今夜老子是把你这里一锅端了。”
人影一闪,沈若雪忽然懵懵懂懂地揉着眼睛从屋子里走出来,小梁都尉急忙揽着她直把她推了进去,沈若雪奇道:“做什么啊?我听见你们说话。”小梁都尉笑着道:“没什么,你赶紧睡觉去,我们睡不着玩呢,都是男人,别出来凑热闹。”沈若雪张望道:“我恍惚看见他们似乎没穿衣服。”小梁都尉忍不住掩住了口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正色道:“我们男人玩得就是这么不体面,谁输了谁就脱,所以啊你不能看,睡觉去睡觉去。”
“哦,”沈若雪点点头,迷迷糊糊的走进间壁往凤珠身边一倒,又睡着了。
“大哥,你既然在道上混,为什么身边带着女人啊?”其中一个忽然呆头呆脑的问。小梁都尉低声道:“那是老子的压寨夫人,别看她样子斯斯文文的,脾气可比老子还凶,下手比老子还狠,若是让她看见你们,你们个个都别想活命了!”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这一夜,小梁都尉和曹胜轮流着睡了,看看东方破晓,小梁都尉低声向曹胜道:“不要全都放开,一个一个地让他们穿了衣服,留块布把手绑了就行。”曹胜点头,他转身进了房内,吴春平刚刚睡醒,他行路劳累,对夜间发生的事竟是毫无察觉,小梁都尉找出两身自己的便服放到了沈若雪和凤珠身前,道:“都换上男装吧,走路方便些。”凤珠忽然道:“你的衣服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还不如穿了猎户的衣服更像那么回事。”
小梁都尉一愣,笑道:“凤珠姑娘说的是。”闪身出去自己一通乱翻,果然找出几件粗布衣服,然而沈若雪怎么也不肯穿,只肯穿小梁都尉的:“什么臭男人的衣服,我才不要!”无奈凤珠只得自己穿了,小梁都尉微笑道:“随她去吧。”凤珠白了他一眼:“你这样纵容她,小心把你娘子宠坏了!”小梁都尉和沈若雪顿时一起笑了起来。
沈若雪换了衣服随小梁都尉走出门,看见门外那四五个汉子,不由有些纳闷,那几个人看见她,脸上居然露出几分惧色,更让她莫名其妙。当她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忽然都冲她扑通跪了下去,连连道:“夫人饶命,我们真的都是附近山民!”沈若雪眉头一皱,小梁都尉笑着冲她眨了眨眼道:“夫人,昨夜这伙土贼被咱们收拾了,你看留不留活口?”几个人闻听更加害怕,眼睁睁地齐看着沈若雪的脸。
沈若雪低低道:“你又玩什么花样?”嗔怪地看了小梁都尉一眼,笑着出了柴门,曹胜将他们一个一个地都踢入房内,道:“等老爷们走远了,自己解了吧!”一行人说笑着离开了这里,吴春平兀自纳闷:“怎么夜里出了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第58章 村 庄
“他们为什么那样害怕我?”一路上,沈若雪不解地问了好几次,每问一次,小梁都尉就和曹胜相对大笑一回,却死也不肯说理由。
行途他们选的都是山路,并不往官道上走,好在没有再遇见什么歹人,有小梁都尉和曹胜,吴春平的胆子也壮了许多。他们偶尔遇见村落便向乡民买一些食物带在身上,着实辛苦,小梁都尉每当坐下休息的时候看着吴春平和凤珠,眼中都忍不住流露出些许歉意,于是悄悄向沈若雪道:“要不,让吴大哥和凤珠姑娘先走吧,他跟我们不同,何须受这般苦累?”
然而吴春平一口回绝,讷讷的道:“既然是一路,就不用说那么多。”他看看沈若雪,低下头去道:“你们叫我一声大哥,我总要看着你们平安才放心。”沈若雪感动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路过一个山村,终于发现村口竟然有一家挑着酒旗的小小酒肆,大家心中都是一喜,简直要直奔进去。连日来吃的都是冷水冷饭,现在总算可以坐下吃点像样的东西了。村酿淡薄,小梁都尉却直要了三斤酒,又买了一个装酒的葫芦灌满,沈若雪笑道:“离了京都后你都没有沾酒,这会儿馋得这样子?”小梁都尉笑着小声道:“你知道我的,如此劳顿再没有酒喝,简直会要了我的命。”
乡野人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下酒的小碟不过是咸蛋和几块腐乳,除了自己酿的酒外,最贵的饭食就是肉丝面了。小梁都尉吩咐一人煮一碗,店主竟然高兴地几乎要跳了起来,想是这里轻易没人这么奢侈。吃面的时候,吴春平习惯性的将面上的肉丝用筷子夹起,往沈若雪的碗中送来,忽然意识到不妥,筷子赶紧调头送入了凤珠碗中,尴尬的涨红了脸埋头吃面。
小梁都尉看见微微笑了一笑,并不在意,反而也提筷夹了自己面上的那一点肉丝,送入了沈若雪的碗中,笑道:“多谢吴大哥提醒。”吴春平哪敢抬眼。沈若雪端起碗来将面拨了一半在小梁都尉的碗中,轻轻道:“你比先前瘦了许多,多吃一点,我吃不了这么些。”小梁都尉微笑道:“你也瘦了。不用给我,哪里到这个地步了,店家——”他忽然回头喊道:“给在座的两位兄弟每人再加一碗面。”曹胜吃得风卷残云,倒是小梁都尉似乎不怎么喜欢吃面,只是浅尝则止,默然的喝着酒。
店外忽然踱步走进一个中年男子,背着手看了看他们,坐在了一旁,冷不丁拱手向小梁都尉搭讪道:“听这位小哥口音,像是京都来的?”小梁都尉警觉的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言。一旁凤珠突然丢下碗筷,掩口跑出店门,剧烈的呕吐起来,店家慌了,忙忙的解释道:“小店绝对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敢欺瞒。”沈若雪担心地转脸看着凤珠,道:“必是过于劳累,凤珠姐姐身体吃不消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寻户人家借住一日吧。”
小梁都尉沉吟片刻,点点头。那中年男子听见,笑道:“不才正在这村中住,如若各位觉得方便的话,就住我家吧。”店主也道:“这位杜先生,是我们庄上最有学问的人,家里房子也大,各位尽可去他那里。”小梁都尉笑道:“萍水相逢,怎好叨扰?”中年男子笑道:“我看你这位小哥举止不凡,有心交个朋友,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拘束呢?在下杜之衡。”
小梁都尉笑道:“既是如此,杜兄盛情难却,小弟只得从命,在下杨爽。”吴春平一愣,只听小梁都尉不动声色地介绍说:“这是我娘子,和娘子的兄长、嫂嫂,还有我一个小兄弟杨胜。”杜之衡一一见过礼,便邀请他们去家里坐。凤珠吐得脸色灰黄,哪里听见小梁都尉说什么,呻吟着任由沈若雪搀着自己。
杜之衡将他们请进家中,果然是数间瓦房,院落两进,还有几个厮仆,在这山村之中,俨然算是个大户。他先让人打扫三间空房出来,请凤珠进去休息了,这才笑向小梁都尉道:“不知杨兄弟是要往何处去?”小梁都尉微笑道:“在下陪娘子回洛阳省亲。”杜之衡笑道:“这穷乡村野之地,杜某难得逢见个大地方来的人,因此与杨兄弟一见如故,莫要见怪。”问了许多关于京都的见闻,小梁都尉皆笑答,与他聊了许久。
晚上,沈若雪终于得以跟小梁都尉像过去一样,亲密地依偎在了一起,自离了京都,这一路风餐露宿,又有吴春平他们在旁,拘束着许久没有相亲爱,此刻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将脸深埋在他的怀里,孩子一样怎么也不肯放开手,小梁都尉忍不住微笑道:“你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了,还怎么睡?”
沈若雪轻叹一声道:“不知怎么,我会怀念起在京都你府上的夜晚,倘若没有兵变,我们就不会在这里睡在别人家的床上。”小梁都尉轻轻抱住她,默然片刻,笑道:“倘若没有兵乱,你一心盼着的是找到你的簪子,按照公主的吩咐离开京城,那时中途陪你睡在别人的床上的那个男人,许是你的吴大哥吧。”
黑暗中,沈若雪抬起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小梁都尉亮晶晶的眼眸,轻轻地道:“我那时一心离了京城求死,身边是谁对我来讲都无所谓。现在如此想来,倒真要感谢老天安排的那场兵变,让你我经过生与死,终于发现彼此才是自己要终生厮守的那个人。”
小梁都尉微笑道:“所以老天对你我还是不错的,连宁王的叛乱都变成好事了。只是跟我在一起,却要你这么辛苦,有时看到你在身边疲惫的样子,我心里真有些难过。”沈若雪温柔地抚摸着他年轻坚实的胸膛,笑着低低道:“何须难过?我只知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忽然什么都不怕了,忽然觉得跟着你,就是鬼门关我也敢走一遭。”
小梁都尉轻轻地道:“那根紫茉莉花簪子,你好好收着,许是四郎的在天之灵佑护你我。”沈若雪微笑道:“我当然好好收在身边,你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最重要的人,一个藏在心里,一个就在眼前。咦?难道你就不会吃醋的吗?”小梁都尉笑而不语,他的嘴唇轻柔的吻上她的脸庞,仿佛喝了世间最醇最美最浓的酒,一瞬间两人全都深深沉醉了。
清晨,小梁都尉忽然被庭院里兵器的声音惊醒,心中一凛,侧耳听了听,轻轻地起身整好衣衫,给沈若雪盖好衾被,推开房门站在了阶前。外面下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只见杜之衡正挥着一柄长刀在院中舞弄,舞得呼呼风响,看不出他居然会使兵器,让小梁都尉颇为惊讶,便喝了一声彩。
杜之衡看见是他,收刀走了过来点头致意。小梁都尉笑道:“我只道兄台你学问甚好,没想到还会使一手好刀。”杜之衡道:“在杨兄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