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欢喜地道:“我要养几只小鸡,一只小狗。”小梁都尉笑道:“哪怕你养只老虎呢,随你的心意好了。”
两个人说笑着买了些好吃的,离了宜阳城回到城外吴春平住的小院,一眼便看见凤珠独自坐在门槛上,埋头做针线。沈若雪快步跑过去,高兴地叫道:“凤珠姐姐,你和吴大哥不生气啦?”凤珠面无表情地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为这个跟他生气,我忽然间想明白了,他越是觉得我和孩子是包袱,我越是不让他省心,当初既然答允了我的,休想推脱!偏不让他好过!”沈若雪一怔,小梁都尉扑哧笑道:“好!说的好!”沈若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问凤珠道:“春平哥呢?”凤珠指了指屋后,低头继续做针线。
小梁都尉立刻转身绕过屋子来到那块地边,果然看见吴春平抱着头蹲在那里泥雕木塑一般,他弯腰拍了拍吴春平的肩,笑道:“好啦,夫妻两个吵完了也就算了。”吴春平抬头看看他,嘟囔道:“根本没吵,我追的心急火燎的,她居然没事人一样自己跑回家了,一切照旧,你说怪不怪?”小梁都尉笑道:“不是我说你,你才怪呢,吃错了药一样乱咬一遭。现在气也出了,人也蔫了,让老子简直不知道要不要收拾你一顿才好。”吴春平愣愣地看了他片刻,长叹一声又抱住了头。
“哎,有一桩好事,你肯不肯做?”小梁都尉撩衣蹲在了他身边笑道。吴春平闷闷地道:“什么好事能轮的着我?”小梁都尉大笑起来:“你不是说你现在应该比我混的好吗?怎么听这口气好像还是差很远啊。”吴春平白了他一眼,小梁都尉这才笑着把自己的想法细细的讲给他听,吴春平登时张大了口,不敢相信地道:“那,那岂不是咱们当了掌柜的了?”小梁都尉笑嘻嘻地道:“对啊,你是吴掌柜,我是梁掌柜,哈哈。”吴春平兴奋地马上就要跳起来,却又看着小梁都尉犹豫一下,慢吞吞地道:“你说话算话?不要我归还本钱?赚了一家一半?那要是生意赔了呢?”
小梁都尉鄙视的嗤了一声,道:“赔了算我的好不好!我把自己卖了也不让你吃亏!”吴春平嘿嘿笑道:“我能吃什么亏,不过就是一块地罢了,还不是我的。我得了钱还需要分给我五叔。”小梁都尉立刻满不在乎地道:“要是这样的话,那赚的银子就按三七开好了,你七我们三,让你拿多些。”吴春平顿时眉开眼笑,连连说:“你要写个字据,说过的话可一样都不许反悔!”小梁都尉讥讽地道:“行,我这就找纸笔一条条列给你,日后我们去了江南你若是赔了,追到江南找我要账!”吴春平嘟囔着说:“反正我不识字,只要你不骗我。”
商议好之后,吴春平和小梁都尉开始忙活起来,他们把吴春平原先住的房子往那块地上扩出去,搭建成三进的酒馆,附近的庄户人闻知,都古道热肠的前来帮忙。小梁都尉一边观察请教,一边在酒馆旁边另盖一间向往已久的茅草屋,乡邻们喜欢他,亲昵的称呼他为“梁小哥儿”,砍木头搬运的活计都不劳他动手。吴春平原本存心想要看他的笑话,却发现他心灵手巧的学得很快,房屋搭建的细致而又精巧,不由心生钦佩。只是毕竟小梁都尉从没有干过这样的粗活,每晚回到暖炕上都累得腰酸腿痛,沈若雪怜惜的给他轻轻敲一敲肩背,向他道:“不如让他们帮忙干吧,你不要这么辛苦了。”
小梁都尉趴在枕头上笑着说:“我觉得很有趣啊,权当做是玩耍一般。”沈若雪轻轻一笑,斜身靠在一旁,拈起自己的那枚雌蝶佩,举在眼前低低地道:“蝴蝶呀,蝴蝶呀,你想要一个什么样子的宝宝呢?”小梁都尉笑道:“蝴蝶呀蝴蝶,要一个长得像妈妈一样美丽的宝宝啊。”沈若雪悄笑道:“蝴蝶呀蝴蝶,还是要像他爹爹一样的才好呀,又聪明,又俊秀,又勇敢,又霸道。”小梁都尉听了,回头笑道:“蝴蝶呀蝴蝶,那就来一对吧,一个像爹爹,一个像妈妈。”沈若雪笑而不语,小梁都尉得意道:“有我这么一个英武爹爹,又有你这么一个才女妈妈,我儿子肯定更加出色!名字我都想好了,你猜叫什么?”沈若雪笑道:“难道叫梁出色?”
小梁都尉翻身坐起,不依地道:“什么啊,你还才女呢,起的名字这么俗啊。”沈若雪故意道:“那叫梁招财?梁进宝?梁加官?梁得禄?梁(凉)白开?”小梁都尉不禁呻吟一声,咬牙道:“你气死我了,起的全都是市井小人的名字还罢了,最后一个简直岂有此理,看我怎么收拾你!”沈若雪大笑着滚进被子里卷得紧紧的,死活不让他得手,外间传来吴春平有意无意的咳嗽声,两人慌忙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只听小梁都尉轻轻地道:“离开京都这一路,我都用的是杨爽这个名字,我想,将来我们的孩子就叫他梁爽,好不好?”
“好,”沈若雪拉他躺下,偎依在他胸前温柔地悄道:“我喜欢这个名字,也让我总记得我们经历的这些事情。”小梁都尉嗯了一声,低低地道:“记得是记得,但愿他的一生不要像我们才好,所以,他的小名,就叫宁儿吧,我们一家安安宁宁的生活,再也不要有什么杀戮和逃亡。”沈若雪凝视着他的眼眸,两人一时间沉醉忘情,充满了无限憧憬。
过了正月十六,酒肆和新居俱各建成,沈若雪高兴地孩子一样搬进小梁都尉亲手建成的房屋内,吵着定要亲自动手煮一顿饭给他吃,凤珠抿嘴笑道:“那我们今日就不管你两个的饭了啊。”沈若雪拿了米就欢欢喜喜的冲进了灶下,把小梁都尉直推了出去,不许他进来帮忙,小梁都尉无奈地道:“我很想看看你怎么煮饭嘛。”沈若雪道:“不要,你站在旁边我会紧张,煮不好。”他只得坐在了外间托着脸等。
不想沈若雪水少米多,又没掌控好火候,手忙脚乱的就把一锅饭煮了个焦黑,心下暗自着慌:“完了,这顿饭小梁肯定宁可饿着也不吃了。”谁料到小梁都尉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探头见她在灶下垂着头不言语,走过去便揭开了锅盖一看,不由大笑起来,沈若雪顿时红了脸,嗫嚅着低低道:“那个,我们……我们还是去吴大哥那里蹭顿饭吃吧。”小梁都尉笑道:“什么话,这是你亲自煮的第一顿饭呢,我必须要吃了才成。”说完拿起饭勺就盛了一碗,沈若雪羞愧的道:“还忘……忘了烧菜。”小梁都尉应了一声,捧着饭碗坐下低头就吃,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吃着吃着,突然再也忍耐不住,把碗筷一丢,伏在手臂上便闷笑不止。
沈若雪撅着嘴巴,窘迫的道:“不许再笑!”小梁都尉抬头笑道:“好好,我不笑了。我只是突然想到,你比我可强多了,好歹煮的出一锅糊饭出来,我却连吹火燃灶都不行,亏得我们开的是个酒肆,以后可以理直气壮的蹭吃蹭喝,不然,真的会自己把自己饿死的。”沈若雪咬着唇道:“不会的,我一定会学会煮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给你。”小梁都尉伸臂将她搂过,笑着低声道:“不用,你放心吧,有我在,怎么也不会让你操劳,将来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不会让你和孩子吃苦受累的。这边酒肆里的掌厨我跟那边黄老伯说好了,他善于烹煮,就来做灶下的事,只需你指点他把口味整治的精巧一些才好。”
两天后,酒肆便开张了,杏黄的酒旗檐间一挑,随风舞动,在青山下映得分外好看。从外面乍一看上去,还是黄泥墙,竹篱笆,瓦外遮着厚厚的茅草,进得店内,却浑然一新,三进厅堂。一进是村俚散座,二进却是风雅幽静之所,墙上挂着沈若雪信手画的一幅山水,小梁都尉亲笔题上的唐诗:“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义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最后一进则是吴春平和凤珠的卧室。客人一坐,一壶香茶,几碟精巧细果,茅檐低小,启轩即是青山,真是田园之趣,偏偏沈若雪就给酒肆起了个名字叫“东篱轩”。
除了乡野过客在这里酒足饭饱,宜阳城内的许多风雅之士也开始喜欢这里的雅致清幽,有事没事就跑到城外东篱轩呼朋会友、吟诗作对的小聚,还能跟那一对谈吐风雅的掌柜小夫妻清谈几句,生意好得不得了。等到踏青时节,竟有人专程从洛阳赶来一为游赏,二为专门到东篱馆坐一坐,这样一来,为安全起见,小梁都尉却不得不回避一些了,他背了弓箭镇日到山上打猎,不再轻易在酒肆里露面,常坐在店里的掌柜便换成了吴春平。吴春平坐在那里穿着干净体面,一脸都是心满意足的模样,一个农夫能活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好事情。
阳春二三月,柳絮飘飞如雪,微风拂面吹来,像是情人的吻,温柔而轻快。春光明媚,懒懒的让人顿起春困,酒馆的客人有的一边饮酒一边闭目养神,有的在窃窃私语,仿佛不想打破这一片静谧,沈若雪看吴春平坐在那里打盹儿,便让腹部高高隆起的凤珠休息,自己压低着声音招呼客人,她的微笑一如清茶般淡雅。“是这里吗?”外面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接着,两个少年男女大步走了进来,没等沈若雪叫出声来,那少年已经喊道:“姐姐!”一个箭步跳到眼前,原来是曹胜和程如意!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欢喜过后,沈若雪将他们两个拉到自己的屋宅中,连连问道。曹胜笑嘻嘻地说:“你不知道是都尉让人捎了信给我们吗?”沈若雪撅嘴道:“他还是动则就隐瞒点什么,总不全告诉我知道。”曹胜笑道:“不告诉你,才能给你个惊喜嘛!哎呀,大年初一那日,洛阳突然兴师动众的要出城捉拿钦犯,快把我们吓的半死,不料他们后半夜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我让兄弟去打听,原来你和都尉顺利逃脱此劫。我们不知道你们往哪里去了,就专在赌坊等候你们的消息,前阵子有人捎来了都尉的亲笔信,就和如意赶紧的跑来看望。”
“如意?不是程姑奶奶啦?”沈若雪忽然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程姑娘也不回乌梅镇了吗?”程如意脸一红,道:“曹胜这个狗头不放我走,他对姑奶奶我的赌技佩服得五体投地,说我一走就把他的财运带走了。”曹胜撇了撇嘴道:“跳进我的掌心,跑不了你的!哎,姐姐,都尉呢?”沈若雪笑道:“他打猎去了,要到傍晚才回来呢。”曹胜探头看看酒肆,拍手道:“老子的赌坊,都尉的酒肆,大家一起发财啦!等到我们小都尉呱呱落地,管保要金得金,要银得银!”沈若雪登时窘迫地道:“连这个他也告诉你了,这个小梁!”
傍晚时分,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归鹊回巢,牛羊下坡,鸡也栖上了窝棚,漫天飞舞的杨花柳絮之中,小梁都尉的身影渐渐地出现在山路那端,他背着弓箭,手里却没有拿一点猎物,没精打采地走着。曹胜早已按捺不住,飞奔着迎了过去一把将他的肩抱住,小梁都尉怔了怔,蓦地惊喜的给了他一拳:“死小子,你居然来了!”曹胜定定的道:“还有一脚你没踢呢!”小梁都尉笑着依言又踢了他一脚,曹胜这才心满意足地道:“没有都尉你天天踢这一脚,我简直都睡不好觉!”说着冷不防把小梁都尉紧紧揽住,使劲的拍着他的身子怎么也不肯放手,眼睛不由湿了。
程如意站在院中,凝视着小梁都尉一动不动,目中不知是悲是喜,沈若雪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回头看看,咧嘴笑了一笑,坦然道:“你别在意,我一看见就小爽会习惯的发发痴,一会儿就好了。”沈若雪掩口笑道:“发一次痴要收十文钱,我家夫君可不能白给人看。”程如意一愣,叫道:“你还真会做生意了你,太财迷了吧,能不能便宜点?”两人执手大笑起来。
柔柔的晚风吹拂,东篱轩内烛光摇曳,亮堂堂的映照着久别重逢的人们,美酒佳肴摆了满桌,沈若雪轻轻地走到门外,伸出手去迎风捉住了一团柳絮,暗暗地道:“老天啊老天,请你一定要让以后的每一个夜晚,都如春风沉醉的今夜这样美好,我喜欢相聚,喜欢重逢,喜欢相亲相爱的朋友和爱人厮守在一起,永远永远都不希望有别离。”
第88章 猎 遇
夜深人静,欢喜过后的人们都酒意深重的睡去了,沈若雪无意中突然发现小梁都尉躺在那里依然没有睡着,眼睛在黑暗之中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她不禁翻身伏在枕边托腮笑道:“为什么还不睡啊?是不是曹胜这家伙让你高兴的过了头?”小梁都尉勉强笑了一笑,忽然坐起身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又是难过又是愧疚地道:“若雪,对不起,对不起。”
沈若雪不禁愣住了,奇怪地道:“怎么了啊?”小梁都尉叹道:“我今日……我今日原本打了野物回来,路过山脚下张大哥家,看他正在外面团团转的撞墙,屋子里面有女人惨叫不已,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过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他妻子在生孩子,若雪,我……我竟不知道女人生子是如此……如此的痛苦,”他低低地道,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听着那惨厉的喊叫,真的把我吓坏了,张大哥说,万一生不下来,他妻子就会保不住性命,还说‘娘奔死来儿奔生’,我……”
沈若雪的眸中掠过几分惧色,随即若无其事地道:“后来呢?”小梁都尉垂头道:“后来,我实在不敢再听下去,张大哥一定要我陪他坐一会儿,我也不敢答应,把手头打的野味全都给他放下,转身就跑了。一边跑我就一边想,就这一个,以后我再也不要你给我生孩子了,万一,万一也像张大哥的妻子那样……我要保你的性命,也不要这孩子!”沈若雪看了他片刻,扑哧一声笑了,掩口道:“咱们的小宁儿若是听到你的话,一定要骂:爹爹经过多少血雨腥风都不眨眼,如今反而为了这个吓成如此模样,还竟然胆敢扬言不要我!”
小梁都尉捧起沈若雪的脸庞,深深地看着她道:“宁儿若是听的见,一定不会怪我的,没有他的妈妈,就没有他的爹爹,哪里还会有他?”沈若雪直视着他的眼眸,心内止不住柔肠百转,轻轻的道:“即便是娘奔死来儿奔生,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