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认为罪魁祸首皆是由于腹中的那个孩子,毅然决定冒着生命危险找接生婆打下胎儿,却被吴春平拦住,他恳切地道:“凤珠,以前都是我不好,心胸狭窄,小梁都尉骂的没有错,我简直不配做男人。现在我知道错了,这孩子没有罪过,既然当初是因为他我们才做了夫妻,也是逃不脱的缘分,以后,我会好好的对待你们母子,再也不胡言乱语了。我们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但你要是冒死打下这个伤了身子,我可就连赎罪的机会也没有了。”凤珠怔怔地看着他,不禁悲喜交集地叫了一声:“吴大哥。”
沈若雪的情绪逐渐稳定,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却无比担心小梁都尉,虽然孩子是从她的身体里消失,可是对于家族始终是数代一脉单传的他来讲,竟成为极其沉重的打击,这几天他变得那么沉默寡言。“小梁……”沈若雪不止一次痛惜的抓住了他的手欲言又止,小梁都尉看出她的担忧,便勉强微笑道:“不必为我担心,我过阵子就好了,有你我在,还怕以后没有孩子吗?哪怕这辈子都没有孩子,只要有你足矣。”沈若雪轻道:“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他低低道:“……好,我去山上给你打点野味来补补身子,再过两日你将养的差不多了,咱们即刻就往江南。”言毕温柔地抚了抚沈若雪的头发,背上弓箭转身就走出了房门。
其实他哪里有心情游猎,只是为了躲开吴春平,因为他简直无法控制自己见到他时的愤怒情绪,甚至懊悔那时听了沈若雪的话来宜阳找他们。小梁都尉闷闷不乐的沿着山路走着,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飘浮,他叹了口气,怅然吟了句诗:“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正在感慨,忽然看见一只羽翼极其美丽的大鸟自丛林中翩然飞过,不禁惊讶的道:“这是只什么鸟,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好美,好美的羽毛!”他心头蓦地欢喜起来,便想捉只活的带回去给沈若雪玩耍解闷,握着弓一路追随着大鸟奔跑而去,准备待它栖息时伺机捕获,或者干脆直接找到窝巢。
追逐着刚转过了山头,就听见一声弓弦响,那只美丽的大鸟应声自半空落下,小梁都尉不禁扼腕顿足,气道:“什么人这么煞风景,好好的射它!”便跑到鸟儿落下的地方弯腰检视,连叹可惜,蹲身想要拔两根羽毛拿走赏玩,却听背后猛然鹰鸣犬吠,呼喝声四面而起,拥出了二十余名骑兵,为首的一人高声喝道:“那鸟是我射下的,你给我放手!”
小梁都尉闻声抬眼,不禁骇然变色,慌忙丢下死鸟返身就走,那人却也已认出了他,跳下马直奔过来一把便将他的身子抱住,狂喜地低低叫道:“小梁都尉,梁超!是你么?梁超!”小梁都尉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只得叹了口气,微笑着转过脸来道:“司文德,你快把老子勒死了,放手再说话!”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与他在京都同生共死、荣辱与共的挚友,金枪都都尉司文德。司文德哪里肯放手,抱着他激动地连连道:“梁超,你可让我惦记死了!我的兄弟,你为什么不走远些,为什么要让我在这里遇见你?太好了,太好了!”蓦地一呆,又改口道:“不好,大大的不好啊!”
小梁都尉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讲话颠三倒四的?见到老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司文德上上下下的端详着他,眼圈微微的红了,低低道:“还好,虽然比以前瘦了些,可还是神采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好兄弟,我的好兄弟!”他抱着小梁都尉用力拍了一拍,这才松开手臂,回头看看跟随的骑兵们,拉了小梁都尉又往前走了十余步,这才小声说:“能见到你,对于我来讲那当然是好极妙极,可是细想一想,让我后怕啊,你怎么竟然在这里呢?你知不知道,圣上游春,驾幸东都洛阳长乐宫,文武百官全部跟随到了那里,我今日不当值闲来无事出东都狩猎玩耍,不想就能在这儿遇见你,万一遇见你的是别人,你说,可怎么了得?这岂不是大大的不好?”
小梁都尉闻言惊出一身冷汗,暗道:“这样的大事,曹胜怎么没有送个消息过来?必是他也被人认出遇上麻烦了。”正在沉吟,司文德却又挽住他的手道:“先不管那么多了,难得跟你久别重逢,我适才看见那边山下有家酒馆,走,你我一起过去喝几杯,聊慰我之渴怀。”小梁都尉微微的笑道:“老子运气真好,那酒馆是我跟别人一起开的,好容易逮着你这个有钱的官自己送上门,定要加倍的收酒钱才成!”司文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回头唤了个骑兵让出一匹马给小梁都尉骑了,随口吩咐道:“我遇见了个朋友,要去小酌几杯叙叙旧,你们就停在山脚处歇了等我!”骑兵们领命,他与小梁都尉缓辔并骑径往东篱轩而去。
第89章 背 叛
司文德坐在小梁都尉的茅草屋内,连连夸赞羡慕隐居的闲情雅致,房子里收拾的一尘不染,窗明几净,沈若雪摆好了酒菜便出了房门,任由他们畅饮畅谈,司文德不禁道:“想不到你和弟妹在这里过起神仙般的日子了。”小梁都尉微笑道:“什么神仙,逍遥些罢了。梁园虽好,不是久居之所,原本也没打算长留此地。小司哥如今官居高位了吧?”
司文德赧然道:“哪有,能干着原职就不错了。”小梁都尉不禁惊讶道:“怎么会?如此奇功,竟没有奖赏册勋?”司文德摇了摇头,谈及往事,他捧着酒杯难过的道:“我也没那个气魄,也没那份运气,圣恩寡薄,不过是落了个保住身家性命而已。梁超,多蒙你当初把功绩尽归于我,才使得我幸免于获罪,却害了兄弟你自己,每每想起,我这心里……”小梁都尉听了,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不必把过去的事往心里去,以我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朝廷清算的,横竖都是个死罪,帮你脱脱干系也不过是个顺手的事,谁叫你有母亲尚在,我却是无牵无挂。”
司文德叹了口气,道:“自你走后,京都的血洗丝毫不亚于宁王在的时日,跟着你我参与京都平定的禁军上下,不但没有过多奖赏,反而全部分散重组。我总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争来抢去的夺皇位,天下是谁的都一样,倒霉的不过是我们这些疲于奔命的小兵,不听哪个的都是个死。”小梁都尉笑了起来,端起酒杯碰了碰他的杯子,自己先一饮而尽。
“兄弟,你还记得贺兰明的那个舅子王庆丰吗?”司文德喝了酒道。小梁都尉斟着酒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怎么?”司文德骂了一声,恨恨地道:“这个市井无赖运气着实好,清算宁王余党时卖的死命,一双腿脚琵琶样谁都没他跑得勤,又不知怎么把他那个表妹塞给了新任右卫将军做妾,那女子姿色不过中等,手段却十分了得,竟让右卫将军宠爱非常,这小子也因此一路上去拔作了校尉。此次圣驾出游沿途,偏偏又赶上参与平了小狼王……”小梁都尉吃了一惊:“小狼王被平了?”
司文德道:“是啊,小狼王意图劫杀圣驾时,洛阳府尹与宣良城太守合兵一处恰巧赶到,将小狼王的红枫寨踏为平地,特别奖赏了宣良城一个叫公孙孟迟的捕头。王庆丰那厮不知怎的神差鬼使就拿到了小狼王的首级,加上右卫将军不断美言,圣上竟然一下子就把云骑都和鹰扬都两都的都尉统领职位给了他,你说说,这样的人,这样的市井无赖出身,居然平步青云,怪不怪?当年除了司内卫的金银枪两都和虎卫都必须是长安子弟,都尉也必须是你我这样的勋将之后担任外,鹰扬、云骑、龙武外卫禁军都尉的职位也得是边军严格选拔上来的啊,现在这还公允不公允?”
小梁都尉轻蔑的哼了一声,淡淡道:“小子官运不错!”司文德懊恼地把酒一口喝下,道:“这个王八蛋可比当年的贺兰明那厮难缠的多了,又阴毒又奸猾,凭着跟上司官那层裙带关系,禁军六都上下数他飞扬跋扈,却谁也奈何他不得,我是他最看不入眼的,新帐老账一起算,入娘贼的,天天没事找事的都快把我憋屈死了!”小梁都尉笑道:“左不过是个同僚不和,他又不是上司官,能把你怎样,你不惹他不就完了。”
司文德叹道:“老子是不想惹他,可禁不住他事事拿捏我,唉他妈的,若是你还在禁军中,我哪会怕他?你我当初在京都时眼里放得下谁过?如今弄得我孤掌难鸣的!有时候我难免会想,还不如当初跟了宁王一叛到底,不定谁赢在最后呢,京都六都禁军尽在你我掌握之中,凭你的才智手段,要是肯死心塌地为宁王效命,现在绝然又是一番光景!”小梁都尉眉头微微一皱,轻道:“行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说话谨慎些!你还是那样子,喝了几杯酒便管不住嘴巴。大丈夫做过就不言悔,但求问心无愧!”
“我要是有你的一半头脑就好了,”司文德拍了拍自己的头,小梁都尉笑了,顽皮的伸手迅速朝他额头上弹了一个爆栗,道:“老子可从没有把你当做笨蛋一般看,你不用太妄自菲薄了!”司文德按住额头笑骂道:“死梁超,还是这副改不了的坏德性!”两人的眼眸中全是春风一般的暖意,依稀仿佛又回到了兵乱前京都那繁华太平的日子,无忧无虑,风流快活,一掷千金换宝刀,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送走了司文德,小梁都尉忽然神情肃穆,抱臂在房内来回踱着步子沉吟不语,沈若雪轻手轻脚的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庞贴在他的身上柔声道:“想什么呢?”小梁都尉笑了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环抱在自己腰间的两手,低低道:“若雪,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离开这里。”沈若雪诧异的松开了手臂,道:“怎么这么急?是因为见到了司都尉吗?”小梁都尉转过脸来握住了她的手,低低道:“别问那么多了,随便收拾几件换洗的衣物就可以,还有银子,越快越好!”沈若雪愣愣地道:“那,曹胜呢?”
小梁都尉把她揽在怀里叹了口气:“顾不得他了,他应该不会有事的,即便是他有了麻烦,我走得越快越干净,反而对他越有利,他可以找任何一个理由与我撇清关连!对凤珠姐夫妻也有好处!”沈若雪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回身便去内室收拾,吴春平忽然走了进来,小梁都尉忙若无其事地低头倒了一杯茶喝,冷冷淡淡的如往常一样并不理睬他。吴春平犹豫了犹豫,怯怯的对他道:“我,我去城里把酒钱清了去,上次进的酒没结账,人家说不能拖过七天。”小梁都尉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默然点了点头,吴春平只得转身径自去了。
沈若雪收拾了两个包裹出来,小梁都尉接了拉着她的手就要走,她却又住了脚步:“要不要跟凤珠姐姐道个别呢?”小梁都尉顿了一顿,道:“也行,你去说一声吧,我……我不太想说话。”沈若雪笑着抚了抚他的脸庞道:“我知道。”抬步便独自往东篱轩走了过去,凤珠正在给一桌酒客送点心,蓦地看见沈若雪提着小包裹走进门来,脸色登时变了,一颗泪珠顷刻间从眼中跳出,丢下托盘便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若雪,你们是不是……这就要走?”
沈若雪点了点头,凤珠哽咽道:“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是不是真的不想原谅我和吴大哥了,多看我们一会儿都觉得难受?”沈若雪咬着嘴唇道:“不是的,姐姐,我们早走晚走都一样的。”凤珠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含泪道:“既然早走晚走都一样,为什么不等吴大哥回来,容我俩给你们好歹饯个行,好不好?”沈若雪叹了口气:“不必了,各自珍重就是。”轻轻推开凤珠,返身就大步走出了店门。
“若雪!你就这么讨厌我们吗?”凤珠蓦地哭叫,急追了过去,冷不防脚下被门槛绊住,登时一头栽在了地下,头部正巧磕在了一块尖石之上,血流如注。沈若雪惊得急忙回身扶起她叫道:“小梁,小梁快来!”小梁都尉闻声赶到身前,只见凤珠两眼发直,人整个的迷糊了,兀自流着泪嘟囔着:“你就这么讨厌我……”两人只得将她扶至店后卧房包扎伤处躺下,却见凤珠蓦地四肢颤抖,两眼翻白,沈若雪不禁惊道:“不好,她这是磕在了京都时头上的旧伤处,那时便是这样光景。”小梁都尉愣了愣,只得放下包裹,叮嘱了沈若雪两句,快步出门去找郎中。
郎中赶到后又是针灸又是开方子抓药,店里还有客人,直到暮色深浓偏偏还不见吴春平归来,无可奈何,沈若雪只得看着小梁都尉的眼睛道:“我想……今夜我们是不是走不了啦,姐姐这样子如何让人放心丢下她?”小梁都尉轻轻地坐在她的身旁,抬手将她的一绺凌乱的鬓发温柔地理了理,微笑道:“好吧,且等你那吴大哥一回来,不管多晚,我们都不能停留。”沈若雪点了点头,疲倦的靠在了他的怀里,两人默不作声的一同望着床上的凤珠出神。
司文德带着骑兵飞奔回洛阳城,一路上他的心里百感交集,对小梁都尉恋恋不舍,两人都是自幼丧父,还没长成便按照朝廷惯例,以勋将遗孤身份一同进了金银枪都,无论打架还是喝酒都共同进退,情同手足。只不过,他比父母双亡的小梁都尉幸运的是,还有慈母在堂,也还有个幼弟。然而,也许就因为这一点,小梁都尉的坚忍聪慧他无法完全磨练摔打的出,温暖的家庭让他的心始终多了几分仁厚脆弱,尽管略为年长半岁,却依赖惯了身边这个小兄弟的出谋划策,如今没有了他在左右,许多事都变得棘手起来,常常令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他已经许久都没有痛痛快快的跟人喝过酒了。
回到驻扎的军营之中,迎面正碰上王庆丰,王庆丰笑嘻嘻地道:“哎,司都尉出城打猎去了?我说呢,怎么一整日都不见。”司文德也不理他,自顾自地下马低头走路,王庆丰吸了吸鼻子:“好重的酒气啊,猎的什么好东西,让开开眼嘛。”司文德回身便从马鞍上拿下那只美丽的大鸟,随手丢给了他,借着酒意没好气的道:“王都尉这么好奇,我就把猎物送给你好了,看这鸟样子!”王庆丰听出他的话里暗含讥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