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一眼……像从前那般看瑾儿一眼……
砧板呈着微光显得有些刺眼,蝙蝠挥舞着魔爪擒了无力的洛瑾一把按在砧板上,双膝和小腿仿若当初带上杯狼那般,铁刺入肉的声音带着滴滴答答的鲜血声再黑牢中分外真切。
洛瑾咬着下唇,眸色中貌似有些释然,可更多的是难以遏制的痛苦。
瑾儿惩罚自己……狠狠的罚……等夜鹰哥原谅……不!是心疼、等他可怜可怜瑾儿,就会回来了……
☆、归鸿声断残云碧
洛瑾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身子,饶是他自己用尽全力想以此赎罪依然控制不住随时就要倒下的身体。
蝙蝠们怎能容他跪不端正,一人一手压了洛瑾双肩狠狠一按几乎听到铁刺顶上髌骨的声音。
“嗯……”洛瑾紧咬牙关依旧遏制不住口中的呻|吟声,心中一遍遍的怒骂自己。
当年南宫影激烈的言辞不知从何处字字清晰的袭入心底。
“轻贱的畜生,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你这废物!”
“跟你一样吃里扒外的畜生!”
“打死这个请轻贱的畜生!奴!打死你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奴!”
若当日瑾儿死了也不会铸成大错,是瑾儿非要爹爹看娘亲的荷包才会一步步走向今天,去江南、当少主、惹是非,瑾儿是不祥的孩子,如今害死了夜鹰哥百死难赎其罪。
“嗖啪!”凌厉的鞭子毫不容情,从肩及腰叠在原有的伤痕上于抽在新生的嫩肉上无异,血似乎已经流净再或这样的光线着实看不清晰,总之只有个摇摇欲坠的身子在空中飘着好似就要融进黑暗一般。
蝙蝠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可从他们暴戾的气息已然知晓,对着连一鞭都受不住的孩子他们分外暴躁气恼。钨钢的锁链又是一阵作响,他们竟将洛瑾绑在的牢房的木栅栏上。
双手环抱着两根木头,倒好似有了借力的地方,洛瑾死死的扣紧,指尖在木头上留下几道印痕,蝙蝠们似是满意的重新取过鞭子像创作画卷一般,缓缓的,一鞭一鞭不疾不缓的落着。
洛瑾冒着冷汗,最后只能干巴巴的打着哆嗦,想来打量的失水连这些供给都是奢侈。“咯吱咯吱”指甲扒着木头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常年的寂静让蝙蝠们本能的抗拒这些不属于他们世界的声响。
洛瑾只觉被什么捉住了手,黑暗中恐惧的孩子本能的缩着小手,却只听到锁链的声响无助的在黑暗中回荡,随后湮灭。
“啊!”失去了人的声音,那叫声好似宰杀牲畜时,生命尽头的悲鸣。
十根半寸长的银针齐齐从指缝间插入,鲜血瞬间染红了指甲好似索命的恶鬼,在黑牢里散发着血腥的腐臭。
十指连心,那种痛非言语所能形容,劈裂开的指甲洛瑾不敢稍动,略一用力便会整个脱落,洛瑾张大了嘴巴身子蜷成一团,顾不得膝上越来越深的伤口,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似乎再多一点的疼痛就能助他解脱了。
可偏生是那么一点,他生生的意识到什么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洛瑾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得到了解脱,可睡梦解脱了肉体却不能摆脱梦魇的折磨。又是夜鹰浑身是血的样子,他字字指责、句句泣血,而洛瑾除了在梦中不住的道歉就是在哭泣中一次次的惊醒。
无尽的黑暗和疼痛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推到极限。
洛瑾口中依旧断断续续的嘟囔着什么,至如今细听听也是难以分辨。
黑牢里甚至没有稻草,冰冷的地面带着初秋的寒霜,刺激着绽开的皮肉抽搐不已。
忽而耳边一阵悠扬的乐曲,似是极乐的呼唤这宣召。洛瑾不由得沉浸、弥散……
缓缓闭目,似乎潺潺的清泉从心头滑过,水中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四肢百骸好似敷上了麻药,慢慢的竟也没了知觉。
黑牢外,忘幽里里外外忙成一片,忽略了远处屋顶上的一人,银色面具泛着寒光,唯口中的玉笛透着神秘。
不知是睡梦还是现实,洛瑾身子轻盈的在雨中奔走,甚至还看到了鸢儿的身影,他好似引着两位姑娘进了一个山洞,而后焦尾凑出的乐曲遮盖了雨声和沙沙作响的树叶声,洛瑾屈膝坐在篝火旁,静静的看,凝神的听,忽而出现了银色面具。
洛瑾身子一挺,黑夜中曲子悠扬一转,忽而急促又不失灵动。洛瑾好像沉醉的极深,如此的又沉睡而去,他终于听清那女子的说辞。
“听我说,看着我……你们方才做了一场梦,都是假的,不存在的,你们很快就会忘记!”
“方才你说要再饱耳福,你可记得……很快的你便会听到琴音,之后的事你永远不会再想起……”
秋浅!终于看清了那人,读懂了那枚面具,他们……他们竟是一起的吗?是瑾儿引狼入室,是瑾儿害了忘幽,害了夜鹰哥……
猛然惊醒,洛瑾陷入了凌乱的回忆,耳边分明没有什么乐曲,方才的一切似是梦境又非梦境,洛瑾疯狂的摇着脑袋像是要甩掉什么回忆,可越是想要忘记却越发的清晰……
口齿不清的洛瑾乘着夜唤出了那个名“秋、浅。”淡淡的,好似隔了一世的悠远,好像那个心里的影子瞬间变得深不可测,带着讽刺的笑和残酷的眼。
“是瑾儿……是瑾儿……”无尽的黑暗,另他在无助中寻不到半点希望,死一样的寂静,正卷起死亡的气息,一步步的包围锁紧,角落里的孩子抱着头,眼里甚至再流不出眼泪……
黑暗袭卷了一切希望,大致的对了指尖黏黏的一片轻轻抽气,对疼痛本能的抗拒让洛瑾在剧痛中再次清醒过来。敛敛意识口中有些微苦,隐隐的竟尝出了几分药味儿,确切的说是九转丹。
看不到的一抹苦笑,无意识的舔舔干裂的唇,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或许那人儿已无力气去告诉自己那是个梦。
四周寒气逼人,洛瑾动动身子周身无一处不痛,本就有旧患的右膝骨骼里断裂般的疼痛好似炉火里烧烤的木炭,同那种噼啪声一样直击心门,摇曳的咯咯作响、响的痛彻心扉。
黑色的眸寻着焦点,良久的却只是呆滞。
大概是正午时分了吧?!因为蝙蝠们不是昼伏夜出的吗?但时间对黑牢里的人早失去的分辨的意义。
“你是谁?”稚嫩的声音尚是虚脱却难得的有着挣脱一切的洒脱,对这的一切好似分外陌生,只在黑暗中寻着那个看不到却似乎已知的人儿。
“瑾……瑾儿……”喘着粗气,失焦的双眼流出滚滚的失意,断续的回答不知是因为重伤还是早已模糊不清了的神智。
“疼吗?带你走好不好?”那稚嫩的声音轻轻问着,带着淡淡的引诱。
蜷缩的孩子怔了好一会儿,良久才开合一次的眼睛缓缓有了一丝神采,说是神采不过依旧是那般恐惧的眸色罢了。
“是瑾儿……咳咳……瑾儿……杀了……杀……夜鹰……哥……”
“是!”稚嫩孩童仿佛被这斩钉截铁的一句暴喝吓没了影踪,极度愤慨的声音几乎能将洛瑾生吞活剥的一样,“是你!杀人凶手!你杀的是夜鹰!他日是不是要杀南宫影!”
南宫影!记忆深处,这三字等同于生命,角落里的人儿全神贯注的想要想起什么却终是徒劳,只能断断续续的重复着单调的早已零碎不堪的句子。
“瑾儿……杀了夜鹰哥……是瑾儿……是……”
“啪!”蝙蝠狠绝的一记此刻倒像是复仇者复仇的前奏,畏缩的孩子眼里干涩的厉害,生疼的眼眶终是没什么东西可以发泄,生生的忍着却是坠入了泥沼,越是挣扎便陷的越深,痛苦也就越大。
平息了许久,浅浅的呼吸静平静下来,黑暗中断开的银线隔绝了近在咫尺的世界,或许他宁愿沉醉在梦里赎罪一辈子也再不愿多留恋这世界一眼……
没有大张旗鼓的仪式、甚至没有武林同道的祭拜,唯有忘幽的寥寥数人送了他最后一程。他们心中清楚,夜鹰最放不下也最想见的那人没有来。
昨日乔笙跪了整晚却没能得见南宫影一面,此刻最难的或许是为人父又位人兄的他。冥主冷绝的脸吐出“他认”二字时竟不自控的颤抖着,一并的将他们一同带进那个生死以外的世界,看不到生的意义,也看不到死亡之路。
夜鹰的墓选在了忘幽的朝霞坡,那个迎着朝阳送走彩霞的美丽的山坡。墓修的匆忙却毫不突兀,似乎与忘幽的花草树木融为一体,再或是因为他本就属于这里的。
牌位供进了忘幽的祠堂,可比起那里的孤独寒冷显然大家更愿意在这里同兄弟说说话,只这一日,皆是有口无言……
伴着日起日落,站了一日的三人在送走最后一丝余辉的时候也不得不接受着什么。
望望地上的土坡,乔笙安慰着二人,只道,“来年春天这里也会是丰茂的一片。夜鹰,你等的人会像新生草一样,带着春意带着顽强的生命力来看你!”
南宫影身子一震,长袖中的双手颤抖的厉害,甚至不愿多看一眼便匆匆离去。
“你相信吗?”当着夜鹰的面,我想,我们都必须说实话。
“不信又如何,他认。”冥主道。
秋风微寒,他二人直视着一方土地,夜鹰的脸依旧那样清晰,他笑的释然,只眉眼间全是心痛的神色。
冥主二人相视一阵苍凉。这世间本就不会有什么奇迹……
☆、幽窗冷雨一灯孤
是夜,洛瑾是被刺骨的冰水浇醒的,即使如此也能是勉强知道疼而已,因为那混沌的眸色已然辨不清任何实在的内容。
蝙蝠们像是琢磨着不同的花招来待客,洛瑾的呻|吟声越大他们便越兴奋、越要执拗的抑制住那刺耳的哀嚎。手下狠戾的鞭子,伤口里埋下的银针,还有地上不知散布在哪里的砧板,每一样都像吸血虫一样以血为乐,即使这黑暗的地牢另他们失去艳丽的色彩,但那股诱人的味道一步步的催使他们更加狠绝、更加凛冽。
蝙蝠们好似熟络了这幅身子,俨然已把洛瑾当成了心爱的玩具。手中的银针见了伤口便要插上几根,他们擒着洛瑾的双肩和双腿,抖动的空气带着丝丝寒意,似乎哀悼这样惨烈的刑罚。想是绣花、雕塑一般,蝙蝠们细细的雕琢,直到洛瑾再发不出半点声音,蝙蝠们恶作剧的松了手洛瑾便直直的倒在了一旁的砧板上。隔空的几乎能感受到那份嗜血的快乐和肆虐。
地牢里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急,只听着就勾起心灵深处的犹疑。
黑暗中从未有过的光亮,一个火折子轻擦着燃起,这才看清不大的一间牢房,地上、墙上皆是粘稠的血迹,有的已经红的发黑,有的还闪着晶亮的光点。
微弱的光火刺痛视线,衣袖一挥蝙蝠们便收起凌厉的气焰,一瞬间又盘踞回了自己的巢穴。
近前几步,细细探上洛瑾的颈脉,呼吸一窒,他怎会没了内力?似是不可置信,在细细探查依旧全无所获,好似从前无力的幕再次上演,可全无内力的孩子再接受不了晶水魄的灵力,而身旁也再无人捧着银针替他下针。
脸颊上两道水痕不知是否只因这夜的更深露重……
取了精巧的瓷瓶,耐心的喂了什么可难忍的味道在病痛中更为抗拒,无助的孩子只能含在口中却久久不肯咽下。卡着下颚的手紧张的发抖,努力的良久才勉强吞下了一颗。耐着性子脑海里全是江南时看他喝药喂他蜜饯的样子,眼前的小人总会吐着小舌头一动一动的撩拨着空气,似乎真是苦的难耐一般,只如今只怕连身上的痛苦都是麻木。
静坐在他身旁,好像陪伴他的无数个夜晚那样,伸出的双手停在空中,不知是无处下手还是再难触碰。
“不准再动他。”淡淡的一句不知克制了多少种情绪,甚至还能察觉出一份笃定的气息。
牢门开合的声音,不知是谁快步踱了进来,黑暗中一抹影子同那些蝙蝠一样盘上了屋顶,黑牢在寂静中又归于黑暗。
辨不清来人的衣色,只知那温润的声线似曾相识。他似乎是第一次踏足这里,四处打量着似乎在分辨守卫的气息。
黑暗中一道指令,屋顶的所有人便静静的敛起气息。地上的人渐渐放下防备,敲着栅栏轻声唤着,“大夫?”
仿如惊雷在洛瑾那样凄厉的叫喊声中这位老者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来人了然几分只道,“快把他的情况告诉我,我这就放你出去!”
对光明的趋向是所有人抗拒不了的诱惑,老者踉跄着过来朝着声音的方向哆嗦着道,“留在这里……最多三日便是大限之期!”
心头一震,来人再次打量四周昏暗的一片辨不清任何事物,调动内息也察觉不到丝毫的气息。“你让开!”
木头折断的声音分外刺耳,蝙蝠朝着盘踞在屋顶的人发出信号却被制止行动。
凭着声响扶了老者出来,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这黑牢不该是固不可破的吗?
绝境中的人对灯火、对希望的敏感或许是超乎想象的。
洛瑾意识颇是混乱,梦依旧那样残酷,除了夜鹰无妄的容颜似乎还多了一张冷艳的脸,混沌中好似看到她在身边。
“秋……秋浅……”肢体有些僵硬,洛瑾动动手指似乎痛的也没有那般厉害了。用手掌扶扶也不知是何时身上布满了绷带。
“想那姑娘了?”久违的声线,唤起洛瑾连日来唯一一丝清明。
“你?”虚弱的声线透着无力,一时间似乎还记不起那么许多。
“乔笙。”一贯温润如玉的声音竟也会这般疲惫无奈。
洛瑾点点头表示知道,却忘记这里没有视线亦不需要动作。
“瑾儿,去找那姑娘好吗?”乔笙寻着声音,心头一阵紧蹙,气息竟如此的弱,方才调动内息竟不能发现他的存在。
本能的摇摇头,洛瑾好似在大雾中弥散的孩子,一并弥散的还有记忆和思想,听他如此分析便迅速搜索着那相关的一切。
隔空的,乔笙感受到洛瑾的颤栗。
“是我!我杀了夜鹰哥!是我……是……”再次陷入泥沼的孩子飞快的奔向了沼泽的最深处,不愿也不能出逃。
乔笙根本不知从何安慰才要开口便听那虚弱的声音除了自责再无其他。“她……她们一伙,是我……都是我……”
甚至不能清晰的表达,洛瑾这字字句句砸在他们心头却听的分明。可归根究底远不该怪罪到这个孩子身上……
“瑾儿……”听他字字泣泪乔笙竟发觉他无法劝慰,因为能走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