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去!”宁照琛举着手高声道:“小姑姑您可莫想要把侄儿抛下。您算算我都关在府里头多久了,再这么关下去,人都要傻了。”他以前就是个闲不住的坏小子,倒有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头混,招猫斗狗、惹是生非,要不,也不至于得个混世魔王的诨号。而今因伤在府里头一躺就是一个来月,自然憋得难受。
书宁虽然同情,却也不好拿主意,毕竟他伤势未好,岂能随意走动。
“小姑姑,求求你了,你去跟祖母说一声,赶明儿就带着侄儿一起出城放放风,可好?”宁照琛一边说话,一边悄悄伸手过来拉书宁的衣袖,动作并不大,又可怜又乖巧的样子。
书宁虽说也晓得他是在装模作样,可偏偏就是吃这一套,谁让这小伙子实在长得漂亮,雾蒙蒙的眼睛一眨巴,书宁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又说不出来了。“行了行了,我去跟祖母说,可是她老人家答不答应,我可说不准。”书宁朝宁照琛的腿上看了几眼,担心地问:“这腿真没事儿?”
“我坐马车里头就是,”宁照琛毫不在意地道:“只要能出门就成,实在不愿再在府里头憋着。”
书宁没办法,只得应下。正欲起身,忽又想起一事,正色问:“琛哥儿你不是一向自诩交游广阔么,可曾认得秦藩的人?”
宁照琛脸色不变,只是笑容略显僵硬,“秦藩的人倒是认得一两个,姑姑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书宁最是敏感,隐隐约约察觉到宁照琛有些异样,抬眼朝他看去,却见他笑得云淡风轻,依旧是一副浪荡公子哥儿般的作派,仿佛方才的异样只是她的错觉。自从宁照琛那日烧了春宫图起,书宁便猜到他身上有不少秘密,只是懒得深究,此番也照旧没多问,只让小桃回院子里把她早上画的那副图样拿了过来,递给宁照琛道:“你帮我找人问问,看有没有人识得这上头的图样。”
“这是——”宁照琛摸着下巴皱起眉头,看了好一阵,才喃喃道:“是枚如意,样子倒是少见。姑姑为何要找这个?若是喜欢这样的,何不找个铺子让人做一个。”
“这是上上回进宫的时候仁和太后赏的,才拿到手就被我给摔了。唔,一心大师说,这枚古玉如意能镇魂,你也知道,我身子虚,魂魄不宁,而今是靠着一心大师给的珠链才守住了心魄,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保不准就魂飞魄散了……”
宁照琛的脸上渐渐变色,表情顿时凝重起来,“姑姑放心,只要这玩意儿是从秦藩出来的,侄儿定将它的来历打探得清清楚楚。”
他这般郑重,书宁反而有些不自在,笑着劝道:“这东西是好几年前送进宫的,真要去查,怕也不容易,你只需尽力就是,莫要勉强。”说罢,又低声叮嘱道:“我听说那个代秦王周子彤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这如意还是他杀了人抢来的,你打听的时候可要小心点,莫要引得他怀疑,惹祸上身。你若因此出了事,我这一辈子也难心安。”
宁照琛笑着点头,“小姑姑放心,侄儿心里有数。”说话时,已小心翼翼地将那图样收进了怀里。
之后书宁又去寻宁老太太,又是哀求又是撒娇,总算得了老太太的首肯,许着她领着宁照琛一起出城,但必须得叫上武大夫同行。
两天后的大早,书宁和宁照琛一起出了门,宁老太太特意让马房套了辆最宽敞的马车给她俩,又仔细叮嘱书宁道:“琛哥儿伤还未好,你可得仔细看紧了,千万莫要让他逞强。你自个儿也是,出了城后才能骑马,只能小跑……”
书宁俱一一应下,状似乖巧。
才出了府门,她就想下车上马,被宁照琛手疾眼快地拽住了裙摆,少年人眯着眼睛微微笑,“小姑姑不是要把侄儿一个人扔在马车里吧。你将将还答应了老祖宗要好生照管我的。”
书宁朝他呲牙,“你真是个小祖宗,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带了你出来,你还不知足。”
宁照琛拖着腮看她,眨巴眼,“姑姑还是还是坐马车里头吧,城里人多,您生得这般漂亮,保不准有不长眼睛的要过来搭讪,可有得您烦。”
谢家两姐妹也笑着劝道:“琛表哥说得是呢,小姑姑还是暂先忍着,出了城便由着您了。”
书宁拗不过他们三个,只得悻悻地回来坐好,一转头又朝宁照琛凶巴巴地瞪了一眼。宁照琛咧嘴笑,厚着脸皮凑近了问:“姑姑身上可带了什么吃的,侄儿早晨起得晚了,赶着出门,只喝了半碗粥,这会儿肚子就空了呢。”
书宁幸灾乐祸地直拍手,连声道活该,骂完了却又让小桃把食盒端出来递给他,哼道:“你就知道在我面前撒娇装愣,哪天我真不理你了,你就哭去吧。”
宁照琛巴巴地笑,剑眉飞扬,眼睛明亮,犹如耀眼的星辰,“姑姑最疼我,怎么会舍得不理我。”这孩子实在长得太好,绷着脸的时候还有些清清冷冷让人不敢接近,这微微一笑起来,便犹如春日里的百花齐放,让人实在扛不住。
谢家姐妹红着脸偷笑,谢欣更是忍不住凑到书宁耳边低语,“我的小姑姑诶,您可别让琛表哥这么笑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受不住。”
书宁自个儿也被宁照琛的笑脸闪得眼睛有些花,闻言很是认同地点点头,转身朝宁照琛道:“上回出府的时候你还把脸给画花了,怎么今儿素着出来了?若真遇到登徒子,你逃都逃不掉。”
宁照琛一脸认真地道:“不是有小姑姑在么?我怕什么!”
“那你就给我老实点儿,没事儿别笑。”书宁捂了捂胸口,把跳得飞快地小心心压下去,又再一次提醒自己这位是她亲侄子,可千万不能一时狼性大发把人给调戏了。
马车不急不慢地出了城,一路上宁照琛还算老实,缠着书宁说了一会儿话,尔后便一直打瞌睡,没多久便眯着眼睛靠在车壁上睡着了。他睡觉的时候很不老实,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吸吸鼻子,动动嘴巴,不知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最后索性胳膊一伸,环住了书宁的一条腿,脑袋搭过来搁在她的大腿上,终于满意地不动了。
“这混蛋小子——”书宁咬牙,哭笑不得,想一脚把人踢开,又生怕弄到他的伤,一时束手束脚地不敢动弹。
谢家姐妹见宁照琛睡得跟个孩子似的,母性大发地说情道:“琛表哥想是昨儿晚上没睡好,小姑姑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书宁遂没再动,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宁照琛,低声道:“他若是敢在我腿上流口水,一会儿我非把他扔出去不可。”
宁照琛到底还是没有干出这种没品的事儿,所以一路太平地出了城,一直到了城外的桃溪川,马车慢慢停下,他才打了几个哈欠,自个儿醒来了。
掀开车帘,外头已是一片青翠的山,书宁揉了揉发麻的大腿,一马当先地跳下车,大声招呼道:“敏姐儿、欣姐儿快下来,还是外头视野开阔。”
谢敏与谢欣笑嘻嘻跳下车,只余宁照琛一个人可怜巴巴地趴在窗口,扯着嗓子道:“小姑姑您真忍心把侄儿一个人扔在这里么?”
书宁瞥了他一眼,从下人手里牵过马,利索地一跃而上,两腿一夹,抖着缰绳便跑开了。谢敏和谢欣俱是忍俊不禁,相继翻身上马紧随其后,府里的侍卫也紧紧追着,不一会儿,偌大的空地上就只剩下宁照琛和平安两个。
平安小声地劝宁照琛,“少爷……不如,再睡会儿?”
书宁策马绕着桃溪跑了一圈,浑身上下都舒坦了,还欲进林子打猎,却被后头的谢家姐妹给唤住了,“小姑姑别进这林子,我们昨儿才听说林子深处有猛兽为祸,不知是大虫还是熊。若真遇到了,就我们这几把小弓可不顶用。”
“那今儿岂不是白来了?”书宁有些扫兴,摸了摸背上的羽箭,甚觉手痒。
谢敏道:“出门前侄女就问过了,桃溪川南边林子浅,常有人来,倒是安全些。不如我们折道回南边儿去。”
书宁有些不情愿,但她也知道轻重,毕竟她们三个都是女孩子,又是头一回出来,自然要小心为上,不然,若果真遇着什么意外,就算保住了命,日后却是再难出门了。
于是三个人又策马原路返回,眼看着就到了先前她们下车的地方,书宁忽听到平安的怒喝声,“……你,你们想干什么,别过来。”
难不成果真遇到了登徒子?书宁眉头微蹙,猛地一拍马臀,飞快地冲了过去。
前方果然围了好些人马,正涎着脸不要命地往马车里蹭的竟是那日在东来楼被书宁踢过一脚的郑家少爷,一边捋着袖子往前冲还一边高声骂道:“□的小杂种,现在晓得躲了,今儿不教训教训你,你不晓得小爷的厉害。”
马车的帘子紧紧闭着,宁照琛一声不吭。
宁府的侍卫见状赶紧冲上前去帮忙,却被不知哪个方向冒出来的人马拦住,谢敏煞白着脸凑到书宁身边提醒道:“不好,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仿佛是秦藩的人。”
周子彤?
书宁眯着眼睛盯着马车边明显是首领的男人狠狠地看。那男人约莫二十六七岁,骑着一匹浑身乌黑的高头大马,五官相貌倒也不差,只是气质阴沉诡谲,眉目深沉,倒与书宁心里所想象的周子彤所差无几。
书宁本就把周子彤当做仇人一般,而今又见他伙同郑家少爷欺负宁照琛,心下火起,也不管什么后果了,随手拔了支长箭开弓瞄准,一眨眼,那支利箭便呼啸着破风射去,穿过郑家少爷头顶的玉冠,“砰——”地一声,狠狠钉在了马车车壁上。
四周顿时一静。
玉冠一分为二,长发散开,跌落肩头,郑家少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先是翻了个白眼,尔后又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这个没用的东西!书宁眯着眼睛轻蔑地哼了一声,收起弓,扬扬下巴,趾高气扬地瞥了周子彤一眼,沉声道:“周子彤?”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大反派出来了,好激动!!!
☆、第十六回
十六
“还真是威风八面啊——”书宁白了周子彤一眼,讥笑着拍马慢慢踱近了,斜着眼睛朝他上上下下地一阵打量,又扭头朝四周看了一圈,不屑道:“领着这么多人马欺负一个晚辈,丢人不丢人。”
她今儿穿了身大红色镶金边的劲装,气势倒是挺足,就是那张小脸实在稚嫩,脸颊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黑眼睛圆溜溜的,嘴巴也是肉嘟嘟的,个子更是娇小,分明就是个未长成的小女娃儿。
周子彤眉头微皱,眼中厉色一闪而过,眯起眼睛冷冷朝书宁看过来,目光冷冽,犹如利刺。正欲开口询问她的身份,一旁的平安仿佛见了救命稻草似的扑过来,抱着马腿大声哭道:“二小姐您可来了,他们仗着人多欺负人。”
“不用你说,我眼睛没瞎呢。”书宁毫不畏惧地直视周子彤阴寒的双目,冷冷道:“王爷的排场可真大,出来兜个风还前呼后拥左顾右盼的,不晓得的,还以为要打架呢。也不知我们家琛哥儿怎么得罪了您,竟劳您摆出这么大的架势来,啧啧,怕不是有三四十号人吧。”
周子彤见她明知自己的身份,却依旧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怕身份不低,心念至此,面上的阴寒之色顿时一扫而光,竟还假惺惺挤出笑容来,十分客气地朝书宁拱了拱手,笑道:“这些姑娘误会了,在下是陪着郑家公子出来走走,正巧遇到了贵府的马车,郑家公子似乎与府上少爷有旧,特特地过来打声招呼,不想却引得如此误会。原本是我们行事不当,在下代郑公子向府上诸位致歉。”
此人刚刚还是一副阴霾冷厉的神色,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和蔼可亲起来,但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如释重负,只觉心里头一阵发毛。
书宁虽不屑此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但也知道眼下并非斗气逞强的时候,虽说今儿出门多带了几个侍卫,可与周子彤身边的人相比实在不足一提,更不用说马车里的宁照琛伤势未愈,若是再有什么闪失,只怕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
于是她也跟着立刻换了副笑脸,假惺惺地朝周子彤道:“好说好说。”
说话时,人已下了马,笑眯眯地向周子彤表明身份道:“王爷少来京城,想来并不识得我,我们是宁府的人。”
周子彤目中微闪,面上顿作恍然大悟之色,“原来是国舅爷府上。姑娘是府里的——”
“太后娘娘是我嫡亲的姐姐。”书宁毫不客气地搬出仁贞太后这尊大佛。她知道周子彤而今上蹿下跳所为何事,趁机抛出这个钩子来,不怕他不上钩。虽说仁贞太后不理政事,但宁家好歹还有两个国舅爷呢,在封藩的事情上,太后一句话,可比郑国师有用多了。
周子彤果然愈发地和蔼可亲起来,先前的阴霾早已不知所踪,若不是书宁还端着架子拉开距离,怕不是早就要凑上前来殷勤攀附。二人说了一阵话,书宁愈发地感觉到此人的厉害之处,如此能屈能伸,绝非常人可比。
书宁念着那枚古玉如意,想着日后还要找他追踪自己的身份,所以便是心中再嫌恶,面上却还作客套之色,寒暄了一阵后,周子彤见她的目光总往马车里瞟,心下明了,遂一脸关切地问:“孙少爷可是吓着了?”
书宁挥挥手,“我这侄儿面皮薄不爱见人,前些日子又受了伤,只能躺在车里动不得分毫,今儿被郑家那小子拦在里头,怕是吓得不轻。我得上去看看,仔细安慰,所以今儿便不与王爷多聊了。”
心里头却是想着琛哥儿生得那般美貌,可千万莫要让外头这些坏东西给觊觎了,她可是听说京城里头有些不要脸的家伙最爱美貌少年,谁晓得这周子彤是不是其中之一呢。
“那是自然,孙少爷的伤要紧。”周子彤很是乖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让开路来。
书宁才抬脚,地上原本吓得晕死过去的郑家少爷忽地跳起身朝她扑过来,嘴里还厉声骂道:“你这小娼——”
话未落音,当胸就被书宁狠狠地踢了一脚,整个人被踢得飞了起来,活生生地跌在两丈之外,再也不省人事。
书宁瞥了他一眼,甩了甩腿,一脸不屑地笑道:“劳烦王爷回头跟这小子说,上回跟今儿踹他的都是本小姐,他若有胆子,就来府上找我单挑。胆敢再欺负我家侄儿,下回这一箭就不是射在头发上了。”
周子彤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没说话,随即转过身,挥挥手招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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