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肠胃不好,只吃了两块糕点后便停了,把余下的全赏给了崔嬷嬷,又回头朝书宁道:“琛哥儿的身子不知可大好了,早先他总念着要来围场,不想偏偏却受了伤,真是没这机缘。”
书宁笑道:“他不过是眼馋罢了,若真跟了过来,只怕整日里都要抱怨天气热,嚷嚷着要回去了。”周子澹本非贪玩之人,先前在京里作那混世魔王之态不过是为了迷惑外人,即便是没受伤,怕也不会冒着被周子彤发现的风险跟过来。
宁老太太无奈点头,“今年的天气确实是热,不过总比下雨好。上一回围猎,才到了围场就下起雨来,足足下了近十天,连门都出不了。先帝不慎淋了雨,大病了一场,养了小半月才恢复。”说罢,愈发地皱起眉头,担心地道:“也不晓得太后娘娘和陛□体可好?”
书宁赶紧安慰道:“有那么多宫人照顾着,怎么会不好?娘娘和陛下素来康健,行宫那边又靠着湖,倒比我们这边还要凉爽些,定不至于害病的。”说罢,又笑道:“我屋里还给娘娘留了一盒绿豆糕,晚上凉快些了就给她送过去。”
书宁说到做到,天刚刚擦黑,四下有了凉气,她便领着小桃和小梨一齐去了仁贞太后的院子。进了院,才晓得仁贞太后去了西侧的花园散步,书宁不愿干坐在屋里等,索性把食盒放在厅里,也跟着去了花园里寻仁贞太后。
围场的行宫虽不大,花园却比京城的御花园要大上好几圈,不说旁的,单单一个半月湖就顶得上大半个御花园了。书宁在院子里绕着各种花木假山兜了几个圈,也没瞧见仁贞太后的人影。
刚刚有些不耐烦,忽听得不远处有嘈杂的人声,隔着林子听不真切,但依稀是有人在争吵。书宁哪里按捺得住好奇心,毫不犹豫地就循着人声追了过去。
待渐渐近了,才发现面前的人全都是她识得的。人群最中央站着的是周子彤,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严柠,满目不屑。严柠穿得素净,人却还算精神,一张漂亮的脸涨得通红,浓眉挑起,朝周子彤怒目而视。
蒋明枚瞪大眼睛看着严柠,满脸的不敢置信,崔翔安的眼神则要复杂许多,至于周子翎则离得远些,剑眉微蹙,面色深沉,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仁和太后悠闲地坐在湖畔的亭子里,不急不慢地饮着茶,仿佛对这边的混乱毫不在意。书宁瞧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儿就是她挑起来的。
书宁没搭理场中一片混乱的众人,笑眯眯地进了亭子朝仁和太后见礼,客客气气地与她寒暄。仁和太后也很是慈祥,一脸和蔼地拉着她说话,一会儿问起宁老太太的身体,一会儿又说起周熙甯如何懂事,却对外头争吵的众人不发一词。
仁和太后如此,书宁却不能当做没瞧见,说了一阵话后,终于小心翼翼地道:“那几位怎么吵起来了?”
仁和太后高深莫测地笑,端起茶杯慢吞吞地抿了一口,方才回道:“这事儿啊,就算本宫也没法作主。”
她讥笑着朝周子彤和严柠瞥了一眼,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二小姐想来也听说过外头的传闻,严家姑娘把秦王当做杀父仇人,见了面哪里忍得住。偏偏她又拿不出任何证据,就连自个儿的身份也没法证实。本宫就算想给她撑腰也不成啊。”
书宁只作迷茫之色,仿佛完全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傻乎乎地咧嘴笑笑,便没再追问,反而转移话题问起周熙甯的身体和学业来。
外头的周子彤和严柠依旧闹得厉害,严柠遇着杀父仇人,自然情绪激动,只恨不得能生啖其肉。周子彤则一脸愤恨,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目中凶光毕露,若不是四周还有人在,只怕早就要耐不住性子痛下杀手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严柠仿佛略懂武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匕首,猛地朝周子彤刺过去。周子彤怎会容她近身,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抬脚踢去,正正好踢中严柠的手腕,“啪——”地一声,把她的匕首踢了下来。
严柠却丝毫不惧,不顾一切地朝他扑过去,面目狰狞,睚眦尽裂。周子彤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侧身右踢,眼看着就要踢中严柠的左胸,一旁忽然□来一条腿,生生地把周子彤的脚震开。
周子彤大怒,高声喝道:“你想做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出手救人的竟然是蒋明枚,这让书宁很是意外,一方面诧异于她的身手竟如此敏捷,另一方面则愈发地觉得这几人的关系简直是一片混乱。
“事情尚未查清楚,王爷何必急着下杀手。”蒋明枚冷冷道,锐利的目光在周子彤脸上扫过,讽刺地道:“莫非王爷心虚?”
“你胡说什么!”周子彤愈发地气恼愤怒,扭头朝崔翔安喝道:“崔城主竟任由这女人对本王大呼小叫么?”
崔翔安客气地笑笑,一本正经地朝蒋明枚责备道:“蒋女官怎么如此不懂事,还不赶紧向王爷道歉。”
蒋明枚闻言,冷冷朝周子彤看了一眼,后退两步,端端正正地朝周子彤行了一礼,朗声道:“明枚一时情急,请王爷恕罪。”
周子彤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进不得进,出不得出,险些没气得岔过去。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咬咬牙没再跟蒋明枚纠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余光又在严柠头上扫了一圈,拂袖转身。
自始至终,周子翎都未发一言。
书宁本以为这场闹剧暂时告一段落,不想周子彤才将将走出了十几步远,湖里忽地一阵异动,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湖心忽然跳出来十几个黑衣人。说时迟那时快,书宁飞身将仁和太后扑倒,与此同时,利箭犹如织就的密网,毫不留情地朝亭外众人射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只一眨眼的工夫,那些黑衣人又飞快地遁入水中,消失不见。
外头传来低低的痛呼,尔后是宫女们的尖叫,书宁微微抬起头,却只瞧见来回跑动的混乱人影。空气中有浓浓的血腥味儿,让人有些作呕。
耳畔传来周子翎惊慌的高呼,“太医——快去请太医——”
是谁中了箭?
书宁缓缓坐起身,扶着仁和太后站起来,屏气凝神地朝前看去。昏暗的灯光下,严柠一脸苍白地躺在血泊里,身上被射成了筛子,显然早已气绝。而周子翎怀中奄奄一息的,却是蒋明枚……
有什么事情,好像不大对头。
(修)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围猎的事儿要结束了,明天回京城,侄子同学要出来卖乖了。这几章没有侄子在,我写得真艰难啊
☆、第二十七回
二十七
严柠从出现到被害拢共不过十几天,可偏偏是这昙花一现的女人给这烧热的油锅里浇了一瓢水,引起了一片混乱。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周子彤。严柠一死,便无人再追求严大将军的死因,且事发前他就对严柠有杀意,不能不让人怀疑此事是否出自他手。同时被人架在火上烤的还有郑国师,原本就有谣言说严柠是他派人送进围场的,而今严柠被害,谁能说得准不是他故意为之好陷害周子彤呢。
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清楚,但双方都未落到好处。周子彤的王位依旧名不正言不顺,短时间之内是别想从朝廷拿到明旨,郑国师则损失了一名心腹——仁和太后借机把随行的侍卫通通换了个遍,其中一位被撤职的副统领便是郑国师的内亲。
正所谓和蚌相争,渔翁得利,书宁琢磨了许久,最后从中收益最大的一个是仁和太后,另一个则是她家里头那个看起来不着调的小侄子。她的脑袋里刚刚钻出这么一点点苗头又立刻打消了,周子澹的势力到底不够,自己又远在京城,再怎么兴师动众也折腾不出这么大的事来。至于仁和太后——书宁以她这四年来寸步不离的经验来看,这手法不像。
周子翎并未随着队伍一起回京,听说是因为蒋明枚伤势过重,生命垂危,好几次都险些没挺过来,所以他才留下,崔翔安也因此留在了营地。对于蒋明枚受伤的经过,外头穿得沸沸扬扬的,都说她是替周子翎挡了一箭,更有人言之灼灼地肯定蒋明枚如何对周子翎一往情深,先前不过是碍着自己是崔玮君的义妹不敢明言,到了生死关头,这才露了真情,云云。
书宁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仿佛有些不痛快,又有些憋闷。之前她还笃定说周子翎和蒋明枚的婚事成不了,结果只一眨眼,形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依着现在的传言,周子翎不娶蒋明枚也说不过去了。
此次围猎从头到尾都是一出戏,当然周熙甯并不这么想,欢喜雀跃好似被放出门的小兔子,直到回京的路上,他依旧恋恋不舍,唉声叹气地朝书宁道:“不晓得明年能不能再来。”
书宁摸着他的小脑袋,想开口劝慰几句,可一想着他的身份,又有些无奈,只得心虚地小声道:“总会有机会的。”
回京的半路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所幸雨不大,并不影响行程,反把夏日里的暑气驱得干净,故一这路倒还算舒适。尤其是书宁,借着周熙甯的光在御驾上坐了一日,丝毫不觉颠簸劳累。
宁府这边,宁绢说什么也不肯再与沈环环共乘,一路都在宁老太太身边陪着说话。书宁听说后,很是欣慰,自家这侄女到底不傻,心里头有了芥蒂,日后也会远着沈环环,免得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
眼看着到了京城南大门,所有人都忍不住吁了一口气。书宁也掀开车帘朝四周探看,顺便欣赏京城巍峨的大门。周熙甯见状,也忍不住把小脑袋伸过来东张西望,眨巴眨巴,忽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问:“小姨,那是不是宁家的马车?”
书宁惊讶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宁家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城门外约莫六七丈远的地方,车边儿守着的是平安,不用猜也晓得马车里坐的是谁。
“你怎么认得府里的马车?”书宁诧异地问。
“我见过啊。”周熙甯兴奋地道:“我小时候先帝带着我去过宁府,母后还跟我说,宁家的马车在车辕上刻了朵褐色梅花。”他趴在车窗上愈发地好奇,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宁家马车瞧。
这小娃儿记性倒好,书宁愈发地诧异,既是先帝领着他去宁府,少说也是三年前的旧事,周熙甯那会儿不过五六岁,居然还记得这些琐事。
与此同时,周子澹掀开了车帘,露出一张俊美漂亮的脸来。周熙甯抱着书宁的胳膊激动得嗷嗷直叫,指着前头“啊啊啊——”地唤了一阵,总算想起来问道:“小……小姨,马车里坐的是谁?长得真好看!”
周子澹那张脸果然男女老少通杀,连周熙甯这□岁的孩子都躲不过。书宁忍俊不禁地道:“那是你琛表哥,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寻他玩儿么。”
“那……那就是琛表哥,就是他打了郑家孙少爷?”周熙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傻乎乎地看了半晌,才小声道:“他生得这般斯文,果真有力气跟人打架?可莫要被人欺负了才好。”
书宁脸上直抽搐,在周熙甯的小脸上揪了一把,叮嘱道:“莫要乱说,若是被你琛表哥听到了,他只怕不高兴。”
周熙甯立刻捂住嘴,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确定马车四周的护卫都不曾主意到自己,这才放下手,吐了吐舌头,小声叮嘱书宁道:“小姨千万莫要告诉琛表哥,不然他恼了我,便不理我了可要如何是好。”
书宁含笑点头,周熙甯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趴在窗口朝周子澹挥挥手。周子澹果然瞧见了,竟一掀车帘下了马车。
书宁不欲进宫,便让小桃跟宁老太太去打声招呼,自己趁着排队进城的时候下了马车,飞快地溜到周子澹这边。一上马车,她便向周子澹打趣道:“你消息倒是灵通,知道周子彤走了,胆子也大起来,竟敢来城门口,就不怕他留了人在京里么。”
周子澹不屑道:“难不成因为他我连门都不能出了?他而今还自顾不暇呢,可没工夫搭理我这事儿。”说罢,又笑起来,歪着嘴满意道:“也不知是谁暗地里这般帮我,省了我许多工夫,要不,依着柳将军硬碰硬的行事风格,便是派一百拨刺客也办不成。”
书宁猛地想起藩王们进京时城门口的那场刺杀风波,被周子澹这么一提醒,她才晓得那竟是柳将军派来的人。
仔细想了想,书宁一脸郑重地朝周子澹道:“你可真是任重而道远。”领着这么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下属,想要从周子彤手里头把秦地夺回来,书宁怎么看怎么觉得只是妄想。
周子澹也很是无奈,摇头道:“我一直留在京里,宁州那边难免有所不及。柳将军的性子又极是固执,旁人也劝说不了。”
这话题越说便越沉重,书宁不欲再继续,遂立刻转换话题,笑着问:“你可想过这些事的幕后主使究竟是何人?”不等周子澹回话,她又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想了半天,总是有些疑惑不解。”
周子澹挑眉,“你是在指崔翔安?”
书宁没想到他二人竟能猜到一起去,顿时又惊又喜,讶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找个与崔玮君相貌相似的人虽不容易,但更难的却是还要教得那人的言行举止甚至表情动作都与崔玮君如出一辙,无论是周子彤还是郑国师都没本事做到这一点。唯一能做到的崔翔安却无欲无求,于此事也毫无益处,我实在想不出他费尽心思的动机。”周子澹摸着下巴一脸不解。
书宁亦连声认同道:“我也是想不通这一点,所以才觉得奇怪。还有那天刺客的事,虽说是行宫,可那里到底是御花园,四周戒备森严,便是崔翔安,只怕也没法把那么多刺客送进去。”
周子澹挑眉看她,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愈发地犹疑,纳闷道:“你的意思是——仁和太后也添了一把火?不对啊——”仁和太后本来就在给周子翎和蒋明枚说亲,半路弄出个严柠来,对她可没有半点好处。
书宁眯起眼睛笑起来,对于这次周子澹没能猜出她的想法而甚觉得意,“我琢磨着严柠的事儿跟太后并无关系,但她不是派了人去追查严柠的来历么?表面上所有的线索全都指向郑国师,但仁和太后素来精明,怎会轻易相信,想来又继续派人追查,终究查到了崔翔安的身上。”
周子澹恍然大悟,狠狠一拍手,道:“她却并不声张,故意让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