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动不动。
“屋里怎么样了?”平安撞了下他的肩膀;低声问。
崇文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顿时露出失望又无奈的神情;缓缓摇头,“宁小姐还是没有醒;公子爷一直守着寸步不离;都两天了;一口水也没喝。”
崔翔安如此;周子澹想来也是一样;平安闻言愈发地忧心,不安地挠了挠脑袋,喃喃道:“这样可不成,宁小姐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醒得来,他们这么不吃不喝的,怎么受得住。到时候宁小姐没醒,他们二位却是倒了。”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崇文都快要哭了,巴巴地看着平安问:“你有办法劝他们?”
平安嘴唇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退,默默低头,“要是能找到一心大师就好了。”上一次书宁在宫里头跌伤了头,也是昏睡了过去,听说是仁贞太后寻了一心大师把她救回来的。但上次书宁运气好,才出事便正巧遇着一心大师进宫,而今已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便是一心大师亲至,也不晓得能不能再把她救醒。
“我自然晓得要找一心大师!”崇文没好气地道:“我们大老远地从南州赶过来,可不就是特意来找他的么?可寻了几个月,却是半点消息也没有。早几日前还说城里有人见过他,现在宁小姐一伤,公子爷又……我们连找人的心情也没有了。”
“一心大师行踪不定,他若是不想被你们找到,你们便是翻遍了宁州城也别想找到他。摄政王都寻了他几年了?还不是照样连他的影子都没瞧见。”平安实在忍不住要泼他的冷水,小声提醒道。
崇文愈发地忧伤,眨了眨眼睛,眸中雾气氤氲。平安立刻捂住眼睛,没好气地骂道:“没出息,动不动就哭,有点男人血性行不行?”
崇文也怒,蹭地一下站起身,瞪大眼睛朝平安怒目而视,高声喝道:“我担心我们家公子爷不行吗?关你屁事!你有本事不哭,有本事就去劝着你们家公子爷吃饭。好歹我家少爷身强体壮,熬个三五天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家公子爷那瘦巴巴的模样,只怕现在就要饿晕过去了……”
“你……”二人针锋相对地正要大吵一通,忽听得院门口有人低低地发问:“请问——”
“你住嘴!”二人一齐转过身,呲牙咧嘴地朝门口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道士大吼道。咦,道士——
一心大师裹着身乱糟糟的青色道袍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俩,他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的,一身道袍脏兮兮的,从上到下怕不是有十几个破洞,头发也乱蓬蓬地随意束起来,脑袋四周全是碎发,胡乱落下来,有些贴在额头上,有些纠缠在脖子里,一眼看去,仿佛有十来天没有修整过的样子。
“你是——”平安和崇文都没见过一心大师,虽对面前这人的装扮很是疑惑,但这个关键时候忽然冒出来个道士,多少还是有些激动的。
“贫道法号一心。”一心大师笑眯眯地回道。
平安和崇文齐齐地发了一会儿傻,尔后又一起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往屋里冲,嘴里高声喊着,“公子爷,一心大师到了——”
屋里的周子澹和崔翔安已经不吃不喝地守了两日,这会儿身体都有些扛不住,听到外头平安和崇文咋咋呼呼的叫嚷时,二人几乎以为自己有了错觉。恍恍惚惚地抬头对视一眼,俱看出对方眼中的不敢置信,这才惊觉并非做梦,赶紧跳起身来,提起精神出来迎接。
拉开门,平安和崇文一左一右簇拥着一心大师走了过来,瞧见他们俩,一心大师立刻捂住鼻子作嫌恶状,“多久没洗澡了,臭死人了。”
周子澹和崔翔安置若罔闻,一齐向一心大师鞠躬行礼,罢了又求道:“请大师救阿欢一命。”
一心大师摸了摸鼻子叹口气,摇头道:“行了行了,你们不必这么客气,我跟宁姑娘有缘,既然遇着了,自然——”他话未落音,忽瞥见书宁空荡荡的手腕,立刻跳起来大声喝问道:“她的手链呢?谁把她的手链拿走了?啊啊啊——”
他突发的暴躁把周子澹和崔翔安吓了一跳,好在崔翔安从书宁口中听说过一心大师赠予她定魂手链的事,赶紧把兜里的碎珠子掏出来道:“大师说的可是这个?阿欢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弄断了链子,珠子全散了,我让侍卫寻了许久,却还是有几颗没找到。”一心大师如此激动,莫非书宁昏迷不醒的原因就是这个?
一心大师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大步上前踱到床边,探手摸了摸书宁的脉搏,眉头渐渐皱起来,尔后又半闭上眼,嘴里默念了几句奇奇怪怪的经文,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周子澹和崔翔安的心愈发地高高悬起,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一心大师,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三个月,”一心大师忽然道。
“三个月?”周子澹心口巨震,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愈发苍白如纸。
一心大师慢吞吞地抬起头,先看了看周子澹,尔后又把目光放在崔翔安身上,半眯着眼睛道:“你有三个月的时间把她带回来,过了三个月,不管是现在的宁小姐还是她原来的身体都保不住,迟了一天,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崔翔安立刻激动地跳起来,强忍住拽着一心大师狠狠逼问的冲动,疾声问:“她现在哪里?”
一心大师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崔翔安浑身上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他也顾不得有旁人在了,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一心大师,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她……回去了?”
后头的平安和崇义都一头雾水,周子澹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瞪大眼睛一会儿看看崔翔安,一会儿又看看一心大师,依稀猜到些什么,却又不敢置信。
崔翔安见一心大师缓缓点头,一时间说不出是惊还是喜,脑子里一片混乱,但还是急着方才一心大师所说的话,转头吩咐崇义道:“赶紧收拾东西准备马匹,我们立刻回南州。”
“回……回南州?”崇义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整个人都没转过弯来。这些天来崔翔安对书宁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除了崔玮君这个嫡亲的姐姐外,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崔翔安对哪家姑娘如此和颜悦色关怀备至,心里头早把书宁当做是未来的城主夫人。而今书宁人事不知,他竟然要……回南州?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准备!”
崇义也顾不得那么了,豁出了胆子咬牙道:“那……宁小姐呢?公子爷您不会就这么把宁小姐一个人扔在宁州吧。”先前人家好好的就追着赶着献殷勤,而今才受了伤便不管不顾的,日后宁小姐醒了,心里头还不定怎么看他呢。
平安也一脸忿忿地瞪着崔翔安,阴阳怪气地道:“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崔城主跟宁小姐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能要求人家一直陪着。还是我们公子爷重情重义,日后宁小姐醒了,自然知道谁才是真正地对她好。”
“住嘴!”周子澹忽地一声冷喝,先看了崔翔安一眼,尔后又板着脸朝平安斥道:“你们俩都出去,我有话与崔城主说。”
平安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满脸不屑地瞪了崔翔安一眼,仰着脑袋快步冲了出去。崇义咬咬牙,也紧随其后出了门。一心大师仿佛没瞧见他们吵架似的,自顾自地从怀里摸出一盏小巧玲珑的银质灯盏点上,闭上眼睛念起经文来。
周子澹朝崔翔安做了个手势请他至偏厅说话。
二人将将落座,周子澹便开门见山地问:“崔城主知道阿欢去了哪里?”他没有问书宁怎么了,却问她去了哪里,显见已经明白了一心大师的意思。
崔翔安皱起眉头沉吟不语,不知该不该告诉他。
周子澹见他不回话,愈发地肯定了心中所想。能引得崔翔安不顾床上昏迷不醒的书宁,非要赶回南州的人又能有谁?于是,他又径直问:“一心大师说阿欢回去了,她回南州去了?所以你才这么急急忙忙地要赶回去?”
崔翔安眯起眼睛看他,眼神愈发地凝重和肃穆,“你竟然猜到了?”此事毕竟太过玄异,当初书宁亲自和他说起离魂之事,他都有些不敢置信,这周子澹竟能自己猜到,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这并不难猜。”周子澹见他没有否认,心中竟隐隐松了一口气,凝神回道:“崔城主并非京城中人,想来并不清楚阿欢之前的境况。在去年六月之前,宁家二小姐并不是现在这样。她一夜之间忽然变得聪明机灵,无论是谁都会觉得不对劲。宁家老太太未必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只要二小姐还活着,便是大好,你说呢?”
崔翔安勾起嘴角微微地笑,书宁原来的身体究竟如何崔翔安心里很清楚,虽说这五年来无论是他还是周子翎都费尽了力气,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阻止那个千疮百孔的身体渐渐失去生机。三个月后,书宁终归要回到宁欢的身体里,她还要继续宁家二小姐的身份,要成亲生子,要有自己的生活,而周子澹,显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很好,”崔翔安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便不再瞒你。你口中的阿欢便是我嫡亲的姐姐崔玮君,小名唤作书宁。”
虽说自己已经猜到,可但从崔翔安口中确切地听到此事,周子澹依旧脸色微变,他的脑子里一时间乱成了一团麻,许多东西在他耳畔不停地叫嚣,心里头空落落的,难受得很。无缘无故的,他又想起了周子翎……
崔翔安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低声道:“她只记得很久以前的事。”
周子澹眼睛一亮,旋即又渐渐黯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释然了,咬咬牙,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正色道:“便是还记得前事那又如何?过去了这么多年,书宁早已不是书宁,周子翎也早已不是以前的周子翎了。”
可是,周子翎和蒋明枚的婚礼到底举行了没有?
崔翔安显然对周子澹的回答还算满意,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且在这里等着,好好地看着阿欢,我去把阿姐带回来。她现在的样子,兴许也不大乐意见你。”
周子澹正要回话,门口忽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崇义激动地高声喊道:“公子爷,苍目找到了!”
…………
南州城
书宁皱着眉头喝了药,强行撑起身体,招呼着冯培扶她出去走走。冯培有些担心地劝道:“大人,您身体尚未康复,还是多在床上躺一躺。奴婢已经给城主去了信,想来过不了几日他便能往回赶了。”
“他在宁州,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几二十天。”书宁咬牙动了动胳膊,又伸了伸腿,疼痛顿时在全身蔓延,背心立刻渗出了汗。她现在的身体如此自己心知肚明,虽说也还能撑到崔翔安回来,可是,有些事情,却是非要自己做不可的。
“我醒来的事可曾传了出去?”书宁又问:“金凤和银凰到了哪里?”
冯培虽不明白她为何要把自己醒来的消息封锁起来,但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服从命令,闻言立刻回道:“大人请放心,除了院子里的几个下人,旁人都不晓得。金凤和银凰已经到了路上,今儿晚上应该就能到。”顿了顿,又笑道:“若不是大人不让属下在信里提起您醒来的事,恐怕她们日夜兼程,早就已经赶到了。”
书宁摸了摸左手大拇指的指环,苦笑,“我这一睡就是五年,黑旗军早已不是以前的黑旗军了,军中能信得过的,也只有她们俩了。”
冯培心里一凛,依稀猜到了些什么,咬咬牙,终于还是没忍住,凝眉问:“大人,当初对您下毒手的人究竟是谁?”
书宁的眼睛里顿时厉色一闪,眸中渐渐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杀意,“你说呢?”
“是蒋……”能让书宁对黑旗军都如此忌讳的,除了事后借机执掌黑旗军的蒋明枚外,还能有谁?
“拿了我的,通通都要给我还回来!”书宁的脸色渐渐恢复平静,黑色的眼眸中不见悲喜,语气愈发地平缓,慢条斯理地道:“既然要报仇,自然要我亲自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快四千字的时候接到家里电话说爷爷刚刚过世了,心烦意乱地添了一点写了这一章。
明天清早回家奔丧,少则五天,多则一个礼拜不能更新,请见谅。
☆、第五十八回
五十八
书宁很清楚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在床上躺了五年;又受过那么致命的伤;现在能勉强醒过来已经是老天爷开眼。曾经饱满的精神和力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虚弱不堪,不仅拿不起曾经带给她无限荣誉和自信的长枪;甚至连走几步都要气喘吁吁;可一想到那滔天的仇恨,书宁一次又一次地咬紧了牙关。
她从来就不是忍辱吞声的性子;打从崔父过世,南州城的大旗压在她身上那一天开始;崔玮君就是大周朝最威名赫赫的城主;无论是南边的蛮子还是东边的水匪;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她手里讨到过好处;更何况是蒋明枚。
也许是仇恨太深;她的记忆也愈发的清晰,脑子里总是闪现出第一次遇到蒋明枚的情形。那时候蒋明枚还只有十四岁,父母早逝,跟着舅父舅母过活,经过南州时被土匪们围了,吓得瑟瑟发抖,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蒋明枚对她有了异心呢?书宁并不打算再认真追究,她扪心自问没有任何地方对不住她,所以,这一次的报仇她很是心安理得。
黑旗军的旧部金凤和银凰赶到城主府的时候,书宁正在院子里打拳,虽然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可她还是咬着牙坚持下去。如果连这点痛苦都无法忍受,又谈何报仇?而对书宁来说,只有手刃仇人才叫做真正地复仇。
“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地唤我们回来?”金凤一进府门,把手里的鞭子一扔,急吼吼地朝冯培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营里事儿多,姓蒋的那丫头这些年在营里安插了不少人,我们这一走,可不正给了她们机会……”
冯培冷冷道:“她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说罢,又朝跟在后头一脸疲惫的银凰微微颔首,转过脸又面无表情地朝金凤道:“才多远的路程竟然走了两天,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金凤顿时暴躁起来,气得一骨碌跳起身,脸上露出既愤怒又郁闷的表情,高声喝道:“你他娘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一句话不说就赶着老子回来,黑旗军营地离城里好几百里地,我跟银凰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