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顿时暴躁起来,气得一骨碌跳起身,脸上露出既愤怒又郁闷的表情,高声喝道:“你他娘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一句话不说就赶着老子回来,黑旗军营地离城里好几百里地,我跟银凰日夜兼程,马都跑费了两匹,你他娘的还嫌老子慢,要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冯培就已经板着脸转过身去了后院。金凤愈发暴躁,正欲发飙,一旁的银凰赶紧拉住她,低声劝道:“你别吵了,冯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晓得,明明知道营里艰难,若不是有天大的事,她怎么会突然让我们回来。”一边说,一边拉着金凤跟了过去。
金凤想了想,又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心里头到底气愤不过,跺了跺脚,不轻不愿地由着银凰拉着她往里院走。越是往里头走,她和银凰便愈发地察觉到些许异样,虽说城主府里素来戒备森严,但一向都设在暗处,哪里像现在这般两步一哨,三步一岗。
难道府里头出了事!
金凤与银凰对视一眼,俱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和狐疑,顿时压下心头的所有情绪,屏气凝神地跟在了冯培身后。
三人一路走到了崔翔安的院子门口,大门口足足站了六个侍卫,个个都站得笔直,金凤只瞥了一眼,顿时认出这几个都是侍卫营里顶尖的高手,其中领头的更是侍卫营的头领沈林。金凤看着沈林微见疲惫的双眼,一颗心愈发地跳得厉害。
这些年来沈林已经渐渐不再管事,此番不仅亲自出来,且还作如此疲态,想来已在这大门口日夜不休地守了好几日,便是崔翔安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金凤愈发地肯定府里出了天大的祸事,要不然,怎么大家伙儿全都这幅严阵以待的姿态。
侍卫们瞧见她们仨,齐齐地朝她们点了点头,并不作声,沈林主动给冯培开了门,又低声道:“大人今儿精神好了许多。”
大人……金凤的心忽地漏了一拍,尔后竟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只恨不得要吐出来,脑子里只有“大人”这两个字来来回回地响,整个城主府,不,整个南州城,能让沈林心悦诚服地唤一声大人的,还能有谁?
金凤的脚步一滞,她几乎喘不上气,狠狠抓了把胸口,艰难地想要问出口,可嗓子眼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发不出声,银凰还稍稍沉着些,但脸色已然大变,双唇被咬得发白,一双眼睛左右顾盼,仿佛想往院子里探究,又似乎有些害怕,生怕自己猜错了,生生地打破了自己的美梦。
“都来了?”书宁收回拳头,气沉丹田,缓缓呼了一口气,不急不慢地招呼了一声,尔后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犹如五年前一般笑着朝她们打了声招呼。
只一眼,所有人都红了眼。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还是五年前,但大家都知道,已经不同了。金凤和银凰一时激动,并不曾注意到书宁苍白的脸和削瘦的身形,可守在她身边的冯培和沈林却深知她的身体状况,见她一如既往地朝他们微笑,心中顿时犹如刀割,头一偏,便有热泪悄然滑下。
金凤和银凰又哭又笑地抱着书宁说不出话来,书宁始终弯起嘴角看着她们,脸上的笑容真挚又无奈。她身体不好,刚才练了一套拳,又被金凤银凰围着闹腾了一阵,身上便有些发虚,一会儿的工夫,额头上便沁出了冷汗。
冯培见状不好,赶紧招呼着沈林把她二人拉开,书宁这才抽身出来,朝众人笑笑道:“我们去屋里说话。”
…………
宁州城里,崔翔安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岣嵝着身躯的苍目久久说不出话,还是周子澹忍不住再一次问:“你莫要以为随便推出个人来就能把自己撇清,那蒋姑娘乃是崔城主的至交好友,怎么会对她下如此毒手?”
苍目眼中闪过怨毒的光,嘶哑着嗓子回道:“这位少爷难道不晓得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利益,亲父子、亲兄弟反目成仇、骨肉相残的多了去了,说什么至交好友,不过是笑话。我虽只是个刺客,但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既然做了,绝没有不敢承认的道理。诸位既然是崔城主的亲人,想来也晓得她的本事,我便是全力以赴,也断然无法轻易得手。更何况,崔城主何等名声,我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刺杀她。不过是中了蒋明枚那个女人的奸计,被她栽赃陷害。”
见周子澹面上依旧没有动容,苍目生怕他不信,声音愈发地急躁不安,“那女人给了我五千两银子要买一条命,是京城里白家的大小姐,还说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先去京城趁着白家小姐去庙里上香的机会把她给弄晕了,尔后又放了一把火,诸位少爷们想来也听说过这事儿。我拿了银子后,那女人又给了一桩生意,让我当晚亥时末去烟柳湖的九曲亭里再杀个女人,说是黑旗军里的一个小头目,总和她作对,先预付了五千两银子,说等事成后再给一半。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遂特特地提前了半刻钟到的,结果竟亲眼瞧见她暗算杀人。崔城主临死时在她胳膊上划了一刀,又死拽着她不肯放,那女人吓得惊慌失措,慌忙逃走,连身上的佩饰掉了也不曾留意。我心知自己做了她的替死鬼,遂大着胆子进了亭子里,把她落下的玉环藏了起来。然后……”
苍目目光微微闪烁,不安地朝崔翔安看了一眼,愈发地低下头,“后来,我又瞧见崔城主腰上挂着的玉器仿佛价值连城,遂……也取了下来。蒋明枚那女人果然把杀人的罪行悉数推到我身上,又暗地里派了许多人一直追杀。这些年来,我东躲西藏,依旧被她手底下的人发现了行踪,不仅丢了所有的财物,连断了一条腿,险些连性命都没了。我也不是没想过去南州揭发她的罪行,可……根本进不了城。”
他生怕崔翔安和周子澹不信,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个脏兮兮的油纸包来递给周子澹,哑着嗓子道:“二位少爷若是不信,且打开看看这是不是崔城主的遗物?我从崔城主身上拿了两样玉器,一枚如意已经当掉了,而今还剩个四四方方的小玩意儿,也不晓得是什么,便不敢拿去当,另一枚碧绿玉环是蒋明枚落下的。崔公子一看便知。”
周子澹接过纸包后朝崔翔安看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遂低头打开。他一层一层地揭开油纸包,里头赫然放着两样玉器。果如苍目所言,一枚碧绿通透的玉环,另一个则呈乳白色,莹润光泽,犹如凝脂。周子澹拿起那方白玉仔细看了两眼,顿时瞠目结舌,讶道:“这……这竟是虎符?”
崔翔安浑身微微颤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想笑,可一抬眼,眼睛里便有热的液体滑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蒋明枚怎么也想不到,她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竟然被一个刺客藏了这么多年。”
自从书宁遇刺晕迷,崔翔安深受打击,自幼被长姐护在羽翼下长大的他完全沉浸在悲伤和痛苦中,等到他好不容易在沈林和冯培等旧部的支持下振作起来时,蒋明枚已经假借书宁“遗言”,以为他分忧为借口接受了黑旗军。若不是因为黑旗军虎符一直不见踪影,蒋明枚只怕早就名正言顺地把书宁的所有心血全都据为己有。
“你打算怎么办?”周子澹沉声问,心中却已下定了决心,无论而今秦地战况如何,他都要不顾一切地返回京城为书宁报仇血恨。至少,也要阻止蒋明枚和周子翎的婚事,就算……就算书宁对周子翎不忘旧情,他也顾不得了。
“去京城!”崔翔安一甩袍子站起了身,脸上露出坚定而决绝的表情,“如果阿姐没有想起旧事,我就替她报仇。如果她恢复了记忆,我就在京城里和她汇合,看着她——给自己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回来了,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本来是昨天到的,实在太累了,最近五六天几乎没睡个一个好觉,昨天一到家就躺床上,一直睡到今天早上。
后面会渐渐恢复更新,考虑到七月初要出去学习,六月份之内会尽量把此文完结。
谢谢大家不离不弃的支持,鞠躬!!!
☆、第五十九回
五十九
京城最近很热闹。
自从摄政王的婚礼定下了日子,京城里各家古玩书画铺子愈发地生意兴隆。摄政王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阎王脸;对谁都不假辞色;多少官员绞尽脑汁地想要巴结讨好却苦于没有门路,而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自然费尽了力气想要在周子翎跟前露个脸;唯恐送的礼不够珍奇贵重,更有心思活络的;把脑筋动在了蒋明枚身上,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头攀交情;短短几个月;蒋明枚便多了不少远房亲戚;添妆的时候场面蔚为壮观。
但蒋明枚却并不是没有烦心事的;丫鬟麝香端着茶点刚刚进屋;才走了两步,“砰——”地一声响,额头一痛,尔后“砰——”地一声脆响,却是个白瓷杯子碎在了地上。
“滚出去——”蒋明枚怒骂道:“该死的蠢东西,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进屋前先敲门,下回再犯,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麝香忍住痛,一边告饶一边慌忙退了出来,待出了门,这才呲牙咧嘴地伸手在额头上摸了摸,低头一看,竟已满手鲜血。她却是不敢声张,强忍着痛,一只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端着托盘飞快地回了自己房里。
屋里的蒋明枚一脸苍白地看着桌上的书信,死死咬着嘴唇,双手紧握成拳,精心修剪的指甲狠狠刺入掌心,一点点地渗出血来。“该死的混账东西——”她咬牙切齿地小声怒骂,一脸怨毒地自言自语,“尽会拖后腿,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我这个女儿了,早干嘛去了。”
她飞快地再把桌上的书信看了一遍,愈发地咬牙切齿,终于忍住了把它撕碎的冲动,沉住气,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放进信封里,尔后又去衣柜里挑了件米色的素袍换上,把头上的金簪和步摇通通拆了下来,对着镜子做出泫然欲泣的不安神情,待觉得满意了,这才一抬头,嘴边勾起一丝得意而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今儿出门格外低调,没有叫马车,自己戴了帷帽,牵了匹马便径直到了摄政王府。到了门口却被府里的侍卫拦了,年轻的侍卫并不识得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很是恪尽职守地不让蒋明枚进门,板着脸道:“王爷吩咐过,谁也不见。”
蒋明枚心中早已是怒火滔天,面上却是不显半分,柔声细气地道:“还请这位侍卫大哥替我通传一声,就说我姓蒋,蒋明枚。”
侍卫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依旧不主动招呼她进府,沉着脸看了蒋明枚一阵,才瓮声瓮气地回道:“你等着。”说罢,又与别的侍卫招呼了一声,这才转身进了门。
明明知道自己是谁,却还如此轻慢,蒋明枚心中恨极了此人,透过帷帽狠狠地盯着那侍卫看了半晌,把他记了个仔细,忿忿地盘算着等自己嫁进了王府要如何清算……正想得咬牙切齿时,那侍卫终于出来了,态度却并没有改观,沉着脸硬邦邦地道:“王爷让你进去。”
蒋明枚勉强笑笑,深吸一口气,端起架子,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地往王府里走。这是她向往多年的地方,从很久以前起,她就一直憧憬着能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走进摄政王府,为了这一天,她费尽了心思,就算双手沾满鲜血也在所不惜。
这一天,终于快要到了!
只要解决掉现在这个问题——蒋明枚的手轻轻碰了碰左侧的腰兜,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又立刻缩了回去,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她决不能被这封书信给毁掉!想到此处,蒋明枚的心愈发地坚硬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脚步愈发地坚定。
进了里院,便有个十六七岁的相貌秀丽的丫鬟迎了上来,虽只是个下人,穿衣打扮竟比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还要讲究些,行走气度更是端庄大方,无形之间给了蒋明枚很大的压力。蒋明枚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深吸一口气,微微仰起头,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那丫鬟客客气气地向蒋明枚打招呼,脸上带着笑,眉目间的神情却并不算多么热络。明明自己是摄政王府的未来女主人,这奴才竟是半点眼力也没有——蒋明枚心中暗恨,脸上却愈发地笑得亲切,纡尊降贵地与那丫鬟说着话。那丫鬟话却不多,每每蒋明枚说起什么,她都只微笑着附和两声,若是蒋明枚问得细了,她便推作不知。蒋明枚见状,愈发怨愤。
丫鬟将蒋明枚引到正院的偏厅,立刻有下人过来上了茶,蒋明枚仪态万千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目顿时舒展开来,低低地赞道:“这是今年的贡眉吧,味道格外鲜纯。”
下人立刻回道:“是,前日太后娘娘刚赏赐下来的,拢共不过得了半斤。”说罢,又低着脑袋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并不主动攀谈。先前那丫鬟则朝蒋明枚欠了欠身子,沉声道:“请蒋小姐稍等片刻,王爷在书房里处理公务,马上就来。”
蒋明枚脸上顿作愧疚之色,很是为难地低下头,脸色微微发白,“是我贸然上门,打扰到王爷了。”
那丫鬟并不回话,低着头悄然退去。
这王府里的下人们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蒋明枚暗下决心,等自己嫁进门,定要好生整顿整顿,省得这府里上上下下半点章程也没有。
她百无聊赖地喝了一盏茶,又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想了想,又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落在旁人眼里,遂赶紧回到原处坐下。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工夫,总算听到外头走廊里传来低沉的脚步声,蒋明枚顿时一凛,低下头酝酿了一番情绪,尔后缓缓地抬起头来,脸上已然换上了不安和彷徨的神色。
周子翎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便是见了眼看着就要娶进门的蒋明枚,脸上也不见丝毫喜色,大步流星地进了屋,径直踱到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也不寒暄,直接问:“明枚来寻我有事?”
蒋明枚眼眶一红,幽幽地朝周子翎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把目光挪开,缓缓踱到周子翎跟前,忽地一矮身子,竟软软地跪在了地上,微微低下头露出雪白的颈项,忍住抽泣,哽咽着小声道:“王爷,我……我今儿来,是想……退婚……”
周子翎眉头一皱,面上顿时露出不悦的神色,“可是出了什么事?”
蒋明枚却咬着牙不肯说,一边盈盈抽泣,一边直摇头,“请王爷莫要多问了,总之,是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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